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好像还算优秀,但事实就是地球上和他一样的人不胜枚举。他只是稍微不幸了一点,又稍微幸运了一点,在死亡之后有了一段极为特殊的经历。
能不能活下来,他心里也没底。
等到整个车头抖冲出断崖,千钧一发的时刻,车子终于险之又险地停了下来……萧枕云满头都是冷汗,感觉这场面都可以直接拿去拍电影……他的胸膛大肆起伏,喘息声粗重,冷空气疯狂往气管里钻,冰得他头脑越发清醒,也越发的冷静。
司楮和萧家礼也都吓懵了,后靠在椅背上,两眼发直,一脸的劫后余生。
“下车。”萧枕云快速道,“家礼拉我一把。”
哨兵们的心理素质还算强韧,吓懵了,但没有完全懵,下一秒就各自行动,纷纷打开车门跳了出去,动作间车辆摇晃了一下,数块泥土沙石往下滚落,连带着车头也猛地往下一倾,萧家礼连忙伸出手,“老师,快抓住我!”
萧枕云推开车门,努力地伸长胳膊,萧家礼受伤的那只脚本来就无法着力,此刻根本就是凭着意志站着,上半身几乎已经悬空在地面之外,终于紧紧握住了萧枕云的手。
司楮赶紧冲过来帮忙,可不等他碰到萧家礼,随即而来的是一连串的枪声,阴魂不散的MP实验体追了上来,彻底堵住了他们来路。
萧家礼拽着萧枕云想往自己这边拖,却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萧枕云回头一看,他的腿被车座卡住了。
他连忙单手把没有知觉的腿从位置里抽出来,忽然,萧枕云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液体洒在他的胳膊和头发上,手上的力量随即轻了,他抬起头,就见萧家礼胸口晕染开血迹,整个人无力地往外栽倒。
天禄和狼犬瞬间出现,狼犬咬着萧家礼的裤子往后拖,天禄的落脚点在崖壁上,正艰难地用身体把萧家礼往上顶。
司楮也顾不得再反击,扑过来抓住萧家礼的腰,把人往上面拖。
子弹击中他的身体,痛得他肌肉颤抖,司楮一声不吭地咬牙继续坚持,绝不肯松手。
萧枕云终于摆脱了车座,与此同时,车辆后轮都已滑到崖边,马上就要彻底倒下去,萧枕云抬头望了司楮一眼,微微一笑,露出“绝望”又“释然”的神色。
他抓住了司楮的衣袖,猛地使劲,在车子彻底下坠的同时,也拖着萧家礼和司楮一同落下了悬崖。
情况紧急,他根本没空看断崖边上的标记,现在就只能祈祷他的记忆力足够精准,萧枕云尽量贴着崖壁下滚,子弹从上方袭来,即便他们主动跳下悬崖,这些杀疯了的特种人仍旧不打算收手。
强烈的失重感过后,萧枕云重重地摔到了平台上,即便垫了三层软垫,他仍旧感觉脊椎都快摔碎了,痛得他霎时失声。萧家礼落在了他的身侧,萧枕云都不确定他是否还有呼吸。
司楮则摔在了稍远点的地方,落地部位不是很好,好像是脑袋着垫,动也不动,没了声响。
萧枕云希望小狗只是晕了过去,从他眼前掉向悬崖深处的捷克狼犬也证实了这一点,司楮没死,只是晕了过去,不然他的精神体会瞬间消失。
紧接着又是另一个从他面前落下的生物,他本人的精神体,天禄,雄鹿四只蹄子在空中乱动,角太大,脑袋重四肢轻,一头鹿就仰躺着直直往下落。萧枕云动弹不得地躺着,好不容易抽出一点余力帮助傻狍子回到了他的精神域。
希望捷克狼犬聪明一点,赶紧自己回到精神图景里面去……
隐约好似有坠地的声响,接着是车辆摔毁爆炸的声音,枪声渐缓,萧枕云想是特种人们认为他们已经死亡,放弃了继续无意义的扫射,他喉结轻动,想联系司棣痛骂这位“无能”的哨兵,又不想动弹,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就在这儿时候,他的眼前出现了非常不可思议的一幕——他看到一张眼睛瞪得极大的脸,瞳孔中布满红血丝,带着狰狞的笑意,极速坠落。
竟然有一名实验体哨兵跟着他们跳下来了!
这帮……彻头彻尾毫无理智的疯子!!
