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转过头来,一脸无奈道:“我爹娘让我学会了再下去。”
林言笑了,“大伯大娘也是小心,毕竟秧苗就这么多。”
王秀点头,然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下直起身,结果差点一头栽进田里。
林言赶紧扶住她。
“章秀才,言哥儿,你们能教教我们宛谷村么,我们也想种出自己的白米来。”
章墨远和林言对视一眼,淡淡道:“这事你需要和村长说一声,整个村一块儿才能做起来。”
王秀点头,“我晓得的,我现在就回村找村长说去。”
说完她就风风火火地跑了。
王大伯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小妮子就是这么毛里毛躁的,刚才还说要帮我们插秧呢。”
和王秀有相同想法的人很多,章墨远给的说法都是一样的,要找全村人一起做。
有些性子急的就和王秀一样,急匆匆地赶回村里去了。
*
王秀心里一片热烫,满脑子都是吃上自己田里的白米的场景。
一回村她就往村长家跑,连个打停都没有。
半途被人拦住,“秀啊,你急匆匆地往哪儿去?”
王秀喘着气道:“我去找村长说点事。”
“说什么事啊急成这样,早上你不是去嘉禾村了,该不会是咱们的猪肉出了什么问题吧?”
王秀摇头,“不是,是田的事。”
那人懂了,“嘉禾村围海造田那事吧,别去了,已经有人过去了。”
心热的人不只王秀一个,刚才就有几个人去了村长家说这事。
王秀立刻急道:“婶子,村长怎么说的?”
被她叫婶子的妇人叹了口气,“我在门口听了一耳朵,村长没答应,说是嘉禾村那苗瞧着不对劲,估计最后就是白忙活一场。”
王秀皱眉,“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你忘了,村长的女儿就嫁到了鄞州去,据说那姑爷家里种了一辈子的田,上回他来的时候去嘉禾村看过,这话就是他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王秀愣住,但她只动摇了片刻就清醒过来,“婶子,围海造田可是章秀才和言哥儿牵的头,听说不光县令,连咱们袁州的知州都点头了,这么多大人物都同意,怎么可能白忙活?”
婶子傻眼了,她觉得王秀说的有道理。
章秀才、言哥儿,还有县令和知州,加在一起还能敌不过村长家姑爷?
“你说的有道理,走,婶子和你一道进去。”
“好。”
王秀进去的时候刚巧撞见前头的几个人出来,他们一见王秀就摇头,垂头丧气道:“别去了,村长不同意。”
“我再去试试。”
听她这么说,几人便重新燃起了希望,跟在她后头又回去了。
村长无奈道:“怎么又来了,都说了此事不要再提,他们嘉禾村胡闹得起,我们宛谷村闹不起。”
王秀眼珠子转了转,凉凉道:“真的不行吗村长?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瞧见盐信村和泥阳村的人都回去了,要是周围几个村子都做起来了,就咱们不做……”
村长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做不做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不能被周围几个村子给比下去。
王秀打铁趁热,继续道:“我今日听言哥儿说了,他们的稻种就是海稻,海稻本身就是要比寻常的稻高一些,这是正常的,我瞧着言哥儿和章秀才很有信心呢。”
村长面色又严肃了几分。
片刻后他抬眼去看王秀,犹豫道:“盐信村和泥阳村真像你说的那样?”
其实王秀根本没瞧见,但她还是一脸严肃地点头,“真的。”
“村长,章秀才他们前头可是忙活了大半年啊,咱们要做的话也得抓点紧了。”
跟王秀一道进来的婶子给她帮腔,“是啊村长,咱可不能落在人后头。”
村长想了一会儿,神色凝重道:“你们先回去,我再想想。”
王秀走之前还留了一句,“村长,时间不等人,您考虑的快一些。”
“行了,晓得了。”
当天盐信村和泥阳村都发生了类似的事,几个村长都在观望,就看谁先动。
而嘉禾村这边依旧忙的热火朝天,整整七天以后才全部结束。
林言站在田埂上,放眼望过去,满眼整齐的秧苗,一阵海风飘来,所有的秧苗都往同一个方向晃动。
“真好。”
章墨远站在他身后,闻言轻轻地笑了一声。
林言转头看他,问道:“第一波追肥是什么时候?”
