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看了眼离他们不远的雪白花树,“想请道友帮我挡住她片刻,让我有机会引来元婴天劫。”
蓝湄心沉默片刻,“好。”
她虽不敌那棵身为五阶妖兽的花树,但毕竟出身仙盟最厉害的大宗门之一,手中还是有几件能抵御元婴期攻击的法宝的。风碧落手里自然也有,之所以敢一次又一次的冲上去,并不是他不怕死,只是有所倚仗,就算那棵花树全力发动攻击,他也有能抵挡的手段。
想到这个,蓝湄心又嘲讽的嗤笑出声。
再看眼前的顾砚,简直无比顺眼。
“我只能帮你抵挡盏茶时间,一盏茶过后,不管你的元婴天劫来没来,我都会带着风碧落撤出雷劫波及范围之外。”
若雷劫没来,她内自认没打得过那棵花树的本事,自然先跑为敬,要是雷劫当真来了……身为金丹大圆满的她很可能被强制卷进去一起劈!
两人同时渡劫的威力可远远不止1+1=2!
至少再得往上翻个番,到时候不止是他们,说不定连又再次被花树抽飞出去的风碧落都得被劈死!
之所以说只带走风碧落。
是她也算是看出来了,顾砚这是打定主意,哪怕跟北疆城共存亡也不打算走了。
顾砚倒是没打算跟北疆城共存亡。
只是还有机会能保住北疆城,不想放弃而已。何况他身上带着能护持神魂的鲛珠,又已经将能疗愈体肤之伤的《万物决》突破至第五层,距第六层也只剩下层薄膜没捅破。
自觉能够活下来的几率还是比五成多些的。
闻言轻轻点头,“好。”
蓝湄心转身欲走,忽闻顾砚喊了她声,“蓝道友……”
她转头看他,“还有何事?”
顾砚沉吟片刻,“若是我真死于劫雷,想请你将我随身的储物戒交于楚月凝,顺便再帮我给他带句话,就说……”
他突然沉默下来。
像是终于感受到了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有多危险,没了那份能始终淡然处之的古井无波、无动于衷,突然生出了些对时间的眷恋不舍,眼神里涌出了些难言的哀伤,“……就说,前尘种种,皆是我的错念。”
“让他切莫怪罪,更不要将那些放在心上。”
这话没头没尾的,蓝湄心有些听不懂。
但她还是点头,表示自己肯定会将话带到。
顾砚已经续好了胸骨,“多谢道友。”
说完便不再有其他的言语,就着盘膝坐着的姿势静心凝神,开始运转体内灵力,利用秘法强行碎丹化婴。
雨没停,天空中的黑云也没散。
层层叠叠的黑云中,开始有劫云慢慢往北疆城上空汇聚。
蓝湄心抬头看了眼空中,朝着花树所在方向轻轻掠过去,银白衣裙在半空中划出道优美的弧线。
风碧落是第二个发现劫雷汇聚的。
他跟蓝湄心都是金丹大圆满,对劫雷的气息感觉尤其敏锐,在察觉到后第一反应是蓝湄心要突破了。
甚至还为蓝湄心在他之前突破略皱了下眉。
处处争第一的欲望已深刻进他骨子里了。
然而他很快就看到蓝湄心过来,浑身并没有丝毫要突破的迹象,略起了几分疑惑,捂着被抽出内伤的胸口喘息着。
“这些劫云是什么情况?”
蓝湄心语气冷淡,“顾砚想强行破境。”
正盘膝运功疗伤的风碧落好悬没被这句话砸得岔了气,将自己搞得走火入魔。
满脸的不可置信,“他疯了吗?!”
他才金丹后期,怎么敢的?!
能让风碧落这个疯子惊呼出声、感到诧异,足以证明顾砚此举有多么的惊世骇俗、令人不可置信了。
“是呀,他疯了。”
蓝湄心语气冷淡的嗤笑,“原以为你就够疯的了,没想到他居然比你更疯。”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以金丹后期修为强行突破,他可真敢啊!
就算这北疆满城的人确实无辜,但要为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搭上自身性命,当真值得么?!蓝湄心满心的疑惑,却也知晓此刻并非追根究底的好时机。
挽于臂弯的披帛激射而出,化作柔韧白练朝花树缠绕过去,她毕竟曾跟许多元婴境过招对练过,知晓他们的手段和章程,压根没想跟花树近身,而是围着花树进行攻击。
每当花枝抽过来,她总能身姿轻盈的躲过。
连着抽空三次,蕊姬对她生了些兴致,“咦,小姑娘倒有些意思,我喜欢你……”她拍了拍缀满米粒白花的花枝。
“阿树,不如我们抓了她回去做花肥。”
满树花枝剧烈颤抖着,随即化作漫天雪白流星,朝着蓝湄心的方向汹涌而来,随之而来的高阶威压更是压得她动弹不得。
“咔嚓”花枝与包围着她的防护罩相撞。
米粒白花被撞飞无数,将她保护在里面的防护罩也轻微闪了闪,出现道微不可查的细纹,蓝湄心肉疼不已。
这种程度的防护禁制她也就只有三个而已!
