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双徊看着他们二人,抿着唇,手不自觉地摸着信封。
那一年,林双徊才三岁,他能记住的事情并不多。唯一的记忆停留在陈靳说要带他出去玩。
他兴高采烈地去了,从此以后,人生便天翻地覆。
陈靳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原挽姣主动走上前,道:“我可以试试。”
调用巫妖灵,让其他人看到陈靳的记忆,这事儿比较耗费灵力,而且对于记忆的抓取不一定那么准确。但可以尝试一下。
林双徊却摆摆手,说:“我来吧。”
下一刻,数根红羽锋利地刺入陈靳的身体里,因为不是致命伤,虽然疼痛,但仍然让他保有理智。陈沣刚才也受过这种痛,但只要忍过最初一阵,后面也就麻木了。
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但很快,这些红羽竟然燃烧起来。
“啊啊啊啊!!!”
它们烧一下,停一下。陈靳浑身绷紧,脖颈间青筋暴起。不过三个来回,就已经支撑不住。
林双徊就又问了一遍:“说吗。”
陈靳张着嘴,满脸没有血色地点头:“一开始……只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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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靳第一次看到那些信的时候,他连字都认不全。
他在书房和保姆躲猫猫,保姆没把他找到,结果陈靳就睡在了柜子里。
醒来的时候发现书房里有人,是已经快到预产期的林妁焉。
明天她就会去医院里面等待生产,所以今晚就把信都拿出来,准备放到行李里。因为这几封信的特殊性,不到最后一刻,最好是不要让人看到。
结果就在这时听见保姆在外面喊:“大少爷不见了。”
林妁焉一慌,连桌面都来不及收拾就跑了出去,走的时候还不忘锁上书房的门。
陈靳还在为自己躲猫猫成功而兴奋。
他爬到椅子上,无聊地看他妈妈的工作台,因为认字不多,所以也无法第一时间看懂里面的内容。只知道这三封信上面分别写着他、陈沣和林双徊的名字。
陈靳把信拿在手上,想着等他妈妈进来的时候,问一下她,这上面具体写了什么。
然而却听见外面吵闹的声音。
林妁焉在找陈靳的过程中羊水突然破了。
别墅上上下下的人都忙作一团,陈沣更是第一时间准备车子,带他老婆去医院。陈靳被锁在书房里,喊了半天,外面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给他开门。
他吓得不行,在书房里躲了一夜,总想着等会儿就会有人来找他了。可是林妁焉难产,弟弟一天一夜都没有顺利出生。
陈靳被完全忘在了一边,他被关在书房里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原来弟弟的存在,会抢走一些东西。
但那时候他毕竟还小,对于这种心里失衡的感觉,还不算体会太深。
第二天,保姆来打扫卫生的时候,才听见陈靳在书房里有气无力地喊救命。
管家和保姆都吓得不行,赶紧把大少爷抱回自己房间,陈靳发了一场高烧。可是他的爸爸妈妈竟然都没有陪在他身边。
陈靳能做出的最大的“报复”行为,就是退烧后,跑去书房,打算把他妈妈写的那几封信撕掉。
可惜他胆子又小,怕妈妈回来发现信被他撕了,会骂他。于是退而求其次,就把信藏了起来。
他这么做,最初只是想让林妁焉着急,到时候就会跟他道歉,说:“对不起宝贝,妈妈因为弟弟忽视了你。妈妈和你道歉。”
那时候他再把信拿出来,大度地原谅他妈妈。
后来才知道,已经没有机会了。
林妁焉最终抢救无效,去世了。陈沣到最后也不知道陈靳被关在书房的事,那几封信也终究没有被看到。
陈靳一开始也忘记了。
因为陷入母亲离开的重大创伤中,陈靳后来那几年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直到十一岁那年,他要给房间换一个新的电脑桌。于是发现了积压在抽屉最下面的那几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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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带着信,去找了妈妈的朋友。”
林双徊让他不用讲废话,直接说重点。
陈靳犹豫了一下,身上立刻又是火烧般的疼痛。他咬牙,只能交代了那一天的事。
陈靳没有带着信去,而是带着三岁的林双徊一起去了。
他那时候只是想知道什么是稀有血种,什么是神鸟血脉。想着既然弟弟这么特别,带他去总没有错吧?
