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气候总是变幻莫测，一会儿还狂风暴雨，如今却已是艳阳高照，晒得人的皮肤火辣辣的疼，让人难以想象之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幻觉。
　　“陆大人，船身无重大损坏，货物损失少许……”
　　陆砚正拿着账册一一核对，听着手下汇报情况。
　　这船上的每一件货物都是经过精心筛选而出，每一件都登记在册。如此精心细致，是因为这些代表着大周的脸面。
　　灾难总是能让人更能迅速团结起来，王缅也就是老大，他因为救了士兵一命，且还带领他们离开那片充满危险的海域，其他士兵对他们的态度也软和了一些。况且这些人之前只处于作案未遂，功过相抵，功之过大，只要不涉及使命范围，他们也愿意对这些人和颜悦色。
　　“你说，我要是想加入你们的话，这事儿能成吗？”王缅突然问道。
　　被救了一命，手臂脱臼而养伤的士兵闻言看向王缅，“我们隶沿江部水师，我们先不说水师，单说普通正卒。首先得你有大周的黄册户帖，身份来路必须清明，三代以内不得有犯案记录，还需有县学以上的资格……当然了，之前未在新律条件下更卒的兄弟们，虽然被免除了县学资格，但平时还得接受先生授学……”
　　王缅越听越失落，他只能识一点字，还是偷学来的。
　　“怎么正卒还需要读诗书呢？又不是参加科举。”王缅百思不得其解。
　　士兵听了反倒不敢苟同，“读书能使人明智，打战还需要排兵布阵，若你大字不识，如何领会上头的发号施令？如今大周的律法是越来越好，别国想学还学不来呢！要知晓，县学以下免除束脩，不扆崋学白不学！不是我说你们，等回去后，你们尽早去衙门办户帖……”
　　士兵巴拉巴拉说着，听得从未上过大周陆地的小弟们是心神向往。
　　“头儿，你若是去正卒了，我们怎么办？”少年问道。
　　“是啊头儿，你看我眼坏了，朝廷肯定不会收我，我们也不想和你分开……”
　　王缅看着一个瘦弱得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八，一个眼疾不符合条件的老五，有些犯难。
　　自从见到陆砚的身手后，那强壮有力，训练有素的身影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一边是自己的梦想，一边是相处多年的兄弟，虽然他们经常犯蠢，但这么多年的相处早已经情同亲人，若是他选择更卒，他也不放心他们。
　　王缅低头苦笑，抬起头又是一副大哥模样，“胡说什么？我怎么会离开你们？若是没我管束，你们岂不是要上房揭瓦？”
　　“头儿，你又说梦话了，这哪来的瓦？”老五小声嘀嘀咕咕。
　　王缅：“……”
　　请把他酝酿好的感情还给他！
　　士兵将这幕收尽眼底，趁其他人在插科打诨之时，突然说道：“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要做的事吗？”
　　“我观你对后厨之事有天赋，是否考虑过自己开一家饭馆？还有你，我观你手脚轻快，等他开饭馆之后可以去帮忙跑堂也未尝不可。还有你，我观你算术方面颇为敏感，也可以当掌柜。你们都有着各自的天赋，何必缠着他不放？”
　　士兵说完，那些人愧疚又心虚地低下头不说话。
　　他们虽然笨，但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太过自私，就因为他们对日后生计茫然和惶恐，企图用感情束缚住他们的老大。
　　王缅叹了口气，帮他们解释道：“我从小看着他们长大，他们只是舍不得我……”
　　老五红着眼，“不，头儿你莫要再说，你想正卒就去罢！我日后会努力挣银子，开一家大大的饭馆，届时老八来当伙计，老二来当掌柜，你莫要担心我们。”
　　“老五所言极是，头儿，你曾说过小鸡总有会长大成母鸡的时候，我们也要当母鸡！”少年眨了眨眼，努力将泪水泛去。
　　曾说过‘鸟儿终有展翅翱翔一天’的王缅：“……”
　　他没有说过这句话，谢谢！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亡国将军10
　　经过长达一个月的航海时间， 大周的使船，终于看到与大周古香古色的建筑物截然不同，充满西方元素的城市。
　　这里的建筑物大多由石头建造而成，有巍峨壮丽的城堡， 有庄严神圣的教堂， 还有很多用石头雕刻而成的雕像。
　　大街上的男人穿着宽松的束腰外衣搭配长袍，下着裤袜， 女人则穿着带有束胸衣， 极显腰肢的蓬蓬裙。当然，这些只是贵族， 普通平民一般穿麻布或羊毛、皮革制作而成， 简单的连衣长裙或长衫衣裤， 更底层的人家，甚至连一件蔽体的外衣都没有， 可谓是贫富差距极大。
