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青年仰躺在沙发上,手肘屈着横贯在额头上,碎发凌乱,衣服微皱,疲倦的气息笼罩着。
简言开门时见此,下意识地放轻脚步。
他此前一直给自己打气,但一直没有等到裴缺,现在整个人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状态。
他先去把饭煮上,才推推裴缺:“裴缺……”
青年微颤睫羽,睁开眼睛,一双眼睛先是迷茫的,后又变得凌厉,冷淡如水。
简言怔忡一下,手指一缩,便见青年瞬间柔和下来了。
裴缺的嘴唇一张一阖,声音沙哑询问:“什么时候了?”
简言抬头看墙上的钟:“八点了,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裴缺摇摇头,撑着手坐起来,简言下意识地伸手扶着他,手指触动的肌肤滚烫。
他被烫得一个激灵,皱皱眉:“怎么那么烫?”
简言连忙又伸手摸了摸裴缺的额头,也是滚烫。
“发烧了也不说。”简言绷着脸,紧张道:“别睡了,先去医院。”
裴缺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是感冒了,他很久没感冒了,在美国时倒是感冒过一次,一个人差点死在出租屋里,若不是仁慈的房东太太,他或许就死在异国他乡了。
但也就那一次,在他无依无靠的少年时代,全凭着意志力和脑内的记忆撑过来的。
他抬手摸自己的额头,很烫。
裴缺又抬头,看见男人一脸着急的模样,忽而一笑,他将自己的身躯缓缓靠过去,双手搂住男人的腰。
腰肢细软,他鼻尖充斥着熟悉的香水味,永远不刺鼻,永远能第一时间安抚他躁动的神经。
这次生病,不是他一个人了,他又回到这里,能拥抱他的哥哥。
感受到手臂环绕的腰肢挣扎,裴缺力道缩紧,他声音沙哑软弱,嗡声道:“哥哥,我想抱抱你。”
身体不动了,也不挣扎了,像是妥协认输,无端地纵容他的无赖。
裴缺脑子发晕,他不合时宜地产生恶劣的念头,哥哥怎么这么容易心软?因为哥哥太好骗了,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仍由自己的野心四溢。
他刚开始只是想和哥哥在一起,后来想抱抱哥哥,再后来想亲他,最近做的一个梦,是哥哥屁股上的一颗黑痣,挥之不去,犹如梦魇。
但这些都不是他的错,如果哥哥对他凶一点,要是像打骂他的亲生父母一样就好了,这样他就永远不会喜欢上他,永远不会陷入这种境地。
裴缺抿唇,眼眶泛着红。
哥哥这么好,他没办法不喜欢他。
裴缺烧得很厉害,即便他只是隔着衣衫抱着简言,简言还是感受到了炙热的温度。
他不放心地推推裴缺,青年十分固执地抱着他,死活不愿意松开。
简言无奈,低声哄道:“我去给你冲药,先放开。”
可能是因为这话起了效果,简言轻轻地便挣开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在沙发上,给他盖上被子,去给他冲药。
医院是去不成了,裴缺这样看起来也不想去医院。简言只好先用物理降温给他降降,看看有没有效果。
喂完药,简言打热水给他热敷,又从药箱里找出退烧贴给他贴上。
小时候裴缺也发过烧,简言也这样给他降温,当时他还是初次当家长,自己发烧整点药吃,被子一捂,出身汗就行了。但小孩子娇弱,需要谨慎,所以他照顾起来小心翼翼笨手笨脚。
好在有以前的经验,忙活到半夜,简言测温度已经降到37了。
他松口气,弯腰给裴缺撤去额头上冷却下来的毛巾,正要起身,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简言睁大眼睛,有些惊慌。
这幅表情像是什么?
裴缺睁眼看着他,认为这表情很像李章家里养的一只仓鼠,那仓鼠怕人,躲在笼子里,见着生人就是这幅瞪大呆住的样子。
他不喜欢仓鼠,但他觉得哥哥这时候的表情很可爱,比那只仓鼠还可爱。
简言缩缩手,神色转变为平静,他率先打破沉寂:“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裴缺没有松开他的手,反而用温热的掌心包裹他的手指,明明温度不烫了,却仍然让简言好似架在火上烤,好像发烧的不是裴缺,而是他。
青年摇摇头,他病一场脸色苍白无血色,眉眼柔和,平添一股破碎感,像是一个瓷娃娃,下一秒就要碎掉。
简言说话的声音都放轻了,更没心思抽开自己的手:“没吃晚饭,锅里温了粥,要不要吃点?”
