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选择去了修士常去的雨明寺,寺院的梅树下,他让许小连扮成女人去王府。
“我知道你为我做的一切,可你的身子住着一个邪祟,你让我怎么办?杀了你吗?”
“我舍不得,最近还找了无数能人,终于发现一个救你的方法!”
“只要生下有皇室血脉的孩子,那龙气就可驱走你体内的邪祟。高敬王是当今天子的弟弟,拥有皇室血脉……为了救你,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
画面再次一转,世界开始崩塌,到处都是刺眼的血红。
视线里是一片模糊,只能隐隐看见破碎的尸骨。
他听到许小连凄厉的哭声:
“你骗我,你怎么能这样骗我!”
“根本没有什么驱逐邪祟的方法,你只是要把我永远困在权势滔天的王府里,再也不能出来找你!”
“你让我当女人,给别人当妾生孩子,只是为了甩掉我……”
“你什么都忘了!”
“你说过,你说过会和我结为夫妻的!”
“东贤,你怎可负我至此——”
……
水珠从脸颊猝然淌进了雪里,姜邑知道,那不是自己的泪,他大声喘息,努力爬起来,咬牙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拔河一般,用力,用力……终于,拔过了对方。
短时间站不起来,姜邑只能先掏出衣服里的画卷,咬牙往前爬,一直爬到了院子尽头的池子前。
他攀着墙站起来,总算看到了里面的尸体。
邪祟附到了赵允殊的尸身上,又通过他身上残余赵允殊气息的画卷,循着味道找到了他。
体内的许小连在哭:“我的孩子……”
姜邑的眼睛也不受控制、源源不断地流着泪,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在许小连的叫喊中,用力抬出手。
旋即,一把剑破空飞来!
握住剑柄,姜邑直接挥过去。
许小连嘶声道:“不要!”
剑光闪烁,姜邑把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连带池子,全震成了粉碎。
灰尘弥漫,冬日艳阳下,风声逼近,一身雪白的男子惶急跃下,还未上前,便愣住了。
姜邑执剑直朝他刺去。
赵允隋闪开,伸手去挡:“姜邑!”
那剑又忽地一挽,挣扎地往后退去。
漫天飞尘中,姜邑一头乌黑长发尽数散开,丝丝缕缕绕旋,几缕飘摇到了额前,他仰头用力握住破魂剑,摇摇晃晃站直,转眼就生生将剑刃送回了剑鞘!
再抬眸望去,如换了个人,眼底杀意与煞气起伏,煞气之后,却是气吞山河之势。
赵允隋直勾勾望着他,血液骤然凉下去,他想开口问,可是说不出话来。
他的手在抖。
姜邑踩着雪向他走近的每一步,都摄人心魂:
“离我远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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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成仙23
从毁掉赵允殊尸体那一刻开始, 姜邑就没想过再与赵允隋见面。
哪怕走到这一步,他也绝不要死在赵允隋的剑下。
可偏偏,对方却在他抹去象征邪祟与他接触过的赵允殊尸体时, 出现在他面前。
姜邑从未想过、也从不相信当命簿中的情况发生后, 赵允隋会做出铲除邪祟之外的其他选择。
他想离开, 可体内的邪祟却争抢着他的身体, 兴奋地要与赵允隋缠斗,它不断大叫着:“杀了他!只要杀了赵允隋,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能阻碍我们的了!”
那瞬间, 手再次提剑往前, 直朝对方喉咙而去!
对方心神不稳,避开的动作出现破绽, 剑影过后, 几缕长发已被飞快削落,可饶是如此,赵允隋仍是不出手。
体内邪祟伺机而动, 彻底掌控了姜邑的身体, 他笑道:“世子,这剑怎么忽然到我手里了?”
赵允隋像是一座石像,只耸立着看眼前的人。
姜邑挣扎地夺取身体, 这时,又听到自己在对赵允隋说话:“你这是什么意思?一把剑而已,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它在引诱赵允隋的回应。
“世子,”姜邑动不了, 只能看着自己走到赵允隋身前, “刚刚只是开个玩笑, 你难道还生气了?”
谁知那话一落, 脖子便被死死勒住了。
赵允隋双目充血,薄唇紧闭,一点一点收缩着手上的力道,与此同时,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的手中钻入姜邑的体内。
终于,姜邑听到他一字一句道:“从他身上滚出去!”
