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只见重明君完美无缺的五官并无过多的神情,一如过去般清冷漠然,伴随着身上环佩如玉声清鸣,袍袖如流云舒卷,额间殷红的莲花印记比桃花鲜艳,真如谪仙下凡。
如果不是迟墨知晓对方昨日的所作所为的话,他也绝不会想到自己的大师兄绝非表面如此。
而且想到自己刚刚干的事情后,迟墨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手中的花杆,要知道明心宗的门规森严,虽说这莲花确实是自己的,可是门规里有一条是禁止私下去药阁采药,之前对方就曾经因为这点罚过他。
如今又怎么可能听自己辩白,再加上对方已经继承了掌门之位,又成为了仙尊,自己却糟了。
现在自己不仅变成了剑灵,还落到了对方的手中,受人制擎,偏偏对方对他还有些奇怪的行为,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受到怎样暗无天日的磋磨,迟墨的小脸白刷刷的,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看到他这一后退,重明君的步伐也定在了原地,他的神色本就淡漠,此时因为僵硬的原因,看起来更加面无表情。
而迟墨也终于想到了一个方法,其实他刚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小后,原本有些生气,可他转念一想,如此不是正好了吗?
即使对方真的有什么想法,总不会对小孩子下手吧?况且大师兄不是一向正人君子,白璧无瑕吗?
想到这里,迟墨的目光闪动了一下,面对着面前完全可以压制住自己的大师兄,迟墨露出了一个怯生生的表情。
他有些犹豫又有些好奇张开了小口道:“大哥哥,你是谁呀?”
过了不到片刻的时间,远处传来凤鸣清叫,天边一道彩霞铺成如柔软的丝绸一样滚落下来,让天空都泛起彩色的波澜,仿若神光普照。
很快一道悦耳柔声从空中轻轻传来:“师兄,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道柔声犹在耳侧,不远处的草地上已经盘旋落下一只七彩凤凰,而凤凰上正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她容貌艳丽无双,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梳着一头如云高髻,鬓发中斜插着一支镂花玉簪,身上则穿着广袖仙衣,上面神光闪烁,更添了几分威严。
就在刚才秋清灵发现自己的地界出现了异常的剑流,将周围的灵气几乎一扫而空,能够使出这样强横剑气的人在整个明心宗可不多,况且还能够在她的地方。
秋清灵便出了洞府一看,这时发现原来真是师兄重明君,可师兄已经多年不用那把剑了......
当她走近之后,脸上的神情不免一变,神色十分复杂,眼神更是震惊不已,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面前这个小男孩是谁呢?
他的轮廓和五官虽然尚小,不过都和当年......迟墨师弟一模一样!
还没等秋清灵说话,只听旁边的人冷淡的声音传来道:“无需呐怪,他现在已经......前尘皆忘。”
说到这个词后,他的心口也传来无人知晓的钝痛,仿佛用刀子在一寸一寸地研磨着他的心窝。
而这句话不仅是提醒对方,也是在提醒着自己。
想到此处,他的声音也从喉间沉了下来。
秋清灵却仍然有些怔怔的,前尘皆忘了吗?
她看向眼前的小男孩,他的眼神澄澈透亮,就像水中沁过的玛瑙,他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目光打量他们,然而他的神情微末之处,是那样的灵动,和当年的迟墨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真的是迟墨吗?
可是怎么可能呢?
秋清灵有些恍惚的想,当年他死后,师兄不是问过掌门师父吗?他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师父答的是,三魂尽毁,六魄皆焚,永不入轮回。
难道师兄忘了吗?
然而秋清灵清楚地知道,师兄怎么可能忘记这一点,她悄悄地瞥了一眼师兄,但对方的脸上却仍是一片如月华般的冰冷漠然,看不出任何的神情。
秋清灵不由得心头微微一紧,接下来师兄又会怎么处置他呢?
