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时的情况下，坐牢反而比呆在外面安全。
　　顾云霆没有去验证这个猜测，因为可能性已经大到他没必要去验证的地步。
　　因此，在发现谢潜之雇佣了不少私家侦探跟进他家孟饮冰的情况时，他并没有出手震慑这些不长眼的侦探，反而利用他们的手迂回透露了很多东西给谢潜之。
　　比如谢潜之的父亲确实很大可能对谢潜之撒了谎，又比如，盛辉背后那位大老板受到巨大打击，极度看重尚且安全稳定的渠道，一旦出现问题，对方很可能因为精神状态不太稳定而对谢潜之等人下死手。
　　顾云霆太懂怎么引导别人的怀疑或信任了。
　　人总是更相信自己推测出来的东西，他用八真一假一缺失的方式误导谢潜之，谢潜之和他工作室的很多老员工果然对大老板的状态深信不疑。
　　在可能存在的生命危险下，谢潜之工作室知情者的神经都是紧绷的。
　　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这不妨碍真的遇到事情时，他们内心总是有股隐秘的紧迫感，恐惧、焦虑推着他们做出很多不理智的决定。
　　顾云霆利用他们的这种心态，引导他们一步一步走进陷阱中。
　　如今谢潜之马上就要知道他“应该”知道的所有事情，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就可以完完全全的爆发。
　　谢潜之曾经做过的事情，足够他为谢潜之安排一个坠入地狱的结局。
　　当孟饮冰回到他办公室，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事情闹大时，他却本能地选择了回避真实原因，避重就轻给了个答案。
　　“这个节目迟早要被钉在耻辱柱上，夏潇然是你手底下唯一一个艺人，真让他从这个节目出道，到时候恐怕会受到巨大的负面的影响。与其费更多力气去处理后续，不如直接下手，及时止损。”
　　当然，这也不是在浪费夏潇然的精力和时间。
　　这次他为协助官方付出的努力，官方都会看在眼里。只付出一小段时间的牺牲，就能铺平未来的路，这个买卖稳赚不亏。
　　顾云霆刻意顿了顿，又道：“况且，他心里也有点别扭。只有走了这么一遭，让他亲自打击到他的仇人，他才能放下那些压力和固执的念头，以后才能走得更远。”
　　孟饮冰顿时想起夏潇然父母的遭遇，深以为然。
　　他完全相信他家军师的判断，连声说懂了懂了，一边抱起一堆零食，一边悠闲地扑到顾云霆办公室的沙发上，享受起闲暇的时光。
　　顾云霆含笑瞧了他两眼，就低头继续批文件。
　　孟饮冰欣赏了会儿，忍不住在脑海中和世界意识说：【我家军师认真工作的样子真好看。】
　　世界意识不是很想评价他这个话，含糊回了两声，转移话题：【你家军师确实很有水平。之前那个外貌模糊的事情，你真不准备和他说？我觉得如果有他帮忙，或许可以更快地找到答案。】
　　孟饮冰犹豫片刻，还是说：【不了吧。他还没有恢复以前的记忆，未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还是不要用这种事情刺激他了。虽然……】
　　世界意识：【虽然什么？】
　　【我觉得，他或许已经有所感觉了。】孟饮冰静了半晌，低低叹了口气，【我从来不敢小瞧他的敏锐，虽然我一直想瞒着他，但这个吧，我感觉大概没有瞒住。】
　　世界意识：【……啊。】
　　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同时陷入沉默。
　　几分钟后，世界意识有点疑惑地问：【那都这样了，你还不准备告诉他？】
　　孟饮冰有点烦躁地拆开一包薯片：【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有种感觉，现在和他说了，可能会发生什么超出预计的事情。大概，不会是我想要的结果？】
　　至少不是现在的他想要的。
　　世界意识无言以对。
　　顾云霆停下批复文件的笔，抬眼看了看趴在沙发上的孟饮冰，眼神幽深。
　　……
　　顾云霆确实已经注意到照片的问题，他不是孟饮冰，没法从世界意识那里看到过往世界线的备份，但那两张照片足够他意识到很多东西。
