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墨赟默默看着时若先,“然后呢?”
“那你说我为了确保他是不是真材实料会功夫,所以用眼睛检查一下,是不是很合理?”
熊初末听完了全部,心里豁然开朗,但又有点半开不开。
九皇子妃好像说得有道理,但又有点奇怪;
好像是这么回事,但又有点跑偏。
“其实我为了不让你们误会,所以就只用眼睛看,都没有用手,这还有什么好误会的呢?”时若先一本正经。
“你说得对,的确是我想多了。”谢墨赟表情如常,看不出端倪。
“我还有事,东西提前送回来了,想要就自己去拿,我继续办事了。”
但是在谢墨赟离开之前,熊初末明显感觉到身上有道锐利的视线,等到谢墨赟离开后就不见了。
熊初末看着时若先一脸意犹未尽,明显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
熊初末默默提醒说:“恕属下多嘴,接下来几天里,九皇子妃还是多多关注九皇子吧。”
时若先自信挥手:“没事,他都不生气了,你不用担心。”
熊初末沉默。
九皇子和九皇子妃之间的对话,好像有点互不相通。
但是又感觉意外地很相配。
因为世间能够你聊你的我聊我的,还能够把话说完的也不多。
或许这就是才子文人书里写的殊途同归吧。
*
就如时若先所想的,谢墨赟没有生气。
和时若先的相处还是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说话平心静气。
举止稳重有礼。
甚至晚上睡觉都自觉只占床边一角,让时若先能够在更大空间里,舒舒服服地用被子把自己卷成老北京虫肉卷。
但是夜深时刻,因为白天睡太久而胡思乱想的时若先忽然意识到:
有没有一种可能,谢墨赟在生气,只不过是他在生闷气?
但是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连叽叽都已经发泄完了精力,懒洋洋地爬在窗棂上睡觉。
昏暗夜色中,闭眼入睡的谢墨赟如同雕塑,黯淡的光源也藏不住他高耸的鼻梁和立体的五官。
时若先看着他因为睡眠而放松的嘴角,想要转身把谢墨赟看得更清楚些,忽然谢墨赟醒了过来,和时若先对视。
时若先的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露出一双波光粼粼的眼,谢墨赟愣了愣,第一反应问时若先:“怎么不睡?饿了?”
他刚醒的声音带着沙哑低沉,像是大提琴奏响的音律。
时若先不好意思地回答:“其实有点。”
“吃什么?柜子里都有。”谢墨赟一边要起身,一边问:“珍珠梅?”
“你之前不是说这个甜伤牙,不让我多吃了吗?”
谢墨赟的眼眸清醒过来,抿唇道:“没事,想吃就吃。”
这个表情,就是这个表情。
嘴角微微向下,伴随这种平淡如常的语气。
他肯定是生气了。
等到第二天早上,谢墨赟用了十分钟就把过去半个时辰都做不完的梳妆解决,时若先无比笃定,谢墨赟的闷气会持续很久。
不愧是以后要登上皇位的大男主,明明很在意,但就是不吵架不发火,反而纵容时若先,加上假装没情绪。
但是时若先还是坚定自己没错。
他就是想看,而且还没看成,错肯定不在他。
可爱的虫字典里没有错字,要错就是谢墨赟错了。
但是得如何让谢墨赟意识到这一点……
时若先另有妙招。
*
辰时,是谢墨赟固定的晨读时间。
他拿出书角发黄的《道德经》,但窗外熟悉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谢墨赟的书桌靠窗,而窗外斜对面正是湖中凉亭。
前靠水后靠假山,风和日丽时,亭内十分适合休憩。
写意画中,这种亭子有了美景,必然还有搭配美人,这样才够目酣神醉。
但自从谢墨赟成年后搬到九皇子府上,这亭就闲着。
而今日却同时出现了美人与美景。
时若先一身浅藕色绫罗裙,双臂带着银质缀红珠的臂钏,臂弯的白纱披帛随风浮动,仿佛敦煌壁画上的飞天仙女。
谢墨赟今早克制着没能大饱的眼福,在这时找补了回来。
时若先坐在亭内,和身后拉彼欣有说有笑。
谢墨赟嘴角不自觉轻轻上扬,凝神听着她们的对话。
“怎么九皇子妃有闲情出来坐坐今日?”拉彼欣的疑惑和谢墨赟一样,但语序明显不是。
时若先两道秀气的眉毛打成结,恼怒地说:“我昨天看的话本气得我睡不着。”
拉彼欣好奇:“写了什么啊究竟,能把您气成这样?”
