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不飞,怕惊动猫。猫不扑,怕掉下树。
原泊逐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几分钟后,他拖完了地,拿着拖把准备去洗。
路过讲台的时候,他发现窗外一猫一鸟竟然还在僵持。
原泊逐垂下眸子,思索片刻。
忽然摸起黑板槽的一根粉笔头,朝着窗外抬手一掷。
一道残影咻的一下凌空划过。
明明原泊逐的动作并不大,仿佛没有用力,但风声凌利得像刀锋,粉笔头击中目标的刹那,树枝劈成两截。
唰啦——
小鸟儿趁机扑棱着翅膀疾速飞走。
大橘被忽然震颤的树枝一抖,炸了毛地抱住枝头,进退两难,很是尴尬。
原泊逐站在讲台的位置,隔着窗户两米远,遥遥望着大橘。
猫也扭头看他。
竖瞳发出幽幽暗光。
“喵!”
坏爷好事,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
等爷从树上下去,必撕你书!
嘶,我怎么下去。
虽然猫不会说人话,但原泊逐可以读懂它在想什么。
下一刻,他又慢慢悠悠伸出手去。
掌背一翻,双指并拢,指节向下一压的工夫,就见窗外倏尔刮起一阵大风。
树叶猛然颤动,枝头乱舞。
大橘一惊,死死抱住脚下摇摇欲坠的枝干。
“走。”原泊逐说。
猫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抱住的那根树枝已经被风刮得弯了腰,靠近了安全地带。
它趁势一跳,跃到对面更加粗壮的树干上,又来回几个飞窜,最后稳稳落地。
你不说我也会自己走!
大橘高傲抬头。
然而优雅的猫步还没踏出去,就惊恐地竖起尾巴,从一楼花坛仰着脖子往上看。
喵的,我刚才是不是听懂人话了?
-
做完教室的卫生,原泊逐去拿书包,顺便把手机开了机。
这一开机,就听到咻咻咻的群消息声。
【幸福快乐圆圆一家】
-玉树临风圆哥哥:今天也不回来。
-圆爸:又去哪儿?
-玉树临风圆哥哥:去鬼混。[害羞.jpg]
-圆爸:抽时间回来办个手续吧。
-玉树临风圆哥哥:蛤?啥手续?
-圆爸:想个办法把你从我们家户口本弄出去。
-玉树临风圆哥哥:QAQ爸爸别这样。我明天就回来了,我保证今天是最后一天,再让我玩玩嘛。
-A塔罗六爻占星看手相请预约:@玉树临风圆哥哥,我算到你今天有血光之灾,小心死外边儿,小傻鼻。
-玉树临风圆哥哥:[怒.jpg]你死了我都不会死,老妖婆。
-A塔罗六爻占星看手相请预约:@圆爸,爸爸他骂我。
-玉树临风圆哥哥:明明是你先挑衅的!!!@圆爸,爸爸QAQ原挽姣这个毒妇公然挑拨离间
-圆爸:退群了,886
原泊逐刷了一下群消息,看到聊天记录已经是两小时前了,就没有回。
他收拾好书包往外走的时候,教学楼已经很安静。
走出去后,他拎着垃圾袋绕到教学楼后面,去找同学口中新的垃圾处理点。
处理点并不难找,就在花坛后面的空地处。
但不巧,这里有人。
高矮胖瘦四个人,在烟雾缭绕中,一靠近就能闻到不学无术的气味——是学校里有名的四个混子,自称校霸的人物。
四位校霸正靠在角落抽烟聊天。
“我真服了,不知道那个韩斑斓在拽什么,居然给了我一巴掌,操!真当老子多稀罕她。”
“她也就仗着那个林双徊罩着她。”
“林双徊算什么叼毛,细胳膊细腿儿的,老子一拧就断!”
“算了吧,林双徊身边儿天天跟一堆人,尤其那个老跟他屁股后面儿蹭饭吃的于阳恩,听说高一刚进校的时候打架很猛,跟他们那伙杠上了不划算也没必要。”
“操,那他妈我这一巴掌白挨了?”
“你往开了想,你不是还摸了她脸吗,也不——喂,谁他妈在那儿?!”
