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这个初出茅庐的青年,后来能把生意做的那么大,真让郁家闷声不吭吃了几回亏。
再后来,郁家的老爷子……如今是太上皇了,越过当时的郁家太子,直接找上了郁淮。
郝秘书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道再后来,郁淮回了郁家,亲自夺了权,至于郁家那位太子,直接被他扫地出了门。
现在都没能进来。
这出父子大戏在当时不知道看呆了多少人的眼睛,但不知道为什么,郁淮似乎铁了心不许郁斯羽拿到郁家,为此,他宁可恶心自己。
旁人看不出来,郝川作为一秘,看的清清楚楚,郁淮说不上喜欢郁家,至今也是,他更喜欢他自己那个,不知道为谁建造出的商业帝国。
郝秘书有时候会觉得老板有点奇怪。
他并不意外对方有如今的成就,这个人脑子太好使,又有资本,除此之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挺奇怪的,二十八岁的男人,好像对什么都没兴趣,不爱美食,不爱美人,更没有朋友。
好像只有前几年大火的那个女明星,偶尔能和他简单聊上几句。
除此之外,再没人能入他的眼。
哦……如果海城那个见到老板就态度冷淡的小江总也算的话。
总之在郝秘眼里,他老板就是个智商极高的工作狂,禁欲理智的性冷淡。
横批:孤家寡人。
老板抽着烟不发话,郝秘书跟着尽情的神游天外。
他心想,郁家办的宴会,多少名流巨鳄,郁家主却亲自不在,想想,好像……呃……也没什么问题。
郝川被自己逗得想笑,但秘书良好的素养阻止了他,他站在阳台旁。捧着行程,想了想:“晚会后,叶家老爷子希望能亲自见您一面。”
叶家也是豪门顶流,老爷子亲自发话,重量不低了,郝川因此特意提了一嘴。
郁淮垂着眼,指尖烟雾缭绕,眼睛只是淡淡的看着远方的某个方向,郝川见到,知趣的闭了嘴。
又想人了。他想。
在刚认识没几年,还没有十年这么长,那位大明星也还不是大明星,只是艺术学院里一个漂漂亮亮的普通女孩。
因为都在京市,有时候她会喊郁淮吃饭。
那时候郁淮已经组建了公司,带着人忙的脚不沾地,但她叫上几次,总会把人喊来一回。
当时公司里的人都以为这是老板娘,跟在后面起哄。
热热闹闹的饭桌上,郝川至今都记得两个人的反应。
好像是僵硬了一瞬。
那个叫方茜茜的女明星当时就哭了,而他老板,淡淡的看着窗外,就是这个表情。
后来熟了,他问方大明星,郁淮当时是在看什么。
方茜茜拨拨勾到耳边的额发,告诉他说:他想人了。
想谁?郝川问。
方茜茜就给他看手机里的合照。
那是一张很久很久之前的合照,甚至不能称得上是一张合照,模糊极了,像是从什么地方裁剪下来,要努力分辨才能看出里面的人影。
即使如此,也遮盖不住照片里男生的好看,眉目清润,如朗朗青山,沥沥江南的雨。
郝川看着照片,认出照片上另一个冷冰冰的男生就是他老板小时候,没忍住问:那他人呢?现在在哪?
