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岩找出剪刀来,给景焱重新修了一下他的碎发。
没有全部剪短,只是把一些支出来的碎发修了修。
这么修完之后, 再用皮筋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 看上去就又清爽又干净了。
此时的景焱,眉宇间没有了那种特意伪装出来的成熟与从容, 倒是多了几分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执着与青涩。
把这只鸟儿收拾好,洛岩还有一大堆事要忙活。
比如晚饭。
他今天没用技能卡, 风里来雪里去的跑了这么久, 就中间啃了一排巧克力,现在肚子已经得咕咕响了。
比如收拾房间。
虽然又饿又累,洛岩还是无法容忍自己和团子在这样乱糟糟的房子睡一晚。
一想起那么爱整洁的团子, 居然打算就这么在这里扑腾一个冬天甚至更久,洛岩就觉得心里发堵。
他揉了下景焱的脑袋顶:“好啦, 我去做晚饭——吃面条行吗?”
景焱犹豫一下:“可以。我来做。”
洛岩笑道:“你想帮忙?”
景焱点点头。
洛岩略思考一下,依然带着笑:
“你要是想帮忙, 就收拾一下房间好了。”
“这房间太乱了,住起来难受。”
景焱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说罢, 洛岩也没再看景焱,而是从背包里取出自己带过来的挂面、调料和酱料, 若无其事地出门去了厨房。
他没有回头。
但他知道,景焱一定是很费劲地半跪在地上,在一点点地收拾。
洛岩猜测,景焱现在的腿脚,应该很痛。
刚刚鸡崽崽团子想要逃跑的时候, 居然不是用飞的, 而是费劲地用两只爪子乱跑。
也正因为他跑得不够稳速度不够快, 洛岩才能截住他。
洛岩只能认为,掉毛掉成这样的团子,恐怕是飞不起来了。
他不禁想到自己刚刚见到少年团子的时候:
这孩子,乖巧地跪坐着,一站起来就要跌倒,走路走得特别吃力。
大概在力量薄弱的时候,人形的团子就会腿脚不变,行走困难。
但洛岩不打算揭穿这一点。
他甚至没有拒绝景焱“想要帮忙”的愿望。
虽然这只鸟儿现在虚弱无比,但洛岩不会把他当成个病号给供起来。
对于这般骄傲的家伙,让他觉得“自己毫无用处”,恐怕比“秃了”更让他难过。
一刻钟后,洛岩端着两碗面回来了。
方才还凌乱不堪的房间,确实整洁了不少。
至少翻倒的铜灯扶正了,半塌的屏风归位了。那些洒落一地的小摆件,景焱也一样样重新摆回了多宝格。
只不过,洛岩注意到,最顶上的那几个格子依然是空的,下面的格子反倒多放了两件。
洛岩立刻明白了:估计现在的景焱,既不能变成鸟儿飞上去,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够那么高。
洛岩心里微微酸了一下。
但他只是微笑着称赞道:
“嗯,整洁多了呢。”
“没看出来团子你还会收拾房间。”
已经跪坐在矮几边上的景焱,嘴角稍微翘了一下,接着又迅速抿成了一条线,一副“虽然被你夸奖了我很开心但是我不想让你看出来的”模样。
洛岩暗暗松了口气,心说还好还好,团子还是团子。
他也跪坐到矮几边,将托盘里的茄子肉丁面端出来,放到了景焱面前。
“快吃吧。我带的菜不多,随手抓了些茄子和酱肉,看看味道怎么样。”洛岩道。
看着碗里热腾腾香喷喷的面条,景焱的喉结滚了两下,很认真地说:“一定很好吃。”
说完,他拿过筷子,垂着头,专心又迅速,还不失优雅地吃起面条来。
面条爽滑筋道,面汤咸香滚烫,茄子和切碎了的酱肉一起炒过,茄子浸着肉味儿,酱肉带着清香,融合得恰当好处。
果然很好吃。
景焱吃着吃着,突然觉得鼻翼有些酸。
还以为,还以为再也吃不到了呢……
于是景焱把埋得更低,吃得更卖力了。
对面洛岩也是饿了,并未注意景焱的动作,自己抓起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饭,洛岩先站起来,从登山包里取出两套厚厚的睡袋,铺在了空空的床榻上。
“我先去洗碗啦。”他若无其事地说着:“你自己梳洗一下,就去睡袋里躺着吧。”
“睡袋会用吧?”他又追问了一句。
景焱像是有些呆:“会用是会用……”
“可是,你把两个睡袋并排着放一起了?”