裴缺也摇摇头,他颤抖眼睫,泛着白昼的灯光坠落在他的眼里,亮晃晃的,有些刺眼,让人不敢直视。
“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换水。”简言忍不住出声道。
裴缺哦了一声,茫茫然地眨眼,却没有松开手。
他嗡动干燥的嘴唇,半晌后轻声道:“哥哥,这好像在做梦。”
“嗯?”
“我刚刚以为我在美国,那段时间我也经常做梦,梦里和现在的场景一般无二。”
“还好,还好这不是做梦。”
裴缺轻咳一声,眸光发亮,让简言心中酸涩,眼眶微红,他很难想象裴缺在国外过得如何。
酸涩的同时,简言突然觉得应该快刀斩乱麻,越晚越难割舍。
他艰难地蹲下身子,注视着瘦削的青年,这几日应该是很忙,瘦了一圈,他抬手,指尖轻轻地划过脸颊骨,落在青年颤抖的眉眼处。
简言看了他一会儿,残忍的声音在空荡地房间里显得轻飘飘的:“雀雀,比我好的人有很多,比我好看的有很多,比我年轻的有很多,你何必喜欢我。”
裴缺愣住。
“你现在年纪小,你可能把亲情爱情混为一谈,等你再大一点就明白了,你或许会为现在所做的感到好笑,会觉得年少不更事。”简言不去看他,低头道:“我想了很久,你可以不懂事,但我作为哥哥不能随着你。”
“你明天就搬出去吧。”
裴缺头脑发晕,好像那病又卷土重来,导致简言说的每个字从他耳朵里钻进去又钻出来,他都没法辨认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简言要走,下意识地去牵他的手,但他忘了沙发狭窄,他便滚落在地上,膝盖磕到地板上,疼得他直冒冷汗。
裴缺无暇顾及自己的膝盖,他佝偻着腰,急急忙忙地跪着走到简言跟前。
简言背对着他,手指攥紧,浑身颤抖,想回头去看,想问问他疼不疼,想责骂他不省心,但又怕最后泄气功亏一篑。
青年如挺拔的青松,此刻匍匐在地,折断腰,他小心翼翼地抬手抓住简言的裤脚。
“哥哥什么意思?”
“哥哥不要我了吗?”
“哥哥说过不会不要我的。”
声音颤抖害怕,犹如雨打浮萍,无归处。
没有得到回应,他便一腔委屈。
“哥哥凭什么否定我的喜欢,因为我年纪小吗?”
裴缺微微仰头,眼眶泛红,不甘心道:“哥哥不是我,又怎么确定我的感情不是因为爱情?”
“凭什么自作主张地决定我的感情?我喜欢哥哥,哥哥也喜欢我,但哥哥是个胆小鬼,不敢直面自己的感情。”
他咬着牙,嘴唇渗血:“哥哥也喜欢我,哥哥为什么不敢承认?我抱哥哥,哥哥讨厌吗?我亲哥哥,哥哥讨厌吗?”
面前的男人浑身僵直,手指不住地颤抖着。
简言扪心自问,讨厌吗?
不讨厌。
其他人可以这样对他吗?
不能。
只有裴缺可以。
可这是喜欢吗?
