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绎只听了见了个模糊的开头,后面段锐声音放低,他就没有听清了,不由“嗯?”了一声,转头问:“你说什么?”
段锐的视线往下,落到了随着任绎动作,从衣领中掉出来的项链上。
简洁的金属链下系的是一个旧版的机甲芯片,并不丑,但也绝对称不上好看,比起装饰来,更多的是纪念意义。
在项链掉出来、方向旋转的一瞬间,他看清了刻在中心的名字。
——“星河”。
一个全联盟都知道的名字。
段锐本来想问的问题,就这么措不及防地拿到了最终答案。
那天,任绎确实有一位特别对待的人。
他介绍了里面的每一个人,可最后的最后却只是静默地将仅剩的那枝花放到了那人的墓碑前,那并不是一个需要别人介绍的对象。
段锐又想起了那天周凯的笑。
如果是霍尔元帅的话,他那天所说的,确实像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笑话。
段锐盯的时间实在太久,久到任绎都注意到他视线的落点,他露出点恍然的神情,很干脆地将脖子上的项链解下。
段锐只觉得自己的手被拉起,掌心突然多了份重量,他看着手心里面突然多出来的项链,错愕抬头、看向任绎。
星舰入港的广播声适时响起,不等段锐问什么,眼前的人已经笑着冲他摆摆手,后退了几步,汇入到人流之中。
段锐忍不住往前追了几步,但是星港巨大的人流量很快就将他们彻底分开,他只能驻足目送着那道身影远去,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半晌,段锐低头看向手中的项链,脸上的表情也跟着纠结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82章 只是棋子01
[宿主, 我错了。]
系统声音沉痛,带着哭腔。
任绎:[……]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不,这和你没关系。]
一人一统之所以有这段对话, 是因为系统在上个世界立的flag应验了,任绎在这个世界遇到的情况棘手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说实话, 单看处境的话, 任绎现在的状况并不糟, 甚至一上来就是顶配。
仙界九重,他正在九重天的最顶端、仙灵之力最浓郁的第九重。
身后还站了一个气息骇人,修为深不可测的青年,正是立于仙界顶端的帝君。
而此时此刻, 帝君那只稍微抬一抬就能毁掉半个小世界的手,正一下一下、力道温柔的给他梳着头发。
要问任绎现在是什么感受?那就只有三个字:不敢动。
他是真的一动都不敢动弹,生怕被发现了不对。
任绎现在在的并不是自己的马甲,而是一具傀儡, 栩栩如生、和真人无异的傀儡。
之所以出现这情况,是因为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两个马甲都已经被销毁了, 一个以身合道、填补天道漏洞,另一个跳了诛仙台、形神俱灭。因此,这次他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不知怎么就降落到了这具和他有些联系的傀儡身上。
要是系统碎片也借着这点联系落在傀儡上就好办了,他悄悄地来、融合完系统碎片就悄悄地走,谁也不惊动。
——但问题是系统碎片不在这里啊!!
系统碎片在另一处。
任绎当年那个以身合道的小号, 也就是前任帝君, 虽然马甲被销毁了, 但是还留下了一块仙魄结晶, 系统碎片就掉在那里。
这块仙魄现在就在任绎身后的这位看模样像是青年, 但是其实已经不知道活了几千几万年的现任帝君手上。连系统都无法感知碎片的确切位置,任绎猜那块仙魄大概被玄微放在自己开辟的芥子空间里,那地方除了主人、或是主人的邀请,其他人谁都进不去。
这艰难严峻的情况让任绎止不住地想要叹气,身后的玄微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梳头的动作。在任绎灵魂都要绷起来的紧张中,他一点点压低了身体,直至半屈着身、视线和正坐着的傀儡平齐,他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目光在那毫无瑕疵的面容上一寸寸扫过。
这具少年模样的傀儡做得极为精致,眉飞入鬓,鼻梁高挺,唇不点而朱,可是那双形状漂亮的桃花眼中,却一点神采也无。
玄微仔仔细细地找寻了半天,却仍旧一无所获,好像刚才那一瞬的感受只是错觉。
他不甘心地轻轻唤了一声,“阿阙?”
毫无回应。
玄微眼中刚刚升起的那点光亮又一点点寂灭:是他看错了?
