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被通知, 自己收到的来自父亲的所有生活费、零花钱、礼物,包括给他置办的房子车子和一切,都是用的“赃款”。
什么是赃款?
从哪儿来的赃款?
为什么前一天还是星际土地联盟会长的父亲,今天就变成了受贿者?
不仅如此,秦睿还被告知, 父亲秦世康七年前之所以能够进入土地联盟,也是因为行贿了某位政府高官。
所以既是当年的行贿者, 又是如今的受贿人。
加上这些年来的各种贪污与经济犯罪, 秦世康直接被抓去了星际法庭, 他手里正在打造的星系旅游要塞直接停工。
证据确凿, 无从辩驳,才一天的时间, 审理就有了结果。
数罪并罚之下, 秦世康被判了十年,且要求他归还并补偿的金额, 高达千兆。
秦世康的所有财产悉数交出,而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转到秦睿户头上的房子车子之类, 也必须如数返还,作为赔偿款。
最终的结果就是,秦睿只留下了一张足够他赖以存活的银行卡,其他东西, 都被缴走。
变故发生得很快, 家里的保姆司机和行政管家拿了工资就跑路, 甚至连一句“少爷受苦了”的客套话都懒得说。
因为大家都知道, 秦世康翻不了身了。
所以秦睿也就变得无足轻重。
对于父亲突然的入狱,秦睿其实并没有特别大的感触。他从小到大也没怎么和父亲见过面,所以谈不上多有感情。
新闻能够不搞连坐,没把他的名字和照片曝出去,秦睿已经觉得可以了。
唯一让他觉得痛苦的,是他失去的钱,和财富。
当秦睿确定自己再也无法住在四层楼的大别墅里,无法每天徜徉在花园的泳池,无法用价值五百万的天文望远镜看星星,无法使唤日薪三千的管家帮自己做作业。
那才是灾难的开始。
秦睿的第一想法肯定是找自己的亲妈。
毕竟房子都被收了,总得要有个去处。
可他一通电话打过去,才知道,亲妈带着自己的现任老公和孩子,已经跑去别的星球居住了。她倒是不拦着秦睿去,关键秦睿自己不想去。
都在阡城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了,处处舒坦,何必去别的星球受难。
他只问亲妈能不能每个月仍旧给他打点生活费。
这个要求不难,亲妈答应了,问他大概要多少。
秦睿算了一下,心想,坑谁不能坑老妈,毕竟谁活着也不容易。
于是他说:“每个月就三百万吧,我换个小点的房子应该够用。”
他亲妈骂了一句脏话,差点想跟他断绝母子关系。但于心不忍,最后还是咬着牙,转给他几万块钱让他自生自灭。
过惯了好日子的秦睿,面对自己突然清贫的生活,非常困扰。
警察给了他三天时间,让他收拾完别墅里的东西。但秦睿连新的住处都没找好。
有了心事,秦睿自然是想和朋友聊聊的。
但他打开手机,看到原泊逐的头像是,就猛摇了摇头。
他有自知之明,他原哥根本不在乎这种破事儿。
人家是有超能力的稀有血种,人生大事都是拯救世界这种级别的。搬家哪这种小事哪敢麻烦原泊逐。
最重要的是,秦睿知道,原泊逐没有把他当朋友。
虽然他们会一起吃饭,会偶尔说话,拥有对方的私讯好友。但原泊逐从来不会对他说“昨天作业写了吗借我抄抄”“周末出来玩儿”“今晚游戏开黑”这种朋友间稀松平常的话。
原泊逐对他的态度,比起对朋友,更像是在应付一个死缠烂打的跟屁虫。
要不是有林双徊在中间当个调节器,让秦睿和原泊逐私下相处,两个指不定得多尴尬。
但不告诉原泊逐的话,班上其他人,秦睿又看不上。
而且自从之前与小跟班闹掰了,秦睿就已经在班里放下话,他只认原泊逐一个朋友。别的人,都不算。
秦睿就陷入了一个怪圈。
他爸破产了,入狱了,他都能平静接受。
现在却在为自己没有朋友而难过。
也或许,他难过的只是,从头到尾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
“阿逐,你知道秦睿怎么了吗?”