可惜他那次遇到的不是林妁焉的朋友,而是一群巫妖。
那群巫妖早灵力不强,平时不敢随便出手,这次看到两个小孩儿自己出门了,自然动了邪念。他们再弱,也比普通人类厉害些,抢个人不在话下。
陈靳被吓得不行,扔了林双徊就要跑,但巫妖也没打算放过他,怕留下后患。
但最后,他被救了。
被彼时尚未觉醒血脉的林双徊救了。
因为那时候林双徊还小,能量腺都还没有发育。他身上只有一种特殊的自我防御机制,当受到威胁的时候自然就会启动。
小小的林双徊抱着陈靳,躲过了巫妖的攻击。
陈靳哭得稀里哗啦,怕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被烫得疼。林双徊什么都不懂,伸手给他擦眼泪。
手指碰到他眼角的瞬间,陈靳惊声尖叫,猛地弹开,在地上打滚。
……
“是你弄瞎我的,我没有说谎!”
陈靳回忆起那天,仍然感到眼球被某种锋利的东西刺穿。
然而在场没有一个人同情他。
原栖风恨不得一爪子把他嘴巴撕烂:“自作自受,你当初怎么没直接死那儿!”
原挽姣点头:“这种垃圾活着干嘛。”
连陈靳最亲爱的父亲,听完以后也只是沉默地垂下了头。
一个谎言,毁了林双徊的一生,而他仍然不觉得自己有愧于心。
“我只是不服……为什么是你?”
陈靳把头埋起来,瓮声瓮气道,“……为什么只有你是特别的,天赋,幸运,甚至她的命……你特别到她得为你献祭自己。我呢?她明明也给我写了信,但我却没有机会看到。我就只是普普通通地出生,普普通通地长大。凭什么?我就不是她的孩子吗——唔唔!”
陈沣揪着他的衣领,一拳又一拳地往他脸上砸:“你这混蛋,怎么敢做这种事!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们一家人!”
陈靳也红了眼,一边挡着陈沣,一边反骂他:“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在你眼里,孩子真的重要吗?你心里从来只有你想象中的过去,打吧,你打死我好了,反正你总要找一个人来怪罪!”
他们在那头打得你死我活,不久前还相亲相爱的父子现在恨不得杀了对方。
林双徊觉得无趣。
那些被掩盖了十几年的真相,如今豁然开朗,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
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俩,评价了一下:“狗咬狗。”
原栖风瞪着眼睛,小声嘟囔:“辱狗了啊!”
原挽姣推他一把:“闭嘴吧你。”
然后走到林双徊身边,说,“小徊,别难过,他们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你难过。”
林双徊摇摇头:“我不难过啊。”摸了摸装着信的口袋,忽然笑了,“我有妈妈爱我。”
他找陈靳要那些真相,只是为了知道,他当初究竟是不是真的做了坏事。
现在得知一切不过是陈靳自作自受,于是心里最后的那点心结也了了。
他为什么要难过?
陈沣和陈靳早就与他无关。
“就是要这么洒脱!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我艹!”原栖风大喊一声,“小鸟,你这翅膀还能变色啊?!”
他捂着差点被闪瞎的眼睛,好奇地说,“噫,怎么只变了一边?”
林双徊也不懂,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后。
“别怕,这说明你此时此刻,情绪稳定,能量稳定,一切都很稳定。异色的羽毛代表你的力量达到一种平衡,是最好的状态。”
原挽姣伸手摸了摸他金色的那一边,感叹道,“真漂亮。”
“刚才红色的翅膀不好吗?”林双徊是真的不懂,所以问道。
“不是不好,赤红色说明你身上的力量已经到达不可抑制的巅峰,按照传说,如果你在双翅都程赤红色的时候,杀了人,他们的血会被你吸收。每一条人命都会成为你新的力量。对方越强大,你得到的力量也就越多。”
原挽姣顿了顿,说,“但过犹不及,当吸收过多的血以后,你恐怕也难逃被反噬的命运。尤其是你刚才的状态,我看着你的能量场已经快失控了。那种时候要是真让你杀了人,我怕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们给你的负面影响。”
林双徊摸了摸自己已经恢复寻常的心跳。
如果不是原挽姣提醒他,他真的意识不到刚才他竟然失控了。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想杀了陈沣和陈靳。
反正他的人生都乱七八糟的,反正他的幸福永远都会被蒙上阴影,多杀一个两个又有何妨?
