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又有新的、人类解决不了的威胁出现,邢飞他们是不会去打扰一位顶级恶魔的。
洛岩休息了两天,重新开始卖云吞。
按照之前和展蕴商量好的, 他处理掉了现有的三轮小车,重新买了一辆漂亮的、有窗口有操作间的流动餐车。
当然了, 这辆流动餐车,也特地喷成了蓝白相间的底色, 印上了“洛洛云吞”的LOGO。
除了卖打包好的云吞外,餐车还支出了个小门脸儿, 摆了两套折叠桌椅出来,方便食客们买了云吞之后坐下来慢慢吃。
现在, 洛岩不止卖早餐和夜宵了。
“洛洛云吞”的生意,从早开到晚。
洛岩自己,从早到晚都在包云吞、煮云吞。
就这样他也忙不过来,还请了两个人来帮忙。
他每天至少工作12个小时。
中间甚至很少坐下来休息。
就连来帮忙的小伙计,都觉得洛岩实在太辛苦了, 劝他还是要休息一下, 不然身体受不了。
但洛岩只是笑一笑, 不说话。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停下来,他就会不停地去回想那天晚上看到的最后一幕。
他就会想起邢飞无意间说出来的那句“就算是展医生,吞了始祖恶魔之力也会原地炸掉的”。
他的眼前,就会浮现出展蕴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和那句无声的“再见”。
他甚至不敢去深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生以来,洛岩第一次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鸵鸟。
第十一天的下午,“洛洛云吞”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这位客人,身材高挑,长发在脑后扎起,戴着一副墨镜。
洛岩一眼就看出,这是那天在展医生的办公室里,遇到的那位明星。
或者说,那位恶魔。
他来……做什么?
一定是和展医生有关系吧?
洛岩如此想着,将手上的生意交给了小伙计,从餐车里走了出来,有几分不安地看着这位恶魔。
这位身为明星的恶魔,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毫不在乎地摘下了自己的墨镜。
奇怪的是,周围的人,无论是排队买云吞的,坐着吃云吞的,还是单纯路过的,都没有往这边多看一眼。
就仿佛这位恶魔是透明的。
“哎,小朋友……”恶魔看着洛岩,苦笑一下,说话了:“你果然能看到我。”
洛岩惊了。
他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别人看不见你?”
这时,倒是有排队的人转头看着洛岩,像是好奇这位小老板在和谁说话。
洛岩立刻转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恶魔重新戴上墨镜,道:“刚刚我用了一点催眠术。周围的人,都会接受我的暗示,只能看见我想让他们看见的东西。”
“催眠术……?让人看见你想让他们看到的……?”洛岩喃喃着。
猛然间,一个念头从他脑子里划过。
他面色一白:“那天,展医生去魔界那天,你是不是也用了催眠术。”
恶魔叹了口气:“是。”
“但对你好像没有起作用……”
“恶魔之术,在你面前是失效的。” !
果然如此!
果然我看到的是真相!
洛岩嘴唇开始颤抖,声音也有些抖:“你……为什么?”
“还有,展医生他,他……”
恶魔别过脸,再次叹气道:“我只是按照展医生的要求在做事而已。”
“他找到我,让我为他做两件事:”
“第一,是在他去魔界那天,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到假相,不能让人发现他吞掉了始祖恶魔之力。”
“第二……”
恶魔咬了下嘴唇,在洛岩的逼视下,还是说了出来:“第二,如果他十天都没有回来,那就找到你,催眠你,让你忘了他。”
洛岩瞳孔一缩,过了好半天才道:“什、什么?”
