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睦沉默了看了看自家能坐下四五个人的华丽马车:“清眠,别闹,跟哥哥走。”
聆夜声语气中带着自得:“你对弟弟的教育有点问题,苏儿都大了,有权选择,你要限制他多久?”
这根本是不是教育的问题啊,苏清眠脑袋上垂下了几条黑线,这明明是一个当哥的不想弟弟被奇怪的人拐走的问题而已。
聆夜声张冠李戴的本事太绝了,把一个简单的问题上升到了尖锐的教育矛盾。
论说话,苏睦绝对不是聆夜声的对手:“清眠,你忘记哥哥之前跟你说的话吗?”
苏睦说,要远离聆夜声,不要接近聆夜声,他很危险,很危险。
苏清眠抿嘴,朝苏睦走去:“那我跟哥一块。”
聆夜声说话音调低了下去,肩膀也低了:“没事,你有选择的权力,你欢喜便好。”
委屈巴巴的语气,还要装作有大局观,有格局的模样,甚至站在苏清眠这边考虑,说出来的话,和苏睦是截然相反的两个话风,苏睦是强制的,聆夜声是宽容的。
苏清眠头脑一热,用了小小的风术法缠在脚下,不能飞很高,但是飞进聆夜声的马车足够了,撩开垂纱探出头来:“哥,我有点话要和天枢主说,我回家的时候再和你一块回来。聆夜声,走了走了。”
苏清眠挥手招呼着聆夜声。
聆夜声特别小人得志地看了苏睦一眼,飞进马车里,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坐在了苏清眠的衣摆上,衣服领口往下落了一点。
马车起飞,苏清眠好几次想提醒他坐到衣服了,但是聆夜声一上车就倚在靠背上闭眼假寐,好像很是疲倦。
聆夜声身上还是有股虚弱感,像小傲娇一样,他俩兄弟是商量好了呗。
“我其实见过你哥哥,我好几天没有见他了,他还好吗?”
想说出小傲娇的真实姓名,但是苏清眠发现他其实到现在都没有问出小傲娇的名字。
聆夜声睁开了眼睛,韶光流转,时间都变得脆弱,美,可以让时间永恒,却也是那种傲睨万物,包容天下的美,有侵略性,并不让人亲近。
“嗯,还好,原来你们认识。”有点惊讶。
苏清眠:“在云梦泽的时候就认识了。”
“这样啊,那段时间他确实陪我去了云梦泽,怪不得经常看不见他,是和你一块了。”面容温柔缱绻,但是说出来的话有点暧昧,“很少见我哥会对谁上心,他愿意花时间陪你,是动了情的,你觉得他怎么样?”
“???”苏清眠干笑,“没这一回事,你想多了。”
小傲娇有时候看他的眼神是不太对劲,说的话也不对劲,苏清眠要不假装没有听懂,要不然就回避,始终是没有说透。
苏清眠眼睛闪烁,一看就是在撒谎,聆夜声端正了身体,眼神中的凌厉多过了婉约朦胧的温柔:“嗯,和他在一起也是不错的选择。”
啧啧啧,这语气,这口吻,认定了他和小傲娇之间有事。
“你可千万别误会,我甚至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一直叫他小傲娇,就这种关系,我们能有啥?”
苏清眠语速都快了。
聆夜声身体前倾,苏清眠的衣摆在他下面,他一倾,挤拉着衣服,在领口变得更大之前,苏清眠赶紧给拉住了。
“是吗?”
“对,骗你没有意思。”
如此近的距离,苏清眠有点走神,他发现聆夜声的眼睛不是单纯的黑色,瞳孔深处带着点紫金色,平时正常距离看不出来,非得是近距离的,仔细看,才能看出来。
像是藏在深渊中的紫金宝石。
“那我好,还是......”
马车一阵颠簸,聆夜声立刻给苏清眠整理好衣服,仆人撩开纱幔:“大人,到了。”
聆夜声漠然点头:“嗯,好。”
苏清眠:“......”
