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精神太紧张了。”
“神经绷太紧,容易做出些傻事。”
“所以,你先去好好睡一觉——姜院长那边,有任何新消息,都会通知我。”
“报道,我也找朋友在跟进。”
“你闭上眼,什么都别想了,好好睡吧。”
时凌渊的声音,又低又柔,如同能催眠一般。
房间里的遮光窗帘早就放下来了。
室内只有灯光柔和的夜灯。
知道自己有些行为反常的洛岩,点点头,躺到舒适的大床上,盖好了被子。
这一觉,睡了不知道有多久。
洛岩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以至于当他在朦胧中睁开眼,看见时凌渊就坐在自己枕头边时,他甚至不能分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迷迷瞪瞪地坐起来一些,头靠在时凌渊的肩膀上,梦呓般说着:
“先生……我刚刚做梦了……”
“梦里面,我还是我,可你好像变成了个孩子……”
“你大概……十来岁?”
“你被人欺负了,那人渣骂了你的家人,你好生气,你想揍他……”
“然后,然后我抱着你……”
“我在梦里,跟你说,小寒,别用拳头,用脑……”
“先生,这次,换成是你,来阻止我吗……”
时凌渊的呼吸,急促了些。
他没有应声。
洛岩说完这几句看似没头没尾的话,就这么枕着时凌渊的肩膀,又睡着了。
时凌渊微微侧过头,在洛岩有些翘翘的,散发着橙子香的头发上,深深地嗅了一下,再一下。
他的眼里,慢慢蓄上了无法言明的郁结与纠葛。
洛洛,你在梦里看到的,是什么?
是我们都已经遗忘的……过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统:
笨蛋主人你都把洛洛摁在洗手台的镜子前了,就只是给他吹个头发?
在以前的世界,你没这么含蓄的呀。
第141章 邪神的婚礼-13
洛岩醒过来的时候, 颇有点尴尬。
他记得自己应该是乖顺地躺在枕头上,拉好了被子。
但为什么……他现在是枕着时凌渊的大腿?
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洛岩,困惑地眨着眼睛。
一些模糊的画面, 在脑子里若隐若现。
唔……
时凌渊坐到了自己身边。
自己似乎醒了, 然后扑过去抱住了对方的肩膀……
时凌渊扶着自己,想让自己重新睡回枕头上……
结果自己一个翻身, 直接压到人家腿上,把人当成了人形枕头……
记忆一点点清晰起来之后, 洛岩的脸骤然变红, 人也瞬间清醒,唰一下坐直身体,连声道:
“对不起对不起, 时先生!我,我……”
“你, 你的腿伤……”
洛岩都不知道此时应该怎么道歉了。
因为睡相不好而道歉?
似乎这也不是睡相不好的问题吧。
时凌渊从床上站起身,姿态自然:
“我的腿没事。”
“醒了?”
后面这句其实是句废话。
洛岩红着脸, 也答了一句废话:“醒了。”
时凌渊道:“我开窗帘?”
洛岩点点头,心里想着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几点?会不会天都黑了?
电动窗帘徐徐拉开。
外面晴空灿烂, 阳光大好。
洛岩揉揉眼睛,困惑地说:“嗯?现在还是……上午?”
时凌渊道:
“这是第二天上午。”
“你已经睡了二十几个小时了。”
洛岩一脸震惊, 慌忙去床头翻出自己的手机:确实,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九点了。
时凌渊看着洛岩那难得的糊涂模样,伸手摸了摸他乱翘的头发,声音柔和:
“你之前太累了,所以松弛之后, 一口气睡了这么久。”
“我去叫早餐, 准备吃饭吧。”
这间套房带一个舒适的餐厅兼客厅。
洛岩坐在餐桌旁, 一边啃着牛角面包,一边看手机上的新闻。
这二十几个小时过去,风向已经全变了。
那些带节奏说姜院长骚扰的帖子,要么无人问津,要么被人嘲笑。
那些说凤凰福利院虐待体罚的,下面都是齐刷刷的反面证据,证明这都是无稽之谈。
更重要的是,网上有股非常理性的声音,在引导着大家思考,引导着大家不要再把重点放在姜院长本人身上,而是去看,去想,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荒诞的、违背事实的“新闻报道”,而且还差点以铺天盖地之势,形成足以毁掉一位女性的泥石流。
紧跟在这个声音之后,就有人开始了对真相的“抽丝剥茧”。
渐渐的,大家发现了工厂区、环评这些看起来和“福利院虐待体罚”毫无关系的事,到底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如此一来,就不再是单纯的无良营销号为了流量而博人眼球、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倒咬恩人一口的故事了。
这里面是否涉及损害公共利益、是否涉及妨碍程序公正,就交由专业的人士来判断了。
洛岩看到这里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件事……竟然扭转得如此顺利?