恶魔摇摇头,把展蕴的计划,全都说了出来。
他先从那个“地狱的惩罚”说起。
地狱的惩罚,是始祖恶魔定下的规矩,是为了惩罚被人类蛊惑的恶魔。
即使展蕴提前知道了这一点,他也无力自拔地陷了进去。
在尝试了各种方法之后,展蕴决定选择最暴力的方法:
吞掉始祖恶魔之力,去到地狱深处,和“始祖恶魔”谈判。
当然了,必定不是和平友好的谈判了。
如果他谈成了,那自不必说,一切如常。
如果失败了,那至少变异体不会再来纠缠洛岩。
而他为洛岩画的那个云朵LOGO,其实蕴藏着恶魔的魔法阵,足以让洛岩免受其他恶魔的骚扰。
这之后,只要美色恶魔为洛岩修改了记忆,让他忘掉了展蕴,那……
洛岩依然可以有快乐的人生。
洛岩往后退了两步,胸膛起伏几下,竟然笑了起来:“胡,扯。”
他消失了,让我快乐地活下去?!
展医生这白痴恶魔,在胡扯些什么!
“唉。”美色恶魔再次摘下墨镜,有些尴尬地说着:“但,小朋友,你应该知道,对于展医生来说,剩下唯二的途径,要么让你成为他的玩物,证明他不是‘失败的恶魔’;要么……找一个角落,变成灰烬。”
“这两条路径,哪个可行?”
洛岩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盯着眼前这只恶魔,突然迸出一句话:“你还活着,不是吗?”
“你刚刚说,你也爱上了人类。”
“但你还活着,还能用催眠术——”
“这说明,展医生,他没有失败!”
“如果他失败了,你不可能还站在这里。”
美色恶魔的眉毛挑了下,想告诉他,展医生提前给自己灌注了大量的魔气,让自己足以多活一阵。
但最终,看着洛岩坚定的眼神,美色恶魔只是点了点头:“嗯,你说得有道理。”
洛岩苍白着脸,扯了扯嘴角:“那不就行了。”
“那他只是暂时不能回来而已。”
“他还活着,一定的。”
美色恶魔缓缓点头,应道:“嗯,一定的。”
半年后。
洛岩开了第一家小餐馆。
小小的一家店,紧紧凑凑地放下了十五张桌子。
靠墙的地方,还有一长溜的条桌,配上吧台椅,能让十来人同时坐下来吃饭。
从早上开张,到晚上打烊,店里鲜少有闲下来的时候。
到了中午,更是会排出长队。
这家“洛洛云吞”店,早就成为了“城市必吃美食榜”的前三名。
除了云吞以外,洛岩还搭配着卖狼牙土豆和冒菜。
最近,他还琢磨出了“小面”的做法。
店里推出了“半份豌豆小面+半份云吞”的套餐,颇受食客欢迎。
洛岩的营收额,超出了他之前的想象。
看着账户里飞快增长的数字,洛岩从早到晚,看上去都很高兴。
他有时候会坐在灯下,一笔一划地计算着,还差多少可以买房。
他看中了一套小小的二居室。
有明亮的阳台,还有宽敞的厨房。
看着洛岩聚精会神算首付的时候,系统忍不住,幽幽出声了:
【宿主……】
“嗯?”
【……从任务世界脱离之后,不管有多难过,你,你都可以……忘记一切的……】
【所以……】系统有些说不下去了。
“……”
“我是可以忘了。”
“那他呢?”
【……】
“哎,系统,别管这个了,来看看这个——”
“有食品公司给我发邮件了,问我愿不愿意将冒菜的底料做成标准化的真空包装产品诶?”
“这个也很有趣啊!我也想试试!”
洛岩摩拳擦掌,一脸的跃跃欲试,看不出半分伤心的模样。
而系统,已经偷偷地哭了。
这天傍晚。
洛岩正飞快地包着云吞,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豌豆小面?”
“很有意思的名字。”
洛岩手上一顿,身体开始不停颤抖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漆黑的眼睛,带着点点星光。
微微上翘的唇角,是最温和的笑意。
是他曾经忍不住亲上去的嘴唇。
洛岩的手,抖个不停。
但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板着一张脸,冷冷道:“那边排队,谢谢。”
这位食客,乖乖去排队了。
但吃完之后,这位食客居然还不肯离开。
于是洛岩又冷着脸告诉伙计:去告诉那个黑衣服的人,还有很多人等着吃饭,让他不要占着地方不肯走。
小伙计听话地去了。
过了一会儿,小伙计一脸高兴地回来:“老板,那个人又把店里所有东西都点了一遍!他说他能吃下,不会浪费的!”