哨兵没能落在平台上,直接快速从萧枕云面前掠过,好像是掉下了悬崖,但不等他松口气,他就看到平台边缘猛地多出了一只青筋毕露的手,死死地扣住石壁,甚至捏出了裂缝。
接着又多了一只手,两只手一起用力,那张恐怖的脸逐渐从平面下方出现,死死地盯着唯一还清醒着的萧枕云。
萧枕云没有犹豫,用手臂狼狈地爬过去,一拳打上这张恶心的脸,再怒锤攀在平台上的手指。
紧张之中,他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些实验体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就像这名哨兵,他的目的并不是爬上平台活下来,而是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命令。
萧枕云手腕猛地被攥住,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没有能力挣脱,就见哨兵兴奋地瞪圆了眼睛,直接往后仰倒,萧枕云只感觉身子一轻,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余地往下坠去……
下方是浓稠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脑海中也只剩下了黑夜,甚至没有力气去回顾人生的走马灯。
恍惚之中,他好像听见了引擎的声音,有谁在呼唤他,声音很熟悉,熟悉到像是他临死前的幻觉……
他又好像听见了鹰唳,空灵悠远,仿佛从遥远的梦境中来。
呼啸的疾风徐徐变得轻缓,一直到他稳稳落入了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中。
第80章
被姗姗来迟的救援队发现的时候, 萧家礼隐隐约约还有呼吸,一副拿着命不该绝天选之子剧本的模样,但最终, 他死在了前往医院的路上。短短十分钟之内, 他的一头乌发褪为雪白, 整个人瞬间苍老了五十岁不止。
他将生命力透支得一干二净,不甘地咽了气, 死亡时身躯就像个年过古稀的老人。
司楮在第二天的傍晚苏醒过来, 落日余晖处,他缓缓睁开双眼, 目光恰好对上一片橘红色的烈焰晚霞, 最后一线夕阳被远方的山脉吞噬,他徐徐转过头,耀眼的灯光照亮安静的房间, 叶斐然脑袋微垂, 坐靠在椅子上睡得正酣。
孔雀率先注意到了他的醒来, 原本它正一爪一爪闲适地在房间里散步遛弯, 对上司楮的视线之后迅速转为向床冲刺,它小巧的头颅刚刚超过床高, 中途一个展翅, 携风起飞跳到了床上, 蓝绿色的冠羽随着动作不停晃动。
司楮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从被褥下方伸出手摸摸孔雀的脑袋。
叶斐然被精神体制造的动静闹醒, 随后惊喜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斐然……”司楮抬眸看过叶斐然全身,“你没事……?”
“我没事, 我一点事也没有。”
“那就好。”司楮又笑了笑, 问, “其他人呢,都获救了吗?”
叶斐然倒了杯水,抬手扶住司楮的后颈:“来,先喝点水。”
“其他人呢?”司楮急了,“小叔,还有萧家礼!……还有那个,段霏……”
“段霏失血过多还在昏迷,但状态稳定,没有性命危险。”
“……”这个回答显然没有安抚到司楮,他双眼圆睁,愣怔地喃喃道:“你为什么只回答段霏一个人的情况?……因为其他人都,都死了吗?……小叔也死了吗?我哥呢?我哥在哪里。”
“小叔没死,他只是……只是失踪了。”叶斐然放下水杯,不忍地说,“工会救援队抵达的时候,悬崖底下那个凸起的石块平台上只躺着你和萧家礼,平台边缘有打斗和拖拽的痕迹,小叔应该是掉下去了……崖底只发现了一名哨兵实验体的尸体,并没有发现小叔的尸身,棣哥还在坚持找他……至于萧家礼,”
叶斐然摇了摇头:“他也是MP的实验体。是由普通人改造成了S级哨兵。实验体的每一丝精神力都在燃烧着他们的生命,萧家礼……油尽灯枯。”
司楮持续保持在震惊之中:“……这些事,哥哥和小叔都一直知道吗?”
“知道。主席也知道。”叶斐然垂下眸,“我们担心小叔被MP的人带走了。”
“他们会在小叔身上做实验的!”司楮喊道,“小叔精神池异常的恢复速度不正是他们想要的吗?”