“你说说,如果一个女子想要和离,难道这也有错?”
拉彼欣纠结道:“这得分原因。”
“如果是因为丈夫那方面不行呢?”
“这、这。”
拉彼欣大窘,脸红成一片,小声回答说:“如果丈夫药石罔治,也情有可原要和离。”
“也不是治不了,其实治一治也是可以的。”
“您怎么知道?”拉彼欣困惑。
时若先振振有词:“话本里这么写的。”
拉彼欣点点头,若有所思说:“那为什么还要和离呢?夫妻之间合适最重要,也不是日日都要那啥……”
她越说脸越红,几乎快要说不下去。
“其实妻子是喜欢孔武有力的邻居大哥,那个邻居在隔壁院打铁,日日热的不穿上衣……那个肌肉。”
拉彼欣:“您怎么这么激动?”
时若先顿了顿,给自己几秒钟咽下口水,继续说:“哎呀,我就是替话本里那丈夫生气啊,你说他也不是没有,如果他能展示出来,也不会被隔壁比下去了。”
拉彼欣点头如捣蒜,“九皇子妃说得对。”
时若先眼神若有似无地飘向对面的窗户。
我说得对没用,主要得让某人也感觉说得对才行。
*
次日清晨,天微亮。
时若先迷迷糊糊起来,发现床边已经空了。
而卧房外的院内已经传来一些动静。
他拥着被子来到窗外,本来还半梦半醒的眼,瞬间瞪大。
昨天的暗示果然有用!
鱼肚白的天空下,谢墨赟在树下舞剑,动作灵动飘逸,招式如劲松苍柏,挥动着剑锋划破空气。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谢墨赟额上的汗珠滚落,顺着刀削似的下巴滴到赤.裸着胸肌上。
如此大开的衣领,连谢墨赟在睡觉的时候都没有看到过。
而现在时若先透过衣领,看着谢墨赟腰胸上清晰分明的线条和轮廓,连被子掉了都没注意。
谢墨赟察觉到时若先的目光,既不和时若先对视,也没有表现出异常,而是颇为淡定摆出结束的招式。
然后在时若先的注视下,淡然地背过身,慢慢脱掉上衣。
时若先:我过去作恶多端,能看到这一幕难道是最后的晚餐?
谢墨赟藏起自己势在必得的眼神,转身和时若先对视。
“你怎么起来了。”谢墨赟惊讶道:“我都没发现你。”
时若先的眼睛一眨不眨,“早起的虫儿,有奶哦不有肉吃。”
拉彼欣赶来时,时若先在妆镜台前。
时若先还在回味刚才看到的一切,而谢墨赟透过镜子看时若先的脸。
谢墨赟:“怎么了?”
“丽妃娘娘特地带着太医来了,说要给二位把脉,都调理调理身体。”
时若先心一悬。
把脉?
那他的挂件藏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墨赟:他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时若先:要是你们两个一起练剑就好了。
谢墨赟:人要懂得知足。
第13章 时:我爱看书!
据说这位李太医医术高超,在宫内所有妃子都抢着要找他调理。
而丽妃今日请他过来,也是花了大功夫。
得知李太医清早有空,丽妃连妆发都顾不上,简单打扮了两下就请了李太医赶过来。
谢墨赟正在为时若先梳发,刚把头发全部梳顺,丽妃就来了。
谢墨赟和时若先对视,两人心照不宣。
太医这么厉害,一摸他的脉搏,那他男扮女装的事情不就无处遁形了。
但玉珊已经在一旁提醒道:“九皇子妃把头发随意挽下就好,李太医脾气古怪,可不要让他等急了。”
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但自打拉彼欣来知会起,时若先心里的算盘都没有停过。
绝不能坐以待毙。
见两人都没有动作,丽妃也跟着催促了几句。
而时若先正拉着谢墨赟的袖子耳语。
丽妃问:“怎么了?”
