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潜之不露分毫真实情绪，自然也是夸了几句，随后口风一转：“听说潇然中途遇到了点问题，曲子是将近全体彩排时才改编出来的，或许是有点仓促了。如果再多一点时间，是否会比现在更完美？”
　　孟饮冰站在舞台上，听到这话，不由多看了谢潜之两眼。
　　这人挺能耐啊，公众场合都不消停。
　　几位导师没听出他话中不太友善的潜意思，还以为他单纯为夏潇然和这首歌可惜，脑补了下可能更完美的版本，忍不住赞同。
　　最终打分的时候，除了谢潜之以外的几位导师不约而同打了9分，没给满分的原因都是觉得夏潇然还有进步空间。
　　谢潜之给了8分，他的理由稍微有点牵强，但乍一听针对性并不强。
　　“给你8分，一是因为你还有进步空间，二是我希望你胆子能大一点。下次遇到什么问题，我希望你不要自己闷头想办法，要及时和节目组、或者和我们反应，好吗？”
　　谢潜之露出人前少见的温和表情，夏潇然还能怎么样？
　　当着那么多观众的面，他不可能和谢潜之撕破脸，只能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倒是孟饮冰，扬起嘴角，毫不客气地冲谢潜之露出一个冷笑。
　　公私不分，什么玩意儿。
　　其余三位导师被谢潜之的话提醒，在统计分数的间隙顺道问：“潇然身边这位助演，是你们公司要出道的新人吗？”
　　穆老师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三位导师看着他，满脸都是迷惑。
　　夏潇然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不是。这次帮我伴舞的这位，其实是我们公司的老板，他姓孟。我交友面不太广，当时实在找不到人，只好求助老板。”
　　三位导师颇有些诧异，忙和孟饮冰打了个招呼，又仔细看了看他：“孟总以前是舞蹈表演的演员？您这个实力，这么早转幕后实在是可惜了。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接新的合作？”
　　孟饮冰终于将目光移向这三人：“不是，你们弄错了。我以前干风投工作，本科专业也不是跳舞，所以没什么转幕后的事儿，单纯不是这个职业。”
　　“我今天之所以站在这儿，是因为我们公司今年才创立，到现在也就不到两个月的事儿。我们不认识太多人，找不到合适的助演，没办法只能我自己上了。”
　　后台的学员们：“？？？”
　　台下的三位导师：“啊……？？”
　　……
　　夏潇然的场外投票得分不高，但他导师打分足够高，加起来也有7.8分了，目前暂居第三名。
　　孟饮冰和他一起回到后台，和他同组的学员们有点为他可惜。
　　“你专业性得分是目前最高的，要不是没有粉丝基础，拖了后腿，现在应该是第一名才对。”
　　“唉，毕竟是选秀，场外投票占比还挺高的。”
　　“我觉得应该让你们老板帮你多营业营业，粉丝涨起来，你以后的环节才有优势。”
　　“啊，桑老师组的祝禹锡上台了。他这次的表演一般啊，但是他那位助演……好像是盛辉正当红的小生之一？”
　　“对，那位粉丝数量对咱们来说是碾压级别的。哪怕只有2成粉丝帮忙投票，场外分都能拿满。”
　　“啧，果然拿满了，3分呢。”
　　“专业性4.9分……加起来就是7.9分，刚好比咱们潇然高0.1分。”
　　好几个学员暗暗撇嘴，内心一点都不服气。
　　“这不就是全靠同公司前辈的人气吗？这分数来得真虚，靠的都是外援。”
　　“晏老师组的邱振泉也请了外援，国家歌舞团的，但是人家表演水平确实高啊。他那个8.5分我是服气的，实至名归。”
　　选手们小声议论着，等祝禹锡回到后台，他们才故作不经意地转开视线。
　　孟饮冰和夏潇然对视一眼，更认同之前顾云霆的猜测了。
　　这种放在明面上的角色，恐怕真是盛辉推出来的挡箭牌。
　　装作没看到整的和谢潜之那个人渣怪相似的祝禹锡，孟饮冰在夏潇然的帮助下卸起了妆。
　　他以前没遇到几个需要化妆的场合，即使化妆也都是淡妆，但这次舞台上灯光大，吃妆，因此脸上那一层层的粉给他感觉像是糊了腻子似的。
　　好容易把粉底液散粉之类的化妆品洗掉，孟饮冰总算舒服了些，连毛孔好像都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似的。
　　坐在他边上卸妆的一位学员随意扫了眼，目光就是一定。
　　“嚯，你怎么卸了妆比化了妆还好看？”
　　孟饮冰扭头：“？”