方茜茜没吭声。郝川惊觉什么,没继续下去。
年少时不能遇见太珍贵的人。
否则等到失去了,和心挖出来也没什么两样。
郝川低头,看郁淮冷冷淡淡的抽了根烟,烟灰泯灭在桌面上,他手指轻抬,腕骨分明。
裁剪合身灰色西装三件套,硬给他穿出了一种禁欲冷淡的质感。
晚宴已经开始,京市上流人家的必备场面,书房里的老爷子派人来请,郁淮才略略抬指,走出去看。
郁淮没有女伴,郝秘书精心随在身侧。
到了宴会厅,才发现郁家老爷子笑眯眯的和谁交谈,他身侧是同样一名精神矍铄的老爷子,那老爷子身后,低眉顺眼站着一名纯白少年。
“郁淮。”郁家老爷子叫他,没敢叫另一个更亲密的称呼,笑眯眯道,“这是叶伯,那是你叶伯的孙子,叶宛。”
-
『因为世界崩坏后所有数据都重新抢救,世界线也跟着更新了……形成了新的剧本。』系统絮絮叨叨。
『剧本?』季也回过神,有些疑惑,『之前没有听过这个。』
『嗯。』系统解释,『新功能,所谓剧本,就是指,世界判定即将发生的可能剧情。』
『也不一定是真的……』
系统的声音小了,它慢慢道。
『作为郁家之主,郁淮是京市上等圈层最顶尖的存在,他清冷矜贵,然而性子太过冷淡,几乎不近人情。』
『虽有手腕,未免太过孤单。郁老爷子与老友交谈之间,无意吐露心声。』
『老友转头,看到自己青灵碧秀的孙子,想了想,回道:或许是缺乏相处呢?』
『叶宛在郁家晚宴上第一次见到郁淮,几乎是顷刻间被这个俊美的男人吸引视线。』
『他喜欢这个人,把他放在心尖上,为此,即使是在两家长辈的安排下联姻,不被喜欢也没关系。』
『他以为只要他捧出真心,总有一天会把人打动。』
『直到有一天,他整理相册,发现了一张照片,才知道,他放在心上的人,原来心里早已经有人了。』
『那是他无论如何也越不过的少年喜欢。』
『叶宛感觉鼻酸,他无法欺骗自己,连夜收拾东西,想要离开,郁淮却说……』
『说什么?』深秋的风凉,季也轻咳一声,问系统。
他坐在瓢泼大雨的廊檐下,眼前是碧青色的天脉。
他发现他好像高了一些,身上的衣服是一身病号服,或许是车祸的后遗症,搭在膝盖上的指骨苍白。
有人在大雨里匆匆埋头行走,也有拿着伞的人,看坐在路边的温润青年。
“你……需要帮忙吗?”青年脸色苍白,眼睛是漂亮的淡茶色,坐在雨幕里,看起来实在脆弱,也太美丽了。
有人忍不住问。
季也抬头看,发现是两个结伴回家的女生,长卷发,目光担心的看过来。
季也掩唇轻咳,看着她们,想了想,轻声道:“谢谢……我可以,借用一下手机吗?”
很多年前没打通的电话在今天很快就打通了。
觥筹交错的晚宴上,水晶灯明亮的晃眼。
所有人都见到,郁家那位出了名冷漠的,不近人情的掌权人,在近十年里,头一次这样失态。
他垂着眼皮,举着电话听。
先是浅浅的“嗯”了两声,怕惊扰什么一样,后来,不知道听到什么,他边说边往外,先是快步的走,等出了门,几乎是跑起来。
第38章 阴郁冷漠的少年学霸(十六)
郁淮抵达海城的时候是深夜。
原本就是经济繁荣的城市, 四面都是柔和的风,即使已经夜晚时分,也星光灼灼, 灯火通明。
湖边是低垂的,还未褪去青色的绿柳, 带着古旧质感的桥头下,有卖着糖人的老先生。
“这么晚了,您不回家吗?”季也坐在台阶上,扣着衣服上带的帽子,夜晚风凉,他将衣领轻拢了拢。
“不着急。”老人勾着糖人, 偏头看他,只看到一双明润温和的眼睛。
“吃吗?”老先生头发已经白了,勾糖人的手慢悠悠的, 他看着季也略显单薄的衣服, 顿一下, 举着一个糖人。薄薄的糖浆被他勾勒出了机器猫的形状。
季也长大后很少吃糖人,但能看出来,眼前的老人手艺很好, 虽然是做的卡通人物,但就连铃铛的纹路和机器猫的小胡子都栩栩如生。
季也看着他手里的糖人,迟疑一下,手指伸进兜里,轻轻摸了摸, 摸了个空。
季也叹了口气, 没有想到自己的兜里比地上的青石板还干净。
他是勉强加入世界, 世界线让他回到这里已经是极限, 但连具体场景设定都做不到,需要他随机应变,当然想不到给他准备钱财。
季也思索一会要如何同郁淮解释自己突然出现,轻拢衣服,摇了摇头:“谢谢,我不吃了。”
“怎么了,没钱?”老人桌上剩的糖浆不多了,他把做好的糖人放在准备好的塑料袋里,看着季也几乎隐藏在黑夜里的身影,笑起来。
“拿去吃,我不收钱。”想起来他在这摆摊的几个小时,青年时不时的会掩唇咳嗽,他想了想,又补充,“加了梨膏的,别的地方想吃也买不到。”
“总不能是嫌弃老头子不干净吧?”