洛岩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那不然呢?你让我睡地上?”
景焱愣了下,使劲摇头:“不不……”
“是这样。”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咬着嘴唇说了出来:
“我现在,不太睡得好。”
“有可能会乱踢乱动……”
“搞不好会……伤到你。”
洛岩道:“哦,所以你之前每到晚上都往翁医生那里跑,然后到了早上才回来?”
景焱面上一红,喃喃道:“你知道了啊……”
洛岩简直恨不得在这笨蛋的脑袋上猛敲一下。
但他收敛住了,只道:“所以我不是用了睡袋吗?你手脚都捆住了,还能怎么乱踢乱动?”
景焱:“……”
洛岩端起空空如也的面碗,又特意换上了阴森森的语气:“要是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你还没有乖乖躺进去,我就——”
“我就不给你做黄金蛋炒饭了!”
说完这句曾经对小肥啾非常管用的“威胁”,洛岩神清气爽地离开了。
留下景焱脸上忽红忽白,一点点地从地板上挪过去。
对于现在的景焱而言,要站起来走路,会痛得钻心蚀骨。
但这样跪坐着,就会好许多。
他其实多少能猜到,洛岩是故意留给自己时间,让自己能慢慢挪到床上。
如果洛岩就在旁边看着,那自己……哪怕咬碎了牙,也会站着走过去。
估摸着景焱那边差不多了,洛岩才回了房间。
景焱已经躺进睡袋了,只露出一个脑袋,正眨着眼看着洛岩。
洛岩换好睡衣,也钻进了睡袋。
他盯着依然明亮的天花板,好奇道:“这屋子的灯怎么关?”
景焱道:“噢,对,关灯。”
说罢,这人闭上眼,嘴里轻轻念了句什么。
屋子里顿时就暗了下来。
原来是非科学的声控灯哦。
洛岩原本想在睡前和团子再聊会儿天的,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灯光一暗,他闭上眼睛就睡死了过去。
很快,他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里,他看到了小小的团子。
从崔叔那里,他已经知道了团子的真实身份。
他也知道了,团子这一族的“使命”。
他还知道了,团子为什么会失去记忆,变成一无所知的小肥啾。
近百年前,战火弥漫,生灵涂炭,怨灵无数。
需要被净化的怨气,实在是太重,太多了。
作为最后一只拥有神力的神鸟,团子只能不停地,不停地吐出神火,焚灭铺天盖地的怨气,帮着引魂者渡魂。
再强大的力量,也经不起如此无限度地付出。
团子的身体,日渐虚弱。
他的化形,也由气质优雅的青年,渐渐变为稚嫩的少年,甚至转为懵懂的幼儿。
他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将自己仅存的力量,封在了渡魂的神船里,让这艘船最后一次载着无数魂灵,穿过熊熊火焰渡向了彼岸。
这以后,他再也无法凝结力量,无法化作人形。
他隐匿起来,等待着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降临的“重生”。
在梦里,他便看见小小的团子,最后一次履行职责后,化作小肥啾,孤独地落在竹林里,茫然地看着这个世界。
他仰起头,看着头顶婆娑的竹叶,看着阳光从竹叶的缝隙洒进来,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洛岩的心里,一阵抽痛。
他忍不住唤出了声:“团子!我在这里!”
这时,洛岩听见带着睡意的声音:“唔?”
洛岩唰一下睁开眼睛,在黑暗里想了好一会儿,又转头看着被自己吵醒了的景焱,方才明白:
我刚刚是真的在做梦啊!
还说了梦话,把团子给吵醒了。
这边团子也伸出手揉了下眼睛:“洛洛?”
洛岩忙道:“没事,没事,你快睡吧。”
看上去,这家伙睡得不错,也没有拳打脚踢,也没有胡乱挣扎。
团子又“唔”了一声。
但过了一会儿,洛岩还是感到,这家伙分明没睡,分明是在侧头看着自己。
洛岩便也侧过头,对着团子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痛?”