“国内MP的余党已经尽数落网,工会正在加急审讯。同时外交部也将昨日的恐怖行动具体情况汇报给了国际和平组织,很快就会多国联合对森里兰政府进行施压制裁。”叶斐然急忙安慰道,“你全身上下多处枪伤,好好躺着不要激动。”
“对了,萧念……”
“经过棣哥同意,伯父伯母已经把他接回你家住了,一直住到找到小叔的那一天。”叶斐然眼神闪烁了一下,“你,你这二十天……一直待在小叔家的地下室?……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司楮皱起眉,“我不知道小叔为什么在婚礼那天的绑架事件之后,突然把我囚禁在他的地下室里……然后一直说什么,什么……”
他羞耻地咬了咬下唇,瞥叶斐然一眼,对上他关切的眼神,连忙心虚地垂下眸,“说什么喜欢我,最爱我……”
看过地下室监控视频的叶斐然早有心理预期地绷住了脸色,虽然当初看到视频的第一眼他也是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
“说我是他的缪斯,我哥只是对我求而不得的替身……后面又说他其实两个都爱,难以取舍,希望我和我哥一起伺候他,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叶斐然:“……”可以,这个阳痿的比他个生龙活虎的还敢想。
“但是这二十天……他一点都没碰过我,亲都没亲一下。”司楮说,“不是我在找理由给他开脱,我也没有得斯德哥尔摩。就是……斐然,我觉得小叔这个人……做事很矛盾,很没有逻辑……你发现了吗?小叔这一年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逃亡路上我还看到他抽烟,姿势很熟练。”
“有没有可能是他被威胁了,一切都是他装的,他演的……他必须用这种方式保护你?”
“演的……”司楮舔了舔嘴唇,“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可以解释小叔行事的违和感,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应对威胁的方式是对我告白?”
“……譬如,”叶斐然迅速提出了一个猜想,“小叔涉世未深的时候曾经也是MP中的一员,近些年意识到MP的疯狂和无可救药之后毅然决然决定金盆洗手,MP念旧情放过了他,但小叔还想让他们放过他身边的人,MP不依不饶地说只能放过你和你的爱人,其余都赶尽杀绝。所以小叔为了救你一命,就将你伪装成他的爱人。”
司楮恍然大悟,甚至还融会贯通举一反三:“说不定MP的人还在小叔皮下埋了窃听器,所以即使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在的时候,他也不得不演戏……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我哥和小叔永久结合,互通思想,却不知道小叔挟持了我,而我分明被囚禁期间递出去了那么多显眼线索,我哥却一直充耳未闻……因为他根本就始终是知情者!为了保护我,默许了小叔的行动!”
小狗越想越有道理,红着眼睛说,“他们明明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我却……我却那样误会他们……”
“别哭,你本来体内就缺水……”叶斐然急忙重新端起水杯,扶起司楮,“这些还仅仅是我们的猜想,说不定……说不定小叔就是坏人呢?”
泪水淌过脸颊流进水杯里,司楮喝了一大口温水润喉,又伸长脖子泪眼汪汪地嚷嚷道:“小叔才不会是坏人!”
叶斐然温和地笑起来:“见你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他搁回水杯,俯下身在司楮额头落下一个吻,再抬眼就见司楮一边流泪一边撅了撅嘴,叶斐然笑意更深,弯下腰和他接了个咸涩的吻。
至于小狗口中绝不是坏人的小叔……
此时此刻正和他一样躺在病床上,只是身处不同的医院,床旁守候的也是不同的人。
刺猬与司棣各站病床的两边,对于那只夜空中翱翔而过的角雕身上的羽毛究竟是灰白色底灰色边缘黑色渐变尖,还是白色底灰黄色中间渐变至黑色尖,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据两位S级哨兵一致的形容,昨日夜里萧枕云被不知道哪里蹿出的不要命哨兵拖下平台之后,刺猬直接载着司棣从盘山公路中间路段冲了出去,摩托车驶几乎呈90°直角的纵崖面上,用轰鸣的引擎和万有引力作斗争,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无法赶上真正自由落体的速度。
然而就在此刻,一只角雕从高处极速俯冲而下,响彻深谷的鹰唳声中,它有力的尖爪抓住了萧枕云的衣服,又在衣服被勾破的下一秒干脆一爪子擒住了萧枕云的肩膀,锋利的爪尖没入血肉,它无法带着一名成年男性飞翔,但可以大幅减缓萧枕云下落的速度。
与此同时司棣也完成了一个超高难度的动作,他从刺猬的摩托车后座起跳,飞扑将萧枕云搂进怀里,顺着悬崖翻滚数圈之后,借着一枝斜向上的细树阻挡,准确地将匕首卡在岩缝中,彻底稳住身形。
他是稳住了,刺猬的摩托却遵循力学原理坠下了悬崖,摔得稀巴烂,代替萧枕云和司棣摁住了牛顿的棺材板。不远处,猴子一样攀在另一棵树上的刺猬低头为陪伴自己许久的摩托车默哀,随后立刻说:“别忘了报销。”
躺在病床上的萧枕云无言摸了摸肩膀上已经包扎完毕的撕裂伤,有些怅然若失。
刺猬和司棣的争论已经到了尽头,不管是哪只角雕,总归一只是萧家礼的精神体,一只是萧家礼饲养的宠物,都是萧家礼临死之前救了萧枕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