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栖池在某个书架前顿住脚步。
这一个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放了各个朝代书法大家的作品,顶端的那一层一看就是被人仔细研磨过的,就连书的封皮都有些打卷儿。
其中一本书磨损的厉害,还被放到了其他竖着摆放的书的上面,它是横卧的。
顾栖池仰起头,眯着眼去看上边模糊的字。
烫金的字体反射出光,模糊的光影之间,依稀能够辨认出上边写的是什么——
隶释。
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颤了下。
黄昏时的落日是灿金色,整个三楼都开着暖气,顾栖池穿了件毛衣,夕阳在他身后西坠,整个背影都笼罩了一层晕开的光晕,就连头发都被勾勒出毛茸茸的质感。
他伸手去够那本书。
这些架子都是按照薄彧的身高做的,书架里的书也都是薄彧闲来无事自己整理的。
摆放位置五花八门,只有他自己能找得到。
所以那本《隶释》的摆放位置恰好在薄彧伸手能够轻松触及的地方,但对顾栖池来说,够到那本顶端的书,需要踮起脚尖伸手去够。
阿瓷跟着薄彧窜上三楼,看见顾栖池之后兴奋地朝着他窜去,想要抱住他的腿。
顾栖池被撞的猝不及防,刚够到那本《隶释》,险些脚步不稳撞到书架摔下去。
“小心!”
看着薄彧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大步流星冲上前抱住了自己,顾栖池手上拿着书,盯着他的脸,不由自主笑了下。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不是说好了明天回来,我去接机吗?”
顾栖池被他揽着腰,头埋进他的肩窝,闻到对方身上沉郁的木质香水的味道,像只猫猛嗅了一下,幸福地眯起眼来。
语气还有点嗔怪,但如果不是特别亲近他的人,压根察觉不到这个细微的变化。
但薄彧听得出。
“因为太想你了,恰好又有最近一班的机票。”
薄彧淡淡解释道。
其实是因为在白衡那边听到了顾栖池拍综艺不太顺利的消息,知道他不开心,薄彧才临时赶回来的。
大概是经过了上一次的教训,白衡这次学聪明了,没再直接请示顾栖池需不需要他的照顾,而是直接了当派了人去关注顾栖池的情绪。
一旦发现自家夫人的情绪有任何不对,那边的人可以立刻向白衡汇报,白衡也好在第一时间向薄彧请示。
听着有些荒谬,但薄彧却很满意,甚至还给白衡加了年终奖金。
成功让白衡对顾栖池的关注又高涨了一个level。
薄彧伸手从顾栖池腿弯处穿过,将他直接打横抱了起来,盯着他的眼,没忍住,凑上去吻了吻他的眼皮。
干燥而温暖的吻落上来,带着丝丝缕缕的痒。
顾栖池抓紧手里的书,以防万一自己拿不稳掉了下去。
薄彧却好像注意到了他手上的东西,加快了步伐,把顾栖池直接抱到了书架之后的办公区。
他被薄彧抱到了办公桌上,在这个高度之下,顾栖池竟然还比薄彧矮了一些。
他微仰起头去看薄彧,澄澈的瞳孔在光下像流动的金黄琥珀,眼尾上挑,桃花眼水光潋滟,瞧着散漫又多情。
“怎么突然想起来书房?”
薄彧伸出手,食指抵在顾栖池的耳侧,拇指指腹碾过他的眼皮,不经意问道。
他力道有点重,顾栖池的眼睫不由自主颤了下,纤长如鸦羽的睫毛扫过薄彧的虎口,掀起一阵丝丝缕缕的痒意。
顾栖池抿唇,举起了手中的书,解释道:“想多看看书,找找当初上学的感觉。”
“对了,薄彧,我明天可能没看陪你了,我得去东城一中再看看。”
听到熟悉的地名,薄彧微挑了下眉。
“东城一中吗?”
