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太阳下山了, 等赶着没阳光前,把玉米都给收起来,要不夜里水气重,玉米就该回潮了。”
洛岩一面应着声,一面跟在崔叔旁边, 飞快地将玉米铲进背篓里。
这纯粹是个体力活儿。
收完一个院子的玉米, 再帮着搬进仓库里以后, 洛岩头上已经带了点儿汗,胳膊也稍有些酸了。
崔叔关上仓库,略有些惊奇地感叹道:“小伙子,没看出来啊,你干活儿还挺利索。”
洛岩笑了一声,只说以前多少也做过一些。
嗯,在上一个世界,自己除了搬运工,还当过清洁工、木工和园丁呢。
崔叔将洛岩引进了一楼的大客厅,给他倒了杯热水,又往桌上堆了小山一样的砂糖橘和干花生,开始热情地问东问西。
洛岩拿了个砂糖橘剥开,一面礼貌而认真地答应着,一面下意识地扫了眼屋里。
刚才崔叔说“村里住得比外面破”,倒也不见得。
客厅宽敞明亮,地上铺着干净的大地砖,窗户两旁垂着色彩鲜艳的提花窗帘,沙发对面的墙上挂着大电视,电视两边分别是两口子的女儿女婿、儿子儿媳的结婚照。
总之,看上去还算殷实。
聊了一会儿,崔姨端着碗筷出来了,笑着招呼道:“吃饭啦,老崔你帮忙去端下菜——小洛,快上桌。”
餐桌就在客厅里,是个棕红色的大圆桌。能想象得出,到了过年过节的时候,桌上坐满了人,会是多么热闹。
晚餐的菜很瓷实,而且原料确实新鲜。
洛岩一面吃,一面连声赞叹崔姨的手艺不错。
崔姨看洛岩吃得大口,也十分欣慰,又谦虚道:“其实不是我手艺好,是村子里的菜,长得就是比别的地儿的好吃。就连我们这里养的猪,也比其他村里的更肥。”
听到这里,洛岩感觉自己的开店DNA又动了:
嗯……看来这个村子还是有些独特优势的。
刚才自己帮忙收玉米的时候,也注意到这里的玉米格外饱满,一颗颗都特别嫩,还带着清香。如果把这里的玉米棒子裹上黄油一起烤,那味道岂不是秒杀肯上校家的奶油玉米棒?
除此以外,还可以收点儿红薯烤成红薯干,挖点儿花生做成炒花生,再包装一下拖进城里去卖。
这么算下来,按照之前自己的经验,挣个两万块,应该很轻松。
甚至,再多挣个几万,请专业的人给那张竹筏彻底改造一下,装个发动机,装个船舱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洛岩不禁微笑起来,觉得果然是办法比问题多,连带着碗里的汤都更好喝了。
这边崔叔崔姨自然不知道洛岩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他俩吃着饭喝着汤,顺便一顿商量,帮着把洛岩的住处都给定好了:
今天,先让洛岩住他们儿子以前住的房间。
他们儿子女儿都在城里,房间空着,但崔姨每天都会打扫,床单被褥都很干净,直接就能住。
等明天,再给洛岩收拾个空屋子,就在他们院子旁边,这样洛岩有什么事他们还能照应着。
至于房租,自然是全免了。
两口子一说起卖船的事,都是一副“真是对不住啊,生生把你给骗来了”的模样,哪里还好意思管洛岩要房租。
吃完饭,崔姨收拾干净桌子,崔叔在灯下郑重其事地放下了两个信封。
崔叔说,这都是按照太爷爷的信,要交给“船舶管家”的。
一个信封里,是一张信签纸,上面是毛笔写着的几行字,笔力遒劲,简单清晰:
【望管家:
以船资结清船款,修缮游船;
善待所有乘客;
悉心照拂游船。】
崔叔把纸摊开在洛岩面前,神色肃穆:
“小洛,这是太爷爷对’船舶管家‘的要求。我把他信里的意思,用白话文重新写了一遍。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洛岩看着这几行字,脑袋又懵了。
“以船资结清船款,修缮游船”。
他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崔叔,按照这个意思,我必须开着船去载客,才能用船资来付清船款了。”
崔叔点头道:“对。”
洛岩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刚刚设想的,什么卖玉米棒子卖红薯干一类的,挣到了钱也不能用来付余款或者改造竹筏。
这位提要求的老爷爷,还真能强人所难啊。
不过在老爷爷那个年代,缺少其他交通工具,只要过江过河的人足够多,那么撑着竹筏当渡船,或许真的能挣到钱。
咦,不对啊——
竹筏,怎么可能用上那么久?
