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事哪里的话,客人的双腿长在自己身上,我又不是官府之人哪里管得住客人去哪儿,周管事若是诚心找人,不若去府衙报官,但这无冤无仇,人家要是没有作奸犯科,恐怕周管事是拿不到人了。”
这话出口,不光楼下吃饭的客人,就是上头正说的起兴的文人们都低头望过来,尤其是那有身份地位的,纵使家里比不上周家,却也叫周家一时半会拿他们没办法,更是肆无忌惮的笑出声。
叫周家来的人一个个都憋红了脸,想必是好久没有被这样落过面子。
“好啊,蒋老板,我看你这好日子也过腻了,既然你要我去报官,那我就走一趟,看看这府尹大人是听你的还是听我家老爷的。”
周管事说着要走,只是手底下的人却不动,打算守住这里不让那对夫夫逃跑,不然到时候可没法给小郎君交差。
只是不等他出门,二楼楼口走来一人,半靠在墙口,一手拎着一把堪人长的陌刀,“走什么,不是要找我吗?”
杨壹并不客气,客栈老板心善叫人通知他走,他却不乐意当个逃跑的老鼠,周家如今势大又如何,按照时间,也不过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朝廷就要打压这些勾结官府的商客,周家必然首当其冲。
周管事听到说话声回过头,看到杨壹的相貌眼神还有几分惊异,生成这副模样若是哥儿,恐怕早不知道要惹多少麻烦,不过便是个男子,也少不得麻烦。
“这位公子出来就好,我家郎君对公子一见如故,望公子登门一叙。”
“周家郎君可有长辈在?”杨壹手指摩擦在刀柄上。
周管事不知道这个公子怎么突然没头没脑问这样一句话,“这个,自然是在的,郎君在家深受老爷宠爱,公子若是跟我回去,想必老爷也会对公子另眼相看。”
“是吗?我还以为周家郎君没有长辈看护,不然怎么如此没有教养,明知我有夫郞还要上赶着请我登门,莫不是周家郎君喜欢当小。”杨壹这话颇为不客气,古人最是重礼,单单一句不仁不义不忠不孝都能骂的许多文人吐血,他这话大庭广众说出来,若是要脸的怕是恨不能当场自刎。
“你……”周管事没想到这小子伶牙俐齿,竟然在此处等着他,一时间心头气的不行,“公子说笑了,夫妻尚且还能够和离,良禽择木而栖,我想公子该好好考虑才是。”
杨壹嘲讽的小小,攀高枝的确是在文人中盛行,只是他可是个俗人,当不得。
这时候柳柳也从屋里出来,牵着杨壹,听闻方才周管事的话就要还嘴,不料杨壹快了一步。
“周管事才是说笑了,你也说良禽择木而栖,我是梧桐,好不容易等到我家夫郞这只凤凰愿意落到我这枝头栖息,要是此时来一只鸦雀扰了我夫郞的兴致离开,可会叫我恼上许久,我想周家不至于要强买强卖。
当然若真是要动手我亦然奉陪,只是不晓得周家的人可有山中大虫经打,若是没有,怕是难免出手重了伤了性命,不如你们签个生死状,若是同我出手生死不论,好叫我放开手脚些。”
杨壹说着话,单手握紧柳柳的手,方才靠着墙的姿势也正经立起来,另一只手不过一个晃神的功夫,那柄长刀便被横立空中,刀尖对准周管事一伙人,在透窗的阳光照射下,露出森森寒意。
谁也不曾想会到这个局面,周家的几个下人虽然签了死契,但能活着谁想死,周管事也是,他在周府深的老爷信任,平日里的赏银都够他比寻常百姓逍遥,现在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而且没听这小子说,他可是打过大虫的,这话是真是假没人说的清楚,可这小子拿刀对着他们一脸放寒光的模样,都叫他们心底起悚,仿若他们只要一答应,那刀就要从他们脖子划过。