顾栖池点头,随口道:“我之前是在东城一中上学的。”
虽然回忆之中有些担心并不美好,但顾栖池记得,当时他的任课老师都对他十分友善,所以他并不是很排斥回到那里去看看。
倒是薄彧凑近了些许,滚烫的呼吸抵在脸上,交错缠绕,视线相撞,混杂着橙黄耀眼的光芒,暧昧的气氛随之攀升,像无声的藤蔓,四处蔓延。
“我陪你一起去。”薄彧的手挪了地方,放到顾栖池的耳垂上,不轻不重地揉捻了下,那处的皮肤迅速变得通红,他慢悠悠补充道:“那也是我的母校。”
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这一层关系,这次轮到顾栖池惊讶了,但仔细一想,以薄彧这样的家世和水平,能在东城一中并不稀奇。
毕竟那块地界寸土寸金,有限的优质教学资源都是为了这群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提供的。
他后退了些许,语气狎昵,尾音上钩,轻声在薄彧面前喊了句:“学长。”
薄彧敛了笑意,眸光很沉,原本在耳侧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挪了下去,穿过纤薄的腰腹,落到了他的尾椎骨那里,不轻不重地一按。
他哑着嗓子,喉结很重地滚了下:“上次之后,还疼吗?”
至于哪儿疼,两人自然心知肚明。
顾栖池悄然红了脸,心虚撇开头。
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还会疼。
薄彧这话的意思,不是在问他能不能做,而是在问他能不能多做几次。
臭不要脸的色胚。
顾栖池悄然腹诽。
但到底还是没忘了自己手里的那本书,他又退开些许,脸上绯色晕开:“不疼了。”
“薄彧,我想看看这本书。”
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认真。
反正享用大餐也不急在这一会儿,真男人,从不在这些小事上计较,薄彧很识趣地退开,直起身,掀起眼睑,去看顾栖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是洪适的《隶释》。
这本册子是他小时候常用来临摹的,时间过了太久,书页自然又老又旧。
但没过几秒,顾栖池手指翻飞之间,成功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这本书里最破旧的一页,书页的底端已经不是四方的形状了,被汗打湿,有些微卷,甚至是破破烂烂的。
上边记着一行字——
“文艳彬彧,渊然深识,恪然执守,躬洁冰雪。”①
其中那个彧字,被人用红色的笔重重圈起来了。
顾栖池的伸出手,在书页上摩挲了一下。
时间已经过了太久,上边的墨渍早已干涸,压根不会沾到手上。
顾栖池垂下眼睑,盯着这句话出神:“薄彧,这是你名字里‘彧’的由来吗?”
薄彧捞起他的手,目光在上边扫了一眼之后,点了点头。
他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这本书法的字帖了,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已经想不到当时的样子。
只依稀记得,当时年迈的爷爷扶着他颤颤巍巍的手,笑容和煦:“我们小彧,写的可这好啊,一点都不比爷爷差。”
“文艳彬彧,渊然深识,恪然执守,躬洁冰雪。”
“我们小薄彧的名也好,性格也好,未来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大书法家喽,比爷爷还厉害。”
小薄彧看着那行字只知道乐,他年纪太小,压根听不懂这行字的意思,但爷爷解释过很多次,小薄彧起码能知道。这是夸他的。
“才不要,爷爷最厉害!”
当时的自己,大抵看可以称得上被爱所包围,至少在那时,他还没有见证过那么多人性的丑恶。
薄彧的指尖划过这一行文字,眸中漾出暖意,眸光幽远,仔细去看,是在怀念什么。
薄彧:“是来自这里,我的名字是我爷爷取的。我的书法也是小时候他一笔一划教我的……”
“他是个很和善的人,可惜你见不到了……”
他声音很轻,语气从一开始的笑意稀疏转到淡淡的落寞,心情在这一时间的起伏很轻易就能够被人察觉的到。
顾栖池望着他,伸手揉了下他的头。
语气温柔:“薄彧,下一次清明节的时候,可以带我去他。我想,爷爷也很开心看到现在事业有成的你。”
额头相抵,那本书被丢到了一侧,薄彧先前的伤感被抛在一旁,凑上来吻他。
“下次带你去看他,他肯定也很满意你这个孙媳妇。”
他直接把顾栖池怼在了书桌的尽头,原本上边摆放整齐的书和文件也被扫落一团。
后颈被人扣着,唇瓣也被人啄的生疼,顾栖池胸腹之中的空气被薄彧尽数掠夺走。
寂静空挡的空气之中,只能听到不断响起的水渍声。
颇具穿透力。
顾栖池的心很重地跳了一下,薄彧的舌头撬开他的齿关,缠着他的不放,又重又急地吮吸,透明的津液顺着嘴角滑落,又被薄彧偏过头来舔舐。