洛岩没学过什么造船的专业知识,但好歹有过木工经验。
他直接开口问道:
“崔叔,既然是太爷爷的信,那估计也是100多年以前的事了——可一般用来做竹筏的毛竹,几年就得换,要不就会烂掉。”
“会不会100多年前,用来做游船的,根本不是这竹筏?”
崔叔摇摇头:“从我小时候开始,就听我爷爷、我父亲都说过——河边,只有这么个竹筏。”
“而且,这竹筏特别神奇,从来没人修过它、管过它,但它就是不散架。”
“之前遇到暴雨,这竹筏被冲走了之后,第二天又会在原地出现——连缆绳都不用,老老实实地停在岸边。”
“或许这竹筏,就是有什么不科学的地方吧。”
洛岩:……
这完全不科学好吗!
这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科学的唯物的正经竹筏!
他再次揉了揉太阳穴,在心里宽慰自己:没事,反正不科学的小世界,自己也碰到过不止一个了。
这另一个信封里,是一张手绘的“河流航道图”。
崔叔说,自从江河改道以后,河两岸就再也没有像样的大型码头了。
但还是有些半废弃的小码头,或者可以停靠的空地留了下来。
前几年,崔叔按照太爷爷信里的要求,自己摸索着,把这周围的河流、码头、空地都画出来,做成了这么一张“航道图”。
“不过,”崔叔的声音有些愧疚:“写字算账什么,我都会。偏偏绘图这件事,我真是不太行。所以最后做出来的这张东西,也不知道小洛你能不能用得上。”
说实话,航道图确实绘制得十分简略,比例尺一看就不标准,标注得也很粗糙。
但洛岩还是郑重地接了过来,说谢谢崔叔准备的东西,自己会尽量完善这张图的。
当然,前提是竹筏真的还能用。
夜里,洛岩洗过澡以后,半躺在床上,盯着手里那张颇为写意、颇为粗放的“航道图”。
按照航道图,离村子最近的、可以停靠小船的地点,分别是对面的一处林地、和一座镇子的小码头。
洛岩打开手机里的某度地图,放到最大,和这张航道图比对了一番:
估计林地太小了,在某度地图上并没有对应的标注。
但某度地图显示,河对面确实有座小镇。
按照某度地图推荐的“智行路线”,要从村子前往小镇,必须搭乘长途汽车沿着土路绕行,行车距离大约有60公里,前后耗时估计得两小时。
可如果是从河上乘船过去,洛岩估摸着,20分钟就到了。
看到这里,洛岩拿出纸笔划拉了两下,笑了。
他拍了下小统:
“统,你看到了吗?”
“商机!”
小统:【嗯?】
洛岩摩拳擦掌:“我明天就去试试,从村子到镇子,水路能不能走通。”
“如果能走通——总有人要去镇上买东西、赶集、或者买菜吧?”
“那我每天运10个人,是不是也能存下一笔船资了?”
“只要我收费比长途汽车便宜,载货量够大,就一定会有人选择我的竹筏!”
或许是洛岩的情绪足够激昂,连带着小统都被感染了:
【嗯!一定会的!】
【宿主的游船,一定会是最棒的!】
【一定会有很多乘客的!】
和小统击了下掌以后,一人一统互道了晚安,都沉沉睡了去。
窗外,月色正好。
一只白色的毛茸茸,就着月影,落在院外的一株大树上,不解地看着这黑乎乎的窗户,低低地“啾啾”两声,便又扑扇着短短的小翅膀飞走了。
次日清晨,洛岩早早就起来了。
此时崔叔已经出门了,家里只有崔姨在。
洛岩吃了崔姨煮的玉米糊糊和鸡蛋,再帮着她把玉米都翻出来晒着。
让他微有些吃惊的,是崔姨告诉他,隔壁的空屋子已经连夜整理好了,洛岩随时都能搬过去。
崔姨还说,如果洛岩嫌那边一个人冷清,就过来住;如果洛岩嫌做饭麻烦,就过来和他俩一起吃;洛岩想用什么工具,就直接到这边来拿。
总之,别客气。
洛岩只当崔姨是客套,并没多想。
谢过崔姨以后,他收拾好东西去了隔壁。
他的确是没想着再去崔姨家蹭饭——
一来,老是麻烦人家也不好;二来,他自己做的菜,还是更好吃一些。
只不过他现在手上没什么现金,恐怕一开始又只能吃面条度日了。
洛岩想到这里,不禁苦笑:好像最近的小世界,自己一出场都是穷得叮当响,不是啃干面包就是吃挂面。
然而,待他走进隔壁小院的厨房时,真的震惊了:
厨房里,摆着液化气罐,连着简单但干净的燃气灶。
橱柜里面,堆满了米、面、油。
金黄的玉米、饱满的土豆、水润的黄瓜,碧绿的青椒,也排得很整齐。
不仅如此,冰箱里还冻着新鲜的肉和鸡蛋,甚至还有盒装的牛奶。
这厨房里的东西,怕是把崔叔家的库存都给搬过来了吧?
