「多瑞尼斯!多瑞尼斯--」
目赌这一幕的人,终于相信被刺杀前,偃月曾有的一番告白。
他们俩人同为天上界的亲友、伙伴,以最深的情感羁绊彼此,牵引彼此的命运而辗转在人世重逢。那段过
去是谁都无法抹灭的真实。
「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偃月?」
噗通地跪到地上,佟珑全身无力,喃喃自语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一点也没有要杀偃月的念头呀?他只想
救出偃月,将偃月从魔族的手中救出来,他心中只有这个念头而已呀!可是当他神志一清醒,看到的却是
浑身是血倒卧在魔主怀中的亲友──不,不,这不可能是真的。谁来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冰冷苍白的唇,再也无法对他吐露心声,再也无法发出笑语,再也无法对他嘲弄、讽笑或是反唇相激了。
失去温度的心脏不再鼓动,失去力量的双手不再挥动,失去生命的躯体再也不能复生了!
「不──」佟珑抱头狂叫着。
这个世界必定是疯了。
艾默怎么也唤不醒怀中人睁开双眼,他绝望地亲吻着那缓慢流失温度的脸颊,将自己的双唇紧紧压住那不
再开启的灵魂之窗,他不相信自己竟然会再度失去他,他亲口答应过自己的,从今尔后……他会一直陪伴
在他身边的,直到到这个世界没有未来,星辰日月都消失,他也会在他身边的!
失去一次已经太多了,为什么同样的事竟会重演!
艾默捉住那已经没有半点温度的手,悲愤已经无法形容他内心的风暴,他要这一切都消失,没有多瑞尼斯
的世界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他要毁灭这个世界,让所有荒芜、空虚、黑暗占领这个令他痛苦的世界,要是
没有世界存在,他也不需要存在,让他和这个世界一起为多瑞尼斯陪葬,让他和多瑞尼斯一起消失,没有
人能够杀得死他这个魔王,那么他就杀光整个毫无存在意义的世界,让所有都消失吧!
第一个该受死的,就是杀死偃月的罪魁祸首!
静静地放下没有生机的恋人,艾默不再眷恋那已经不再拥有他气息的空壳,他缓缓起身,回首,看着一室
为偃月哀悼恸哭的人们,他寻找着唯一的目标--那该为偃月的死负全责的人--凶手。
他绝不会让他痛快的随偃月而去,一刀结束他的性命让他如愿随偃月殉情而死,他要教他悔天不能苦地不
应,受尽千刀万剐而亡!
茹芸是第一个察觉到情况不对的人。她和所有人一样不敢相信佟珑竟会对偃月出手,剎那间态势已然无法
转圜,那一刀是如此地快、狠、准,朝心脏准确地刺入,偃月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夺去生命,谁都没有办
法挽回。偃月倒下的那一刻,茹芸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办不到,心神俱碎如刀割的心痛让人连动都无法动,
泪也忘了流,只有恶梦般的感受……希望这一切都只是场梦魇。
可是偃月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并不是梦,也没有消失。魔王无比哀恸的喊叫声也仍在耳边回荡,可是再怎
么样叫喊,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人是无法回答,也无法再睁开眼了。
魔王放下偃月的时候,没有半个人移上前或是出声动作,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谁都没有想到该怎么样去应
对,但是茹芸发现了……魔王那没有半滴泪的黑璘眼中,盈染浓浓杀气……不,不光是眼神,他的全身全
灵迸射出极大的黑色能量将他整个人都包围起来了,就像一团黑色火焰要吞灭所有眼前的事物!
魔王的目光锁住了佟珑!
