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铁柱和刘阿秀看得目瞪口呆,前者回过神就上前要踢他:“死东西!明明有这么大力气还天天偷懒不干活,我看你非得挨打才长记性……”
脚刚抬起,突然被对方伸手握住,随后往上一扯。
姜铁柱大声惨叫起来。
刘阿秀忙上前把姜邑狠狠推开,再去看丈夫,那腿面条似的瘫在地上半晌不能动,她气道:“你、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爹?你是要弄死他啊?!”
姜邑忙着垒木头,不在乎道:“这就叫弄死?他要弄死我那么多回,没见你这么着急过。”
刘阿秀闻言一怔,仔细打量他几眼,确实没看错人,脸都白了:“不、不孝子!”
姜邑终于把木头弄好了,瞥向他们:“不孝子?你们是我爹娘吗?”
“畜生!我早晚打死你——”
姜铁柱痛苦地捂着腿骂他。
刘阿秀早已浑身发抖:“你既然嫌弃我们家,那就回你的江家去!”
姜邑忙完了,拿出棚子里的灯笼,慢悠悠走到他们面前,站着不动,微微垂首,像是在细细端详。
刘阿秀看出他如今行为乖戾,丈夫又成了这个德行,也怕他不管不顾发疯,忙搀起人要走。
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胳膊。
明明也没有很用力,可刘阿秀却被那股前所未见的威压震得不敢动,忽然,她听到姜邑轻笑着问:“生下便不养,换回来看人没教好便不亲,甚至还要把养子重新换回来。你们对我说不孝子,也先掂量掂量算不算得上父母。”
这句话说得并没什么恨意,甚至有些不太在意的轻飘飘,可刘阿秀还是被气得瞪大眼,随后就红了眼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没我们生下你,哪来的你!江家那群人说得不错,你果然是个白眼狼!”
姜铁柱咬牙切齿:“孽畜!当初就该把他掐死!掐死了再生一个也比看着这么个孽畜讨债得好!”
姜邑笑了声,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是他这些天去镇上帮人扛货挣的,数了数,拿出一串铜板扔到他们手上:“行了吧,这是买那张床的钱,那床我明天就搬走,别给我弄脏了,这边是我盖的房子,作为同村老乡,我允许你们以后过来串门,谁家没几个烦人亲戚呢?”
“你!”姜铁柱看到钱的喜悦很快就被那句话扫了个干净,“你要自立门户?你连家都没成,自立门户给谁看?你这不是在打我们的脸吗?!”
姜邑屈身,凑近后,抬手直接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你都打了我一个月,不会不知道这才叫打脸吧?”
姜铁柱直接被扇懵了,刘阿秀又怒又怕又不可思议,只能嚎啕:“造孽啊!我们老姜家真的是造孽啊——”
“知道造孽就多烧烧香,别在我家门口哭丧。”说完这句话,姜邑转身进了棚子,收拾收拾床铺,躺上去感觉一身疲惫全无,美美地睡了。
约莫半个月的时间,姜邑在破茅草屋的基础上简单盖了个新木屋,足够放下他那张新床,规划的小院倒也不急了,慢慢地砌墙囤材料。
如今,万人嫌变成了万人惧,莲花村的人见了他就跑。
刘阿秀时不时坐在村头与人聊天诉苦,一看到他,便白着脸起身离开。
姜铁柱还是不甘,有次想趁着他睡觉过来打人,被姜邑早就备好的一桶凉水浇了个透顶,自此病了数日,等好了,就再也不敢来了,每天避开姜邑在村子里晃悠着骂自己有个畜生儿子。
姜邑的目标当然不是在莲花村盖房子,只是他通过命簿知道邪祟大抵就在莲花村,否则也不会接收并实现姜邑的咒杀。
完成任务需要一定的时间和过程,他不想住在姜铁柱家,也没钱,只能先盖房子让自己有个落脚的地方。
去云京找江萧林?他始终就没这么个计划。
他知道江萧林就是赵允隋的转世,但是没一点儿往前凑的念头。
转世又没有记忆的赵允隋是个什么样子,他不确定,也不想知道。
他只喜欢赵允隋。
这一世的江萧林喜欢谁,又有什么样的造化,他不想再去参与或改变了。
他只要完成任务拿回自己的寿命,然后好好地活好这辈子。
姜邑在莲花村没有田地,他只买了些菜种子种在门口,天黑后,拿着竹篓去田地里捉泥鳅,他不吃这玩意儿,但是很好卖。
不到半个时辰,姜邑就捉了五六条,夜风微凉,他前不久洗过还披散着晾的卷发被吹得在空中飘动,姜邑往耳后捋几下,迎着夜幕往前继续走,几步后,面无表情地停下。
水里飘过一双红色的小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完了,晚安
第30章 抱错3
尽管小世界的朝代略微有变, 但这个世界和姜邑经历的其他几世没太大差别,受“以足小为美”其害,大多数女子自小就要缠足, 哪怕民间也不例外。
起初没看清楚, 姜邑还以为是小女孩的鞋子, 可俯身去将那双鞋捞起来, 才发现是一双红色绣花鞋。
女子成亲穿的样式。
布料看着不差,虽然被浸湿,可非常干净, 说是新鞋也不为过。
田野上除了他没有别人, 姜邑拎着那双鞋扫向四周,半点儿灯光都没有, 过了会儿, 他只能根据朦胧的月光,看到远处的柳树下有个晃荡的影子。
……有人在上吊自尽!