简言想,应该是的。
裴缺,是他最最重要的人。
但更多的是亲情,他现在不知道爱情和亲情怎么区分。
不知道这种喜欢,到底算什么,也不敢迈出那一步,因为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不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他追求平静沉稳。
裴缺质问后仍然没有得到回应,他红着眼眶,像是回忆起什么,忽而低声道:“哥哥肯定不知道,我养了一只小狗,它叫小言,它很乖,它是翘翘生的。”
“我当时在国外,蒋家不许我见你,我也不敢来见你,小言是我托人来收养的,在国外,只有小言陪着我,其实也是哥哥一直陪着我。”
“蒋家没给过我太多生活费,我勤工俭学也凑不齐回国的机票,那几年我每次熬不过去,就会叫小言,就好像哥哥一直陪在我身边。”
“只有这样,我才会一遍一遍的欺骗自己,骗自己哥哥还在身边,哥哥也没有忘记我。我回国后不敢去见哥哥,我怕哥哥已经有别人了,哥哥已经忘记我了,哥哥讨厌我。”
“哥哥还记得吗?临别前我亲吻你的脸颊,那是我做过最出格的事情,我以为你知道,但我忘了你神经粗大,怎么可能明白。”
他哽咽一声,攥着简言的衣角,眼睛轻闭,泪水滴落下来,脸色更显苍白。
“但没关系,你现在知道了。”
“哥哥,我不会喜欢别人,我只喜欢你,以前是,以后是。”
面前的人浑身颤栗。
青年跪在地上,泪水使他视线模糊。他的手指轻轻地攀附在男人的腰上,他微微俯身,闭眼极尽虔诚地亲吻男人凸出的那条脊骨。唇意隔着薄薄的衬衫面料落在肌肤上,如星火燎原。
“哥哥可怜可怜我。”
他微微颤抖乞求:“哥哥,爱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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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简言活了三十多年, 这一路他踽踽独行,人来人往都和他没关系,擦肩而过的人这辈子可能都没法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
他从来没有停留过, 也没被人坚定地选择过,或许其中原因也是因为他摇摆不定,无论是另外一个世界, 还是这个世界。
刚开始, 这个世界在他眼里就像是没有具体化的纸片人的世界,他就像是这个世界的游客,在真实和虚假之间游离。
是裴缺, 裴缺让他在这个世界成为真正的人,裴缺让他有了归宿。
简言想, 如果要有一个人和他一起共度余生, 那这个人是裴缺又有何不可。
如果没人爱裴缺,那他爱裴缺又有何不可?
世俗伦理, 在他眼里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不在乎这些,可他在乎裴缺是否太年轻, 是否未来会后悔, 是否再长大一些成熟后, 会憎恨他的纵容?
简言有很多顾虑,但现在他不想顾虑了。
他应该把裴缺攥在自己身边, 以后哪怕他后悔, 他都跑不了。
所以,简言的手扣住了青年的后脑勺, 他的手指弯曲抓着青年的头发丝, 穿梭中用力往下压, 迫使他抬头。
然后,男人微微弯腰,赐予虔诚信徒温柔的吻。
两唇相贴,裴缺呆愣地睁大眼睛,眼里还淌着泪水。他的头仰着,脖子的经脉狂跳,他闭眼,任由温柔的亲吻落在他唇瓣上,他伸出舌头试图去去卷袭那抹呼吸。
但很快,男人占据主导,抓着他头发的手指微微用力,像是惩罚他的自作主张。
裴缺浑身一麻,呼吸微急。他不甘示弱地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搭在瘦软的腰上,他眼里布着欲,眼眶泛着红,他的指尖往下滑,落进裤缝里,沿下去触碰。
简言忽而额头轻跳,呼吸一紧,眼睛睁大,脑内有片刻清醒,紧接着便是更加猛烈的药冲上颅内,像是有一道白光闪过,整个人都宛如雷劈一般。
弄得不成章法,简言这辈子都没那么刺激过。
刺激过后,他便像是一滩烂泥滑跪在地上,主导权早就不在手,他变为被动方。
而青年像是一条游蛇,黏黏腻腻地缠绕在他身上,最后在他耳边撒着娇,握着他的手,哑着声音委屈道:“哥哥帮帮我。”
简言眼里蓄着情,他不欲多看闭上眼,将脑袋抵在青年的肩头,餍足地嗯了一声,颇有大发慈悲的意思。
走向和简言想的不太一样,他原先只是想要一场激烈的吻,以此来宣泄。
后面逐渐发展成了互帮互助,这也算了,但没想到裴缺半天不出来。
最后只能被人握着脚拉开,敏感的皮肉被摩擦……
冰凉的地板,旋转的房梁,简言心想真他妈刺激,第一次搞这么刺激,还是在地板上搞的。
比看那啥还刺激。
简言也确实累了,他躺在地上,战场混乱,像是参与一场殴打事件。
他瘫倒在地上,便睡过去了。
——
这一夜做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梦,具体梦见什么,简言都没脸说。
简言抹把自己的老脸,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做梦的后遗症,他的屁股还在疼。他梦见自己的屁股被狗咬了一口,然后那狗的脸突然一下就变成裴缺的脸,把他给吓醒了。
简言从羞耻里挣脱出来,他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清清爽爽的,还有点香。
昨晚他……
他睡前好像不是这身衣服,而且按理说昨晚那么放纵,身上应该不是干净的。
所以只能说明,昨晚他睡着后裴缺带他去洗澡了,还给他换了身衣服。
怎么想都觉得脸红羞耻。
啊啊啊,简言的脚趾抠着床单,心想昨晚怎么一下就鬼迷心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