洛岩冷着脸:
“不卖了。”
“赶出去。”
“新规矩,只许点一次餐,不得加餐,过时不候。”
小伙计:“……?”
洛岩按照平常的时间打烊了。
他刚一出门,旁边就传来委委屈屈的声音“洛洛……”
洛岩一咬牙,装作没听见,也装作没看见,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去。
他依然住在之前的一居室里。
他进门之后,只当没看见身边的展蕴,“砰”一声关上了门。
展蕴:“……”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又传来低低的呼声:
“洛洛……”
“我错了……”
洛岩“哗”一下拉开门,恨声道:
“‘错了’?”
“你很厉害是吧?独自拼命是吧?”
“还想催眠我,让我忘了就行是吧?”
“什么都瞒着我是吧?”
“喔,然后你九死一生地回来了,若无其事地站在我面前,指望着说一声‘错了’,就一切如常了是吧?”
“你给我好好反省去吧!!”
洛岩再一次“砰”地关上了门。
展蕴:……
足足半个月以后,展蕴才被允许进门。
但,想进卧室,依然门都没有。
哪怕他三番五次地创造机会,想要亲一下洛岩——亲一下额头也行,得到的都是冷笑:
“嗯?展医生不是最清心寡欲了么?”
展蕴:……
这天晚上。
洛岩照例早早洗过之后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展蕴照例蜷在沙发上。
洛岩裹着被子,听见外面传了“唔”的声音,像是明明很痛,又要忍着不出声。
洛岩翻滚几下,想装作没听见。
然而,翻来翻去,他最后还是爬起身,打开了卧室门:
客厅里,展蕴没穿上衣,正在处理身上的伤口。
他那线条如雕塑般完美的上半身,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
而他的胸口,有极为明显的一道疤。
洛岩倒吸一口冷气,惊呼一声,奔到展蕴身前,想要为他上药,又怕弄痛他,心痛不已地念着:
“这,你这……”
“你怎么会伤成这样?你不是医生吗?”
“你不是能够以魔气治愈自己吗,你……”
展蕴看着他,神情又委屈又可怜:
“可是,始祖恶魔留下的伤,即使是我……也无法完全治愈。”
“我最后和他打得不分胜负,才逼得他取消了规则……”
洛岩心里又是一痛。
“洛洛……”展蕴低声道:“背后的伤,我够不着,你……你帮我上下药,好吗?”
此时的洛岩,哪里能说不好。
他接过展蕴手上的棉球与药水,一点点为他擦起来。
这些伤,虽然愈合了,但也能看出来当时伤得有多重。
抹着抹着,洛岩就又气,又痛,眼泪都要下来了。
“笨蛋。”他低声说着。
“……不许,不许再瞒着我。”
“我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你不应该……对我坦诚一些,信任一些吗?”
“就算我无能,就算我可能帮不了你——但至少,我可以,我可以……陪着你……”洛岩的声音,哽咽了。
他的泪水不住滑落。
展蕴转过身,按住洛岩的手,再次道:
“洛洛,对不起……”
“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还有,你绝不是‘无能’。”
“你坚强,勇敢,是我见过的最明亮的灵魂。”
“对我来说……你……比这个世界,都更重要。”
“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我才能感受到,我还……活着。”
洛岩流着泪,低声道:
“笨蛋。”
“笨蛋恶魔。”
“嗯,我是。”展蕴的眼里,也蓄上了泪。
他扣住洛岩的后脑勺,轻声道:“我的天使,我可以……吻你了吗……”
洛岩没有说话,他只是闭上眼,微微侧着头,迎了上去。
药水被打翻了。
沙发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沙发变得不太够用。
地板太硬了,展蕴会心疼。
单人床有点小,不过交叠在一起的时候,倒也无所谓了。
夜深了。
天慢慢亮了。
被子早就被丢到了地板上。
洛岩被黑色的、柔软的羽翼温柔地包裹住,近乎昏迷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