看清楚后,姜邑拔腿就跑起来, 毕竟不确定那人是不是还活着, 也想不了太多,若还没死,要先抓紧时间救人。
柳树就长在田埂最外边的池塘岸上, 田埂水沟里的水大多也是引自那里,姜邑往前跑的时候,手中的绣花鞋一直往外滴着水,他起先还没注意, 等距离那棵柳树没多远时, 突然觉得手里黏黏的。
姜邑没有低头看, 他已察觉出那双鞋的不对劲来, 只能绷着身子继续往前跑。
这个世界既然不能修仙,那邪祟鬼怪自然会有诸多限制,不可能轻易杀人,否则小世界也得乱套,凡事必有规则,他只要在邪祟出手前摸清规则就好。
跑到柳树前的一小段时间,他仔细回想了一遍命簿给他的那段咒杀记忆:
姜邑狼狈地从云京回到莲花村,当时正是半夜,他怨恨下彻底疯魔,跪倒在村头破庙前咒杀江萧林,欲要让所有人都痛苦后悔。
命簿上,这个咒杀自然是成功的,但帮他实现愿望的自然不会是破庙里被供奉的神仙,这世界压根就没有神仙。
那破庙他前些日子去了几遍,供奉着一个菩萨和土地公土地婆,没有古怪的地方。
而在咒杀那天之前,记忆里的莲花村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异事,近期连丧事都没办过。
莲花村从不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桃花源,隔几天就有村民因为各种大小事争执甚至闹到村长那里互骂哭闹,有的事后没有调解好,能直接在村头敞着嗓子诅咒骂人。
可也没哪家离奇死了,或真因为被咒骂而倒霉。
为什么被命簿控制去咒杀的他就可以做到?
姜邑这些天一直在想,他苏醒前的咒杀能够被邪祟听到并去实现,到底是巧合还是仅仅只有他的咒杀能够成功?
是否巧合不好推断,但如果是后者,那他苏醒前也实在不算什么老好人,在云京与人争执也不少,随口咒骂更是家常便饭,怎么就偏偏在莲花村咒杀成功了?
仅仅是因为他恨到愿意用寿命作为代价?
不,曾经在云京诸如“愿用万贯家财换考后第一名”的混账话也没少说,可一次都没实现过。
此时,手中绣花鞋越来越黏,那股血腥味也袭至鼻间,姜邑表情如旧,总算冲到那棵柳树下,抬头一看,却半个人影都没有。
手中的绣花鞋还在滴着血,仿佛有了生命,血液还是温热的。
夜风一阵阵袭来,柳叶在头顶摇晃着摆动。
田野间的蛙声一瞬间都诡异地停止了。
转身前,身后忽然传来女子似哭非哭的声音:“你拿着我的鞋做什么?”
姜邑脊背微僵,同时恍然大悟,在脑内确定了一件事:
能在莲花村第一次咒杀就成功,现今又遇到鬼怪,他应该拥有较为特殊的体质,例如招鬼或阴阳眼……
而之前身为江家五少爷时所住的云京是天子脚下,江府又有侍卫把守,灵堂供奉着不少将领先祖,邪祟大概也不会轻易靠近。
……莲花村有问题,他的体质也有问题!
姜邑没有转眼,余光悄悄往一旁的池塘水面瞥过去。
水面上只有一个提着小竹篓的人影,便是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可身后的声音还在继续:“公子,把鞋还给我。”
姜邑想还也还不了,那鞋自从流出血液后,就死死黏在他手上,哪怕松开,也掉不下去,像是在他掌心生了根。
那道声音冷下去:“再不把鞋还我,我的脚就要烂了。”
说着,离他越来越近,几乎靠在了他的耳朵上。
阴风骤然吹过。
姜邑冷得打了个哆嗦,身子还一动不动地站着,正想把手上这双鞋用蛮力撕破,敢使出力气,远处猛地传来男子的叫喊:“喂!不要啊!停下——”
人声入耳,犹如当头一棒,姜邑再睁眼,如梦中醒来,再看眼前,还是池塘柳树,可手中哪还有什么绣花鞋?那吊在柳树上的麻绳,此刻却被他双手紧紧攀着,脚也在往起踮……
姜邑还没松手,先一步冲过来的男人用力将他往旁边推去!