　　他没有任何深究的想法。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觉得两张照片这么大的差异有什么不行的，单纯觉得原主的长相不是很讨他喜欢，而孟饮冰的每一个模样都让他心动。
　　他保持着高度的冷静完成工作，一下班，就和孟饮冰一道回了家。
　　这一天两人的相处一如往常，孟饮冰没有发现丝毫不对。
　　直到他抱着被子角在顾云霆身边沉沉睡去，呼吸变得轻缓绵长，顾云霆才睁开眼睛，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顾云霆做各种稀奇古怪的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他的睡眠质量变差了，可身体素质却发生了质的飞跃。
　　比如现在，他做不到完全在黑暗中视物，视野却比以前清晰了不知道多少倍。
　　像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孟饮冰，他已经不会被黑暗阻碍。
　　短时间内出现如此大的变化，足以让普通人感觉到惊慌。可顾云霆从未有过顾虑，甚至觉得这才是他应有的状态，因为这样的状态能拉进他和孟饮冰的距离。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念头从何而来，本能地信任它的正确性。
　　或许，连老天都在可怜他这一片心？
　　顾云霆安静地看了孟饮冰很久，重新闭上眼睛，很快陷入梦境。
　　梦中是光怪陆离的色彩，充斥着奇形怪状的生物，他感觉到世界一片血色，天空低沉得让人压抑。
　　他就站在那片天空之下，心中不见丝毫慌张。
　　一个人影从远处慢慢走来，他望着对方熟悉的面孔，整个世界都像有了光。
　　……
　　顾云霆和孟饮冰日子过得轻松平淡，另一边，警方忙得脚不沾地。
　　那名统筹果然是个重要人物，撬开他的嘴之后，包括他们追查的洗.钱案、走.私案，乃至隔壁缉.毒大队需要调查的一整条贩.毒.链都有了重大突破！
　　除了统筹，节目组的导演和负责人也没抗住国安的手段，先后交代了一些补充信息。
　　导演是个负责执行的底层人物，他以为自己地位不低，其实知道的东西并不多。
　　负责人自认是大老板的心腹，实际上大老板有几十个像他这样的“心腹”，每一个都是消耗品。
　　他们交代出来的东西比统筹差远了，不过因为他们为大老板工作的年限比较久，知道的细节足够多，也提供了不少帮助。
　　大老板现在的消息没以前灵通，等他知道上面想让他知道的消息，其实已经晚了。
　　他心里着急，果然行差踏错，露出破绽。
　　各部门顿时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股脑扑了上去。
　　风雨飘摇中，那些“大人物”并没有注意到有个不起眼的节目被行业协会强制要求停播了。
　　这个节目就是《歌与乐》。
　　就像那句话一样，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参与节目的所有选手和导师都陷入了短暂的茫然，除了这个节目几乎没有工作的谢潜之更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余涉已经请假很多天没有去工作室，白行秋要求他尽快起诉常小桐，王方因为大老板的变化陷入极端恐惧之中，工作室的一切都要他一个人撑起来。
　　偏偏在这个关头，一沓外联部、公关部和宣传部员工的辞职信被送到他案头，包括数名从工作室建立初期就和他一起打拼的老员工在内，一共有将近二十人准备离职。
　　谢潜之盯着那沓辞职信，就像看到什么吃人的怪物，眼底渐渐染上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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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贫道又晚了，给道友们鞠躬！
　　.
　　今天时间太紧了，没有胡诌小百科。
　　.


