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这样说,阿狄森却并没有阻拦维克托莉娅冲向山顶的行动。
事实上,蝴蝶精现在全身上下最硬的就是嘴了。
维克托莉娅一走,阿狄森整个人都直接跌在了地上。
其他士兵早在之前的战斗里死的七七八八,余下的士兵们也伤势不浅,自顾不暇,此时竟然连将他扶起来的妖兽都找不出来。
苏利冷漠看着,他将大半身体的重量都靠在渡鸦身上,而后指挥着乌鸦,主动向阿狄森的身边走去。
蝴蝶精倒在地上,歪着脑袋,眼睛斜视质问道:“别告诉我,与埃尔维有着相同血脉的你,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场面,所以才早早地选择下了山。”
他歪着脑袋,伤口处沾了大片的灰尘,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继续说道:“不过也是,莱亚可不是好相处的。那种黏腻腻滑溜溜的水生物,面对敌人的时候,总是会一大片一大片地汹涌而至,似乎以为数量就能成就一切胜利的战局。”
“真是恶心。”
苏利走得更近了。
“不要再靠近了,还是说你想死吗?!”阿狄森还算完好的那边身子的手掌,用力地攥紧了地上的泥土,眼神恍惚。
苏利却站定在他的三步之外,面无表情地舒了一口气。
显然已是确定,阿狄森不再具备威胁。
少年伏首看着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能活下去的阿狄森,语调不起不伏:“明明不管是肢体语言还是身体,都在不断地表示求救,嘴上就不要再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抗拒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8章 精神高地(15)
正面战场, 无数妖兽汹涌而至,密密麻麻地冲向山顶。
“大人!”一头水生妖兽冲着领头的人鱼大喊,仔细看还能发现那妖兽的眉眼间充满了异样的狂热, “羽族有妖兽传来消息说明, 埃尔维深受重伤, 并且瞎了一只眼睛。”
至于被呼喊的对象,莱亚的表现也就只是不以为然的点头示意,而后说道:“羽族女王要是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我才要质疑, 她坐在王位上的数百年,是不是全都被龙族给吃掉了。”
说着,人鱼一脚踹向了那个距离自己很近的水生妖兽:“离我远一点, 你身上的腥臭味都传过来了, 难道闻不见吗?”
“明明变成了人类, 却连人类的嗅觉都没有吗?”
“要真是这样, 我可不介意把你的鼻子割下来喂鱼。”莱亚说话间连看都没看那只妖兽一眼,注意力全都在山顶逐渐汇集的龙身上。
龙种从来都没有愧对过自己的原形。
他们体型庞大, 数十头龙汇聚在一起,就能制造出遮天蔽日的效果。
而以往三族战场上,龙族也一直都是行走的绞肉机。
很多时候,掌控着水族的莱亚, 对巨龙都有着头痛的感官。
打不过, 赢不了, 还不能放任对方在战场中肆虐。否则大量死亡的普通士兵, 最终只会在巨龙的攻势下成为一滩烂泥。
而一旦选择派兵牵制, 这群会飞的龙, 又总是对水生妖兽做出拍拍屁股, 而后潇洒离去之举。
这些对于掌权者来说,固然头疼,但真正让莱亚想要不顾一切联合羽族王族灭掉龙族的原因,还是在于埃尔维从来都没有给到他应有的尊重。
无论是被捆成粽子一般的限制行动,还是后来交换利益,那些都像是将他的尊严践踏在脚底。这对于一个尊严至上,而且本身就心境扭曲的人鱼来说,埃尔维只有死亡,才能换来他的心情平复。
而此时他身旁的那个狂热妖兽,却毫不在乎他口头的打压和鄙视,径直说道:“割鼻子这种小事,待此次战事结束后我会自己行动。”
“现在最重要的是,优先截杀埃尔维。埃尔维·贝西墨一定要死在这里,如果让她逃离,那我们的这次行动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她必须死在这里。但她的死亡,应该由莱亚大人亲自动手。”
这妖兽就像是完全没有自尊一样的说道:“就算巨龙现在已经身受重伤,但想来她也有着还没有被抛出的底牌。我的建议是,我作为先锋出场,将埃尔维的底牌全部逼出来以后,莱亚大人再亲自将她斩杀。”
