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就是你看起来和其他人形妖兽格格不入的原因?”艾格伯特怼他。
在(自认为)苏利的左右手的眼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他的面前,占据苏利大人天生就存在的精神高地。
在这个反问式说法拿出来之后,艾格伯特彻底忽视了蝴蝶精的怀疑人生。
他开始当着苏利的面叨叨:“苏利大人这几天日子过得一定很不好受。”
“蓝哲也已经准备好了相应的食物。”
“另外就是,尽管罗塔郡并没有完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但因为阿斯加里,以及他带来的情报的原因,可以确定至少三天,这座城市不会成为战场,您完全可以选择在这种环境中,放松一下自己。”
苏利却莫名其妙:“我并没有什么紧张的,所以也不存在什么放松?”
这种轻松似的反问语调,在艾格伯特看来,似乎真的成为了一个问题。
他一脸“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的表情,紧随而之说道:“苏利大人本身就是那种精神敏感的人吧。”
“否则最初又怎么可能在看到我的时候,就选择拉上一把。”艾格伯特故意说了一些阿狄森注定听不懂的话。
“高度敏感的人确实总是会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地方,但他们也经常会发现一些凡人无法关注到的细节。”
“别用一副我好像已经不再是人了的口吻说话好吗?”苏利嘴角一抽。
“另外,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高度敏感的人。”
“您没有必要否认自己。”艾格伯特不赞同地说道,“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让您可以随时放开自己。”
说着说着,艾格伯特不由叹息:“您又有多少时日,没有经历过安然沉睡的时候了呢。”
“到处都是危机,而您又早已深陷,不管我舍弃什么,都无法将其抹消的漩涡……”艾格伯特揪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料,捏得很紧。
“巨龙领地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连肚子都吃不饱……对于那些妖兽来说,他们的脑子里根本不具备人类基本需求的概念了吧。”
“那些妖兽早就是完完全全的异族。”艾格伯特咬牙切齿,“一想到您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了那么久,我就心痛到难以自拔。”
苏利感觉到了熟悉的窒息。
“没有你想的那么多,也没有那些奇怪的东西。”
人其实是个健忘的物种。
就算苏利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说都没有用……
他也总是在一切没有真正让自己无言之前,会选择试图拯救一下自己。
顺势剖析了一下自己心态的少年,叹息着说道:“人活着或许就是为了,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地拯救自己。”
艾格伯特仍然没有跟上这种剖析心态后,自述内心的习性。
他的重点一直放在了苏利所遭受过的苦难上。
“您明明没有必要经历这些。”
“这话你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不要一直拿着重复的话来说啊。”苏利放弃用逻辑战胜陷入了逻辑深渊的艾格伯特,“何况在埃尔维看来,只要我仍然具备价值,她就不可能选择对我下手。”
“何况相比于之前,之后,我应该会更好过一些才对。”苏利坐在了一楼大厅的椅子上。
太阳的自然光,径直越过了早已经被掀翻的房顶,照在了他的脸上。
苏利淡然地说,“只要埃尔维还想让龙族的力量恢复到之前,那不管什么妖兽,不管他们再怎么想要杀死我,都得先越过因为没有后路可走,所以早已孤注一掷的埃尔维。”
“你要往好的方面去想。”
“但那些想法无关紧要!”艾格伯特语气着急,“我当然知道那些现实的变化,但基于现实而言,更重要的不是您之后所处的环境改变,而是……”
“您的心情啊。”
“我最在乎的,或者说,我在乎的一直都只是您的心情。”
蓝哲看热闹似的,插嘴说道:“其实有些时候不要在乎艾格伯特嘴上说出来的,各种对苏利的评价。”
蓝哲扭头看向苏利:“你只需要把他所说的各种评价,当成他对自己的评价就行。老实说,精神敏感这种设定,分明是和艾格伯特捆死了的东西吧。”
“正常人哪能会想那么多,就像我所想到的,也就只是你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而后,作为同伴,我需要尽可能的弥补你,不管是给你最好的衣服穿着,还是食物住所。”
苏利原本以为能从蓝哲那听到什么正经话,但听到最后才发现……
这不是废话吗?
