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陆霄不再纠缠,将陈赫缇打晕踹倒在地,见池容已经躲到楼梯下,他连开了两枪跟过去,蹲身藏好。
“甲板上好像还有人。”池容脸颊苍白,指.尖终于碰到了戚陆霄的肩背。
戚陆霄义肢被迫摘掉,不能抬手护住他,只能低声道:“你躲好。”
戚陆霄离开晚宴时,按照陈赫缇发过来的消息,没有带人,也没有报警,但他走之后,瞿白他们肯定去报了警。
至少有一点戚陆霄赌对了,不管那个人还记不记得池容,但他确实很关注池容,他太了解池容了,反而丧失了戒心。
池容的项链还在,是最后一个定位装置。
瞿白他们应该快到了。
现在除了甲板仍在望风的绑匪,船舱内还能行动的只剩下三个人。
戚陆霄喉结剧烈地滚动,想转过头看池容一眼,却不敢分心,池容疲惫地靠在了他后背上,滚烫的呼吸扫到他颈侧。
“不要睡,容容,”戚陆霄嗓音沙哑,低声叫他,“我带你出去。”
池容因为他被裹挟到这一场荒唐中,不能为了他再死一次。
“嗯。”池容睁开眼,很小声地答应他。
几个绑匪徘徊靠近,戚陆霄呼吸沉了沉,扣动扳机,子弹不偏不倚击穿了其中一个绑匪的胸膛,紧跟着枪声骤起。
楼梯被子弹灼穿了几个洞。
陈赫缇倒在不远处的沙发后,一把老骨头倒是很硬,竟然已经渐渐醒转,他溢出一声呻.吟,一个绑匪立刻过去将他扶起。
戚陆霄趁乱开枪打中了另外一人。
池容头疼得厉害,小腹也泛起剧烈的幻痛,冷汗沿着他白皙的脖颈淌下去,他眼前被汗水模糊,几乎辨不出戚陆霄的身影。
陈赫缇换成左手持枪,步步逼近,子弹如雨般砸下。
戚陆霄浑身染血,他只有一条手臂,难免吃力,背部中了一枪,腰侧被子弹擦破,他指骨收拢,子弹不够,不能浪费,屏息凝神片刻,将枪口从楼梯间隙探出。
猝然击中了最后一个绑匪的小腹。
楼梯摇摇欲坠,已经不能藏身。
池容转过头对上戚陆霄的眼神,就忍住疼痛往甲板上跑,船舱内枪声激烈,望风的那个绑匪也过来帮忙,池容还没走到甲板,戚陆霄已经追过去,那个绑匪没来得及端枪对准池容,就被戚陆霄冷着脸抬腿狠戾地踹倒,从舷梯上摔了下去。
不知道死了还是晕厥。
甲板上海风阵阵,陈赫缇大势已去,池容跟戚陆霄也无处可躲。
远处救援的船舶靠近,陈赫缇眼角含泪,突然苍凉冷笑了一声,枪口抬起,对准戚陆霄,他那双老迈的眼睛也紧盯着戚陆霄,却不像在跟戚陆霄说话,“你还能再救他一次吗?”
他指腹勾在扳机上,黑漆漆的枪口骤然一转,对准了池容的头,猛地扣动扳机。
池容苍白虚脱,已经撑到了极点,他眼瞳猝然睁大,却没力气再躲开,旁边一股凛冽温热的气息却突然将他包裹住。
一起摔到了甲板上。
池容浑身发颤,子弹穿透皮肉的声音响彻他耳畔,他抬起手,就摩挲到一片冰凉濡湿,大片大片的血渗过戚陆霄肩头的衣料。
染红了他的掌心。
陈赫缇也几乎同时颤巍巍地倒了下去,胸口溢出一片鲜红。
戚陆霄的枪口泛着滚烫的热意,他整个人挡在了池容身上,拿仅剩的那条手臂紧紧地抱着他,垂眸盯住池容苍白漂亮的脸颊,和那双颤抖的眼睫,漆黑的眼眸格外温柔,哑声道:“没事了,容容。”
救援已在不远处。
戚陆霄气息微弱,像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断掉,他支撑不住地倒在了池容肩头。
“戚陆霄……”池容哑声叫他。
身上的人没有应声,池容眼睫颤了下,眼泪沿着苍白的脸颊滚了下去,湿透了发鬓,他拿掌心捂住戚陆霄肩头的伤口。
血还在往外涌。
“我不是救了你一次吗?”池容将眼泪蹭在他肩头,终于恍然,“你为什么还回来?”