翻滚的情潮在四肢百骸绵延,顾栖池被亲得头昏脑涨,原本还想问问他,之前也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这句话,不然自己怎么会记得。
但却有心无力,他被薄彧紧扣着手,食指交缠,沸腾的血液叫嚣着,指尖搅乱了他所有思维,连带着这件事也抛之脑后。
他漂亮的眼睛漫上层层水雾,稠丽的眉眼也被染上艳色。
远处的阿瓷睁圆了猫眼,蓬松猫尾摇摆的弧度看着就让人很想摸。
桌上开着两盏昏黄的小夜灯,灯光稀薄却温暖。
阿瓷不知躲在了哪个角落偷偷啃着薄彧的书,但薄彧却丝毫不在意,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顾栖池身上那件单薄的毛衣被垫到了桌子上,薄彧抱着他,声音低哑,掺着别样的情绪:
“宝贝,再叫我一声学长。”
第6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连载
顾栖池之前从来没想到, 单单“学长”这样一个简单的词,会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他承认,虽然他刚才是有意喊薄彧“学长”, 想要逗逗薄彧,但属实没想到对方的反应会这么大。
简直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明明很久之前, 他变着法子钓薄彧的时候,对方还能努力保持住理智,甚至装模作样的,像个正人君子。
但现在,简直像是个不管不顾的野兽,只想着如何将猎物拆股入腹。
薄彧是晚上六点钟左右回来的, 恰好是下班时间的晚高峰。
但冬天时,东城的天总是黑得格外快。
明明方才乌金西坠,夕阳的光还刺目的耀眼, 可一眨眼之间, 天色暗淡, 已经难以窥见任何一丝天光了。
顾栖池仰起头,神智混沌,乌发被汗浸得湿润。
身上最脆弱的喉结被人一口衔住, 含在嘴里肆意蹂躏,又在颈侧啃咬,细密的痛穿透皮肤,渗入大脑皮层。
顾栖池沉默着,五指不受控制地紧扣在书桌的边沿上, 发出一声闷哼。
又沉又哑。
“薄彧, 你轻点。”
以往他说这话时, 薄彧都会心疼他, 给他足够的适应的时间。
可这次不同。
屋外狂风大作,难以听得见喧哗的人声,只能听得见哗哗作响的凛冽的风声。
圆月高悬,恰好落到窗外的一棵树上,像是树上结的果子,浑圆而偌大的一颗。
云层之中的星斗闪烁,光线有些暗淡,好在月朗风清,不失为是一个好日子。
顾栖池余光间瞥到了阿瓷正偷偷窝藏在一个角落里,猛地向上一跳,略微重的身子有点难以支撑她的起跳,笨重地砸在地上,发出闷得一声响。
但银渐层不甘心,她气势汹汹地“瞄”了一声,瞄准一个位置,蓄势待发,猫眼睁圆,想要跳上去。
这一次倒是跳上去了,只是结果不太理想,她推到了书架上的几本书,又在上边乱窜了几下,书架被她的动作弄得摇晃起来,摇摇欲坠。
她选的书架并是个相对矮小的,上边摆放的书也少,竟真在这摇摇欲坠的重力之下,轰然倒地,砸出动静极大的一声。
“喵”!
银渐层炸了毛,顺着坍倒的弧度跳了下来,好在没让自己受伤。
原本以为薄彧会骂他,银渐层往男人的方向瞥了一眼。
对方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自顾自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专心致志得,就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分给她。
银渐层磨了磨猫爪子,再三确定薄彧真的没有注意到自己,悄无声息地张开自己厚实的粉红猫爪肉垫,选中一本自己感兴趣的书,叼着它往角落里走去。
这本书看着挺好撕的,她好久没玩这种游戏了。
趁着薄彧和顾栖池不管她,得快点玩。
顾栖池和薄彧的确没什么时间去管自己的猫干了些什么,两人正在整理书桌上的杂物。
一直等到深夜,顾栖池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这才被薄彧抱下了楼。
顺着旋转的扶梯往下,虽然家里有暖气,但薄彧还是怕他着凉,便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顾栖池身上。
如果有人在别墅里从下往上看的话,能看得见青年在灯下白到发光的腿,只是膝盖处不知道为什么被摩(错别字)得通红,莫名让人起了些…………。
被薄彧抱到浴室之前,顾栖池费力掀开眼皮,依稀看见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针大概走到了快要十点钟的位置。
他累到不想说话,脑海之中思绪混杂,漫无目的地想,还好时间还早,能够多睡一会儿。
浴室的光远比三楼书房的光亮堂得多,顾栖池被薄彧放到了浴缸里,放水的间隙,不同于以往替他洗澡,这一次,薄彧也踏入了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