“说来说去,你和艾格伯特不是一样坚定不移地认为着在这段时间里,我遭受到了不正当不友好的对待了吗?”苏利用手扶住了额头。
被黑龙追杀的时候没感觉到头痛,睡在高空时,也没有担心过自己会不会不小心从渡鸦背上翻掉下去……
唯独现在,苏利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无法言语的难受。
住嘴啊,不要再脑补了!
“这不是我们认为吧,也不可能因为我们认为才成为事实,而是因为这是事实,所以我们才会知道。”洛伊顺手捏出了一朵冰做的使君子,这种一种象征着健康的花。
苏利眼眸死气沉沉:“你在说什么绕口令。”
洛伊却很正经地说:“这是事实。”
绝对不是无中生有的认知。
他们的观点一直都是,不能因为苏利对自身所遭遇的一切不幸,觉得不以为然,从而理所当然地认定,那些不幸就该发生。
这是异常,是无法反驳的错误。
苏利拒绝继续这个话题:“行,好,我明白了,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所以我们暂时先放过这个话题。”
在其他人想要插嘴之前,苏利坚定不移地继续说了下去。
“阿斯加里既然想要整个妖兽社会灭亡,那想来雪鸮一定已经组织出了知道各大势力动向的情报网。我们已有的推测,不管是之后埃尔维会瞄上我,还是兽族可能会对埃尔维提供支援,这些都需要证实,才能真正依靠眼下我们这些浮于表面的推测,来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艾格伯特迷迷糊糊地就被带进了沟里,或者说终于走上了该走的正常道路。
他跟着说:“但事实上,阿斯加里唯一做的就是,让女王没有派遣他,而是派阿狄森去打龙族。”
在蝴蝶精转向阿斯加里的视线,越发危险的过程中,艾格伯特接着说道:“我并不觉得妖兽是什么活得越久就一定越聪明的存在。相反,庞大的思维惯性能力,早已经让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长生者,忽视了他们寿命所带来的衍生含义。”
“阿斯加里唯一做的就只是,将自己摘出水族联合羽族镇压羽族内乱的事。”
“与其考虑雪鸮是不是真的有挑动三族混战的实力,我的建议是,直接把他当成战争中的搅屎棍使用,会更加合适。”
阿狄森拦住了阿斯加里想要将艾格伯特踹飞的脚。
在雪鸮面无表情地用凝视死物的眼神看待艾格伯特的时候,蝴蝶精冷笑地说:“他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谁不知道,雪鸮一直都是女王身边的纯臣,没有自己的势力,也不像亚度尼斯一样,背后存在一整个灰鹤一族。”阿狄森一想到自己半边身子都没了的惨状,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他现在还能感觉到之前伤处的幻疼。
“就是我也没有想到,嘴上打着想要来探查罗塔郡情况的你,实际上做的却是避开战争的行为。”
阿狄森又看了一眼艾格伯特:“他口上所说的没有情报网什么的,我不太认可,但阿斯加里……”
“从你有了想要毁灭转化妖兽的想法,到现在也确实过去了很多年。这么多年里,你唯一做到的,也就只是一个作用小的能直接被一群聪明的人类的智慧,给代替的所谓情报网。”
阿狄森很介意自己倒霉,但他最介意的,是本来该倒霉的是阿斯加里,结果这个锅被推到了自己身上。
和龙族战斗会是什么好差事吗?
别开玩笑了,别说是联合水族,就算再联合兽族,三族专门去打龙族,只要埃尔维没有死在当场,事后巨龙的报复,都会成为所有人避之不及的灾祸。
阿狄森可不觉得自己需要镇压叛乱的功劳。
他收获的只有巨龙的怨憎。
阿斯加里是真没把除他以外的妖兽当成妖兽。
坑起来毫不留情,还一副自己为了大义的模样。
见鬼,想让所有的转化妖兽去死,阿斯加里最该做的难道不是自己去自杀吗?
虽然想是这样想,但阿狄森还是没有说出来。
就算是蝴蝶精也知道,这话说出来不是挑衅,而是真的结仇。
届时恐怕还会给阿斯加里一个,顺理成章坑他的理由。
阿狄森冷笑着说:“你不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浅薄到像是方才被掀翻了的旅馆房顶吗?”