第89章 怦然心跳
海上渐渐浮起日出的璨光, 尽管仍然很昏暗,池容忍了下眼底的泪, 他指.尖颤得厉害, 只能低头拿牙咬紧掌心的纱布边缘。
然后撕下来捂住戚陆霄不断涌血的伤口。
救援在几分钟后赶到。
戚老爷子死状异常,被怀疑的并不是只有戚陆霄,警方也在暗中掌握陈赫缇的动向, 背后涉及陈年的事故和阴谋,除了戚常他们,陈赫缇身上恐怕也背了大案。
救援队很快就在海上找到了这艘游轮。
但戚陆霄踏上甲板之后,陈赫缇就一直让人将游轮往远开, 池容茫然不知在海中的哪一处, 隔着茫茫的夜雾,连海岸线都无法辨认。
就算救援队出动了直升机, 返回时仍然被迫耽误了很长时间。
等到了医院,手术室的红灯亮起, 池容在走廊长椅上坐下, 才发觉浑身冻到冰冷,双手在搏斗中充血泛红, 受伤的掌心皮肉外翻。
瞿白他们也都跟到了医院。
瞿白还带着池容的羽绒服,池容在晚宴上被带走时, 身上只穿了单薄的西装, 他将羽绒服披在池容的肩头。
晏余俯身重新给他包扎了一下掌心的伤口,另一只手拿手铐勒紧绑匪咽喉的时候也磨出了血泡, 晏余处理过后一并包扎了起来。
医院的走廊雪白寂静,除了匆匆走过的医务人员, 还有警方的人在, 韩城在跟他们沟通事故发生的过程。
但在那艘游轮上发生了什么, 还得问池容,现在的状况却无法询问。
只能等手术结束。
“池哥。”许小遥端了杯热水过来,蹲在旁边小声地叫他。
池容脸颊苍白,摇了摇头。
瞿白他们本来没想告诉老管家,但万一戚陆霄手术出了什么意外,今晚也许就是最后一面,所以还是将老人接了过来。
池容抬起头,眼眶一红,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没事,”老管家眼底也有泪痕,濡湿了皱纹,那双苍老的眼却很柔和,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不哭啊,孩子。”
手术室的指示灯不知道亮了多久,终于熄灭时,池容双腿都冰凉僵硬了,站起来冲到门外,险些踉跄。
医生疲惫地摘掉口罩,宽慰道:“万幸没有伤到要害。”
戚陆霄中了两枪,在后背左侧,还有右肩,其实只取子弹手术不需要这么长时间,但游轮远离海岸线,就算救援人员一直在拿血袋输血,抵达医院时仍然无法避免地失血过多。
手术才格外棘手起来,中途心跳骤停,又紧急抢救。
离开手术室,先转入了重症病房,池容眼眶通红,守在玻璃墙外不肯挪步。
“池少,我跟韩城在这儿陪着,”瞿白劝说,“你先去睡一会儿吧。”
警方将陈赫缇和他的手下也都带了回来,戚陆霄开枪击中的是陈赫缇的右胸,避开了心脏,陈赫缇现在还在抢救中。
其余人死的死,伤的伤,轻伤的几个已经被押到警局审问。
池容眼睫颤了下,他身体很疲累,意识却格外清醒,他没去睡觉,转头去找警方的人陈述了昨晚发生的事。
戚陆霄在重症病房待了一整天,身体各项指标都渐渐稳定下来,就被转到普通病房,但人还没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
在病房住了三四天,伤口已经开始恢复愈合,人却仍然昏迷。
“应该是前段时间太累了,”晏余跟池容说,“多睡一会儿也好。”
阮愿跟她爸爸妈妈到医院探望过,刀刃锋利,池容的手险些伤到神经,掌心缝了几针,皮肉控制不住地发痒。
事故发生当晚,是宋寒生负责的晚宴,池容失踪,戚陆霄又独自离开,宋寒生得知消息心底就很不安宁,在病房外徘徊过一阵。
但池容也病了,还在发烧。
就谁都没有久留。
池容脸颊苍白滚烫,眼皮烧到酡红,呼吸都是烫的,趴在戚陆霄病床旁边,脸颊埋在他冰凉的掌心里,攥着他的指.尖。
戚陆霄瘦了许多,池容盯着他消瘦之后更加锋利的眉骨,和格外深邃的眼窝,稍微支起来,换成将下巴颏抵在他的掌心。
戚陆霄在昏迷中指尖微微蜷起,像抚摸在他的脸颊上,池容眼睫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的脸,小声地叫他,“戚老师……”
无人应声。
“我很想你。”池容亲了下他的手心。
又怕压得戚陆霄手麻,趴了一会儿,他垂下睫毛捏了捏戚陆霄的指骨和手掌,挨个将他冰凉修.长的手指捋平。
池容还没退烧,而且几十个小时没怎么睡过,瞿白他们劝不动,老管家就过来说:“小少爷,你先回家睡一觉,医院离家不远,要是先生醒了,我马上给你打电话。”
池容眼眶都是涩的,迷.药的副作用太大,他抿住嘴,勾住戚陆霄的指.尖,摇摇欲坠地被老管家扶起来,才终于肯离开。