如果是以前,秋清灵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认为大师兄会和师父一样,可是现在,秋清灵却有些不确定了。
况且,望着眼前的男孩,秋清灵心头有些不忍和说不清的难受,他现在已经是剑灵了啊......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不少动静,看来是各大长老都闻讯赶来,秋清灵不免有些疑惑了,这里是她的地界,按理来说,也不该有这么多人都听到了风声。
她不由得回身望去,只见几道光芒闪过,其中还有不少长老,竟然都在今天纷纷出现了。
首先打头的是剑阁的一位长老一剑道人,他发须皆白,身材劲瘦,神情此刻和往常一样十分冷肃,在匆匆拜见过重明君之后,他便开口道:“仙尊大人,不知道那个毁损剑气的小贼可有结果了?”
他完全忽视了面前的迟墨,毕竟剑灵是没有办法察觉出任何修为的,而迟墨的年纪又和剑阁中的那些童子差不了多少,顶多长得十分好看,有些眼熟而已,还真没办法引起这位醉心剑术的一剑道人的注意。
反倒是迟墨差点忍不住做个鬼脸,他可没有毁损剑气,分明就是那些剑气看到他不敢再招摇而已。
而且还用小贼来称呼他!
此时重明君也微微转过了头,不过他只是扫了一眼对方,这边又匆匆落下几个人。
看到其中一个紫袍老头的时候,迟墨有些害怕了,当然他一点都不怕对方,毕竟当年他可是扯着老头的胡子,让他给自己好好种花的,但是迟墨却怕老头朝大师兄告状!
到时候还不知道对方会怎样处置他,不过众目睽睽下,最好将他打发进禁地,反正自己在禁地也呆了那么多年了。
药长老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今早他得知童子禀报,自己那株珍贵至极的九心莲竟然被偷了,他原本已经打算好这几天炼制一炉干元丹,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出一枚仙品!
这对他的功力可是大有增益。
但谁知道今早被人偷了,刚才他听到这里的动静后,便急不可耐地往这里赶,想必,以重明君的实力,总不可能捉不住一个贼子吧。
药长老压下火气和秋长老以及其他长老打了一个招呼后,紧接着又向重明君道:“仙尊,人找到没有?我的那株九心莲绝对不能丢啊!”
然而他刚说完,只见面前的秋长老忽然捂住嘴像是噗嗤一笑一般。
如果是平时,药长老绝不会和她计较,对方不仅是自己的小辈,又是宗门难得一见的天才,现在地位和自己齐平,可现在,药长老满肚子的火气,忍不住瞪了秋清灵一眼。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他就跟见了鬼一样,脸色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童子。
见对方认出了他,迟墨也一点都不尴尬,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歪了歪头。
药长老这时已经举起了颤抖的手指,他指着面前的男童刚说了一个“你......”字就被重明君打断了。
他此刻神情幽微,声音沉了下去:“药长老,这件事不必再提,这株九心莲我会让他还给你。”
这个意思有着两层含义,便是粉饰太平的意思,秋清灵听懂了,药长老自然也听得懂,只有其他人有些疑惑地望了过来。
然而药长老的神色仍然维持在刚才的震惊之中,好不容易缓和了下来。
但就在这时,迟墨却开口了,他眨巴着眼睛道:“大哥哥,为什么要把这株漂亮莲花还给他?”
其实迟墨也有些意外,刚才听到对方居然想掩饰自己的身份,而且还为他收拾烂摊子,倒和之前的师兄有些不一样了,好像要容忍他一些了。
不过在听到还莲花的时候,迟墨一下子就不乐意了,这是自己的莲花为什么要还给别人?
他宁愿关在禁地里,也不想被悄悄地被藏在对方的身边,再说了,这是自己的东西!
看着那枚银光闪耀的九心莲花就在小手上晃呀晃,药长老的心都碎了,虽然他刚才已经得知了比这件事更令人震惊的事实,但此刻仍然让他十分痛惜!