林双徊望着教室门口,总觉得刚才秦睿的样子很奇怪。
原泊逐摇头:“不知道。”
“也对,你怎么会知道。”林双徊摸出手机,说,“我直接问问他。”
秦睿和原泊逐的关系,属于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独角戏。就连林双徊也很清楚,以原泊逐的性格,要拿秦睿当朋友,太难了。
他们两人的性格完全不融洽。
秦睿无法走入原泊逐的内心世界,无法感受到原泊逐在想什么,更不可能达到原泊逐的精神境界。
而原泊逐即使完全知道秦睿在想什么,他也并不关心。
林双徊当初以为自己追原泊逐的难度系数,一定远远高于秦睿成为原泊逐朋友的概率。
后来慢慢的,他发现,原泊逐可能对于朋友这件事,比爱情更不擅长。
因为喜欢和爱,是发乎于情,是人的天性,不需要学习任何技巧。
但交朋友却需要一些方法。
或者,至少需要原泊逐先学会,把自己的情绪更多的表达出来。
这太为难原泊逐了。
所以林双徊也就默认秦睿这辈子不可能完成此项目标。
为此,他也对秦睿有所亏欠。
毕竟当初他答应过秦睿,只要他成了原泊逐男朋友,秦睿就能成为原泊逐的好朋友。
于是林双徊联系了秦睿,问他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两分钟后,林双徊叹了气:“没回。”
就在林双徊思考着要不要去找一找秦睿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说悄悄话。
林双徊耳朵尖,就不动声色地听了一嘴。
“是吧?我看到新闻了,都在说被抓了。”
“现在已经有人把他的照片发出来了,好惨。”
“最惨的还是破产吧,富二代变穷光蛋了。怪不得这两天总觉得他情绪起伏不稳定。”
林双徊越听越是脸色难看。
他抬头望向原泊逐,发现原泊逐也正看着自己。
“我们……”林双徊想问他,现在是不是要去找秦睿。
毕竟秦睿家里遭遇了变故,作为朋友还是应该安慰一下的。
但随即又想到,原泊逐可能并不喜欢管这些闲事。
“上课了。”
果不其然,铃声一响,原泊逐就说了一声:“回去吧。”
林双徊抿了抿唇,他很难说心里是什么感觉。
庆幸于原泊逐至少不再把这种冷漠用在自己身上?
还是,遗憾于,给秦睿的承诺没有完成,原泊逐终究是个不需要朋友的人。
林双徊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
最终他一咬牙,在老师进教室以前,拽着原泊逐就往外走。
原泊逐没有阻拦,跟着他往前走。
与原泊逐想象的不同,林双徊倒是没有直接带他去找秦睿。
他们又到了熟悉的天台。
林双徊喜欢高处的风,这会让他觉得心情轻松。
他把原泊逐拉到他们最熟悉的墙根。
曾经,原泊逐就在这里,说出了那句“我承认我喜欢你”。
林双徊单方面认为,这种有史诗级纪念意义的地方,应该也有某种特别的魔力。
于是他把原泊逐抵在墙上,严肃地盯着原泊逐看了许久。
原泊逐提醒他:“冷静。”
因为林双徊现在一激动,就可能脱毛——换言之,如果他们现在接吻,情绪一激动,林双徊的能量场就会不稳定。
“哎呀。”林双徊哭笑不得,“我不是想壁咚你。”
“那是什么。”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原泊逐看了他一眼,才问:“什么。”
“你觉得秦睿是你朋友吗?”林双徊问得并不严格,原泊逐有很多答案可以选择。
是,不是,应该是,还不是,不知道。
但原泊逐却没有回答:“为什么这么问。”
“唉,说同情呢,又显得我有些自以为是了。但我看得出来,秦睿是真的拿你当朋友,虽然,你和他看起来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而且他成天咋咋呼呼,听着都吵。你肯定很烦”
原泊逐想了想,说:“他在我旁边还好。”
“当然了,他怕你不高兴嘛。”林双徊笑了笑,“他虽然很蠢,但是却相当识时务,这点还是蛮不错的。”
“我也一直不懂,秦睿为什么执意要和我做朋友?”
