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无论是杨壹还是柳家人都是直接进屋,或是敲一敲给屋里人一个信也就进来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规规矩矩的敲了好几下,大约是生人才会这样干。
柳柳做了判断之后先将小絮抱回了摇篮,才慢慢走到门口,打开门,入眼的是一位身着素装的郎君,眉心的红痣不似年轻哥儿那般鲜艳,却也熠熠生辉,配在这位气质超群的郎君身上,更加显得贵气。
而郎君身旁还站着一人,那人芝兰玉树的模样即便柳柳只见过一回也记忆深刻,这不就是杨懿的兄长吗?
……
杨慕北跟阿么紧赶慢赶从京城过来,先是去了一趟江南才转头过来,路上一向沉稳的阿么连连催着他说有关杨壹的事,可杨慕北知道的也不多,当初只派人去粗略调查过后,就让所有调查的人跟杨家断了联系,全都隐藏在秋沙县里。
更何况小弟还是以男子身份长大,娶了夫郞,两人异常恩爱,这事他都不知道要如何跟阿么开口,见他表情实在为难,杨家主夫以为是自家孩子出了事,已经尸骨不全了,不然怎么在找到小儿子的时候不将他带会杨家。
这误会闹的杨慕北不敢不说实话,可实话一说,他都不知道要如何应对阿么,旁的先不提,哥儿娶亲,还娶的同样是个哥儿,这样的事听着便惊世骇俗。
京城里最纨绔的小子,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玩弄同是男子的人,这样推想就可知道这事是多么的令人震惊。
“只是这样?”姜修谙却跟松了一口气似的,抹了抹眼角的泪珠,不待杨慕北回答,又道,“所以他才不愿意回来是不是,也是,若是他回了杨家,杨家那群老顽固是不肯放过他的,如今新帝登基,我们主家一脉你已经在朝上立足,可终究比不得其他老世家,要是他们知道他还活着,肯定要往宫里送的。”
前朝后宫都要有人,才能叫人心安,而没有什么比自家血脉送进去靠谱,那些顽固的族老要是知道他的孩子顶着男子的身份成亲娶了夫郞,估计恨不能立刻把人绑回去,这事在那些人眼里,是污秽上不得台面。
“小弟没有孕痣,皇家是不会要的。”没有孕痣代表不能生育,皇家最看重子嗣,便是当真有这样的人被皇帝看上,品位也不会升的多高,除非外家的确强势,又得宠爱才行。
他与小弟虽然只短短接触过几日,也能看出小弟性子虽然随性了几分,可比起男子也完全不输,若不是他知晓杨壹是他弟弟,这样的男子他也要上去结交一番当个朋友,小弟如今很优秀,不该被杨家拖累。
“所以你一路隐瞒,借口也都找好遮掩,是怕族老知道你找到了你弟弟。”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多还是朝廷中视我杨家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不在少数,我怕弟弟行踪被他们知道,有人要对他下手。”
小弟不愿意跟他回京城,自然得不到保障,那时不去接触才是最好的保障。
“你做的对,我已经对他不起,如今他过得好,最为重要。”姜修谙说着手却垂在一旁,当年情况艰险不得已他以那样危险的方式送走了自己的孩子,不想他逃过一劫,却又因为被贼人掳走名节受损,几乎要被休弃。
若非慕北雪地里苦苦哀求了一天一夜,他已经被杨家赶了出去,此后近二十年他吃斋念佛不与外人接触,只求保佑他的孩子平安,如今终于找到了慕南,他这辈子的心愿算是了了。
马车行至匆匆,早在秋沙县隐藏的人也到了地方过来接待,只是姜修谙想要见到孩子的心着实着急,直接从秋沙县往白水村去了。
这两年因为杨柳书院的缘故,白水村人也见识了许多大富大贵的人家,今个儿又见马车过来,还不问路的往杨家去,谁都不意外。
待到马车停在杨家门口,杨慕北从马车跳下来,扶着阿么下车后,两人相视一眼为对方鼓劲,才终于走到了门口,轻轻敲起了木门。
只是连敲了几下,门里都没传来动静,就在他们以为没人在家的时候,大门突然被轻轻打开,一个身姿纤细唯有肚子高鼓的哥儿打开门。
杨慕北的眼睛瞬间瞪大,如果他没有看错小弟娶的夫郞是怀孕了,月份还不小,可小弟也是哥儿,难不成小弟的夫郞给小弟戴了绿帽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杨壹:阿嚏——
第99章 无标题
念头刚起, 杨慕北又立刻打消,旁人不知道,难道他小弟还不知道自己身份,若是夫郞怀了别人的孩子, 怎么可能还作一处, 一路过来,暂居秋沙县的下属都把小弟的事桩桩件件告诉他了, 他小弟疼爱夫郎的名声, 在秋沙县里都是挂了名的。
如此,难不成这个孩子是小弟的?哥儿和哥儿?怎么会?