这番恐吓效果比杨壹想象中好,看着周家几个下人两股战战的离开,心底不免松口气,真打起来他是不怕,这些日子他手里的功夫都练出来了,只是也怕真的一个不小心弄死了人,到底是红旗根下长大的人,要他动手杀人,除非逼到绝境。
“他们走了,不久肯定还要回来,我们还在客栈继续等吗?”柳柳方才一直待在杨壹身边,本来他也有弓箭,只是这里人多却不方便拿出来用,要是一个不慎伤了他人,他可要愧疚好久。
不等杨壹回答,方才还在楼下的客栈老板就已经上来,劝慰他们赶紧离开,“周家一向不饶人,这回客人你把他们吓了回去,下一回恐怕会带更多的人来,我这里只是间客栈,恐怕没办法护住你们,我见二人是外地来游玩的,不若现在离去,去崖州其他州府玩乐,不必要叫周家扰了兴致不说,还要惹一身骚。”
“多谢老板提醒,我们心中有数。”杨壹没打算这么灰溜溜的离开。
柳柳也气不过,既然之前想好了应对之策,周家自然是不怕的。
也就在此刻,看热闹的文人堆里出来一个相貌堂堂的公子哥,他眼睛一眯,不想曾经在柳家见到的小哥儿已经嫁人了,这会在双榀府再遇,还碰见他们有这样的麻烦缠身,他与柳卯关系不错,能帮自然是要帮的。
“柳小哥儿,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未曾预想的见面
“莫公子?”柳柳回头见人, 虽然知道莫世鸣就在客栈,但没想到在知道他们和周家闹起来还能过来打招呼。
莫家也不过是双榀府的府丞,在府尹手里讨生活,原以为莫世鸣顶多私下帮他们给其他人传消息就够仁至义尽了。
“是我, 难为柳小哥儿还记得我, 这位可是柳小哥儿的夫君?”莫世鸣饶有兴趣的看着杨壹。
“嗯。”柳柳点头,假作给杨壹介绍, “夫君, 这是兄长的同窗莫世鸣莫公子。”
“莫公子好。”杨壹收回手中的刀刃,却也没有笑脸相迎, 只是礼貌问候, “在下杨壹,柳柳的夫君。”
莫世鸣眼中有几分疑惑,他知道杨壹是柳柳的夫君,何至于再介绍一次, 不过对方也无甚敌意, 只当是礼节, 点完头,请两人去到包房说话。
客栈老板见这对夫夫和府丞家的公子相熟, 心头松一口气, 总归是背后有人, 不至于被人随意拿捏, 客栈老板一退上了三楼。
“解决了?”
“哪有那么容易。”客栈老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还是给太尉捎个信, 让他早做准备, 万一这周家真叫府尹过来拿人, 我们也好抓紧机会把人救下, 真要是让府尹待会衙门,恐怕要屈打成招。”
“信早就去了,太尉府也说要派人来拿,你好生看着这两位,只要他们不出客栈没人敢动他们。”
客栈老板一副看傻子的样看人,“我今日劝他们离开客栈人都不愿意走,会是老老实实呆在客栈的吗?你要不还是给主子传个信,叫他早些和人说明白。”
“主子身份不能走漏,便是传信给太尉也只留了钦差的名头,不知到底来崖州的是谁,此时若是漏了身份,不光主子可能有危险,那二人性命也必然不得保全。”
再说去调查的人尚未回来,若只是长的和少主子相似,并非当年那个孩子岂不是平添麻烦。
“也是。”
——————————
包房里,莫世鸣是个交际高手,纵然杨壹对他并无什么交好的意愿,也叫这人撬开了嘴,能够说上几句话,柳柳更不提,有柳卯在中间做津梁,以莫世鸣顺杆爬的性子,恨不能当即来个结拜,叫柳柳也叫他一声莫大哥。
“周家的事我知道,你们不必害怕,周家也就是如今还能闹一闹,在拖个几日,就要不成气候了。”莫世鸣给两人托底,这事本该没什么人知道,但他深信柳卯的性子,自然也知道柳柳不是胡说八道的人,至于杨壹,他这人眼睛还是准的,必然不会看错。
“周家有祸事?”