你也知道你tm坐到他衣服了啊,还给他整好,这才是最骚的。
聆夜声先下了马车,迎接他的人一簇地拥了上来,哗啦啦地跪了一片:“天枢主大人,您的位置早已备好,奴带您进去。”
聆夜声没有说话,转身撩开纱幔,牵着苏清眠的手,将人带出来。
看到画展的排场,苏清眠无声地哇了一声。
聆夜声有十阶重臣,四洲天命大人便是其四,此次办画展的是十阶重臣之首,奉原。
怎么说,看这排场,就不愧是十阶重臣之首,重彩浓墨得就像是辞藻华丽的几句昆曲。
恨不得用钻石把道路铺一遍。
各个家族的马车停在半空中,马车时不时跑一下,画出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彩色烟雾,交横相错,百回千转。
人人穿着华服,高声阔谈。
轻狂的少年在人群中奔跑,大笑,他们扬起手上的花球,花球在空中炸开,撒下花瓣,清香弥漫。
苏清眠接住一片花,绯红的,是时间花。
有下人在苏清眠手上也塞了一个花球,苏清眠捧着花球有点不知所措。
聆夜声:“沙蓝回梦花球,意寓祝福,可以是任何祝福。”
时间花的真名是沙蓝回梦,但是人们更喜欢称为时间花。
苏清眠高抛花球,洋洋洒洒的绯红花瓣降落,落在两人的身上。
仆人带着两人进去,两边的人自动给天枢主让出路来,行礼。
大殿被人做成舞台的样子,最上面摆放着锦皮座椅,给身份高贵的人入座。聆夜声一进去,原本低语的众人顿时安静了,尊尊敬敬地行礼。
沐子扬居然也在这里,穿得那叫一个夸张,头上还带着花环,整一个行走的首饰盒。
奉原有一头极具艺术家风格的长卷发,长相中带苦,阴郁,但是眼睛很亮,他单手扶肩,行了一个下臣礼:“我等你很久了,以为你不来了。”
聆夜声:“答应了要来,就会来。”
奉原隐晦地看了一眼苏清眠:“能借一步说话吗?”
聆夜声在苏清眠耳边低语:“等我一会,马上回来。”
苏清眠呆呆地点头。
大殿中的人很多,但是苏清眠只认识沐子扬和他的三个执事,聆夜声一走开,周围瞬间陌生了。
沐子扬啧了一声:“别看了,天枢主走很远了。”
苏清眠这才收回目光,上下打量沐子扬:“嘿,哥们,这身不错啊。”欠欠地吹了一个口哨。
沐子扬堵住他的嘴:“你开玩笑也要分下场合好吗?太丢人了!”
这里的人非官即贵,说话都是小声的,苏清眠这声口哨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连带沐子扬也看了进去。
苏清眠无所谓地耸肩:“丢人怕啥?”
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沐子扬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提这句话。”
苏清眠很想继续追问,但是沐子扬的表情,大有一种要是问了,就跟他拼命的意思,只好投降答应。
“穿得人模狗样的,倒是和当时被天枢主扔出中庭宫殿的时候不太一样啊。”
有个少年故意撞了一下苏清眠,然后回头说。
周围有很多看热闹的人,神情中都是不介意少年去招惹苏清眠,成年人想的事情很多,不像少年心思单纯,想说什么就说了,但是他们明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少年,隔岸观火,好大一个作壁上观。
“沐子扬你怎么还跟他在一块玩啊?”少年恍然大悟,“哦,毕竟是为了平民毁害贵族利益的人,跟不知廉耻的苏清眠倒是天生一对,要不然,苏清眠,你也别对天枢主有啥幻想了,直接和沐子扬好了吧。”
第五十二章 睥睨 霓裳 四人戏
少年伶牙俐齿,说出来的话得罪了两个人。
又是一个不知道真相的吃瓜群众……苏清眠默默扶额,人家聆夜声都亲自辟谣了,总是有些人自作聪明,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万物的尺度,他的想法是人间至理。
苏清眠背起手,微微昂着头:“常说心中有什么,看见的东西就是什么样子。你心中肮脏龌龊,看到的东西也就是肮脏龌龊的,我和聆……天枢主大人不过是寻常的关系,但是你却能说出其他的来,不得不说,你的内心脏到一定境界,小爷佩服了。”
少年冷眼:“你不用那这么话来激我,你做了什么事情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心虚, 你解释什么?”
苏清眠笑,眼神越发冷漠:“不解释,难道任凭你往我身上泼脏水?”
虽然还没有完全看完日记,这件事情的真相苏清眠也不清楚,但是他相信三年前就能做出孤身一人赴刑场救哥哥的举动的小孩不会做出这样自毁身价的事情。苏清眠相信原主,也相信聆夜声,聆夜声说了不是,那就不是。
“这不是脏水吧,我只是在说事实,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和沐子扬真不愧是朋友。”少年似乎想要将一下子得罪两人的想法贯彻到底。
苏清眠刚想说什么,沐子扬就挥着拳头上去了:“我们用得着你说?小垃圾,哪里冒出来的,从来没有在这种场合里见过你,哪个家族的?”