杨慕北如今的脑子是一团浆糊, 姜修谙自然也是的, 若是他没认错,来看门的就是慕南的夫郞,可是怎么会?
“杨公子,杨”柳柳突然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位郎君, 思来想去, “杨郎君, 先进屋吧,夫君今日上山去了, 须得要一会才能回来。”
“好。”姜修谙现在想不了这么多, 只要能够见着他的孩子, 怎样都好。
柳柳请二人进屋, 他如今因为肚子大了, 身上也穿的厚实, 按他的话来说, 这一身毛茸茸的皮袄穿在身上, 就是不小心摔个屁股墩, 也半点事都没有,最多是不大好起身。
院子里有待客用的石凳,待两人入座,柳柳想去屋檐下的炉子取些热水过来招待的时候,却被杨郎君给拉住,叫他也坐下,不必麻烦。
“冬日里少有渴意,我们坐坐就是。”姜修谙手里握住柳柳的手,他一惯养尊处优,手上顶多有点这些年抄佛经留下的笔茧,与之相比柳柳的手却是白嫩光滑,比起贵阁家娇养出的哥儿也是不差。
姜修谙便知道,这个哥儿定然在他慕南心里是鼎鼎重要的。
柳柳的手其实也有过一层薄茧,那是幼时练字留下的,只是这些日子家里的活计杨壹全都包了去,他有心动手做些什么都没地儿下手,手上的茧子也慢慢褪去,尤其是杨壹给他买回来擦涂手脸的香膏价格不便宜,自然是比起未出嫁时还要好上许多。
“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姜修谙细细打量完柳柳,心中是对这个儿媳妇满意的,不过不等他点头又想到儿子都还没认他,他满不满意儿媳妇,根本没什么要紧。
“快七个月了。”柳柳跟着看了一眼,大夫说,也就两个来月的时间,肚子里闹腾的小崽子就要出来。
“好,那快要出生了。”姜修谙说着从腰间取下一枚光滑的玉坠,这玉坠入手温润,是上好的羊脂玉,这玉是他出嫁是娘给他,如今转手给儿媳,算是个传承。
柳柳见识过好东西,自然知道玉佩的分量,即便眼前这位是他名义上的阿么,他却是不能这样轻易接受的。
“别推辞,这是我该给的,无论慕南愿不愿意认我。”姜修谙固执的将玉佩送到柳柳手里,态度坚决到柳柳都没来得及出口推辞。
而这时候屋里被忘记的小絮开始啊啊的叫起来,阿么不陪他玩,不开心了。
柳柳听到孩子叫声,赶忙往屋里去把裹着厚袄子的小崽子抱出来,小崽崽看着屋外坐着的人,也不怕生,甚至闻到姜修谙身上好闻的味道,还要爬过去要抱抱。
屋外的两人瞧着屋里竟然还有一个孩子,看模样,也才八九个月大小,又见柳柳肚子的孩子都快七个月了,姜修谙难得皱起了眉头。
算时间,岂不是前一个孩子才出月子就有了第二个孩子,这样太伤哥儿的身子了。
柳柳一直看着他们,见姜修谙皱眉,大约是明白怎么一回事,不想杨壹被误解,出言解释,“这是我和杨壹收养的孩子,原以为我们不会有孩子,哪想刚将小絮接到家,便被他带着福运过来,要当哥哥。”
原来是这样,姜修谙点头,“他叫小絮,哪个絮,有大名了吗?”
