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帮你请假。”
　　“不需要，谢谢。”苏清眠抿着唇，聆夜声往前走一步，他就退一步。
　　苏清眠全身都在抗拒聆夜声，聆夜声怔了一下站在了原地。
　　“那我送你回去。”聆夜声语气平缓，带着一贯的长音。
　　“也不用。”苏清眠耸肩，“我有胳膊有腿，自己回去。”
　　聆夜声默了，面上浅浅的笑里带着哀伤，薄雾一样的哀伤，朦朦胧胧的，笼罩在他的面上。
　　苏清眠怔了一下，忽然想到之前看的日记。
　　原主说，他一直感觉聆夜声眼中有一种悲伤的情绪，原主问了很多人，他们都没有觉得聆夜声悲伤，世界上大概唯有原主觉得如此。
　　可是这一刻，苏清眠也看到了，那种雾一样的伤感就那么出现在聆夜声的面上，好像是历经了沧海桑田之后的物是人非，铅华褪尽，独自一人站在山巅，享受无穷无尽的荣华，亦要承担永无止境的孤独。
　　“真的不需要吗？”
　　聆夜声缓慢启唇，问出这句话。
　　苏清眠灵魂麻了一下，居然鬼使神差地摇头了：“送我吧。”
　　他居然不想看见聆夜声这么脆弱，想要他开心，想要他欢喜。
　　暗暗地啧了一声，他对聆夜声心软了！对一个讨厌的人心软，天，他是人格分裂了吗？
　　聆夜声很开心似的，他打了一个响指，眨眼的功夫两人就回到了圣亭学院。
　　街道繁华，人声却小，学生来来往往，皆侧目看着突然出现的聆夜声和苏清眠。
　　有人认出了聆夜声，上前行礼，聆夜声摆手让他们离开。
　　“我先走了，有时间再来找你。”
　　聆夜声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苏清眠走得倒是很干脆，转身就投进了人流中。
　　拍了拍脸，苏清眠回想着那时候看见聆夜声哀伤后的感受，好像灵魂被针扎了一下，不疼，但是麻，从灵魂麻到肉体。
　　好像潜意识里就不希望看见聆夜声有这样的表情。
　　坐在教亭里面，苏清眠一直在走神，脑子里混混沌沌，一会眼前浮现聆夜声牵着他的手在绒羽中飞翔的场景，一会浮现那次在森林中，聆夜声看着手上的黑土，委屈巴巴的眼神，一会又浮现一脸悲伤的聆夜声。
　　全都是聆夜声。
　　甩不甩不掉。
　　最后这些聆夜声汇聚成一个，轻轻浅浅地对他笑。
　　“啊！”苏清眠烦躁地拨乱头发，俏皮的碎发无拘无束地散落在额前，苏清眠吹了吹头发，碎发柔顺地飘起。
　　“喂喂喂——”有人慢慢围了上来，将苏清眠团团围住。
　　苏清眠坐直身体，这些都是教亭上的同学，苏清眠还是眼熟的：“有什么事吗？”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贱呢？非要去勾搭天枢主大人，还骑大人的天马，”同学不屑地仰头一笑，“真是搞笑。”
　　“我还以为你被大人抛弃后，会重新反思自己配不配，没有想到从云梦泽回来，更变本加厉了。”
　　“说白了，就是不要脸呗。”
　　“圣亭为什么有你这样的学生啊，和你在一个教亭上课，想想就恶心，你还是东洲天命的弟弟，你太令天命大人蒙羞了。”
　　苏清眠一脸懵地看着围住他的同学，都是同学，他们的恶意未免太大了。
　　“干嘛一脸天真无辜地看着我们，难道我们说错了吗？”同学环起手臂，“那次你爬床未遂，被天枢主大人扔出殿门的事情，你不会忘了吧？”
　　苏鱼。烟。毒。加。清眠：“......”