作为高居九重天顶端的帝君,玄微的那双眼睛甚至可以看穿世间大部分因果,“看错”这种事本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可是心中的期许太过,一点点细微的波动都让他忍不住心存幻想,这不是他第一次看错了。
玄微轻轻抚了抚傀儡的面颊,又一遍低声重复了那个名字:“……阿阙。”
傀儡依旧没有给他半点回应。
……
一直到玄微重新站直了身,任绎那紧张到都要绷散了的神魂才放松下来:真是吓死他了,他差点儿以为自己暴露了。
那口气松下来,任绎才有心情想些其他。
也不知道多久没见,玄微居然换外观了,还是时髦值拉满的白发外观……
不、不对,那不重要!
任绎把那因为从过度紧张状态放松而一下子变得发散的思绪拽回来,开始思考自己目前的状况。
首先,第一个问题,玄微刚才用“阿阙”称呼这具傀儡,那这傀儡到底是谁?或者是玄微在透过这具傀儡看谁?是他吗?
本来任绎在这个世界的大号照例用的自己的本名,但是作为一个被帝君从凡界捡回来的少年,没人在意他原本的名字,他有了一个帝君亲自取的新名字“寻阙”,这是极大的恩赐,他得感恩戴德得领受。好在任绎在小世界里面改名也不是第一回 了,对这个状况倒也接受良好,但是“寻阙”这个名字就很有意味了,帝君有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徒弟,名字叫做“元缺”。
“阙”通“缺”,“寻”的是谁不言而喻。
是的没错,这是一本替身文,任绎的大号就是那个推动主角攻受感情进展的工具人替身。
也不单单是替身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的天道有缺,当年前任帝君——也就是任绎的小号——以仙体神魂和全部修为修补了天道,但这还没有完,那之后每隔万年都要有一个特定命格的仙人耗尽修为进行维护,帝君的小徒弟就是那个命定之人。
但是养徒弟养了那么多年,到了紧要关头,冷心冷肺的帝君舍不得了。
正好小徒弟向往凡尘、离家出走,帝君下界去寻的时候,找到了另一个命格相似之人,将之带回了仙界,亲自洗经伐髓、用各种天才地宝提升修为,想让他代替小徒弟修补天道残缺。
这个小倒霉蛋儿就是强行被改名为“寻阙”的任绎了。
寻阙不仅仅是小徒弟的替身,更是帝君用来补天道的棋子。
也因为这个缘故,就算后来小徒弟回来了,处处针对这个被师尊带回来的新弟子、几次想要将之赶回凡尘界都没能成功。看着师尊那么护着新来的,这小徒弟又是吃醋又是闹别扭,硬生生把千万年都一片死寂的仙界闹得鸡飞狗跳。
但是这番闹腾却在帝君那万年间都波澜不惊的心湖上激起了涟漪,于是帝君恍悟,原来他对小徒弟是那般感情。
可明白归明白,帝君却仍旧是那个高岭之花的帝君,从头到尾都贯彻“不说不说我就是不说”的寡言高冷人设。
非但如此,还因为小徒弟损伤了替身的修为狠狠地罚了他一顿,又亲自为替身疗伤。
帝君如此作为,也实在是事出有因。
修补天道的时机迫近,寻阙这一身修为本就是强行拔起来的,根基不稳,倘若损伤了,到时候就要小徒弟亲自去补上剩下的。
元缺这这损的哪里是替身的修为,分明是他自己的修为,也怪不得帝君如此大怒。
但帝君这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不知内情的小徒弟是体会不到了,元缺只知道:师尊罚他了!居然罚他了!!为了那个贱人罚他!!!
小徒弟又委屈又愤怒,又开始下一轮更大折腾。
罚过之后本来就觉得亏欠徒弟的帝君听说此事,只轻飘飘道了一句“随他去吧”。
帝君都这么发话了,还能怎么办?
于是再怎么被折腾,九重天上的仙人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高冷帝君和他的作精小徒弟#
任绎担任的工具人角色,就是时不时的刺激两下小徒弟,让他作天作地(其实也不用任绎怎么刺激,他本身的存在已经是极大的刺激源了),然后帝君在在小徒弟身后收拾徒弟作出来的烂摊子、默不作声。
什么叫宠?这就是宠!
什么叫甜?这就是甜!!