“柳絮的絮,有大名,叫杨慕柳。”
杨慕柳,姜修谙看向自家儿子,突然笑起来,“从慕字,他该叫你一声哥哥。”
……
杨慕北也没想到自己突然降辈了。
柳柳是不晓得杨家兄长叫什么名,现在一听从慕字,心头一顿,他们起这名的时候是不管从什么的,他们不讲究这个,也没有族学渊源,轮不着排辈,哪里会想到跟杨家兄长这辈撞了名。
可慕柳的名字已经上了户籍,非特殊的情况是不能更改。
“无妨,你们不回杨家,杨家的规矩也管不到你们,尽管叫这个名字,慕字取的很好。”他的儿子慕是族中排辈得来的,而他的小孙子的慕,是他父么恩爱取来的,便是字一样意也不一样。
只是他的慕南,大约是不想改这个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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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这头鹿得要有两百斤去了,它的皮子杂糅了做成鹿皮靴,暖和着呢。”
“鹿皮够大,到时候做出来也给小夕儿做一双穿,算我这个干爹给他的小礼物。”
“成啊,只是你这干亲饭还没吃,着什么急认干儿子呢。”
“可不着急嘛,我们小夕儿乖巧着呢,要是被别人抢了当干爹,我上哪儿找理,柳柳要是知道了也得教训我。”
“没有的事,能做我家小夕儿干爹的除开你,没谁。”
认干爹这事还是山里才说定,之前张虎没着急就是想着结亲,现在看是不成了,转头做个干亲也不错,村里他们两家关系最好,日后小夕儿被人欺负了,他一个,杨壹一个,光是站在那里,那歹人腿都得打颤。
想想那画面,张虎嘿嘿的傻笑起来,更加卖力气的抬着公鹿往家里去,抬回张家,公鹿早已经断气,扒皮解剖的事自然也得尽快做,冬日虽然东西能放久一些,但一直不处理也会坏。
只是开膛破肚血腥味是少不了,杨壹家里正不方便只能托张叔张婶帮忙弄好再往家里搬。
一路从山上下来,已经有几粒小雪在飘落,想必过不了多久大雪又要开始封山,但张家和杨家每年都将粮食早早的存够,不说一个冬日不能出门,就是一年也都是够吃喝的。
更何况杨壹今年的几十亩良田光是收的租子便把他修的粮仓给填的满满的,一看这么多粮食,杨壹心里半点都不慌。
刚到门口,杨壹看到大门大打开,不由加快了步伐,他和柳柳是不喜欢敞开门给外人看,便是一人出门,另外一个多是不上拴,哪里会留门,除非是有客人来,但兄长才得了一对龙凤胎,光是处理衙门和孩子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里会这会回来。
阿么和父亲也怕兄长照顾不过来,嫂夫郞还在月子里,所以商量打算去照看一段时日,阿木前两日也去了县里跟工房的师父汇报情况,书院休业,几个教书先生也早早回家,连笙哥儿他方才都在张家见着了。
思来想去,杨壹也想不到有谁会在这个时候上门做客,外面的雪也渐渐变大,一看不下个几日是不会停的。
杨壹前脚踏进门,院里准备进屋躲雪的三人加一个小婴儿都看向他,叫杨壹另外还没踏进门的脚都不知道要不要走进来。
“夫君。”柳柳见杨壹回来,也顾不得院里有人看着,抱着小絮就快步过来,看的杨壹眉心一皱,更是加快步伐,过去一手顺利的抱住小絮,一手揽住柳柳的腰,薄雪虽然还没有堆积,但也落在地上湿滑,要是一个不慎跌跤了怎么办。
“外面冷,先去屋里。”这话杨壹不光是说给柳柳听得,也是说给院里的两个人听得,因为晌午的时候天还有点暖暖的太阳,柳柳也没烧地龙,这一走进屋,与外面相差无几的温度叫杨壹安置好他们,也没来得及跟人说话,便先去了厨房,打算把地龙烧起来。
只是柴火刚架在灶孔,一人跟着从外头过来,是杨慕北。
“小弟,我有事想同你说。”杨慕北直接叫杨壹小弟,其实心中还是忐忑,怕小弟压根不认他这个兄长,不回应他。
“你说。”杨壹知道杨懿这辈子大概是不可能再回来,现在他也说好不回杨家自然也不会借用杨懿的身份占杨家的便宜,为了自保,他也不会和杨慕北以及杨家主夫透露自己不是杨懿的事情,所以现在的情况,杨壹自然也把他们当是陌生的亲人。
但要说一下便接纳他们展现出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不说他只怕原来的杨懿也做不到。
“我知道你不愿意回杨家,我和阿么也不会勉强你,你的身份杨家其他人也不会知道,只是你能不能别不认阿么,他等了二十多年才找到你,如今他心里只有你一个牵挂,要是你不认他,我怕他撑不下去。”
杨慕北的话让杨壹沉默了,其实他现在算是杨懿,自然要尽该尽的责任,他之前不打算和杨家牵扯,除开不想以杨懿的身份占杨家的便宜和认回去极有可能和柳柳分开外,还有一点就是杨家是风险地,回去可能会死,
种种因果叠加在一起他才千防万防不想与杨家的人相认,但事已至此,杨家两个与杨壹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到了家里,他又怎么会继续冷酷无情下去。
“我并没有讨厌你们,只是不大会和长辈相处。”杨壹这话也不假,毕竟在次之前他们是生人。
“当真。”杨慕北眼睛霎时间亮起来,似乎想过来展现一下兄友弟恭,可刚踏出一步又默默的缩了回去,小弟是哥儿,如今他们年纪大了,礼教不能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