“被掀开以后,里面空荡荡的,什么实物都没有。”
只是单纯地想要拒绝脑补,却导致两头妖兽即将打起来的苏利:“……”
“我建议你们如果真的有什么想要打架的想法,可以直接考虑去羽族女王宫的地界打,至少这样,还能表现出阿狄森在这一战中的付出。”
阿斯加里撇开了视线:“事实上,女王根本不会将阿狄森的付出当做付出,毕竟现在的他看起来完好无损。”
阿狄森嘲讽地笑出了声:“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还不能被治好了?”
“就只能顶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身体,走到女王的面前,邀那所谓的功劳?”
“我没那么说。”阿斯加里沉默地看着地面。
苏利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在面对都可以用糟糕一词定义的结果时,他甚至分辨不出来,两权相害取其轻的“其轻”。
“苏利大人的意思是说,相比于现在暴露你们一个想要划水的内心,和另一个想要搞事的想法,还不如维持原样,凭借着女王对你们的信任,最大程度地运用这种心态,适当的时候将女王周边的情报告知兽族,或者干脆直接讲给巨龙听。”
艾格伯特深刻地理解到了,苏利大人最初和自己相处的那段时日里,所经历的无语内心。
那时的他,在未成年的苏利大人眼里是一个成年人,也是一个笨蛋。
而现在的这群妖兽,在他眼里就是,光长寿命不长脑子的白痴。
情报网的重要性根本无关紧要吧。
一切都已经被预料的情况下,该思考的难道不是,如何最大程度地去达成彼此之间截然不同,却又有着共通点的目的吗?
这得是什么憨憨,才一副彼此之间要先打个你死我活的嘴脸。
蓝哲与洛伊这辈子都没想过,艾格伯特居然也有质疑别人智商的时候,虽然所谓的“别人”,是与人类截然不同的妖兽。
但是!
那可是艾格伯特!
洛伊尝试用眼神和蓝哲交流:“自从来到妖兽社会以后,这家伙的成长性简直从方方面面的都透露了出来。”
“不可思议。”
蓝哲同样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与其觉得不可思议,不如想想,每天拼命训练变强的艾格伯特,恰好又拥有了这种程度的智商后,会给苏利带来多大的帮助,又会抢夺多少我们在苏利那里拥有的关注度……”
洛伊的眼神一瞬间充满了危机感。
而艾格伯特还在秀自己那跨阶层般成长的大脑。
“既然想要所有转化妖兽去死,又做不到大范围的不伤害旁人的毒杀,只能选择挑起战争让大家互相消耗数量,那你就坚定不移地向这个目标去行动啊。”
“真正的殉道者,在面对自己所选择的道路时,是不管旁人怎样质疑,怎样针对,怎样不理解,都会坚定不移走下去的恐怖存在。”
艾格伯特把视线放在了苏利的身上。
他不止一次地说,自己能理解苏利,能理解大人。
但实际上,艾格伯特有时也会产生,苏利大人明明可以在人类社会中拥有足够的荣誉荣耀,然后,将一切加冕于自身,尊贵潇洒地存活于世。
他根本没有必要掺和进妖兽社会的现状。
每当这样想的时候,艾格伯特眼前幻视的却是罩住了苏利的牢笼。
理解和不理解,似乎也已经被模糊不清。
他需要做的,并不是去尝试理解自身侍奉的神,剖析苏利大人的每一个指令所代表的含义,而是要向着他所指明的道路不断前进。
这样就已经足够。
同样的,在自身存在这样绝对的目标时,阿斯加里那种惭愧于阿狄森的心态,就显得格外搞笑。
“你真的有坚定自己的道路吗?”艾格伯特质疑道,“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完成一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人生目标。”
“我是不是可以猜测,乔尔曾曾祖父的弟弟摩顿,才是真正存在这个犹如殉道一般的目标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由衷地希望,你放弃这个根本不属于你的目标。”
艾格伯特眼神很冷:“连自身目标都无法坚定的人,又谈什么将目标实现?神是否存在我不知道,但苏利大人绝对不会眷顾祈求幸运加身,自身却不为所动的弱者。”
艾格伯特对阿斯加里进行了全方面的打击。
其中是否存在报复他和苏利坦诚相对这回事儿,不太好说,但阿狄森可以很清楚的是,艾格伯特确实是在不加掩饰地针对阿斯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