这一下打得不轻,少年的嘴角都肿了,沐子扬唯一的女执事观风月拉住沐子扬,阻止了他打出第二拳。
“小天命,注意场合。”
沐子扬嘁了一声,震袖甩开观风月的手:“要不是注意场合,我早打他了。”
少年手指碰了碰嘴角的伤口,生疼。
苏清眠眉头一挑,沐子扬这么刚的啊,出手还挺重,这倒和他挺像的,之前他也因为别人胡乱话说出过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打,少年不乐意了,扑了上去,毫无招式地左右勾拳,沐子扬专门学习过武功,都躲了过去,苏清眠跟三个执事拉开两人,沐子扬不解气,还过去踹了一脚。
看戏的人心里憋着笑,嘴上说着不要打,但是没有一个人拉架。
场面混乱,人心更是乱。
“嗯?怎么了?”聆夜声一身清辉走出来,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不管何种场合,何种局面,只要聆夜声愿意,他就能在一瞬间控制全场。
旁边最近的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聆夜声笑中带冷,迈着优雅的步子走来。
苏清眠和三个执事松开打架的两个人,少年不认为他做错了,梗着脖子,手一指苏清眠:“他就是一个以色侍君的混蛋,不配出现在第一重臣的画展,请您让他出去。”
“你,出去。”
聆夜声确实说出了赶人的话,但是对少年说的。
少年一怔,满脸不敢相信:“大人……”
聆夜声抬手,上来几个侍卫,拉走了少年,少年连话都没有说完。
苏清眠:“你……”
聆夜声面容变得柔和:“等一下。”
他转身坐在主位上,手撑着下巴,身体慵懒地歪斜,睥睨天下的高傲,苏清眠一阵恍惚,好像看到了聆夜声位居高位,殿下群臣位列,他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巅峰叱咤风云。
“继续啊,画展嘛,大家轻松一点,不是还有开场舞会吗?舞呢?”
大殿中死气沉沉,聆夜声说着调侃的话,但是大殿中的人却越加惶恐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空气紧张低沉。
“别整天一副我欺负你们的样子,”聆夜声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要是真的怕,就不会乱传消息。我不否认我让人扔过苏清眠,年轻的小辈总会冲突上者,仔细想想,那不过是小孩子脾气而已,倒是我气量小了。”
没有人敢接话。
苏清眠怔怔地看着上位的聆夜声,眼底涌动着复杂的情绪,第二次了,聆夜声再次给他解围。
大殿上方飘着装饰用的符文,彷徨不定,沉沉浮浮。
聆夜声抬起手指,一道金光打进去,符文融合在一起,交缠相织,勾成偌大的阵法,不断往下落着白羽和时间花。
身穿霓裳彩衣的舞女随后降落,玄妙的音乐响起,窈窕的舞女舞动身姿,上演着史诗一样宏大的舞剧。
苏睦来的时候,被门口的人拉住说话,直到现在才进来,在人群中找到苏清眠,苏清眠茫然地看着苏睦:“哥……你终于来了。”
苏睦摸了摸他的头:“嗯。看舞吧,以后不要和聆夜声单独相处。”
苏睦其实是想好好地训苏清眠一顿,以振哥纲,当他看到苏清眠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的时候,却是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是我……我觉得聆夜声好像并没有那么让人讨厌。”
“……”苏睦满眼复杂。
他的弟弟又要变得不乖了,就像当时一样,天天往中庭宫殿跑,问他怎么了,他只摇头,一个字都不说。
以苏清眠的身份,不管他做什么,都会被有心之人注视,于是浮光端传出了英雄苏戚画之子,东洲天命之弟,疯狂追求天枢主的谣言,谣言中把苏清眠刻画成了一个不知道廉耻,想靠肉色巴结天枢主的混球。
到了最后,苏清眠几乎不回家了,整天在中庭宫殿门口呆着,聆夜声直接命人将苏清眠扔得远远的。
苏清眠彻底心灰意冷,至今苏睦都没有查清楚苏清眠对自己用了一个什么术法,当他和三个哥哥找到苏清眠的时候,苏清眠浑身是伤。
就连苏雾淮也只是在一些古老的书籍上查到一点信息:清眠仅仅是失忆了,但是对他们的情感不会变。
越是多么在乎,就越是害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