反正任绎这个工具人只要充分发挥作用,推动帝君和小徒弟来个几百章“我宠你,但是我不说”“你怎么还不来哄我?再不哄我要闹了”的感情纠葛。
等终于到了修补天道的时机,一颗心系在帝君身上的替身骤然得知一切真相,知道自己只是帝君用来修补天道的一颗棋子,过往种种另眼相待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的幻想。
寻阙顿觉心灰意冷、心如死灰。
在耗尽修为补全天道之后,纵身一跃、跳下了诛仙台。
属于任绎的戏份就这么正式杀青了。鼓掌.jpg
然而,另一边帝君和他小徒弟的感情纠葛还没有完。
得知替身的所作所为之后,帝君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毫不为所动。这反应让小徒弟愤而指责冷漠,闹着质问“倘若出事的是我,你也会如此吗?!”。
两人又是几百章的拉拉扯扯,在一系列你爱我我爱你你到底爱不爱我的哲学探讨中,小徒弟终于知道了那个替身从一开始就是帝君捡回来代替他牺牲的棋子。既然从一开始就是算计,那当然不可能有真感情,只要这个棋子起到了应有的作用,对他的结局如何,帝君并不关心。
误会终于彻底解开,小徒弟被感动到潸然泪下,两人欢欢喜喜、大写的HE结局。
死了还要被拉出来鞭尸的任绎:……MMP?!
算了、算了,工具人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心平气和、心平气和。
任绎当年做这个任务的时候经验还浅,时不时的就要被剧情震撼一下,以至于现在都能清楚的回忆起很多内容。不过这么多年任务做下来,他的心态早就被磨练得稳如磐石、不动如山,要是现在再走一遍,他绝对从头到尾眼皮子都不跳一下……大概?
总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能想起来的剧情,任绎也确定了刚才玄微那声“阿缺”不可能是叫他,绝对是他那个宝贝小徒弟,可能是两人命格太像,他才被意外牵引到这具傀儡上。
虽然任绎隐约觉得镜中傀儡的模样好像和他的马甲更像,但是这既然是本替身文,除了命格外,马甲模样当然也跟小徒弟有七。八分相似,“像”是应该的。系统关于这个小世界的资料又都在那块没拼回来的碎片上,过去这么久了,没有照片来对比,他记错了也很正常。
任绎猜测了一下现在的状况:小徒弟再次离家出走,帝君思念成疾、捏了个傀儡聊以慰藉?
识海中的神魂化作人形,任绎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觉得这行为实在有点不好形容。
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纠结。
那是人家主角攻受的情趣,跟他又没什么关系,他还是老老实实想想怎么把仙魄捞到手吧。
第83章 只是棋子02
任绎这儿还没想出个头绪来, 身后的玄微已经给他梳好了头发。
这本来是掐个诀就能办好的事,玄微非要像个凡人一样一下一下亲手梳起来,看熟练度明显做过不止第一回 了。
束发的玉冠是一块白玉, 看似朴素,但是甫一拿出来,任绎都能感觉到周遭的仙灵之气都被它引动, 显然是一块在仙界也极难得的上品灵宝。这会儿拿来给不能修炼的傀儡束头发, 只能让人痛心疾首地感慨:给八戒吃人参果, 浪费啊!
浪费的可不止是一块玉,这傀儡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凡品。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已经是仙人法衣的标配, 但是要是任绎关于这个世界的稀薄记忆没出错的话,这是仙云纱。由极东之地的云蚕吞云吐丝, 再由以织为道的仙人纺丝成纱,因为云蚕金贵, 仙云纱的产量本就极少, 东海鲛纱和它比起来都要逊上一筹。
更何况这衣衫上隐隐约约的金色纹路, 这恐怕是王蚕蚕丝织成。几千年都不一定能成一寸的布料给一个傀儡做衣服, 这种壕无人性的事,也就是九重天的帝君能干出来了。
玄微的出声打断了任绎心底的啧啧感慨,梳好了头发之后, 他便半扶着傀儡的肩膀轻声询问:“今日外面花开得正好, 阿阙你要去看看吗?”
傀儡自然不会给他回应, 玄微却好像早已经习惯了,在稍稍的等待之后,就伸手揽住了少年的腰, 径自将傀儡抱了起来。
任绎:???
他猝不及防, 要不是为防止先前一样的事故、他专门在神魂和傀儡之间设了一层屏障, 这一下子就要彻底露馅了。
任绎不明白:这个傀儡虽然没有灵智,但是基本的走路能力还是有的吧?为什么要抱?
他满脑子问号,甚至隐约带着点羞耻。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任绎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生出这种情绪了,这个世界足够让他评价一句“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