可是佟珑却因为后悔无助跪倒在地上痛哭,根本没有任何防备。
「小心!佟珑--」
黑色火炎化做无数把细小的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向了匍匐在地上的男人,茹芸下意识把自身投向佟珑代他
承接了魔王的攻击,未能及时张开保护力的肉体被千针万刺穿透入毛孔,细胞深处被黑炎焦烫干渴,一个
接一个的细胞死去,无数的刺痛引人疯狂,茹芸痛苦地哀嚎着。
从后悔深渊中回醒的佟珑,抱住倒下的茹芸,咬牙切齿地瞪向那发动攻击的魔王。
「你……」
「就算自己送上来当替死鬼也是枉然。迟早都会死,何必当他人的替身。」阎罗无悲无喜无怒无恨的开口
了,他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失去了手中唯一有过的真实,现在的他所处的世界都是虚幻的,毁灭眼前
虚幻,才能归回真实的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对我已经没有用处了,所有的等待、忍耐与生趣都没有了,一个无用的世界,留着也是多余的
,你们谁要先来受死都无所谓,可是唯有你……我不会让你痛快的死,看你的同伴在地上打滚……她是愚
昧的代替你受过了,我想她现在一定后悔不已,恨不能有人一刀结束了她的性命吧。」
佟珑双脚冻在地上,浑身冰冷。自己这双手到底造了什么孽,他还要牵累多少人牺牲?摇着头,茹芸根本
就不该保护他这个罪人,他这双沾满偃月鲜血的手,根本不值得她来保护。
「不需要你动手,我竟然亲手杀了偃月,我也不能容许自己活下去了。可是茹芸她和其他人都没有过错,
你应该放过他们!」
「放过?」阎罗冷冷地说道:「你以为自己还有替别人求情的余力吗?你以为用你那卑贱的性命就能补偿
过偃月的性命?废话少说,你们若有能力能残存在这个世上,尽管去逃吧!手下留情这四个字对我来说是
个笑话,唯一能替你们求情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你这是要和全部的人类作战的意思?」兰提斯摆出备战姿态,在场的精英战士要是没有能力抵挡反抗这
魔主,那么或许这世上也没有人有能力能阻止一场腥风血雨染红大地了。
「人类?魔族?那是什么?这个世界……没有存在的必要!」
阎罗再次一扬手,这次全部的人都心有准备地张起防护网,但是那黑炎般的爆发力量将所有的人都弹飞,
木屋化为一片残缺。
将一切都破坏掉吧!让一切都消失吧!直到这片天地都化为乌有,直到日月都不再转动,直到尽头不再是
尽头为止,他要毁灭这世界!
★ ★ ★
「有谁在吗?回答我呀!大家……都……死了吗?」金鐉低下头轻咳着,他晓得自己受了严重的内伤,口
中腥臭的血味是死亡的味道吗?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
没有人回答他。
外面的世界到底变成如何了?他并不知道。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上天给他的预知的能力即
使知道世界的行进方向,却没有赐给他同样能改变命运的力量。他明明察觉到悲剧近在眼前,却像隔着玻
璃的静默剧一样,没有伸手碰触的余地。为什么上天要给他一双不能看见现实世界的双眼,永远只能看到
虚浮的悲梦一一上演。
茹芸?你在哪里.
介贵的人呢?佟珑的人呢?
还有兰提斯王储?他身边那位忠心守候的下属?
大家都到哪里去了?
用力地向天地间伸出捉不到任何东西的双手,摸索着,这倒底是生的世界或是死后的地府?
谁给他一个答案!
〔这里既不是生的世界也不是死后的地府。这是人间炼狱,眼看着就要濒临灭亡的世界了。听见了吗?那
许多正在哀嚎的生灵,他们希望有人能救赎他们,他们需要一条道路平静。
必须要有人阻止「他」那疯狂的魔力……再这样下去,他真会灭亡了所有人、魔两界的生物,将一切化为
荒芜。〕
「是谁在我耳边说话?」金鐉转动着头,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
睁开你的双眼,你应该能看得到我。
金鐉不信地摇着头,「我看不到,从我出生我眼前就是一片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你是谁?告诉我你是
谁?」
〔你可以看得见我,相信你的双眼,睁开来,用心看。〕
起初并不相信的金鐉,试着集中自己的心神与目光焦点,那依然不变的黑暗是他永远的失望,就在他要宣
布放弃,准备再次开口询问的同时,黑暗中现出些微细小的光芒,闪动跳耀的刺眼金色光芒,由指尖大的
点化为一个等身人大小的金芒,隐约有个形体在其中,但他实在无法看得更清楚了。
「我看到了……可是我看到的是什么?那就是你吗?你是谁?我认识你吗?为什么我感觉我应该认识你,
可是我却又看不出你是什么?」
〔我的形体已经消失了,现在你所看到的是我的灵光……可是很快地连这灵光都会被上神回收,要是不快