“只有这样,才能一解大人此前被粗暴无脑的巨龙打压的愤怒之心。”
莱亚原先心情还好,听那妖兽解说时,甚至还是想到了埃尔维跪地求饶的场面。可奈何那妖兽说完后续,额外添加的多嘴之言,使得人鱼不给任何反应时机,直接抬手,一巴掌照脸抽了上去。
莱亚冷笑:“既然你觉得你的想法很好,那现在就给我好好实施,要是出现了意外,你也别把自己的鼻子割掉了,干脆直接把自己的脑袋割掉。”
妖兽听闻,不仅没有不满,还不满脸兴奋地向着山顶巨龙的方向冲去。
有知道他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妖兽冲莱亚奉承道:“王的实力不浅,虽然比不上莱亚大人,但胜在王对大人忠心耿耿,此次行动一定会将埃尔维的底牌全部抽出,好让大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死那头龙。”
“忠心?忠心有什么用?向我宣誓忠心的妖兽不只凡几,没有能力,你们也就只能打着忠心的旗号。”莱亚嫌恶地看了一眼这个凑上来的妖兽。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苏利身边的那些人类,以及以往战场上跟在埃尔维身边,尽心尽力防止杂兵扰乱她战斗的维克托莉娅,莱亚就莫名觉得自己身边的妖兽全是废物。
但就算这些妖兽全都是废物,他也可以废物利用。
“你们,全部都给我往上冲。”莱亚直接指挥着妖兽往山顶冲去,“本次作战的目的是杀死每一头出现在你们眼前的龙。”
“至于埃尔维……王既然已经行动,那就把那头巨龙的底牌全都交给他好了,我相信他会为我献上胜利,以及一头再无反抗能力的巨龙。”
“哈,哈哈哈哈哈!”莱亚仰头看向两军之间不断发起进攻的妖兽们。
残肢和鲜血四散的画面,在他看来再熟悉不过,而每一头死去的龙,在他眼里都成为了理所应当的荣誉。
至于己方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结局,在莱亚眼里,实力低下的妖兽本来就是炮灰。
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像蚂蚁扑象一样,不断付出生命的代价,用于牵制巨龙。而后让那些高高在上的龙,再无反抗之力,只能死在蚂蚁扑象的恶劣之景中。
维克托莉娅成功从丘陵区域赶回山巅,抬眼看到的就是变作原形,一只眼睛鲜血淋漓无法睁开,且身旁还有一只不算高大的水生妖兽,不断对埃尔维眼部的伤口进行骚扰战的场面。
黑龙怒不可遏,当即咆哮道:“该死的废物人鱼,永远都不敢来到正面战场。”
“就知道派些废物东西。莱亚永远都不会明白深陷废物中心的他,本质也只是一个稍微强大一点的大废物而已。哈!恶心肮脏的鱼类。”
本来还与埃尔维愉快对战的水生妖兽听到这话顿时不高兴了。
早已经被驯化的鱼类,无需拥有思考能力。他就像是机械一样,在遇见固定代码,固定台词的时候,第一时间做出莱亚需要的反应。
就算此时的人鱼并不在跟前,也看不到他换了对手后,不顾一切以伤换伤的打法。
这妖兽也能保持暴怒的回应:“莱亚大人又怎么是你能侮辱的,区区一头龙而已!”
维克托莉娅的利爪在那妖兽躲避不及的过程中,直接拧断了他的鱼鳍。
“你口中的区区一头龙,马上就要将你杀死!”
场面一度混乱。
双方妖兽不断发起冲锋,太阳越升越高,从宏观角度上来看,这一切似乎都只发生在了一个微小的角落。
可事实上,这场战局,却被各方接连关注。
龙族领地附近的丘陵地区。
苏利为阿狄森包扎好了伤口。
但与其说包扎,苏利实质上不过是往他身上撒了一些治愈药剂。
此前在他们来到妖兽社会的时候,卡斯特给每个人都配了炼金道具,就算是苏利也不例外。
至于无法利用元素打开炼金道具什么的,卡斯特当初的说法是:“您可以打不开,但您不能没有。”
索性那时准备妥帖的物资,在此时与渡鸦相遇后,都能被后者打开。
阿狄森也在这份先见之明中被救了下来。
不过蝴蝶精却仍有质疑:“帮助我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埃尔维之前既然没有表现出想要杀了你的迹象,那我也不觉得她在表明这种态度后,还会对你下手。”
“什么意思?”苏利奇怪,“埃尔维此前有杀过和她血脉相同的妖兽吗?”