瞿白开车送他回家,池容脱掉了西装,身上却还是那件染血的白衬衫,他锁骨和胸前也都是血迹,将手裹紧去冲了个澡。
才冲掉一身浓重的血腥。
陷入柔软的床被中,不像睡着,像是昏迷,他额头还在发疼,就这样昏睡了过去。
他睫毛在眼底遮出了浓重的阴影,在混沌的睡梦中辨不出年月,好像到了池俞刚去世,他被送到孤儿院的那年,冬天下了场很大的雪,他独自蹲在院门外的台阶上。
明知道不可能了,但还在等谁来接他。
他冻得手脚冰凉,小脸通红,不远处竟然有脚步声踩着雪地过来,他惶然无措地抬起头,却又已经到了片场。
在拍完戏的晚上,戚陆霄到剧组接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幽邃温柔,俯身叫他宝贝,温热的掌心揉在他发顶,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回家。
他像走失的小动物,朝戚陆霄伸出手,再一转头,人却不见了。
他站在漆黑的剧院里,只有舞台上这一方是亮的,紧跟着无数颗白色的星星在剧院上方亮起,群星凝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浩瀚洲流,台下的观众席也被冰雕的星星照亮。
他在人群中对上了戚陆霄凝望着他的眼睛,戚陆霄翘起唇角对他笑了笑。
他也忍不住弯了弯眼睫。
但往前走了一步,周遭变化,却成了一条深夜静谧的乡间小路,月色高悬。
戚陆霄眉弓仍然很冷,但耳朵却很红,垂下眼将义肢递给他看,义肢上的小灯灯在地上照出一个雪亮的光点。
他很无理取闹地让戚陆霄以后只能给他一个人看,戚陆霄将他抱住,怀抱是滚烫的,却很克制地在他发顶上亲了下。
他心头怦然一跳,再也没有停止。
……
池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他睁开眼时,眼尾都是湿润的,但好像退烧了,额头已经没有那么烫。
卧室外的走廊似乎有动静,池容起身过去推开门,瞿白他们恰好经过,被吓了一跳。
“池……池少,”瞿白略有些慌张和愧疚地说,“我们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池容摇了摇头。
他才发现夜幕降临,天色已经彻底黑沉下去,庭院亮起一片灯光。
“你们在干什么?”池容抬起眼睫,一开口,他跟瞿白他们都愣了愣,他嗓子哑到几乎听不出本来的声音。
瞿白跟晏余抬了个半人高的纸箱子下楼,他们掩饰得很好,架不住池容更敏锐,他目光盯住那个纸箱子,低声道:“放下。”
瞿白一时局促,但还是放到了池容的卧室,然后才离开。
老管家本来嘱咐他们偷偷地把东西挪出去,免得现在家里没人,万一被池容瞥到,没想到他们还是被逮了个正着。
池容转身回到卧室,疑惑地盯住,然后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拆开了箱子。
顶上放着一份文件。
池容拿下来翻开,是戚陆霄在几个月前留的遗嘱,池容抿住唇扔在了一旁。
再往下是个纯白色圆滚滚的小机器人。
身上穿着毛绒绒的白色衣服,就像玩偶的外皮,头上顶着一对雪白绒长的兔耳朵,耷拉在脑后,屁.股后头还缝了一个兔尾巴球球。
只有散热板、手臂和脸是露出来的,上半张脸都是尚未开启的漆黑的显示屏。
池容抱着膝盖,眼眶仍然是红的,抬起指.尖胡乱戳了戳,不知道戳中了什么地方,开关突然被打开了,小机器人机械却莫名可爱的嗓音传出来,说:“你好,唔西迪西。”
池容一怔,掉了滴眼泪在手背上。
小机器人底下似乎装了滑轮,圆滚滚的身体往他跟前挪了挪。
晚上外面下了雪,小机器人泛起光亮的显示屏开始往下掉雪花,软软地提醒他说:“唔西迪西,晚上出门吃宵夜要多穿衣服。”
池容凑过去研究它的脸,屏幕上的功能太多,他一头雾水地到处戳,小机器人短胖的手臂抬起来,对他鞠了个躬,开始放舒伯特的《小夜曲》,曲调很熟悉。
他曾经在那个剧院听过。
“不许弹了。”池容顿了几秒,哑着嗓子,有些发颤地说。
小机器人乖乖地捂住了嘴。
它还会放电影,会操纵烤箱……是管家型的机器人,虽然不会打游戏,但检测到唔西迪西在打游戏,就会凑过去捧场,漆黑的显示屏上露出一双弯弯的月牙型笑眼。
但池容一直在掉眼泪,眼泪几乎彻底模糊了视线,沿着泛红的眼眶和脸颊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