那阵泛着金光的灵力与真气交织,滚烫至极,震得邪祟瞬间一缩,姜邑趁机夺回身体控制权,在恢复自由的那刻,他一掌击开微微松手的赵允隋,转身跃起,攀上墙就要跑。
脚尖尚未踏过墙头,后腰就被人一下箍住,赵允隋掼着他飞身往下,重新回到了院里。
“滚开!你都看到了……再拦,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赵允隋箍紧他:“我带你走!”
姜邑微愣,神志又被邪祟搅乱,一拳重重朝他打去。
那一拳被生生接下,赵允隋将他拳头裹住,咬牙:“我带你走!”
冷风刺骨,姜邑道:“破魂剑现在已经认我为主,赵允隋,你短时间是杀不了我的!放开我!”
对方双眼通红,手上力道却越来越重。
姜邑拼力挣扎,脑内嘈杂不止,吵得几乎让他耳鸣,一边是邪祟的叫嚣,一边是系统的劝告:“宿主,你就让他杀了吧!这本就是你的任务。”
姜邑:“凭什么?!”
系统:“这就是你的任务!”
姜邑:“我不该死!”
他这样念着,一时间竟分不清虚实,只想离开,扬手直朝眼前人影攻去,随即,又停在了半空。
满世界的白色旋转,他睁大眼睛,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赵允隋垂眸收手,望着他的沉郁面孔。
……
姜邑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
他先是梦到了自己前几世,每一世生存艰苦,最后还不得好死,其中有一世好不容易活过了三十岁,他以为自己破除了往世的厄运,当时还很开心地筹划接下来的人生,打算用积蓄开个棺材铺。他力气大,扛木材棺材之类的活都不用请工人,这生意清净还又有得赚。
可是开张前一天,他就被官府抓壮丁上了沙场,几经波折活着回来,却被抢走他军功的人视为眼中钉,陷害入狱,判了秋后处斩……
那是姜邑几世轮回里第一次逃狱,他逃出去后没急着报仇,而是先去看看早已易主的棺材铺。
棺材铺的生意和他想象中一样不好不坏,老板悠闲地跟邻居闲聊,偶尔提着鸟笼遛弯。
姜邑偷偷跟了那老板一天一夜,看着对方饮食起居,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在这儿平安到老的日子。
去找那小官报仇前,姜邑设想了无数种将对方杀死的方法,可到了那一刻,他又觉得那些方法会让他看到丑东西,所以在对方哭嚎求饶的时候,只是用自己被判的刑罚一刀了结。
房间外围满了官兵,他知道自己逃不出去,就放了一把火,坐在那尸体旁和尸体聊天。
他说:“你当时在军营里照顾过我一次,我说了,我不想做官,你做你的就是,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他说:“你害得我又没法活到老,你真是罪该万死。”
他说:“能好好活着,就好了。”
……
很快,这个梦又从灼热的烈火转换到轰隆隆的雷雨中,梦中人全是与他无关的人和事。
雨天的破屋里,年少的许小连偷偷瞄着另一个少年手中翻阅的旧书,瞄了一会儿问:“书上说的加冠是什么意思?”
“男子年岁到了二十,结发加冠后就可以娶妻,不过那都是贵族的规矩,咱们这些乡下草民谈婚嫁就比较简单了。”
“……东贤哥,你会娶妻吗?”
“我?我不会!”
“为什么?”
“我们不是说好了这辈子都在一起吗?那我还娶妻做什么?”
“那你……”
“就算娶,我也只娶你。”
“……”
“小连,我想好了,以后我们可以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里没有人知道你的秘密,你想当男人就当男人,想当女人就当女人,没有任何人会说你的不是!等我到了二十岁,就像书上说的那样,风风光光娶你!”
“那、那说好了?”
“说好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
这个梦的尽头,却是许小连永远也停不下来的哭声。
姜邑冥冥感觉到那是三年前的情景。
他走到许小连身旁,看着对方将东贤灌醉,心如死灰地问他:“你真的没想过带他走吗?”