要真是都碎在这里,回去还得被她师父揪着耳朵骂。
那满树花枝一击不中,很快又再次发起攻击,漫天雪白花雨转瞬即至,很快就到了她跟前,将那道已经产生裂纹的防护罩击碎,碎落下来的白花溅满了她周身附近。
蓝湄心不敢随意触碰,重新撑起个防护罩。
蕊姬笑吟吟的看她,“躲什么躲,阿树这么漂亮,小姑娘难道不喜欢它吗,成为它的花肥是对你的恩赐,与它融为一体有什么不好。”
蓝湄心冷哼一声,再次将玲珑玉球甩出去。
被纤细花枝轻易扫开,蕊姬笑嘻嘻的伸手弯了根花枝过来,低头轻嗅,正准备再次朝她发动攻击。
却突然抬头朝天空中望去,脸色微变。
在他们头顶,随着劫云不断汇聚,终于突破了天空原本密布的黑云,不断汹涌汇聚着,隐隐还有些闪电银光在空中漂浮着,像是随时都可能劈下来。
伴着劫云而来的,是恐怖压抑的天地威亚。
蕊姬没了戏耍蓝湄心的心思,开满米粒白花的花树轻颤着转身,接连抽飞了蓝湄心的披帛白练和再次一剑刺出的风碧落,几个起落就到了顾砚跟前。
“仙长,你为什么非得要这样呢。”她那张苍白小脸始终挂着的浅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映着黑云的阴沉和凝重。
语气也变得冷若冰霜,浑身杀气毕露。
“我不想杀你,你却非得要逼我杀你!”
顾砚抬头。
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淋漓,显是难受至极。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修为不够突破,先是利用秘境里那位前辈传授的秘法,将修为从金丹后期提升至大圆满,才能试着强行破境。
秘法很好用,就是后劲儿有些大。
疼。
疼得他浑身筋骨都只抽搐。
他还得强忍着跟攀着花树的蕊姬对峙,“我也不想如此的,可你要当着我的面屠北疆全城,让我如何能视而不见?”
见蕊姬变了脸色,他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
“以前有人跟我说,妖兽在渡劫时十有八九都会死在劫雷之下,因此远比我等修士更害怕劫雷,其中又以木系、尤其是高大的树木品种尤其如此。”
“本来我对此是将信将疑的,但是看蕊姬你此刻的表情,格外难看,所以这个说法……居然是真的么?”
这是他第一次将蕊姬二字喊出口。
蕊姬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也没了刚开始的温柔似水,反而是毫不犹豫的朝他发动了全力一击,满树缀满白花的花枝颤动着。
犹如流星坠落,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飘过来。
“找死!”
可惜晚了一步。
与那满树花枝同时落下的,是一道能笼罩在北疆城上空的黑暗尽数劈散的亮银色闪电,犹如蛟龙在云层间游曳着,朝着距离顾砚不远的花树劈去,就连那些朝他飘来的米粒小花都被笼罩在内。
“轰隆”惊雷随影随影,响彻了北疆城。
蕊姬想也不想的转身就走,只想远离顾砚。
伴随着雷声,她隐隐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
很低,却一字不落的传进她耳朵里,“顾砚无能,只能以身为饵,请天雷,诛妖邪、守北疆了,元婴劫雷足有好几十道,后面的一道比一道厉害,蕊姬你要是想跟我同归于尽……只管留在北疆。”
“我们且试试,谁先被劫雷劈死如何?”
“不过,我这人一向运气很好,只怕是蕊姬你要死在我前头。”
蕊姬,“……”艹!
她真是瞎了眼,居然天真的以为这男人是个好人,却没想到就他最坏!居然利用劫雷对他们妖兽伤害更凶更狠这点来对付她!
不对,他是从哪里知晓他们这个弱点的?!