谢墨赟对丽妃行礼,“先先说她害羞,不想与太医直面接触。”
时若先一脸娇怯地点头附和。
丽妃愣住,“那…”
“儿臣以为如果只是号脉,那用纱隔开,先先伸出只手就好。”
丽妃思索着,玉珊轻声催促,只好同意。
“那赟儿你先随本宫来。”
谢墨赟转头和时若先眼神交流。
谢墨赟的眼神含义:你自己多加小心点。
时若先:啥意思,看不懂,反正点头就对了。
*
谢墨赟和丽妃走后,时若先便让拉彼欣和熊初末一起把卧房布置一下。
能找到的纱不多,要么太大要么太小,但时若先选了最大的,让熊初末把纱在房梁挂起来。
再把屏风摆在卓后,将卧室内部隔开。
前有白纱遮挡,后有屏风分隔,时若先只要坐在纱后,就很难看清他的样貌。
等到全部布置好了,拉彼欣轻声说:“怎么这么大啊今天的风,刮得这纱一阵一阵地飞。”
熊初末站在一旁,同样也说:“这屏风上的牡丹透过纱也这么红。”
时若先摆摆手,“都是细节,不用在意。”
自己捆的头发歪歪斜斜地拢在脖侧,还没坐下歇息一会,马尾松了。
拉彼欣说要帮他扎上,但丽妃和李太医的声音已经靠近了。
时若先:“没事,你先到屏风后面躲起来,把胳膊从纱里伸出来就行。”
拉彼欣不知为何,但还是听话的点点头,藏到屏风后去了。
丽妃和李太医的声音越来越近,对话也变得清晰。
丽妃:“李太医的意思是,赟儿身子极好,什么问题都没有?”
李太医的音调高昂,“臣号脉五十余载,从未出错,九皇子身子若是有恙,那恐怕是有鬼作祟了。”
丽妃释然道:“那就好,那还得麻烦李太医帮本宫的儿媳好好瞧瞧。”
提到时若先这个楼兰来的公主,李太医显然十分不屑,从鼻腔里挤出一个轻蔑的哼声。
“蛮夷之人、无礼粗鲁,若非是看在您的面子,恐怕这公主一辈子都遇不到中原良医的接诊。”
谢墨赟在后皱起眉头,“李太医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太医这才慢悠悠地道歉:“臣一心专研医术,说话自然直来直去些,还请九皇子海涵。”
丽妃拉住谢墨赟,“李太医不是那个意思,先让他去看看九皇子妃。”
丽妃嘴上说着,但也冷下脸。
大概意思是,先让这个老东西好好看看,万一有问题让他治,治好了再算。
那要是时若先没问题,就当场治他。
李太医走至门前,“还请丽妃娘娘和九皇子殿下留步。”
拉彼欣小声骂道:“说话也太气人了这个太医,九皇子妃不要一般见识和他。”
“你放心,我不是小心眼的人,我只是普普通通的天蝎座。”
拉彼欣一脸懵,“什么做?”
“没事,你就安静等着看戏就好。”时若先挑眉道:“你把胳膊收回去,等下我敲桌子你再把手腕伸出来。”
然后伸手把发带扯了下来。
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斜而下。
时若先勾起嘴角,静静等待李太医进来。
他不像谢墨赟,遇事可以忍可以等。
时若先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深知做人做事都要考虑别人的感受。
主要宗旨是:不能让别人太得意。
*
门外,李太医捋了捋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伸出葡叶一样的手,颤颤巍巍地推开门。
木门“吱呀”一声,惊得李太医一跳。
丽妃问:“怎么把李太医吓成这样?”
李太医强行撑着回答:“没什么,只是不小心绊了一下。”
丽妃淡淡地:“那可要小心点。”
这语气,显然是嘴上客气。
李太医也知道自己刚才出了丑,为现在了面子硬着头皮向内。
他刚才既不是被门响吓到,也不是所谓被绊了一下。
而是门刚刚打开,就有一片白纱吹到他脸上。
像是空气里无端伸出只手,出其不意在他脸上摸了一下。
虽然大启早就废除只有丧失用白的民俗,但李太医还是背后出汗。
但这只是屋内白纱的冰上一角。
层层叠叠的白纱自房梁垂下,顺着风不自然地鼓动着。
而在片片白色后面,一个女子端坐在桌后,而她身后是扇屏风。
李太医看不出屏风上的图案,但是那团红色和女子的红裙融为一体。
李太医声音发虚,“是九皇子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