“还有几日。”
“嗯。”林言朝海边看了一眼,提醒道:“若是涨潮,或者刮大风,海水跑到田里来,一定要及时换水。”
章墨远点头,“好。”
两人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话。
林言笑眯眯地开起了玩笑,“现在就等六七月份了,你估算一下咱们的水稻产量?就拿这块下等田来举例好了。”
章墨远也很配合,他想了一下,一本正经道:“300斤?”
林言:“……”
章墨远笑了一声,“和你说笑呢,可能一百多斤吧,等穗子结出来预估的会准一些。”
林言点头,先前那几个袁州的庄稼汉来的时候,他让章墨远问过,寻常的稻田大概的产量就是每亩一百斤到一百二十斤的样子,若是田肥一些会多,但也多不到哪儿去。
如果他们这里的下等田都有一百斤,那他们就是大大的成功了。
两人慢吞吞地把所有的田都看了个遍,章墨远在他的地图上又记了不少东西。
看完以后两人一起回家去。
林言现在身子恢复的很不错,体力正在慢慢回到生娃之前的水平。
之前刚出来的时候从家里走到海边气喘吁吁,现在连着走了几天下来,已经好多了。
两人在外面耗了一整个下午,到家时正好是晚饭时间。
章糯糯这么久没见着林言,在家里闹了会儿小别扭,林阿爹哄了半天才把他哄的肯喝米汤了,结果刚听见林言的声音他就把小嘴巴紧紧闭上了。
好像突然想起来他别扭还没闹完。
林阿爹又好气又好笑,“这么点小东西,精怪似的。”
杜元和林大嫂在灶台边忙活,听见他这句便探出头来,“阿爹,糯糯怎么了?”
刚巧林言和章墨远进来。
“什么怎么了?”
林阿爹就把刚才的事说了。
杜元和林大嫂都笑得不行。
林言:“……”
他无奈地走过去,把躺在床上撅着嘴巴的小东西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托在臂弯。
“咦,不是说在闹别扭么,怎么小肚子还是吃的滚圆滚圆的?”
说着就伸出一个手指在章糯糯白嫩嫩的小肚皮上戳了一下。
章糯糯哪里听得懂,他能感知到的就是阿爹在陪他玩,所以没一会儿就忘了闹别扭的事,开始傻乐起来。
林言逗了他一会儿就把他丢给章墨远,章糯糯又能吃又能睡,长得可胖了,抱久了他还真有些吃不消。
章墨远倒是一脸轻松,看的林言还怪羡慕的。
体力真好。
大概是因为他的目光过于炙热,章墨远抬眼看他,挑眉道:“你在想什么?”
林言咳了一声,故意道:“我在想章糯糯这个性子一定是像了你。”
“为何这么说?”
章墨远直觉林言后面说出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
“你瞧他这个‘记仇’的性子,可不就像你?”
章墨远笑了一声,“我记仇?”
他明白了,他在林言心里的印象就是又记仇又腹黑,反正怎么理解都不像什么好人。
林言赶紧跑了。
去给林大嫂和杜元帮忙去了。
章墨远无奈地摇摇头。
两个爹爹拌嘴,章糯糯看的津津有味,恨不得给他们加油助威。
章墨远在他小鼻子上点了一下,警告道:“收敛一些,多学学你阿爹的性子,知道吗?”