自己找的公关公司,竟然这么有能力?
说实话,他找的那家公关公司,虽然是他和其他人一起筹钱、在请得起的范围内的最佳选择,但也不是业内顶尖的。
而那些泼脏水的,显然是花了大价钱的。
虽说后来整理出的报道非常有说服力,但洛岩也没想到,能这么顺畅地铺开去。
洛岩再把几个重要的转折节点看了一下,渐渐明白过来。
他放下手机,看着对面正在喝茶的时凌渊,郑重道:
“时先生,谢谢。”
时凌渊放下茶杯,不以为意道:“嗯?别客气。”
洛岩道:
“你的朋友,不光是帮我们整理了材料,还帮我们在网上做了舆论引导吧?”
“要不然……大家可能还在吵来吵去,不会去看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时凌渊看着洛岩再次生机饱满的面孔,强忍住想去伸手掐一下他脸的冲动,再次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都是小事,不必介意。”
他顿了一下,又道:
“那个污蔑姜院长的青年,我已经交给律师在跟进了。”
“放心,他将来不会好过的。”
洛岩愣了一下,垂下头,再次放低了声音:“时先生……谢谢。”
这声谢谢,和方才那声又有些不同。
洛岩没有抬头,继续道: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
“似乎不把他吊在那里,不让他断气,就觉得无法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之前……不会这样的。”
时凌渊搁下茶杯,走到洛岩身边,轻轻摸着洛岩的头发,低声道:
“没事了。”
“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洛岩声音闷闷的“嗯”了一声。
这一声,听得时凌渊的心里莫名发软,发颤,甚至生出一种冲动,想一把把面前这人搂到怀里,然后亲吻他的头发、亲吻他的眼睛,让他相信自己,相信真的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但时凌渊忍住了。
他只是缓缓蹲下来,半跪在洛岩面前,抬头看着洛岩的脸,看着洛岩的眼睛,轻声说着:“没事的。”
洛岩澄澈的、黑水晶一般的眼睛,和时凌渊狭长的、深不见光的眼睛,对在了一起。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空气里,只剩下两人极力控制着的呼吸声,和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两人同时开口:
“我……”
“其实……”
两人又是一愣。
恰在这时,时凌渊的手机响了。
时凌渊神色微变,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脸上带出点笑意:“姜院长醒了,可以见访客了。”
姜院长恢复得很好。
医生说,她的认知、语言、行动能力,都没有受到什么损害。
她现在虽然才刚刚下地,已经在琢磨着两件事了:
第一,她要把之前关于环评的那些论证过程、案例和结论,都公布到网上。
第二,她要把早年的账目都清理一遍,能数字化的全数字化,方便公开,方便查阅。
至于那个王柠,她只说:“按照法律和程序来。在我这里,不会出什么谅解书。”
洛岩看着姜妈妈这么干劲十足,脸上眼里都是“我没问题”“我能行”,没有丝毫萎靡不振的样子,总算彻彻底底放下心来。
洛岩和姜院长聊了好一会儿之后,时凌渊道:“姜院长,还有些关于捐赠的细节,想和您单独商量一下。”
听到这里,洛岩赶紧出去了。
他正好再去问问医生,之后需不需要定期理疗之类的细节。
病房里。
时凌渊三言两语就说完了捐赠的事。
姜院长坐到沙发上,目光炯炯地看着时凌渊:“时先生,是还有别的地事要问我吧。”
时凌渊也不否认,直接道:
“姜院长,您当时为什么选择开一间绝对不会赚钱、反而需要您不断筹钱的福利院?”