不等她想通,那道劫雷已经直直劈了下来。
即便花树已经是五阶妖兽,却还是被这道劫雷劈得浑身焦黑,满树细白碎花散落半数,连逃跑的动作都僵硬了瞬。
这还不算完,第二道劫雷很快便接踵而至。
蕊姬咬碎满口银牙,“阿树!朝极北冰原的方向跑。”
轰隆隆。
第二道劫雷也落到了它身上。
蕊姬脸色阴沉,掀开戴着的厚重帽檐,让自己浓密的如云秀发随意垂散,不过顷刻之间,她满头青丝、从发尾至发间都缀满了细碎的米粒小花。
她轻轻摇晃了下脖颈,让青丝与花树相连。
那满头的小碎花如同在河水里漂浮着,随波逐流,顺着发丝不断往花树上倾泻而去,而随着那些米粒碎花不断注入,被连续劈了两道劫雷劈到的花树活力再生,以飞快的速度朝着极北冰原的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属于柳少夫人的身躯逐渐透明。
缀满细碎白花的满头青丝最为明显,在细碎的微白光芒中,隐约能透过根根晶莹的发丝,看到她披着的绯红斗篷。
前七道劫雷追着他们跑到极地冰原的入口。
第八道终于折返,却并未劈向顾砚这个正主,而是闪烁着朝正践踏房屋的长角犀牛劈去,硬是连将三道劫雷将其劈死了,才转向在废墟里爬行、打算仓皇逃窜的黑眉蛇。
顾砚趁机恢复灵力,看着那追着妖兽不放的劫雷若有所思。
第十二道劫雷降下时,已经拎着风碧落远离雷劫区域的蓝湄心突然收到顾砚的传音:你去给北城门口守城的人都提个醒,让他们随时准备撤离。
蓝湄心皱起了眉头。
她早在第一道劫雷落下时就撤远了,并没有看到花树和蕊姬被劫雷追着劈、从而落荒而逃的场景,听不懂顾砚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出什么事儿了,那个五阶妖兽还在不在?
顾砚咳嗽了声:来不及解释了,你先去通知他们。
第十三道劫雷已经降下。
整个北疆东城都被震动得地动山摇,黑眉蛇逃窜躲藏的区域更是破损严重,那团废墟直接被劈散成渣,等雷光散去后,原地只剩下条被劈得浑身焦黑的粗长蛇躯淹没在大堆黑灰里。
顾砚站了起来,踩着长剑往东门城墙外去。
他动作极快,几乎瞬间就上了东门墙头,第十四道劫雷几乎在前一道刚消散的瞬间便劈了下来。
从天而降,将北疆东门硬是劈掉了半截。
顾砚硬扛了道劫雷,身形在长剑上晃了晃。
但他很快站稳了,全力御剑往北城门赶去。
天道像察觉到了附近已经没有妖兽似的,第十五道劫雷降下的很慢,间隔了少说盏茶的时间才再次劈下。
给足了顾砚调整恢复、顺便跑路的时间。
劫雷再次劈下,他已经距离东城门老远了。
劫云在北疆城上空凝聚时,远在北城门口跟妖兽混战的修士就有所察觉,凌厉杀招落在妖兽身上的同时,抽空抬头朝东门方向望过去。
“什么情况?东门那边怎么有人渡劫。”
“估计是情况不妙。”周予安挥动着黑金扇子,将逼近跟前妖兽切出条尺长伤口,任由粘稠血浆喷洒而出、溅落满脸也没抬手抵挡。围在他们周围的四阶妖兽太多了,根本都杀不过来,被包围的修士们每分灵力都用得格外珍惜。
只要妖兽溅出血没毒,没人浪费灵力去挡。
这让他看起来有些形容狼狈。
不过没关系,周围的人浑身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比他狼狈的不知凡几,谁也顾不得嘲讽谁不好看了。
他粗喘了口气,沾了血污的脸上神色冷峻。
“临阵突破不是易事,稍有差池就会突破失败,轻则灵根受损、修为全废,重则直接被劫雷劈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若非实在遇到了对付不了敌人,生死关头,没人会这么做的。”
“你的意思是说……”
最先开口那人反应过来,脸色极为难看,“风碧落他们是遇到了金丹对付不了的五阶妖兽?逃脱不了才会出此下策?”
周予安点头,“想来只有这个情况了。”
他们也没空去想东城为何出现五阶妖兽了。
北城门都快被兽潮淹没了,他们还好,只是灵力消耗严重,暂时还没有谁受了致命伤,城墙上那些守城的兵士却都是拿命在填,已经补了两拨人,破碎的尸体和血浆都快将城墙堆满了,墙外面的低阶妖兽还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
谁也不知道还能够撑得了多久。
“也不知道现在在东门渡劫的人是谁,是蓝湄心还是风碧落,若是能够渡劫成功,将出现东城的五阶妖兽斩杀后及时赶过来支援,北疆城尚且有守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