团子道:“没有。”
“很奇怪。”
“躺在你身边之后,就哪里都不痛了。”
“比药水都管用。”
洛岩的脸在黑暗里迅速的红了。
他心说还好自己知道这家伙是一只不谙世事的鸟儿,否则,否则……这都是什么土味情话呀!
洛岩将侧着的头转回来,闭上眼不再看团子的眼睛,同时道:
“不痛了就好好睡吧。”
“明天……明天我们一起把这个屋子修整一下。”
结果那边团子已经一骨碌滚了过来,用脑门儿轻轻蹭着洛岩的脸颊。
洛岩的心跳骤然加快,轻声道:“好啦,团子,你现在是个人……呃,别,别这么蹭了。”
“可是……”团子嘀咕着:“可是,想和洛洛贴贴嘛。”
这完完全全的撒娇语气,洛岩毫无抵抗之力。
他心一横,心说蹭吧蹭吧反正就是蹭个脸而已,你还能蹭出什么花儿来?
于是他一闭眼,逼着自己继续睡。
待他呼吸均匀之后,他身后的青年,小心地撑起身体,一错不错地盯着洛岩,那双好看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星辰般的光。
青年的呼吸,越来越快。
青年的脸颊,一点一点变红。
青年最后深呼吸一下,低下头,在洛岩的额头上落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接着他迅速钻回自己的睡袋,脸涨得通红,眼闭得死紧,装睡装得十分使劲。
所以青年没有看到,洛岩纤长的睫毛,轻轻抖了抖。
洛岩白皙的面庞,渐渐转为了酡红。
青年更不会知道,此时洛岩的脑子里,小统正在唉声叹气:
【啊,他怎么只亲了额头呢?】
【我以为会亲到嘴上呢!】
洛岩:“闭嘴,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小统:团子,你太让我失望了……大好日子,你居然拉胯至此!
团子:啾!啾啾啾!
第127章 金色的火焰-19
洛岩醒过来的时候, 天光正好从窗格里透进来,十分柔和。
他有些懵懂地睁着眼睛,用了几秒钟回想自己是在哪儿。
终于想明白之后, 他一转头——
身旁的青年, 立刻一骨碌滚回去,死死闭着眼睛, 试图继续装睡。
可他略显慌乱的呼吸,泛着红的脸庞, 还有乱跳的长睫毛, 都毫无保留地出卖了他。
洛岩盯着这人时不时颤动两下的睫毛,实在有些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下, 景焱终于装不下去了。
他红着脸睁开眼睛,却不敢再看洛岩, 反而背过脸去,从睡袋里钻了出来, 然后像是要躲着什么的,迅速跳到了地上。
看着景焱的动作, 洛岩顿时想到他腿脚上的毛病,心中一惊, 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
却发现这人已经稳稳站住了,没有半点摇晃。
景焱自己也是愣了。
他又在地板上走了两步,方才慢慢回过头,对洛岩道:“洛洛!我的腿不痛了!”
洛岩眉眼都笑得弯弯的:“太好了。”
景焱看着洛岩的笑脸,又呆了几秒, 方才想起, 自己之前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瞒着洛岩, 从来没有说过腿会痛这件事。
他脸上又是一阵红,不知道该如何搪塞过去,只道:“你昨天赶路辛苦了……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做早饭。”
说罢,他快步出了门,往厨房去了。
看着景焱稳稳当当的背影,洛岩在心里长长出了一口气。
换下睡衣以后,洛岩四下看了看,惊奇地发现:
一夜之间,屋子又稍有些变样。
屋里的摆设并未变化,但新旧程度却不一样了。
比如那破了一角的花梨木矮几,今天已经完好如初,没有半分破损的迹象。
那些黯淡无光的装饰,如今又带上了几分光泽。
就连那褪了色的屏风,颜色也新鲜了些。
简单说来,如果昨天这间屋子还是“无人居住人气衰败”的破旧房屋,今天已经是“略有折损但勉强还算光鲜”的半新屋子。
想来,这是团子恢复得不错,才会有这样的效果了。
可是……
洛岩有些疑惑地敲了下小统:“昨天也没带着团子做什么复健啊。”
“我还想着再做些酒酿给他,让他每天喝一点会不会有用。”
“结果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喝,他就好得这么快?”
小统哼哼唧唧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