“嗯,还是大祸临头。”莫世鸣不点明,却也叫人明白里面有几分门道,“这几日你们先在客栈住着,等周家被解决,为兄在请二位好好在双榀府游玩一番,双榀府是崖州首府,比之秋沙县还是有许多玩乐的,到时候保管二位乐不思蜀。”
“借莫兄吉言。”杨壹饮了一杯酒,他和柳柳在琼瑶楼吃饱了才回来,这会肚子还撑着,同莫世鸣说了几句话之后,也告辞带着柳柳回房。
“莫公子话里的意思,我还没想明白,周家大祸临头,想必定是有上面的人查了过来,只是周家还敢这样肆意行事恐怕根本没有收到风声,不光周家府尹也没有,既然如此,莫公子一个府丞的儿子又如何得知的?”柳柳想了一路也不曾想清楚。
“如果他本事就在这件事里呢?”杨壹是觉得这个莫世鸣不简单,虽然到今为止只是个举人,看似整日无所事事,但能让柳卯觉得可托付柳柳终身的人家,必不会简单,尤其是双榀府还有这样一烂摊子事。
“你是说……”柳柳想明白了,难怪莫世鸣知之甚多,莫家定然是没掺和到这件事来,周家一倒,双榀府府尹自然也要下狱,这样的事肯定不止双榀府一家,若大批官员下狱,后补的人选则会择优选取,那莫家仅低府尹一品的官职便极有可能上位,莫世鸣此刻铤而走险插手这样的事,好深的成算。
“他们斗法与我们不相干,此次来双榀府本就打算玩个一旬,如今被周家扰了兴致,我们且等他几天。”周家一定没有他想象中的会蛰伏。
“也成,本来来双榀府也就图个新鲜,要说多好玩却也看不出来,有你陪着我就够了。”柳柳是无所谓的。
“好,不如我们一块看杂记?”马车上没派上用处的杂记这会倒是有了用,两人去了外衣坐在床上,杨壹将柳柳搂在怀里,两人安安静静的翻阅书记,一页页看过,半点也不觉着枯燥。
只是在怎样不出客栈,上茅房还是要去客栈一楼,不入夜客栈是不给恭桶,白日里在恭桶解决也不大合适,旁的不说,一直留在屋里味是不大好闻的。
柳柳早前去过一趟,杨壹陪着,之后闹了一上午这样的事也困了,倒头在杨壹怀里睡着,本来杨壹是打算陪柳柳一块小憩,但奈何一直不来觉,半道还觉着腹部鼓胀,大约是中午时候同莫世鸣酒喝多了,只得小心翼翼将柳柳安置在枕头上,才蹑手蹑脚的出门,去茅房一趟。
客栈茅房修在塘边,虽然有水稀释,但茅房也没几个是香的,杨壹直奔男子茅厕一间,隔间还有人,而且这茅房有些尴尬,只挡一半,和现代并排上厕所多了个掩耳盗铃的土墙,好在杨壹早就习惯,也没多谢解了裤子,隔间的人也不多看。
等两人都从茅房出来散味的时候,事情出现了一点变化,杨壹一眼看过杨慕北的相貌并未觉着有什么奇怪,只是想着这人眼睛倒是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可如今他有夫之夫,不兴这样问,免不得让人误会了去,只是杨壹想走,对面的人却盯着他盯的紧,眼神灼灼不怪杨壹不能忽视。
“兄台可有事?”杨壹耐不过,只好先开口,总不能又是看上他了?他这年头桃花运有这样好。
“无事。”杨慕北抿嘴,不敢多说话,他是没想到在茅厕和小弟见面,而且说道茅厕,小弟竟然在男子的茅房,纵然知道小弟如今是以男子身份过活,心里也有几分不过意。
无事,无事那他就走了,杨壹一惯觉得事情想不通不必去想,不然庸人自扰还浪费光阴,等回到卧房净了手,又倒回床上,一手搂住柳柳,闭眼不一会了竟然睡着了,只是才睡过去不久,杨壹的眉心就高高皱起,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大好的事。
……
杨慕北神思不属的回了卧房,抬头看向天空,期待的鸽子迟迟没能落下,也是,信鸽飞去秋沙县不用多少功夫,可叫人查事却不是一时一刻能够办成的,少说也要两天才会有信鸽回落,只是杨慕北却心中焦急。
不是因为信鸽不回而无法信任杨壹是他弟弟,骨肉血脉就是这样神奇,第一眼杨慕北就知道杨壹一定是他失散多年的小弟,所以他担心的是没有下属送来的东西,他要如何和杨壹相认。
好在杨慕北稳住了,十八年都忍过了,不差这一时半会,现在最重要的是拿下周家和双榀府府尹,他好正大光明的出现在崖州,才能以真实身份相认。
————————————
“呼——”杨壹满头大汗的坐起来,让在一旁醒了一会的柳柳都吓了一跳,赶紧下床给人送了一杯温茶。
“怎么了?是做什么噩梦了?”
杨壹接茶的时候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好像是梦见杨懿了。”
至于梦到了什么杨壹在猛地坐起身的时候是半点也不记得,好像梦里有雨,杨懿就死在二十二岁的雨夜,难不成他梦到了杨懿死的那晚的事,无端端怎么会做这样的梦,难不成是杨懿托梦让他将凶手绳之以法,但关键杨懿自己都不知道谁是凶手,他怎么找。
“杨懿?这么久你都不曾梦到过他,怎么会在这时候梦到?”柳柳觉得奇怪,无缘无故,加上杨壹的情况特殊,难不成真的是杨懿托梦。
无缘无故,杨壹突然一顿,好像也不是无缘无故,他记起来茅厕遇到那人为何眼睛熟悉了,因为那人的眼睛和他,不,确切的说和杨懿几乎十乘十相似。
就是如今他的相貌越发靠近自己的模样,这双眼睛从铜镜里看还是像极了那人,如此也能解释通为何那人看着他神情怪异,这是认出他了,只是不知道为何没有过来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