他这么说,季也轻声道谢,起身接过糖,他回去坐在台阶上,看着手里琥珀色的机器猫,轻轻舔了一口。
“不好吃?”老人看他吃的慢吞吞的,一边勾着剩余的糖画,一边看了他几眼。
“不是。”季也咬了一口糖画,糖酥化在嘴巴里,有股很淡的梨膏糖味,季也想了想,解释道,“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喜欢吃糖。”
“原来是想人了。”老人笑呵呵的敲一下糖浆。
郁淮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但他稍微晚了一点。
季也视线里先看到的是一个慢悠悠的馄饨车,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婆婆骑着车,笑眯眯的从远方过来。
她的车很小,但车前有一个很大的灯,明显是新装上去的,灯光明亮,将她前方的路映照的骤亮。
老婆婆过来,下巴上有一块青,看着像是磕出来的。
她先是瞅了一眼糖画老人的摊子,看到上面的糖画摆的整整齐齐,下了车道:“我就说你卖不出去的,晚上谁会买糖人的咯。”
听她说着,糖画老人也不生气,从桌上拿起一支递给她:“吃一只。”
“不吃,多大人了,还吃糖。”老婆婆别开眼,推着车走近,一眼望到台阶上的季也,吃了一惊,“恁白净的崽崽,怎么在这咯?”
“看着像学生崽。”糖画老人摇摇头,也跟着围过来,解释道,“生着病,在这坐几个小时了,也不回家。”
“那你看着!”老婆婆凶凶的推了老伴一下,带着一点细微纹路的眼睛弯着,很慈爱的弯着腰看季也,“崽崽跟家里吵架了,离家出走的咯?”
季也懵住,手撑在台阶上,另一只手里还举着机器猫:“婆婆,我……”
老婆婆已经摇摇头,手脚麻利的支开馄饨车,打起了火:“崽崽可怜,孙孙都没吃过这种苦哦。”
“是哦是哦。”老人蹲在路边,连声附和,也不阻止,反而道,“我也饿了。”
他被老婆婆白了一眼也不生气,把手揣在兜里,笑眯眯看着季也,回答了他一开始的问题,“先不回去,我要在这等人咯。”
季也点点头,看着馄饨车上氤氲的热气,温声道:“一定很好吃。”
他咬了一口机器猫,在老人笑眯眯的目光里,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也是,在等人。”
天色深黑,即使商场店铺里的灯灯昼然明亮,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中,行人也略显得比白日萧条。
老婆婆手脚麻利,轻拨慢挑,两大碗馄饨很快被她做好。
在季也捧着碗,吃掉第一颗馄饨的时候,他等的人宛如听到的他的声音,拨开时间,身披夜色过来。
季也捧着碗,坐在台阶上,嘴唇上挂着薄薄的水汽,第一眼的时候,甚至没能认出那是郁淮。
记忆中的郁淮,十八岁,穿着二中的校服,趴在课桌上睡觉,午休热闹,他被吵醒了,清瘦的腕骨搭在后颈上,不耐烦的轻捏。
他是少年笔触中最锋利的那一笔。
而眼前的青年,穿着一身长风衣,眉眼淡漠,禁欲理智,他从黑夜中走出来的时候,仿佛无边的天穹倒灌,是肉眼可见的压迫。
不仅是季也有点不习惯。
捧着馄饨吸溜的老人噎一下,惊疑不定的看他,老婆婆站在一边,也有些拘谨,手指轻轻在围裙上捻了捻:“吃,吃馄饨咯。”
见他不动,季也埋在热气里,抬头看他。
他看到郁淮风衣上单薄的光,以及青年凝在薄薄夜色里,理智淡漠的灰瞳。
他始终不上前一步,季也看着他,感觉到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也有点迟疑。
“阿淮?”他看着碗里清亮的汤,不确定道:“你吃饭了吗?”
青年捧着馄饨,目光清润,好像隔着时间看过来。
在他开口的一刹那,十年的时间瞬间被打碎。
是如记忆中一般的声音,只是比起少年的清亮,更多一些温润明朗。
郁淮看着他,鼓膜振动,很久,他抬手,按在额边,压住剧烈疼痛的额头。
那是二十七岁的季也。
如果醒着,本该二十七岁的,属于季也的样子。
-
郝秘龟缩在角落里,猥琐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想偷偷给大明星发短信问这什么情况,大晚上见了鬼了,一想到老板的冷脸,又顿时萎了。
他满脑袋问号,问不敢问,只能尽可能让自己摆脱当前的状态,捋清思路,但还是有画面接连不断飘进他眼睛里。
郝秘书跟了郁淮十年了,没见郁淮弯过腰,一次都没有。
他藏的远,听不到声音。
于是只能看到郁淮蹲下,摸了摸青年的手指,似乎是觉得凉,他脱了风衣,把青年裹起来,然后他半蹲着,握住了青年的脚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