　　不好意思，他真的忘了。
　　原主做的丢人的事情，关他苏清眠什么事？
　　在同学七嘴八舌的批判中，苏清眠知道了很多“自己”的八卦。
　　传闻中，原主疯狂地爱慕聆夜声，爱慕到会做出跟踪、爬床这样变态的事情，；聆夜声每次都是礼貌性地拒绝，并且明确地告诉他拒绝，但是原主就是不死心。
　　某次爬床未遂，聆夜声实在忍不下去了，将苏清眠扔出了大殿，苏清眠心灰意冷，不知道对自己搞了什么，苏睦找到他的时候浑身是伤，昏迷了许久才醒来。
　　苏清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在原主日记里，他看不出来原主对聆夜声有啥意思，而且，聆夜声表现的也不像是对一个变态追求者的态度，过分的殷勤，反而倒显得聆夜声在追求他一样。
　　他了解的事情跟别人说不太一样啊。
　　还是得快点修复日记，相比起别人说的，他还是更相信原主的日记。
　　“你要是还想在圣亭学院上学，就不要再干蠢事，老老实实地安分守己。”
　　苏清眠掏了掏耳朵，站了起来：“你们说了这么多，我没有你们能说话，就仅说几句，骑天马的事情，但凡是亲眼看见的人，就应该看出来，我是被迫的，你们这些没有在场的人，靠着偏见猜测，胡乱说话。你们要是不满，可以去跟天枢主提，毕竟我也很困恼，你们不用说别的，就把今天对我说的话，对他说一遍就行。”
　　好歹是在娱乐圈那样的大染缸里混过的，苏清眠很懂这些人的心思。他这次要是不反抗，那么，接下来这样的场景还会出现很多次。
　　要让这些人知道他不是好欺负的。
　　“你真的厚颜无耻到了让我刮目相看的地步。”
　　“本来只是以为你不知廉耻，原来你的谎话也是出口成章的，你就不脸红吗？天枢主那种高贵的人，为什么要逼迫你骑天马。”
　　这个问题的答案苏清眠也想知道，摊了摊手臂：“你这么能耐，你就去问天枢主啊，在我面前蹦哒算啥。”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毫无自知之明吗，天枢主不是你我想见就见的。”
　　“不好意思啊，我大哥是天命，我四哥是城主，见天枢主好像挺容易的。”苏清眠冷嘲热讽，“哦，我忘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哥哥，对你来说，间天枢主确实不容易，你活了这么大，面对面和天枢主说话的机会有多少次呢？”
　　被说的同学前一阵红一阵白，刚要说什么，讲台上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你们在聊我吗？”
　　聆夜声换了一身圣亭学院的教师服装，水蓝的制服剪裁合体，将他身形完美地勾勒了出来，肩若天地之刀精心雕琢削出来的，腰肢细润，像是束紧的白娟。
　　聆夜声是一想之美的画作，漂亮得浓烈，张扬。
　　教亭内学生跪了一大片，苏清眠鹤立鸡群，简单地行了一个下臣礼。
　　聆夜声抬手：“起来。坐回各自的座位上。”
　　学生们惶恐地站起来，像领了圣旨一样飞快地回到座位上，苏清眠坐了下来，手指不自觉地扣着书本的角角。
　　绾珂儿姗姗来迟，看见讲台上的人是聆夜声吓了一跳，灰溜溜地回到座位上。
　　又在搞啥啊，苏清眠时不时地偷看一眼聆夜声，这个人不会来教学的吧？
　　堂堂天枢主来教学？这跟皇帝去私塾当夫子有啥区别，太梦幻了。
　　聆夜声用灵力做了一把王座，翘起二郎腿坐在上面，手肘放在扶手上，手指点着下巴：“受学院院士之托，我来给大家上一堂光属性开堂课，在这堂课开始之前，我想知道大家有多少人是光属性天赋的？”
　　满教亭里只有苏清眠举手了。
　　聆夜声微笑点头：“原东洲大陆的天枢主，苏清眠的父亲苏戚画就是光属性天赋，名为鎏照，他施展终究术法的时候，天光都被他遮盖，可惜在光暗战争中死去。小苏大人是英雄的孩子，却也是英雄的五个孩子中唯一一个光属性，我之前对他不免多关照了一下，不过传出了很多风言风语，对此我也很无奈。”
　　苏清眠低着头，聆夜声绝对是听到周围的同学是怎么说他的了，才会说这些话。
　　苏清眠明显感受到周围的目光友善了很多，看吧，这就是差距，他解释一万句，都不如聆夜声一句话。
　　聆夜声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说太多反而会刻意。
　　“暗天赋的呢？”聆夜声继续问着。
　　教亭内没有人举手。
　　“那看来剩下的同学都是元素属性了。”聆夜声换了一只手撑着下巴，慵懒散漫，一张灵力捏造的王座，被他坐出了圣殿中的王座的感觉，王风自现。
　　“元素属性的天赋是世界上拥有人数最多的，是核心力量，我很期待你们的成长。”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学生们却露出了被鼓励的眼神，好像他们的前途一片光亮，随便长长就是栋梁之才。