东贤醉醺醺摇头:“兄弟你开什么玩笑?他孩子都那么大了,还是王爷的姬妾,我是疯了才会舍弃一切带他走……”
“可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当初?要是没有当初,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为难!你可知道因为许小连,那些人在背后怎么讨论我?而且我已经不是无名小卒了,我不可能再舍弃一切带着他去新的地方重新开始……我好不容易才到了今天!”
“所以你把他骗进王府内院,骗他更名改姓做女人,骗他生下孩子,再也走不了了……”
“我这也是为了他好,王府衣食无忧,只要生下孩子,哪怕被王爷发现他是怪胎,为了王府和子嗣的名声也会帮他隐瞒下来……而且我让他过上了贵族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
那个夏夜,换下十几年女装的许小连背着醉死的东贤往山上走。
许小连身体瘦弱,东贤高大壮硕,他背起来很吃力,走到悬崖的时候,他近乎脱力地跪在了地上。
背上的东贤梦呓道:“冷……”
许小连说:“很快就不冷了。”
把人推下悬崖后,许小连往回走,夜风吹来,他不知道想起什么,在月光下慢慢哭了起来。
哭完,他又转身跑回去,趴在悬崖口往下看,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从另一道山路往下跑,荆棘打在身上、脸上,他却跑得更快,直到亲眼看到了那具摔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天上轰隆隆,又开始下起雨。
许小连拼着残破的尸体,满身血渍地跪在一旁吻了他,吻完,又朝尸体挥出一拳,他哭着说:“我恨你。”
没有回应。
他继续说:“但是杀了你,我又不恨了,好像不知道去恨谁了。”
“不,还是恨的。”
雨声淅淅沥沥。
“东贤哥,我有时候真希望你一直对我不好,这样我还能彻彻底底恨你,可你对我不好的时候很不好,对我好的时候又是真的很好……这让我怎么办呢?”
“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你承诺的那句话吗?”
梦境忽然碎成粉末。
……
醒来之前,姜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迷雾里,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只能迷茫地往前走,走着走着,看到一个蹲在地上哭的人影。
姜邑稍微辨认了下,脱口而出:“许小连?”
对方抬头看他一眼,继续低头。
姜邑却不客气了,伸手就去掐他脖子。
那人影如一道烟从他手中散开,转眼又在他跟前蹲,不停着念着赵允殊的名字。
姜邑早已根据许小连的出现判断自己没死,否则体内不会还有邪祟第一个祭品的灵魂,他道:“赵允殊早就死了,不是我杀的,别在我面前叫。”
对方怔住,怯怯地看他一眼,再次低下头,这次抱着头痛苦地大哭起来。
姜邑说:“你的记忆我全部看过了,你当初杀了东贤就后悔了是吗?”
许小连忽然间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不停摇头:“没有,我没有!”
姜邑知道,想要醒来拿来身体控制权,就得先把这个灵魂完全压制下去,便道:“怎么没有?你为了复活东贤,甚至二次与邪祟交易,将自己剩余的身心全部献出,你明知道自己会活不了,却只为让他和你拥有名分,永远在一起,真是可笑!”
“不是,不是……”
他咄咄逼人,句句诛心:“你以为你这次的许愿再也不会出错,可天底下哪里有白白送来的东西?东贤确实是活了,却夺了你儿子的身体!名分?现在你们确实有了一辈子的母子名分!”
“不是,不是——”许小连惊恐地叫起来。
姜邑上前毫不客气地将他拎起来:“被最爱的人骗,被邪祟骗,自愿重蹈覆辙,你的人生真是可笑!”
“不是,不是的……”许小连嘴里否认,双眼却流出血泪,“我不知道允殊会……”
“不知道?你分明知道!第一次交易,你就亲眼看过东贤夺走别人的东西一步步变成高手,第二次交易,你只是没想到那个倒霉蛋会是你儿子罢了!”
“不……”
“偏偏夺舍后的东贤还想利用杀死你的邪祟为自己所用,这些年不仅滋养着它,还把所有为它选来的躯壳全画成你的脸!”
“……”
“你以为他是对你念念不忘?”
“……”
“按理说,邪祟有了新的祭品,上一个祭品的灵魂就该离开了,可为什么,你还会与我一起待在这里?待在我的身体里?!”
“……”
“那画卷就是一个献给邪祟的囚魂符咒,他是要你永生永世,都与邪祟纠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