　　学员猛地回神，讪讪笑了下：“我就是夸你长得好看。”
　　孟饮冰：“嗯……谢谢？”
　　学员赶紧说：“不客气不客气。”
　　夏潇然听得想笑，又不敢，只能低下头假装认真卸妆。
　　倒是其他学员看有人和孟饮冰搭上了话，这位孟总也很好脾气的样子，就试探着上来和孟饮冰交流。
　　这些学员多半还没签公司，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孟饮冰工作室的待遇。
　　孟饮冰没含糊，大概讲了自己对艺人的要求和相应工资福利，不少学员一下就心动了。
　　待遇好，老板也好，这样的公司以后对签约艺人肯定不会差。唯一的问题就是公司创立时间太短，好像没什么资源，不知道以后发展会怎么样。
　　学员们下意识问得更详细了。
　　夏潇然卸完妆，就在一边听着大家谈话，直到公演差不多快结束，学员们才逐渐散去。
　　两人没着急走，又在后台等了会儿，直到场地不剩多少人，才收拾好各自的东西，拎上表演时使用的道具缓步离开。
　　演出场地在室内，距离学员们的宿舍有一段距离。
　　两人从主道上一路走回宿舍区附近，拐到几栋宿舍楼一个拐角位置时，夏潇然突兀地和一个人撞在一起。
　　这个地方是好几处视线的死角，夏潇然又是一边和孟饮冰说话，一边正常走路，被这么一撞，整个人都晃了下，多亏孟饮冰眼疾手快扶住他才没摔倒。
　　和他撞在一起的人发出个短促的气音，随后冷声道：“你怎么走路的？能不能长点眼色，别直愣愣往别人身上撞。”
　　夏潇然本能地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光顾着和我们老板说话了，下次一定注意！”
　　说完这话，他反应过来对面人的声音有点耳熟，抬头一看，果然是谢潜之。
　　不知道谢潜之是准备去哪里，他身边没有带助理，此刻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垂在腿边，拧着眉头，冷峻的面孔透出几分凌厉。
　　他的眼神不太友善，隐隐带着点厌恶，语气也有些冷淡。
　　“走着路还不忘讨好老板，你还挺敬业。立身处世的真本事不见有多上心，歪门邪道倒是一刻都不放松。”
　　夏潇然愣了愣，瞬间想起孟饮冰来节目组前顾云霆对他的临时培训和教导，精神就是一振。
　　他露出个和往常一样纯良无害的表情，向后小小地退了一步，用特别有存在感的那种小心翼翼的动作拉了拉孟饮冰的衣袖。
　　孟饮冰看了他一眼，顺利接收到他释放的信号，立刻上前一步把他完全挡在身后，皱眉盯住谢潜之的眼睛。
　　“你吓唬他干什么，不知道我们小夏比较腼腆吗？再说了，我们小夏刚才得了四个9分，哪没有真本事了？哦对，我想起来了，当时就你给了个8分，嘴上说的好听，谁知道是不是打击报复。你这种人啊——”
　　孟饮冰给了他一个“你自行体会”的眼神。
　　谢潜之插在裤兜里的手瞬间攥紧，脸色沉下来，眼底怒气一点点凝聚。
　　“孟饮冰，你讲点道理！”
　　夏潇然不等他说完，稍稍探出头来：“谢老师，瞧您这话说的，我们孟总怎么就不讲道理了？他最公正了。你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谢潜之定定看了夏潇然几秒，撇开视线，嘲讽地笑了笑：“怎么，护着你就是公正？你对公正的要求可真是高。”
　　夏潇然一下缩回孟饮冰背后，咕哝了一句并没有意义，甚至可以说是乱码的话。
　　孟饮冰却伸手把他往后护了护，眼神一狠：“你干什么凶他！他哪句话说错了？谢潜之，你自己眼瞎，还不许别人看得明白是吗？”
　　谢潜之没听清夏潇然说了什么，见孟饮冰这个表现，脸色冰冷得厉害，眼底透出一点血色。
　　“夏潇然，你对我有什么怨言，可以自己站出来说。只会让别人挡在前面，你算什么男人。”
　　夏潇然又探出头，表情无辜地小声说：“但是，我没有让孟总挡着啊。这不是因为我们孟总比较温柔善良才会保护我吗？”
　　孟饮冰点头，大言不惭道：“没错，我这个人最温柔最善良了，我保护一下员工怎么了？”
　　谢潜之死死盯着夏潇然那张故作无辜的脸，对方还洋洋得意地冲他眨了眨眼睛，炫耀之情溢于言表。
　　怒火顷刻间从心头腾起，像遇到汽油那样越烧越旺，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夏潇然！”
　　谢潜之下意识大步跨向夏潇然，扬起右手。
　　“你干什么！”
　　孟饮冰低喝一声，拎在手中的道具剑噌地出鞘，并不锐利的剑锋直指谢潜之，浓烈的危险感让空气一下凝固。
　　谢潜之的手僵在半空。