第54章
　　谢潜之弓着背, 双手抵在额头上，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疲惫。
　　行业协会要求《歌与乐》停播的理由非常普通非常正当，就是节目组为选手投票的途径不够正面, 很多观众为了给喜欢的选手打榜, 购买指定产品后直接扔掉或者低价抛售，造成了比较严重的浪费，还一度影响到很多正常经营的商家。
　　不知道内情的人不会有什么想法, 但像谢潜之这样的人, 在公告发出第一时间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当场就生出和节目组做切割的念头。
　　可惜之前他和余涉闹得太僵, 余涉不可能马上回来帮他做计划。
　　白行秋不知道背后的情况，但凡见到他，就只会催他赶紧起诉常小桐, 再晚就来不及了。
　　唯一能指望的王方，在和大老板通了一次电话后, 吓了个半死, 说什么都不肯动。
　　“你不懂, 你不知道, 大老板他疯了！他疯了你懂吗？！他居然把他几个心腹都推出去了，那些人被迫自愿为他顶罪，现在人已经在派出所了！”
　　王方低吼, “谢潜之，你和我知道的也不少，到时候如果他也让我们出面为他顶罪, 你敢想象那个下场吗？”
　　谢潜之沉默着, 没有回答他。
　　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
　　就像他和王方曾把不同的人推出去承受风波一样，他和王方处在这样的位子上, 如果大老板铁了心要把他们推出去，他们也没有办法。
　　谢潜之在心底苦笑一声，或许从最开始，他就不该利用孟饮冰写的那个剧本搭上这位大老板。
　　当初的他只想着如果背后有人，能更快速爬上去，让他父亲后悔，却没考虑过真进了这个坑该怎么出去。
　　可能这就是报应。
　　王方不能接受，死活不愿意动，不想激怒大老板。
　　谢潜之只好说：“大老板很有背景，他挺过去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他挺过去了，回头再发现我们没有为他稳住这条线，你觉得他会不会因此发怒？”
　　王方固执地说：“那也是到时候的事情了。在此之前，我不想被牺牲。”
　　两人都说服不了对方，王方干脆也不去工作室了。
　　谢潜之无可奈何，只能自己指挥公关部的人准备方案。
　　公关部的员工们当时就有点不大乐意，不过没说什么，谢潜之还以为他们单纯是不喜欢外行指挥内行，向他们保证不乱做要求，还承诺了奖金才离开。
　　他以为丰厚的奖金多少能安抚一下员工，谁知道第二天就收到了这么多辞呈？
　　而且还不止公关部的，大略一翻，外联和宣传的员工也混在里面，有的辞职信措辞看起来简直是积怨已久。
　　谢潜之心里泛起深深的寒意。
　　他几乎是瞬间惊醒过来，自回国至今的两次风波，他推了两个人出去平息舆论，不知不觉间就给员工们带来一定的惶恐，必然导致员工们离心。
　　如果两次风波间隔时间长，效果还未必有这么明显。
　　但现在两次风波紧挨着，他们和节目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要做切割的话，不是光谴责一下节目组的行为就行了，势必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出来，大家都不确定会不会成为那个牺牲品。
　　虽然很大可能不需要牺牲品，但万一呢？
　　没人敢赌。
　　觉得危险的员工干脆不干了，避免自己被卷进去。
　　他们甚至连法定的补偿都不要，只想赶紧离开工作室。
　　谢潜之心头涌上浓浓的无力，他有种无处安放的茫然。
　　他仿佛陷在沼泽里，越是挣扎，就陷的越深，举目四望，竟连一个能拉他一把的人都没有。
　　他无法控制的，想起了很久以前，他每次陷入挫折不能前进时，都有个羞怯的人伸出手，将他拉出泥沼，给他新的机遇。
　　孟饮冰。
　　谢潜之用力闭上双眼，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攥得死紧，骨节泛白。
　　门口突然传来几声礼貌的敲门声。
　　谢潜之一惊，睁开眼，就见请假多天的余涉神情轻松地走进来，眼睛不自觉亮了起来。
　　“余经纪。”他站起身，声音有一点沙哑，“你回来的正好，这里有几件事可能需要你处理——”
　　“谢潜之。”余涉打断他，“你有什么工作，都不用和我说。之前需要我处理和跟进的工作，我都已经完成了，现在是无事一身轻的状态。”
　　谢潜之心头生出很不妙的预感。
　　他沉默地望着余涉，脸色难看得可怕。
　　余涉像没瞧见他的模样，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打印着几行字的A4纸。
　　“我没有需要交接的工作，正好不用麻烦其他同事了。这是我的辞职信。”
　　他把A4纸放在谢潜之面前，无意和谢潜之多谈，转身就准备走。
　　预感得到证实，谢潜之一惊，大步绕过办公桌，急忙拦住余涉的去路。
　　“余经纪，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隐瞒你。现在工作室到了这样的关头，我们真的很需要一个主持大局的人。我不是很擅长处理这方面的事情，就算是看在工作室其他员工的份上——”
　　“和我无关。”余涉皱着眉，厉声打断他，向后退了两步，从另外一边往外走，“让开！”
　　谢潜之脊背一僵。
　　余涉几步走到办公室门口，大厅里，一些没辞职的员工正探头探脑往这边瞧。
　　谢潜之猛地转过身，拔高声音：“余经纪，你可以不管我，但工作室其他人呢？这么多人，每一个都是无辜的，都和你做过同事，你就忍心看着他们被牵扯进去？”
　　余涉顿住脚步，在许多人隐晦的注视中笑了一声。
　　“谢潜之，你不用道德绑架我。他们和你不一样，他们想要避开这些破事，简单的很。工作室里现在不就有很多人在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