这是原泊逐很不理解的事。
与曾经也用死缠烂打这一招接近原泊逐的林双徊不同,秦睿是个完全和原泊逐不搭的人。
他无法理解原泊逐,原泊逐也并不好奇他的一切。
而且他们俩连说话都够呛能和谐。
平日里秦睿说话,要么是过于新潮的网络用语,要么是非常无聊的冷笑话。全是原泊逐不擅长理解的措辞。
原泊逐不会给什么特别的反应,也从不接茬。
和原泊逐交朋友,秦睿也不会快乐吧?
何必强求。
“因为他很孤独,他渴望被关注,被包围,内心充满不安全感。经济的富足不能填满内心的空虚,周围人的追捧只会越发带来那种失重感,总觉得下一刻就会失去一切,所以这一秒不知道该握紧还是松手。”
林双徊回答了原泊逐的问题,而且说得头头是道,仿佛打过腹稿似的:
“所以他才会被你身上那种,即便孤身一人也从不感到恐慌的气质所吸引。你平日里越淡定,他越觉得你真有魅力。你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同,好像能带来一种安宁。简而言之就是,他会觉得和你相处,内心踏实。”
由于林双徊说得太具体,原泊逐微微一怔。
他问他:“秦睿跟你说的?”
林双徊摇摇头:“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原泊逐扬眉,以为林双徊的察言观色也用在了秦睿身上,便称赞他厉害。
然而,林双徊只是低笑。
好一会儿才抬头,目光柔和中带着些郁沉,意味不明地说:
“……因为我和他有过同样的感受,我也试图在你身上寻找安全感。我曾经以为你是我的浮木,在我快要死掉的时候,想要牢牢抓紧你。”
原泊逐目色敛得很深,看着林双徊:“现在呢。”
“现在我发现你不是浮木,你是我游了很久很久以后,终于靠近的河岸。在你这里我可以大口呼吸,可以脚踏实地休息,不用再害怕被浪拍死,或者溺死其中。”
“我很庆幸自己是个脸皮够厚的人,能够从万分之一的几率中,得到你的回应。所以我现在不孤独了,一点都不孤独。”
林双徊说完这番感动的话,连原泊逐的眼神都柔软了。
结果他下一句便叹了声气说:“可恶,这种氛围应该要接吻的。”
原泊逐失笑。
“其实……”林双徊试探性地问,“医生不是说,只要不过于激动就可以避免能量场波动吗?我可以保持冷静。”
“可以吗。”原泊逐笑着反问。
“试试嘛。”林双徊指了指脸,说,“亲一下这里?”
原泊逐觉得,他应该要拒绝。
但林双徊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一双瞳孔里写满了“好期待!好期待!”,于是他突然动摇。
也许亲一下脸也没什么。
吻便落在脸颊。
可惜的是,两人都想得太简单。当久违的触碰到对方的皮肤,事情便不得不走向某种失控。
林双徊开始不安分地在原泊逐身上乱蹭。
而原泊逐并没有推开。
直到嘴唇触碰。
那一刹,原泊逐怀里一空。
随着羽毛落下的,还有林双徊变回原形的身体。
林双徊:“???”
原泊逐:“……”
果然还是要忍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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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哥!睿哥给你喝可乐!”
在秦睿坐在操场发呆的时候,旁边忽然围坐了四个人。
说来好笑,这四位,在不久前还是阡城一中臭名昭著的校霸混混。
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秦睿的跟班。
秦睿没有接可乐,他烦躁地摆摆手:“不喝。”
然而高矮胖瘦四个人非常执着地把他包围其中。
“睿哥?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你心情不好吗?我们陪你去打电动?”
“我认识一家台球馆老板,咱们去戳两局?”
他们看起来对秦睿非常敬重,平日里耀武扬威桀骜不驯的样子全不见了,对着秦睿就是一通关心。
而秦睿却一点都不接受这种好意,反而冷冰冰地白了他们一眼:“别烦我。”
就算如此,高矮胖瘦们也一点都不生气。
他们星星眼地望着秦睿,道:“睿哥,我们也不想烦你,就是想问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帮我们跟原哥约一顿饭啊?这都两天了……”
“对啊,我已经存了三百多块钱了!够搓一顿串的。”
“三百多顶什么用,咱们的钱放一块儿凑凑,吃顿大餐!”
“睿哥,你有帮我们跟原哥说吗?”
秦睿的烦躁里多了一些心虚。
对啊,他怎么忘了,这四个人凭什么叫他哥?凭什么围着他?
不是因为他多有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