　　陆砚到还好，其他人一路看过来，看得是睁大了眼睛，但在异国还是能克制得住自己， 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惊讶。
　　值得要说的是这里主要交通工具为四轮马车，大街上的粪便污浊之物随处可见，苍蝇混合着粪便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捂鼻皱眉。
　　来接待他们的是罗帕特侯爵，他莫约在三十岁左右，为人非常傲慢，见到陆砚后连基本地客套见礼都没有，倨傲地站在一旁未多做理会， 更多的还是由他的管家代劳。
　　罗帕特侯爵的态度能理解， 但不能苟同。
　　在西方人眼里， 东方国家是一片落后贫穷还未开智的地方，加上东方与西方国家相隔着一片辽阔无际的大海，两者之间在上一次接触时，还是几百年前的上个朝代，如今百年过去，依旧还是老牌帝国的西方，理所当然自恃瞧不起那个分分合合的东方大国。
　　千百年屹立不倒，这是他们傲慢的原因，也是无可奈何的一个事实，虽然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但是在两国使臣会面之时，还持有这般傲慢的态度，这是非常失礼和不尊重别人的行为。
　　更过分的是，他们看过别的国家使臣居住的庄园，花园城堡仆人一应俱全，到他们这里，直接一看就荒废多年，匆匆忙忙整理出来，连杂草都还未除的庄园！
　　这些人实在太过分了！
　　大周使臣忍着怒火，“罗帕特侯爵，这就是你们国家的待客之道吗？”
　　罗帕特侯爵懒懒地抬了抬眼皮，非常没有诚意，敷衍至极，“庄园最近满了，如果你们不满意，可以自己找个地方住。”
　　说完，罗帕特上了马车，竟是连道别也未曾说，跟在后面的管家抱歉地对他们点点头，“对不起，我们侯爵大人一直不善于交际，不过庄园确实满员，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吩咐仆人。”
　　管家嘴里说着抱歉，神色间毫无歉意，“后天，国王陛下将举行宴会，请各位准时出席。”
　　戴罗帕特侯爵的人走后，大周使臣愤怒地捶了一记墙壁，然后被冰冷的石壁硌得生疼，捂着自己的拳头，用大周语言愤怒道：“野蛮无礼的外番人，简直是欺人太甚！”
　　陆砚对这种场面早已有预料，颇为淡定地安慰，“先各自收拾收拾歇息，你等着看吧，有他们有求我们的时候。”
　　大周使臣想到了自家带来贸易的东西，心里这才好受了些许，但还是有些愤愤，“目中无人的蛮人！”
　　次日，陆砚习惯性随着士兵们一起操练后，王缅等人猫猫祟祟地从门后探头，面带犹豫和踌躇。
　　陆砚的耳力非常好，听到动静看过去，王缅察觉自己被发现这才鼓起勇气上前。
　　“陆大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我们几个还是第一次到外番，想要出去逛逛，能不能请您陪同？没关系的，如若您忙的话可以当做未曾听到。不知您缺什么？可有心仪何物？我可以帮您带回，不麻烦的，就只是顺带。”
　　王缅活像见到偶像的迷弟，双眼亮晶晶，小心翼翼地邀请，连如果被拒绝后他该怎样描补的话都考虑到了，就生怕让陆砚感到为难。
　　陆砚觉得有些好笑，他见过对他敬佩的人，也有畏惧他手握滔天权势的人，但还是遇到一个恍若死忠粉的疯狂迷弟，这种感觉很是新奇。
　　陆砚看了看已经处理了大办的公务，又看了一眼阳光正好的天气，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扭扭手腕，“走吧。”
　　王缅内心正在忐忑着，听到陆砚的回答顿时雀跃不已，小心脏砰砰直跳，压制住了想要放声欢呼，激动无比的心情，但是牢牢抓住老五袖摆的手，出卖了他的情绪。
　　“头儿，你抓疼我了！”老五大声逼逼。
　　王缅：“……”
　　王缅扯着嘴角，笑眯眯地将老五的袖摆从自己手中放出，末了还压了压被攥地微微凌乱的褶子，笑得老五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头儿，你这样笑得好可怕，像极了吃人的大猫……”
　　王缅‘和蔼’地摸了摸老五的头，“傻孩子，又说胡话了。我跟你们说过，别叫我头儿，要叫大兄。”
　　老五不敢反驳，乖巧如猫，听话地叫了一声缅兄，王缅这才放过老五的脑瓜子。
　　老五挤到老八身边，看着王缅一蹦三跳，雀跃的背影，嘴里喃喃道：“头儿这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不成？不对啊，我看过饭食，没有脏东西啊，怎么就变得奇奇怪怪了！？”