“别告诉我你从来都不知道。”阿狄森语气嘲讽,“要知道,对于那头龙来说,所有和她有着相同血脉的人类,都是她的压力源泉。”
“她畏惧每一个有着和她相同血脉的人类转化成功,恐惧着他们的成长,无时无刻地担忧与她相同血脉的人类转化成功后,与她实力并列,甚至远远超过。”
“也因为这种心态,埃尔维才会在二百多年的时间里,只培养出了维克托莉娅一位亲信吧。”
阿狄森似乎是在尝试以八卦的方式交流信息,用以缓解伤口愈合的痛麻感。
蝴蝶精继续说道:“不过用培养出多位亲信的可能性,换来一个维克托莉娅也不算亏。”
“黑龙可是龙族里也少有的强大战力,据说在好几百年前,就已没有继续留存下来的血脉。现今存活的黑龙就只有维克托莉娅一只,而且有小道消息说明,维克托莉娅之所以那么服从埃尔维,就是因为那只黑龙是被埃尔维给孵出来的。”
苏利沉默地看了阿狄森一眼,在后者被这个眼神看得莫名难受,犹如蛆虫一般扭动起来时,苏利说道:“我以为你更应该在乎自己。”
“临死之前就算要说些事,我也不觉得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一切,是什么好拿出来讲给别人听的故事。”阿狄森难耐的扭动着。
伤口快速恢复,可比那种浑身血肉模糊还要难挨。
“还是说,你有什么想要主动了解探究的部分情报?”
“和女王相关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当然,我希望你在之后的日子里,不要表现出任何一丝一毫的,这部分情报是我透露的信息。”阿狄森眼神迷蒙,但这种迷蒙不过是伪装出来的表象。
实际上,他巴不得身份不明的苏利,能尽可能地得知更多与女王相关的情报。
“想要了解什么?问吧。”
阿狄森由衷地期待着,有更多的混乱出现。
至少他一想到自己被派出来执行有很大可能性会死的任务,而女王却坐在女王宫,位于后方,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阿狄森就莫名难受起来。
“不,我什么都不想知道。”苏利用绷带将他裸露出来的伤口裹严实了以后,还在上面扎了个死结,
少年说道:“无论是羽族女王,还是巨龙和黑龙之间的故事,这些于我而言没有任何价值。”
苏利拍了拍手,撑着渡鸦的身体站起来后,语气不急不缓地说道:“相反,我现在真正想要知道的,反而是和你相关的东西。”
就像是观察者观察鱼缸里的鱼,尽管所有妖兽都是非人,非人与非人之间的特质,也截然不同。
阿狄森愣住了。
逆着晨光的少年面目,在这光芒中不甚清晰,阿狄森本不应该看清楚那双绿色的眼眸究竟有多么无情,但事实上,蝴蝶精就是看清,那双碧绿如森林湖泊的瞳仁之中,没有倒映出他一丝一毫的身影。
“……可你的眼睛一点都不像是对我有什么关注。”
这话说出口后,阿狄森才觉得自己不应该和今天才见了第一面的,未转化成妖兽的人类说那么多。
他低头笑了笑,又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好了,只要你不说那些消息是我说出去的,无论你问什么,又打算用那些情报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苏利却没有和他继续说话。
他想要知道的就只是这只蝴蝶精对于妖兽的看法而已。
但这种东西,在这只妖兽没有明确认知之前,问了也是白问。
人总不能要求一个连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厌世,并伪装成自己很爱这个世界的人,去明确地剖析自己伪装之下的深层内心。
那很残忍。
不过有一点苏利突然发现。
此前妖兽表现出来的,大多数妖兽不是死于战争,而是死于自杀之说,却有实事。
但这没有任何衍生价值的情报,暂时不足以让苏利将其纳入局面的考虑范围。
阿狄森后来又连着追问了他好几句,问他为什么不问问题。
少年烦了,也懒得应付一个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有病的蝴蝶精,干脆直说:“我不打算揭穿一个,被叫醒了以后,却仍然沉溺于在梦中的人。”
阿狄森之后再不发一言。
他有一种莫名的,被看穿了的感觉。
区区一个人类……
但就是这样一个区区的人类,却仿佛看见了他对这个世界的埋怨和憎恨,以及从来都未曾言出于口的……傲慢。
阿狄森对羽族没有认同感。
这跟生活在佣兵之城的佣兵们,对阿米克比没有认同感的相似度很高。
不同的是,人类不会忽视同为人类的同族,阿狄森却毫不在乎羽族。
给人的感觉就是,和平时应付活着,战乱时将就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