但现在林双徊却一点都没有兴趣杀人。
一切浪潮般的恨意,被信里那句“妈妈永远爱你”轻描淡写地抚平。于是林双徊明白,他值得更好的人生,而不是把自己的幸福丢弃在这种狼狈的时刻。
陈沣也好,陈靳也罢,他们不值得林双徊失控。
原栖风忽然抬手,皱眉说了句:“嘘……有人靠近。”
林双徊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却罗,还有那两个把对方打得只剩一口气的父子俩,他收回翅膀,说:“那我们走吧。”
原栖风却愣了一下:“不对啊,这味儿好熟……钱司琼?!”
下一刻,地下室涌进来一群管理局的纠察队执勤人员。
大家扯着衣领走下来。
“我去,好热啊这下边儿。”
“我以为那个加百列是乱说的呢,没想到这儿真有案情啊……哟,我去,这不是咱们的警犬吗?”
原栖风看到老熟人,飞起就是一脚,把对方踹墙上。
然后转头问钱司琼:“你们怎么来了?”
钱司琼也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也在这儿?你弟跟你说的?”
两人面面相觑,原挽姣却打断他们:“别叙旧了,说正事儿。”
“正事儿就是我们奉你俩弟弟的命,来逮捕两个人类,他们涉嫌危害公共社会和平,而且还和蛛域有牵连——嗯?这地上三位是?”
陈沣和陈靳看到他们的制服,以为他们是警察。
陈靳趁机大喊:“警官!那个,那个穿校服的,是个怪物!他刚才想要杀我们!他旁边两个都是帮凶——呃唔!”
陈沣黑着脸,咬牙启齿地捂住他的嘴,骂道:“闭嘴!你竟然还不知悔改!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浑东西!”
本来钱司琼还在疑惑这是什么情况,一听他的话,就乐了:“想必,这就是我们要抓捕的对象了。”
原栖风挥手说:“赶紧带走,尤其是那个年轻的,直接给他判死刑。放心,他值得。”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我们还得进行调查。”钱司琼指挥后面的人,说,“拷了先。”
于是陈靳惊恐地看着一群人朝他轧过来,很快,他和陈沣还有那个昏死过去的却罗都被靠上了手铐。
陈沣并不抗拒,他只是用仅存的一点力气,对林双徊说了句:“儿子,我能不能,最后和你聊聊?”
纠察队的人都有些惊讶,连钱司琼都吓了一跳,小声问了句:“谁是他儿子?”
原栖风瞪她一眼说:“八卦死你。”
陈沣看林双徊不理他,又道:“儿子,我这辈子对不住你,但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一切。如果我早看到这封信……爸现在很后悔,也很痛苦。一想到那些年,我没能好好照顾你,就觉得对不住你和你妈。双徊,你能不能给爸一个机会,让我以后好好弥补你。也算,完成你妈妈的意愿。”
他说得动容,眼泪和血一起流。
林双徊忽然说话了,但不是对陈沣。他看着钱司琼道:“能把他嘴封上吗?”
众人一愣,钱司琼的反应最快,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卷胶带,说:“没问题啊。”
“儿子……唔呜呜!”
然后陈沣的嘴就被封上了。
“你不打算听他说吗?”原挽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既然他想弥补,就听听他的打算?不然你不是白被他们两个混蛋折腾这么些年了。”
但林双徊却说:“如果他要道歉,我不原谅。如果他要弥补,我不需要。如果他要求和,我不接受。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
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来,又道,“更何况,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姓林,不姓陈。”
林双徊身上那股戾气和杀戮,竟然神奇的消散了开。
原挽姣听得感慨:“你比姐姐想得要通透得多。确实,这种人的道歉听了也是糟心。你以后的人生会幸福顺遂,不需要他假惺惺。”
原栖风竖起大拇哥:“哥支持你。”
就在这时,钱司琼补充道:
“话说,如果他们勾结蛛域、想要取走神鸟血脉能量腺,意图破坏世界和平的这件事属实,他俩应该会被关进联盟监狱里,剥夺公民身份,就连财产都得充公,还能弥补啥?”
听到这种重罪,陈靳和陈沣都瞪大了眼睛。
然而两人的嘴巴都被封住,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唔唔”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