以至于他有些忽略了那句“大哥哥”。
而这时从刚才药长老的反应,这几位长老也都不是傻子,他们再仔细看这位男童,各个脸上的神情变化万千,分明都是明白了些什么。
不过他们只是对望一眼,有些谨慎地没有开口,或者是等待着重明君说一个定论。
看着那莲花在男孩的手中摇摇欲坠,药长老再也忍不住了,虽然他也知道这枚九心莲并不属于.......
但现在,对方只不过就是一个剑灵而已,又不是当初的那个混世魔王。
于是药长老开口道:“仙尊大人,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就像当初......”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完,只见面前的重明君向来深邃内敛的眸瞳此刻一片幽冷之色,看上去让人生了一层寒意。
药长老的声音也卡在了喉间,这时才想起刚才的一些疑点,比如这个男孩为什么叫重明君这样的称呼。
当重明君再度低下头的时候,他看向迟墨的神色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
他的声音淡淡,却如重鼓响在众人的耳畔:“他现在和过去已无任何关联,从今天起,他便是我重明君唯一弟子,随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103、修真(三)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句话一出众人都一片哗然,重明君的弟子是什么概念?
三年前,一个天灵根并且同样和重明君属金灵根的少年拜入明心宗,人人都以为重明君会收他做关门弟子,但谁曾想,重明君并未答应,只传了一句话下来:自己心境有缺,暂不收徒。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重明君十年前就已经迈入大乘期,所谓大乘期,不仅仅是境界趋近圆满的程度了。
自古凡人生死皆由天定,修真乃是逆天而行。
到了大乘期,便可堪破天道,超越真我,诞生真我,到达“我识”的最强化,从而脱离天道细丝对“我”的掌握,此时便已脱胎换骨,仙凡有别了。
既然能够堪破天道,重明君又怎么可能心境有缺,于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只怕是一个幌子。
毕竟谁做了重明君的关门弟子,谁就很有可能是下一任的明心宗掌门。
而重明君如今只三百岁,就算渡劫也早得很,恐怕只是不愿麻烦,多生事端罢了。
后来这位少年便入了剑阁,谁也没拜,估计还是等着想拜重明君为师。
当然这样的行为在众人眼中,观感都不是太好。
可是现在看来,简直好太多了!
重明君竟然要收......一个剑灵作为弟子。
即使剑灵确实可以修仙,可是哪有这么容易的,剑灵终究是受制于剑身,魂体皆无,要想重新修得真身,得道飞升,从古至今,就从未听说过!
而且那个剑灵还偏偏是......
不仅如此,他还加了一个唯一二字,这岂是能够轻易说得的?
众人一时大为惊骇,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是秋清灵的双眼也瞪大了几分,师兄这是做什么?
难道是想从小就把迟墨的性子扳正?
可是迟墨现在已经不是那样的......血脉了,更遑论他成了剑灵,忘却一切,更不是当初的迟墨师弟了。
难道,师兄这是维护他?
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秋清灵满脸不可思议,毕竟当年罚师弟罚地最多的除了师父,就是师兄了。
而这一群人之中,只有迟墨的想法和大家不一样,他一点都不觉得是好事。
他凭什么就突然要比对方低了一辈!
明明是师弟,现在却要变成徒弟了。
最过分的是,如果真的成了他的弟子,那岂不是要跟着他一起去终日严寒,毫无颜色如同缟素一般的玉华宫?
而且还要每天呆在一起,谁知道对方会对他做什么?
想到这里,迟墨心头的不情愿都快要写在脸上了!
可就在这时,众人的质疑还未说出口,便已看到了重明君那说一不二,不容忤逆的眼神。
众人心口一凉,便清楚再劝无用,谁不知道重明君素来心性坚定,自从少时修真以来,寒暑不论,金石难改,他认定的事情,很难有人动摇,便是已经故去的前掌门也奈何不了这位他的得意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