　　“虽然只带大家一节课，但我还是想认识一下大家，从这位同学开始自我介绍吧。”
　　聆夜声伸出一根手指，矜贵地指了指最右边的第一位同学。


第四十一章 报复 给予 执法者
　　被点名的同学惶恐地站起来，他也是刚才辱骂过苏清眠的学生之一。
　　他不敢直视聆夜声的眼睛，诚惶诚恐，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手哆嗦着，嘴唇也在哆嗦着。
　　“我我我......我叫安忡。”他低着头，说不下去了。
　　“姓安，”聆夜声略一思考，“浮光端姓安的不多，你是从北洲迁来的安家一族吧。”
　　“嗯，我我我是。”
　　“安家给我的印象不错，脚踏实地，没有花招，安同学，我希望你也能做到这一点。”
　　聆夜声的潜台词就是说他好高骛远，一肚子不切实际的想法，和安家一贯的风格不相符合。
　　聆夜声对他们的评价不会过于刻薄，都是很中肯的话，但是有些话中带着另一重意思，细细琢磨就会发现他其实是在拐着弯地讽刺他们。
　　班上二十三位同学，每一位同学站起来后聆夜声都会评价一下，绾珂儿站起来的时候他笑了一下：“珂儿就不用了，都是熟人。”
　　绾珂儿一张温婉的脸红成了红苹果，在周围女生羡慕的目光中坐了回去。
　　聆夜声也没有让苏清眠站起来，直接跳过了他。
　　苏清眠歪着头看讲台上不可一世的某个人，聆夜声讽刺过的都是刚才围着他辱骂他的那些人。
　　聆夜声的毒舌是不显山不显水的那种，回味起来才觉得尖酸刻薄，这种风格比直接说人家不好还要不对味。
　　苏清眠一向不喜欢他的口吻，可是听他说那些同学，苏清眠觉得很爽。
　　尤其是看到他们变来变去的脸色的时候。
　　聆夜声说某一位男生说得最狠：“我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但是看见你的那一刻，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幽默的女孩，你开个笑话店一定很不错。。”
　　那位男生长得确实像是造物主给人间的一个幽默笑话。
　　苏清眠记得这位男生辱骂自己骂得最狠，什么下贱，男狗，公兔子都是他说出来的。
　　男生诚惶不安，嘴唇哆嗦着：“我我我......是男生......”
　　聆夜声身体往前探了探：“不好意思，刚才没有从外貌上分辨出性别来。”
　　苏清眠差点笑出声来。
　　二十三位同学全都自我介绍完毕，聆夜声站了起来，手指一滑，黑板上出现了一串苍秀有劲的字：光属性天赋。
　　“我想在座的同学应该都知道我就是光属性天赋，名为给予，并不是攻击类型的天赋，”说到这里聆夜声自己都笑了。
　　“但是，我可以将我身上所有的存在的，给予别人，包括且不限于，纯粹的生命力，强悍的战斗力，高强的愈合力，敏锐的感官，在现有的光属性天赋中，我是唯一一个不管使用什么术法都会起到正面效果的天赋拥有者。白山前辈编纂的《天赋录》中是这样评价我的天赋的——光之最，善之粹。意思就是说，给予是光属性的最终发展形式，是纯碎的善念，不掺杂任何的恶。”
　　有人忍不住问：“天赋没有攻击性，那天枢主大人是不是很弱啊？”
　　聆夜声哼笑一声：“你忘了我说过什么吗？我的给予可以给予我强悍的战斗力，你要知道，强弱不只是被天赋定义的，还有战斗力，一个以天赋见长的人，对上我，可能连术法还没有施展出来，就被我的剑贯穿了。”
　　战场上，凡是冲在最前面的战士没有一个是使用术法的，术法的施展需要时间，战士拼得的是刀是剑，是勇气与毅力。
　　而那些施展术法的人在战士的后面，用术法干扰敌方战士。
　　苏清眠不认同聆夜声的说法，聆夜声不是唯一一个“光之最，善之粹”吧，他的生命天赋一样不会施展出负面效果的术法......
　　苏清眠不服气了。
　　但是看在聆夜声刚才帮他解气的份上，他没有站起来说这些让聆夜声没有面子的话。
　　讲完光属性的基本定义，聆夜声让他们各自说了一下对光属性的看法，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
　　绾珂儿始终一脸崇拜地看着聆夜声，面上满是花痴，就算是聆夜声拒绝了她，也没有关系，能看一会是一会嘛。
　　“讲到光属性，不得不提中庭之树，我们光的来源，灵气的载体，没有中庭之树，我们的世界将是一片黑气，固滞不动，死气沉沉，接下来我会带你们去看中庭之树。”
　　聆夜声完全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眨眼间，万景穿梭，不真实的幻像一重叠着一重从眼前飞速闪过，身体像是没有了重量，一切都在冥冥中，毫无真实感。
　　等眼前能看清的时候，五感骤然回到体内，像是从云端回到了大地。
　　他们早已不在教亭中，眼前是仰头看不到顶的中庭之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