他本就垫着脚,根本站不稳,一个踉跄重重倒在地上,神形狼狈。
“你要做什么?!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姜邑头也不抬,只盯着自己的双手看。
鞋子不见了,手上只有抓泥鳅留下的泥巴痕迹。
鬼怪在蛊惑他自杀。
“看着这么年轻的人,怎么就非要走这一步呢?”那声音气势很足,语调没有半点儿乡音,显然不是村子里的人,姜邑听得耳熟,恍然抬头。
这一看,就皱了眉头。
是侯府的罗以鸿,他在江家当五少爷时的竹马挚友。
罗以鸿此时穿着一身玄色华服,衣襟处金丝交错,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威风凛凛,神色正义,一手提着琉璃盏灯笼,一手抽出腰间的软剑,挥舞两三下便将柳树上的那根吊绳全斩断了。
姜邑头发披散着,捉泥鳅时也弄了一身泥,灯光下一照,倒像个疯子,罗以鸿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转头就朝正往这头过来的几人喊道:“没事了!萧林你放心,人已经被我救下!你脚受了伤,慢些!”
谁知说完,就听了一声冷笑。
罗以鸿困惑地扭脸看去,那个被他推倒在地的“疯子”已经懒懒站起身,并不再看他,满脸漠然地走到池塘边。
罗以鸿以为他还要自尽,气急地冲过去拽他:“你怎么如此不珍重自己性命?大好的儿郎,遇到什么事不能想办法?何必非要往死路……”
姜邑在他碰触自己的瞬间就挥掌扫去,他用了七八成力道。
对方压根没想过这么个清瘦的人会力大无比,没多做防备,就一下摔了个狗吃屎,还险些滚入池塘里。
“别妨碍我洗脸。”姜邑收回手,语气厌恶。
“你、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罗以鸿懊恼爬起来,瞧那边江萧林被随从搀扶着也到了,只好先过去作帮扶状,见对方淡淡避开,也不甚在意,指着河边的那道人影就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咱们见他寻短见前来搭救,你可瞧瞧这人是个什么态度?”
姜邑已经看过系统的定位,红点移到了莲花村,知道罗以鸿身边那华茂春松的高挑男子是真少爷江萧林,可心里并无任何波动。
就算这两人没有出现,他也不会被鬼蛊惑地攀上吊绳,当时只要他撕破那绣花鞋,手上的吊绳基本也就断了。
他对罗以鸿的出现本就非常厌烦,听对方又在说:“你还惦记赶紧搭救他,他自个儿不惜命自伤自残也就罢,连恩人都这般对待,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姜邑直接听笑了。
那罗以鸿看他发笑,气得咬牙切齿,愈发觉得自己好心喂了狗,转身就要拉江萧林走,可手一伸过去又被拂开了。
江萧林穿得没罗以鸿那么招摇过市,虽布料华贵,可颜色装饰都素朴简单,只一动不动盯着水边的背影。
姜邑已经洗干净了脸,开始抖动竹篓检查里面的泥鳅,脸微微侧了一些。
夜风悄悄,那双乌黑长睫下犹似缀了明珠,丹唇外朗,眉眼漂亮,脏扑扑的衣服也遮不住的神采。
与画像里的人一模一样,可仔细看,又有些不太一样。
罗以鸿还要劝说他赶紧离开,突然听到江萧林对那“疯子”开口:“你是姜邑?”
手中的琉璃盏险些掉下去,罗以鸿不敢置信地朝那道身影瞪了眼,又尴尬地看向江萧林:“萧林,你、你说什么呢,你都没见过……”
江萧林道:“我在江府看过他的画像。”
这下,罗以鸿脸都白了,又回想到对方不久前欲要上吊的情景,心里七上八下,连忙挑灯上前。
闪烁的银光映上那张脸,熟悉的眸子挑起朝他一望。
昔日只知嬉笑享乐的脸只剩阴冷厌烦。
罗以鸿瞪大双眼,忽地后退一步。
二十年娇养出来的细皮嫩肉哪能经得住近乎两个月的风吹日晒,那张漂亮明艳的脸自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些许晒伤,肌肤也不复先前的瓷白。那张脸隐在微卷浓密的乌发之中,瞳仁黝黑,像是麻木,又像是阴郁,被光一照,简直就是说书人形容的吃人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