点阻止「他」的话,就再也不能阻止「他」了。我曾经给过他誓言无论如何都要在「他」的身边,无论如
何……现在只有你能帮上我的忙了。金鐉,你愿意帮我的忙吗?〕
「你是……」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心语,金鐉不由得怀抱最小的盼望,「你是偃月?」
〔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偃月了。不过就你而言,我或许算是「偃月」吧。〕
「我不懂,难道,你没死?」
〔不,身为人的偃月在那一刻就死了,断气了。可是身为多瑞尼斯的天上界人,我的魂体必需回归到天上
界不可,所以我的时间不多了,在他们引领我回归之前,我有必要完成的使命。不,该说是我非遵守不可
的诺言正等着我去实践,在「他」犯下更多非其本意的血腥之前。〕
金鐉茫然失索地摇着头,「我怎么有能力帮上你什么忙呢?大家都不在我身边,我什么事都办不成……我
连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外界的状况如何都不清楚。外面……一定很惨吧?当时魔炎爆发的力量太过强大
了,连我张出的保护壁都无法隔绝那道炎风。还有茹芸、茹芸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找不到她……她受伤了
,被你的魔王所伤……」
〔这些我都知道。茹芸姐,还有大家……〕
他的语气是如此悲伤,金鐉不由得低下头,「大家都死了吗?」
〔我希望不是。但是我能感应到茹芸的气息已经消失了,我非常抱歉。〕
金鐉咳出胸腔中郁塞的血,「不,没关系,我……没能先……保护到她……这是我自己的错。而且,我也
能感觉到我自己的时间快到了,我的身体似乎也不行了。我很快就能到她的身边去了。」
〔请不要这么说。我想那不是茹芸的希望。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希望偃月的肉身死去,这样这一切就不
会发生。可是它毕竟是发生了,我也只有最后一条道路可以选择……上神给我的时问不多。〕
「是呀,你刚刚也这么说过了。要是我这条残命对你还有点帮助,那么就听你的吩咐去使用它也没关系。
只要能让悲剧降到最低的程度……」
〔只有你能帮得上忙了,全鐉。现在的我,只有具灵视能力的你才能感应得到。〕
「原来如此,那么,我该怎么做才好?」
〔我需要一个肉体。〕
「我的合用的话,请你拿去没关系。」
〔不。我们俩的波调不合,我无法转生到你的躯体。而且凡人的肉体也无法与「他」对抗,我需要具有相
当灵力的身体……〕
「可是现在要去哪里寻找一个具有灵力,又波调相合的身体给你?况且你不是说时间不多了吗?」
〔现在的我只有一个选择了。金鐉,我需要你的透视力来寻找我的神体,当初我从天上界逃到人界来时,
被我拋下的空壳。〕
「那……不是已经……早该化为一堆白骨了?」
〔不。天上界的躯壳无法在满布秽气的人界长久存活,所以当初我换生到偃月的肉体,舍弃了它,由师父
帮我将多瑞尼斯的躯体藏入一座山洞之中,然而天上界的神体是不会腐化的,我要藉着那副躯体重生。〕
「这种事办得到吗?就算重生你还是活不了太久,重生又有什么意义。」
〔那怕只有一刻也无妨。我答应过「他」的,若是无法同生至少能共死吧?我有这个责任……「他」也只
有我能阻止。在世界毁于「他」手上之前,在他被魔性吞灭所有「他」的本性之前,我要阻止「他」。这
世界上只有我能办得到这件事。我一手引起的事端,也该由我来结束。〕
金鐉微微笑了笑。「依然没变呢……你的个性,给予的承诺绝对不轻言放弃。可惜的是我无法亲眼看到你
天界人的模样,我还不晓得那早已弃守人、魔两界的天界,倒底都是些什么模样样的人。不过……也无妨
了,这点遗憾我已经习惯。即便是无法接触到外貌,但我相信『感觉』的真实,我所认识的偃月不会因为
是否身为天上人而改变。我一直都很高兴你是我们的伙伴……有你站在我们身边。天上界失去了你,却让
我们平白赚到你。想我们本来是绝对不可能有机会认识你的,但是此生有缘和你同行过一段,我已无憾。
」
〔你们是最佳的伙伴,金鐉。在人界的短短数年问,你们给我的无私的信赖与支持,珍贵的友谊与关心,
都是我未曾在天界寻获的宝物。和大家一起渡过的那段光阴,我永铭不忘。〕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金鐉盘起双腿,凝起最后的集中力。将这最后的一口气献给他最爱的世界,最爱的人们,为了茹芸也为了
所有的伙伴,所有的牺牲,都只为了迎向希微的明日。
★ ★ ★
阴森的魔界地域如今是满地残缺的尸骸、破倒的屋宇残瓦中,只有冰冷的风无情地吹拂,随着消失的妖魔
而形成的一堆堆沙土,魔界已形虚空。
「我不懂……为什么……吾主……为什么……」狐女死难瞑目地低语着,她的同伴一个个在眼前消失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