原泊逐不认识他们,但对他们有点印象。
大概是因为这几个人经常在各楼层乱窜,又有着一中校霸的名头,很难不记住他们的脸。
普通学生看见混混扎堆儿,第一反应都是避之不及。
原泊逐也是普通学生,所以他打算原地调头。
垃圾带到学校外扔也是一样的。
谁知道就在他往后退的时候,校霸中的一个人忽然朝他喊了一声:“喂,那个眼镜儿,跑什么。”
原泊逐想了想,转头看了他一眼。
“听墙根听爽了吧?他妈的,还想跑,抽你信吗!”
说是这么说,但他们四个仍然吞云吐雾,没有要冲上来揍人的意思。
胖的那个还打趣说:“你别这么凶,本来看着就挺呆的,再把人吓傻了。”
“嘁,这眼镜儿长得就呆,怪我?”
高的那个抬着下巴,颐指气使地对原泊逐说:“你,对,就你。来都来了,认识一下。几年级的啊?”
他们当然不是对原泊逐感兴趣,只不过是个开场白。
这么问,就是要知道原泊逐的身份,以便他们施压。
原泊逐看着他们,并不想透露自己的班级姓名。
沉默显然惹得对方不高兴。
矮的那个忽然把快要抽完的烟头往原泊逐身上一扔,骂了句:“哑巴啊?!”
原泊逐蹙眉。
看到落到脚跟的烟头,面无表情地抬脚,踩灭了。
这时,对方已经走了过来,仰头看了一眼原泊逐胸前的校牌,念了出来:“高三七班,原泊逐。行,记着你了,小子。”
他身高不足一米七,但自认为气势很足,高抬起胳膊,在原泊逐肩膀上拍了拍:“现在,滚去学校外面儿超市买两包烟回来。给你十分钟,超过一分钟,我揍你一拳,听见没?”
他们几个在学校里面横行霸道惯了,最喜欢欺负那些看起来脾气温顺老实的“好学生”。
因为这些学生最听话,最胆小。
在他们看来,原泊逐也是这种人。
被欺负了都不敢跟老师告状的那种傻子。
“说话啊?”见原泊逐没反应,面前的人又说,“真哑巴呢,听没听见!”
原泊逐一米八的个头,看向矮个儿时,还得低下头。下巴微微内敛,面无表情地说了声:“哦。”
但没有后话。
对方嗤笑一声:“还真像个呆子。”
“鸟儿胆,吓傻了吧。”高个儿哼了一声,又冲原泊逐道,“听见了就赶紧去,指着贵的买,敢买低于二十的,回来我就弄你。”
他故意拔高音量,吼着说,气势很足。
原泊逐没有回答。
但因为他表情淡淡,加之整个人透露着一种平静的气场,总让人以为他是顺从的。
等那几个一校之霸发表了他们收取过路费的宣言后,原泊逐推了推眼镜,忽然朝着他们往前走了一步。
高的那个眼睛一瞪,瞬间站直了身子进入备战状态,以为原泊逐要发难。
他在心里快速比较了一下自己和原泊逐的身形,发现单挑未必占优势。
但他们这边有四个人,没理由怵一个眼镜仔。
“你小子干嘛?!”
四个人攻守兼备,气势很足。
然而刚说完这话,原泊逐就径直路过了他们,并将手里的垃圾袋稳稳抛进垃圾桶里。
转回身,他实事求是地回答四人:
“丢垃圾。”
“……”
“……”
几个人相互瞧了一眼,总觉得原泊逐这个口气让他们不爽。
因为太冷静,一点都没有表现出对他们的敬畏和毕恭毕敬。
但想想,这个人等下要去给他们买烟,又好像没有得罪他们。
最后四个人古里古怪地盯着原泊逐说:“赶紧的,去买烟!”