“还有,这所福利院的名字……是有什么特定含义?”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来问这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恐怕会是一个非常书面、非常正式的答复。
但姜院长只是轻轻往后靠在沙发被背上,叹口气道:
“时先生,你相信人的前世今生吗?”
时凌渊很谨慎地回答着:“人的生命,和人存在的形态,本来就有不同的解释。”
姜院长道:
“我曾经……我幼年时,常常做梦。”
“梦里,我不再是一个家境殷实、备受宠爱的小姑娘。我……我不断被人嫌弃,抛弃,最后冻死在了街头。”
“但……有人把我送到了一艘船上。”
“好漂亮的一艘船啊……”
“有吃的,喝的,还有玩具。”
“船上,不仅有我,还有别的小朋友。”
“那是一趟很长很长的航程……”
“快下船的时候,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告诉我,让我不要担心,不要害怕,未来会有更美好的生活。”
“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我还能有’未来‘,那,我不能让别的孩子,再承受我的痛苦。”
“我要让这些孩子,都能体会到我现在的快乐。”
“下船之后,我回过头一看——我没有看见船,只看见了一只金色的,在空中盘旋的凤凰。”
时凌渊的眉毛轻挑一下。
姜院长又叹口气,脸上带着点儿年长者特有的、看多了世事变迁的笑:
“这事说着很玄学——其实开福利院之前,我走过许多弯路。”
“我的心里就像有个填不满的洞。金钱,恋爱,旅游,美食……都不能让我感觉到安定。”
“直到办了这么一间福利院,帮助了这些孩子之后,我的心才真正平静下来。”
“就像是找到了自己这一生的意义。”
“或许,这就是上一世的我,留下来的最后心愿吧。”
“所以,其实我也不是现在网上所说的什么伟人圣人。我只是一个寻求内心平和的普通人罢了。”
时凌渊点点头:
“明白了。”
“姜院长,您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
“通过善举而获得心灵平静,本身就蕴含了高尚的意义。”
姜院长笑着摇了摇头。
她以一种年长者的目光,端详着眼前的青年,最后笑道:
“就这个?”
“我以为,小时你想问的,是和洛洛有关的事呢。”
方才还气定神闲的时凌渊,眉宇间突然就带上了点慌乱。
他手虚握着举到唇前,轻咳一声:“不、不是的。”
姜院长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母亲看着孩子第一次把恋人带回家时的那种笑意:“不是的?”
时凌渊这下脸都有些红了:“和洛洛有关的事,我……我会自己问他的。”
姜院长缓缓点头:
“有志气。”
“小时你加油。”
“本来还想告诉你,洛洛喜欢去什么地方,爱吃什么菜的。”
时凌渊面上一僵,小声道:“呃……嗯,有的事,我也想提前知道一点……”
姜院长哈哈笑了起来。
刚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的洛岩,在门口听见姜院长的笑声,心里不禁好奇着:嗯?时先生这是要捐多少钱?姜妈妈怎么这么高兴?
等处理好福利院这边的事,再回到凤凰城,已经过去整整一周了。
洛岩的馄饨店,破天荒地一下子关了一星期,老顾客们都慌了,以为这小老板是不是跑路了。
洛岩赶紧打出了重新营业的灯牌,还推出了新的小吃:卤鸡爪和煮花生。
这两样小吃,都限时半价,算是洛岩对“没有提前公告就歇业”的一个补偿。
结果,洛岩刚把重新营业的牌子打出去,把锅架到火上,就有老顾客循着味儿来了。
他们半点没有埋怨洛岩为什么不说一声就歇业,反而还颇有人情味地和洛岩搭话,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啦,家里是不是都好啊,还一再表示:要是小老板你真的跑路了,那我们去哪里吃这么好吃的馄饨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