简陋的台面上,是崔叔留下的一张信笺:
【小洛,辛苦了。有啥事儿就说,千万别见外。】
洛岩的心里一阵感慨。
按照这个架势,不仅房租全免,吃喝也不用花钱了。
而且还能吃得不错,不用为了挣口饭钱去卖红薯卖土豆了。
崔叔崔姨他们,是真的很希望自己这个大冤种成为那个“有缘人”,努力把竹筏子给运营起来啊。
洛岩简单收拾了下自己要住的小院,换了一身适宜蹚水的衣服和鞋,就往河边去了。
清晨的风景不错。
露珠在草叶上滚来滚去的,在阳光下分外晶莹。路边没什么名贵的花木,只有一片片的牵牛花,或紫红或浅蓝,全都张着小喇叭,格外可爱。
田间小路上,已经有不少村民带着农具准备下地了。
村子很小,从城里新来了这么一个“船舶管家”的事,早已传遍全村。
这些村民们,看着脚步匆匆的洛岩,都有些好奇,纷纷看着他。
有大胆些的,会对着洛岩露出略带腼腆的笑。
洛岩都笑着招呼了回去。
但他的脚步一点都没慢下来。
他着急确认一件事:
竹筏的浮力到底怎么样。
自己定下来的挣钱大计,前提是竹筏的浮力足够载人、载货。
昨天只是瞥了竹筏一眼,根本没能上去踩一踩、测试一下。
到了河边之后,果然如崔叔所说的,那方竹筏,安静地停泊着,没有缆绳,没有其他固定装置。
数了下,竹筏一共用了8根粗毛竹绑在一起,长度大约是6米,宽度不到两米。
洛岩挽起裤腿,小心地探起一只脚,小心地踩到竹筏上面——
竹筏骤然往下一沉,水迅速没过毛竹。
洛岩心里一惊,心说不会吧?不至于连我一个人都承不住吧?
我的体重很标准哎,绝对没有超重的!
洛岩如此想着,又试着把另一只脚挪过来——
“哗啦!咣啷!”
竹筏,竟然直接翻了。
洛岩坐在水里,一脸懵逼。
还好岸边水浅,洛岩站直之后,还不到他的大腿处。
水流也很缓,断不至于把洛岩冲到河中央。
洛岩抹了把脸上的水,哭笑不得地盯着筏子:
所以,别说载货了,这玩意儿连一个人都载不了是吗?
你好歹是个10来平米的筏子啊!
洛岩从水里爬到岸上,湿漉漉地蹲在岸边,有些懊恼地看着筏子,想起了崔叔昨天说的话——
“小孩儿们有时候要去对岸,都知道自己撑着这个筏子过去。”
小孩儿们。自己撑着筏子。
他长叹一口气,终于明白为什么是小朋友们自己过去了。
因为,这筏子,根本载不动成年人。
洛岩拢了拢湿漉漉的头发,在上午的阳光下眯了眯眼睛:
没事,我现在也算是个木工了。
浮力不够?
那就再增加毛竹的数量,让竹筏面积增大好了。只要面积够大,浮力总会上去。
然而洛岩在村子里绕了一圈,又去崔姨那儿问了一嘴,得到的答案是:
附近没有竹林,当然也就找不到毛竹了。
洛岩:……
所以这神奇的竹筏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又是谁放在了水面上的啊!
他有些苦恼地在村长家的院子里绕了一圈,眼光无意识地扫过堆放着的农具、空置的大油桶。
油桶……
油桶!
洛岩眼睛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