-
原泊逐当然不会去买烟。
他没把这事儿放心上,甚至在路过操场的时候就已经忘记了那四个人。
足球场上,一些精力旺盛的同学放学了也没有立刻回家,还在挥汗如雨。
看到这幅场景,原泊逐忽然想起,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运动了。
在学校里,原泊逐会尽可能避免一切集体运动。
他不参与其中倒不完全因为不想社交,而是出于诸多考量。
打球,游泳,田径。
诸如此类的活动,原泊逐不仅不能从中体会到快乐,还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体素质超乎寻常的秘密。
倘若轻易与同学一起进行各种比赛,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会因为打破各种记录而成为众人焦点——
这不是他自作多情。
原泊逐在小学的时候就曾因为“一不小心”在体育考试时用一分钟跑完了一千米,而引起同学老师的集体围观讨论。
这个打破世界纪录的成绩,由于太过惊人,以至于明明所有人都看到他跑完了一公里,但最后讨论的结果出来,体育老师还是坚持认为原泊逐一定是少跑了两圈。
并批评他说:“人怎么可能用一分钟跑完一千米呢?小小年纪,不要搞作弊那一套哈。”
原泊逐当然没有和老师辩驳,乖乖地“承认错误”然后放慢速度和大家一起加跑两圈直到终点。
除了那次,还有一次更早的危机,让原泊逐体会过受到万众瞩目的尴尬。
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原泊逐参与了一个集体活动:套圈。
老师让每个小朋友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小礼物摆出来,大家各有十次投圈的机会,去争取自己想要的那个礼物。
原本是个放松身心,逗小朋友开心的游戏,奈何原泊逐碰巧是第一个套圈的人。
他十发十中,游戏直接结束——
其他的小朋友都哭了,因为原泊逐一个人拿走了一半的礼物。
有几个没哭的孩子叉着腰抗议,声称要把原泊逐赶出大班,因为他残忍地用十个圈,套走了所有人的快乐。
幼儿园的老师们也在手忙脚乱中震惊不已。
安抚完小朋友,老师们还不忘打电话给原泊逐的父亲原纪朗,说,原泊逐这个小朋友是个套圈天才,好好培养,大有可为。
原泊逐从头到尾都很茫然且后悔。
茫然是因为他不知道会套圈算什么天才。
后悔是因为,那天以后,老师只要看见一个圆圆的东西,就会递给他,满怀期待地盯着他说:“崽,再套一个给老师看看。”
原泊逐忍受这种天才的负担,直到幼儿园毕业。
那以后,他也深刻意识到一个问题:在小孩当中就要做个小孩,在普通人中,就要做个普通人。
原泊逐本身是热衷运动的。
只是基于以上原因,他需要特定的场地。
比如凌晨两点的山顶。
那个时间点,山上空无一人,他可以在那里尽情地“锻炼”。
尽管有一次,原泊逐练剑时,没有控制好剑气,以至城南玄天山脉地动山摇,一夜惊动成千上万的野生动物群体搬家,鸟兽散尽,第二天还被新闻报道成“末日来临的前兆”,险些引起大患。
但好在原泊逐没有暴露。
至今都无人知道,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原泊逐差点把玄天山的某个山头削平。
说起来,前段时间暑假,明明有大把时间,原泊逐却一直没有机会再去爬山。
因为他每天都在做兼职,白天夜里都不歇着。
没有机会搞锻炼。
从初中到现在,原泊逐做过很多兼职,包括但不限于:各种家教、各种服务员、咖啡师、调酒师、驯兽师、私家侦探、地下组织编外人员等……
原泊逐一般根据他当时所需要的钱,来决定做什么工作。
这个暑假,原泊逐挣了不少钱,但都用来给自己买了手机和电脑,兜里甚至都剩不了几块零钱。
他本身花钱不多,所以也没有抱怨过。
这些本该是家长给孩子准备的东西,如果父母忘记了,原泊逐也从不向他们开口。
倒不是因为原家穷。
主要是因为最近他父亲陷入了中年危机——
他父亲原纪朗是一家上市集团项目公司里的市场部负责人,年薪高的时候一年也能拿个百来万。这个收入水平,即便在阡城这种一线城市,也很体面了。
但问题出在,这一百万,要养活一家五口。
大儿子原栖风今年二十八岁,一事无成,靠着啃老每天游手好闲,在外面吃喝玩乐,整日整夜不归家。
每个月不知道干了什么,伸手就要拿五位数的零花钱。
大女儿原挽姣,今年也二十八岁,在生活上面还算省心,自己有门赚钱的手艺。唯一的问题就是特别爱帅哥,年轻的小帅哥。动不动就给弟弟们花钱,把自己搞得入不敷出。
原纪朗也经常接济她。
这还不止。
家里最大的开支,是原泊逐的母亲柊舒。
柊舒今年四十二岁,还没退休,在一家公司里当会计,每个月工资到手八千,听上去也不少。但她花钱大手大脚,从来不懂节俭二字。
去一次美容院能充十万块钱的会员,逛商场只要看到最喜欢的,不问价格,定要拿到手。
原纪朗非常宠爱自己的老婆,一般情况下,只要不破产,他都会满足柊舒的一切要求。
有了这些花销,原纪朗的薪资已经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