　　老八摇摇头，“害，谁知晓呢？也许是头儿昨晚睡觉给魇了，一时半会儿还未缓过来。”
　　陆砚答应和王缅逛街后，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这才推着他们大周制造的自行车出门。
　　小弟们坐着马车，眼巴巴的看着独占陆砚后座的王缅，心里是垂涎不已，但碍于王缅的余威下，被无情地赶到了马车上，自己享受着和偶像的甜蜜双人行。
　　自行车滚动在石板上，精确地绕过障碍物，微风抚过面颊，一切都非常美好。当然了，前提是得忽略老八老五时不时地请求换座，聒噪声音的话。
　　路边劳作的百姓，看着自行车呼啸而过，还没见过这种不用马匹就能行驶的交通工具的路人，无不震惊地张大了嘴巴，羡慕又向往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交头接耳地打探关于此物的来源，却是毫无任何消息。
　　孩童们最是纯真又直接。
　　当陆砚将自行车停下，交给看守的仆人后，就被小孩子团团围住。
　　他们眨巴着天真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自行车，想要伸手触摸，却又害怕弄坏东西，局促地张望着。
　　终于有个胆大的小女孩，她有着一头泛着金黄色泽，微微卷起的头发，像极了精致的洋娃娃。
　　她眨巴着微微翘起的睫毛，看起来非常讲究礼仪，“日安，亲爱的先生，请原谅我的无礼。请问这是什么？”
　　陆砚从兜里掏出几块用油纸包裹的糕点分发给这些孩子，“这是自行车，是一位叫西夫拉克的人发明的一种用于便利交通的工具，不过你面前的这个，是由东方的大周制造而成。”
　　“自行车的好处在于可以锻炼身体，还节省了马匹的照养费用，可用于狭窄的小巷中，不必造成道路堵塞……”
　　小女孩似懂非懂，赞叹地点点头，“真是非常实用便利的东西呢！请问这个自行车在哪里可以买到？”
　　陆砚看了看小女孩身边跟随的女仆，便知道对方是不差钱，但是这个自行车他目前只是拿出来给大周打打广告，具体贸易方还是国家与国家之间，加上海程遥远又充满危险，大周暂时还没有与民间商贩进行贸易的打算，毕竟这也是政治手段之一。
　　“这个还要等到我们国家的使臣，和你们国家的国王陛下商议后，才能决定。”陆砚并没有因为对方年龄小就敷衍，如实相告。
　　小女孩遗憾地叹了口气，点点头，“那么祝你们一切顺利。”
　　王缅虽然听不懂外语，但在已经成为朋友的士兵翻译下，才知道了陆砚和小女孩的谈话内容，顿时唏嘘道：“连一个稚童都这么懂礼仪，那个叫什么手帕的侯爵却如此目中无人，无礼至极，真是比几岁稚童都比不上！”
　　“害，这世间之事物完全并非绝对，人口多了，总有那么几个败类也能理解。”士兵说道。
　　“可不是？那个侯爵真是人如其名，手帕侯爵，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呢？”老五纳闷说道。
　　老五刚说完，正巧他们所停在的马车前头，罗帕特侯爵面色黑红地从马车里走下来，很显然，罗帕特侯爵听得懂大周话语，也听到了老五所说的话。
　　被人当场抓包老五也并不慌张，他昂着脖子，还特地从怀里掏出一张船队里统一发放，擦拭汗水用的帕子甩了甩，“你看这张手帕它又大又方，像不像昨夜那只心比天高，狂妄自大，不知礼义廉耻的蜚蠊？”
　　老八也不知是真傻还是真阴阳怪气，接话道：“它一个畜牲，你还奢望它懂得礼义廉耻？要求未免也太高了罢？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对待畜牲要用畜牲的方法，它们可不懂为人之礼……”
　　老八嘴里还在叨叨着，罗帕特侯爵面色阴沉地几欲快滴出水来，但他的骄傲让他不屑于和一介小国动嘴皮子，这样会让他很没有格调。
　　罗帕特目光阴翳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发出一声冷哼，目不直视离开此地，背后大声还传来老五的声音。
　　“看！我说的没错罢！？畜牲根本听不懂人话！”
　　罗帕特的背影走的比之前更急了，但已经没有人会去在意他的心情。
　　人的尊重是双互的，只有你尊重别人，别人才会尊重于你。
　　作者有话说：
　　蛋挞真的好好吃！可惜我不会做＿（：з」∠）＿


第46章 亡国将军11
　　陆砚一行人买完了东西， 正要回去时，又出了意外，他们的自行车被两个仆人扶着，上面坐着一位少年， 非常不甚熟练地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