　　孟饮冰挡在夏潇然前面，目光森然地与他对视。
　　谢潜之的嘴唇轻微地颤了颤，眼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喉结滚动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孟饮冰就这样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空气安静得让人害怕。
　　谢潜之用力闭了闭眼睛，有些颓然地放下手臂。
　　孟饮冰轻嗤一声，又盯了他几秒，才还剑入鞘。
　　“你废话可真多，说这么半天，就这？”
　　谢潜之垂着眼睑，没有回答。
　　孟饮冰也不在乎，扬手招呼夏潇然：“你没事了吧？行，小夏，我们走。”
　　说着就错开谢潜之，大步离去。
　　夏潇然轻声答应，赶紧跟上孟饮冰，拉着他的衣角往宿舍楼走。
　　快走出拐角位置时，谢潜之骤然转身，叫住孟饮冰，声音沙哑。
　　“你就这么护着他？”
　　孟饮冰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不然呢？”
　　不护着自己的员工，还护着人渣吗？
　　谢潜之没说话，孟饮冰等了几秒，没等到谢潜之的反应，冲他翻了个白眼，带着夏潇然上楼了。
　　谢潜之站在原地，沉默地望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门口，紧握的双拳背在身后轻轻颤抖。
　　好得很。
　　孟饮冰，好得很。
　　……
　　谢潜之回到导师宿舍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常小桐坐在靠窗的位置吃着一碗泡面，一张清秀的脸一点表情都没有，咀嚼的动作非常用力，像是把泡面当仇人一样在咬。
　　谢潜之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走到自己桌子边坐下，捞过行李箱取笔记本电脑。
　　“哥，你回来了！”
　　常小桐听到动静，慌忙站起身来，动作间袖子不小心挂到泡面桶，哗啦一声，泡面汤和剩下那点面一下撒的到处都是。
　　常小桐愣了两秒，脸色一白，着急忙慌地大声说：“对不起，我马上收拾！”
　　谢潜之头也没抬，漠然道：“收拾干净一点，开开窗户，通下风。”
　　常小桐几乎是有些可怜的应了，顾不上自己的衣袖也被泡面汤打湿了，闷头把落在地上的狼藉收拾好，才跑回自己的住处换了件干净衣服。
　　等他再回到谢潜之的房间，就看到谢潜之将过往攒起来的剧本一个个翻出来细看。
　　那些剧本他认得，都是几年前孟饮冰和谢潜之还没分手时给谢潜之写的！
　　过去谢潜之不是很烦这些东西，连一眼都不想看见吗？
　　要不是前任经纪人说剧本质量很高，不许谢潜之删除，这些东西早该被清扫进垃圾桶了！
　　常小桐的表情有片刻扭曲，偏过头调节了几秒，再回过头来，就又是那副充满小心和讨好的模样。
　　“哥，你刚才出门，和孟哥哥谈好要谈的事情了吗？”
　　谢潜之动作顿了顿，偏头看他：“你叫谁哥？”
　　常小桐下意识回答：“你啊。”说完他猛地意识到谢潜之问的是后半句，有些怯怯地瞧了谢潜之一眼，见对方还在等他解释，就低下头，“他、他不是和你交往过吗？”
　　谢潜之低嗤，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嘲讽谁：“他算什么，你又算什么？”
　　常小桐脸色又白了。
　　谢潜之语气里的不在意实在太过明显，他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是，他的确和谢潜之没正经确定过关系，但他们从谢潜之还和孟饮冰交往的时候就是床.伴了，这么多年下来，他以为他们之间好歹有些感情。
　　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亏他还以为趁虚而入就有机会上位，结果呢？
　　即使谢潜之已经和孟饮冰分手几年，到现在还是没有彻底忘记孟饮冰。
　　甚至于，还在下意识维护孟饮冰吗？
　　常小桐心头一阵酸涩，浓浓的嫉妒让他想冷笑，碍于谢潜之就在他面前，勉强压了下去。
　　没想到谢潜之还对孟饮冰念念不忘，不是说白行秋才是真爱吗？
　　也没见谢潜之为白行秋到这个程度啊。
　　常小桐两只手攥在一起，将自己手指骨节捏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