章糯糯:“……”
*
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纪高驰还特地亲自过来瞧了一眼。
他现在对章墨远简直是一百个信任,连呈给知州的出苗喜报都是让章墨远代的笔。
一来二去的,章墨远倒像是成了知州的人,有什么事都会给他写封信汇报一下。
纪高驰得意太过,并没意识到在围海造田这件事上,他已经被章墨远给架空了。
“不错不错。”
纪高驰捋着胡须,满意地直点头,“等穗子结出来,你记得给知州那边去一份奏折,好方便他把本官……你和本官的功劳给呈到陛下面前去。”
章墨远装作没听见他中间的说漏嘴,点头应了一声。
纪高驰对他这个态度满意极了。
他最需要的就是章墨远这种人,能干,踏实,关键还闷声不响,不抢功,平日里连个赏都不讨。
手下有这样的人,实在是太舒心了。
章墨远现在就相当于是他的另一个师爷,而且隐隐地有超越县衙里那个的意思。
看了小半圈后,纪高驰就没兴趣看下去了,毕竟收拾的再清爽干净那也是水田,把他官服弄污糟了可就不划算了。
反正有章墨远在,他放心得很。
“行了,就看到这里吧,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停留了。”
章墨远眼底划过一抹冷色,但语气依旧淡然,“是,我送县令大人出去。”
“嗯。”
走回嘉禾村里时,纪高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意味深长道:“先前我听师爷说,你夫人做的那个什么烧烤味道很不错,不知道……”
章墨远打断他,“我夫人刚生下孩子,身子还未恢复,等稻田结穗一定请您来家里一同庆祝。”
纪高驰压下心中的不满,笑道:“如此也好,左右也没几个月,本官再等等就是了。到时候你可不能小气啊,一定让你夫人准备好吃食等着本官。”
章墨远扯了扯嘴角,没应。
等纪高驰离开后他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眼底满是杀意。
回家后,林言看他脸色不对,问了一句,“纪高驰说什么了?”
章墨远收了收冷色,笑了一下,“没什么,说了些田里的事。”
林言也没太在意,毕竟他知道章墨远有多厌恶纪高驰那个狗官。
不过看章墨远这个脸色,他觉得纪高驰的死期可能不远了。
*
观望几日下来,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动的竟然会是黄平村的人。
黄平村离嘉禾村非常远,他们在海河镇的另一面,从黄平村走到嘉禾村可能要花上两个时辰。
平日里大家说起周边几个村子的时候甚至都想不起他们。
而且他们离海边也不算近,至少远远比不上嘉禾村盐信村宛谷村,最差的泥阳村也比他们好上不少。
所以他们来的时候几个村子的人下巴掉了一地。
黄平村的人大多姓李,村长也不例外。
李村长带着村民们拼凑的几十颗珍珠,略带紧张地敲响了林家的大门。
林阿爹过来开的门。
见到外头这个身材矮小满脸局促的男人,他愣了一下,疑惑道:“请问你找谁?”
李村长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小声道:“我们是黄平村来的,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找章秀才问问那海水里种稻米的事。”
说完他就赶紧把自己藏在怀里的几十颗珍珠捧出来,小心道:“还请你别嫌弃。”
黄平村那一块儿海域珠蚌多,几乎每一家都会去海里采珠,这些都是他们采上来的。
因为采珠技术的问题,这些珍珠质感并不好,形状也不够圆润,但捧在手里一大把看着还是很漂亮的。
“进来吧,小章在屋里写字呢。”
林阿爹关好远门,一边引着他们往里走一边朝里头喊了一声,“小章,言儿,快出来。”
林言在堂屋里逗章糯糯,所以他先出来,“阿爹,谁啊?”
李村长眼睛一亮,“这位就是言哥儿吧?”
他们去镇上时多多少少也听了一些关于林言的事迹,对他并不陌生。
林言礼貌地笑了一下,“是你们找我和墨远么?”
“是。”
李村长又把手里那袋子珍珠捧出来,局促道:“这是我们黄平村的人准备的见面礼,还请你们不要嫌弃。”
林言愣了一下,这些珍珠虽然瞧着不够好,但这么多应该还是挺值钱的。
看来他们是有所求了。
“见面礼就不用了,你们来是有什么事么?”
章墨远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一看心里就有数了,直接问道:“是为了田的事么?”
李村长立刻点头,“正是正是。”
进屋后,林阿爹给几人倒了杯水,然后便抱着章糯糯进屋去了。
章墨远坐下,淡淡道:“你们刚才说,你们是从黄平村来的?”
“是,是黄平村。”
林言不知道黄平村,便安静地坐在章墨远身边。
“可我记得黄平村并不靠海。”
“是,我们的村子并不靠海,但我们常年在外头采珠,习惯住在海边的草屋子里,方便还是方便的。”
章墨远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看了眼桌上的那袋珍珠,淡淡道:“珍珠虽然难采,但销路多,价格也高,怎么想起来种田呢?”
在他的印象里,黄平村的人生活还是不错的,至少不愁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