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祁睁大眼睛，视线仍停留在晏久歌的身上，一时间猜不透对方的想法。
　　他入天玄宗八年多了，修习的都是剑修心法，怎么可能去学医？
　　“可以医剑双修。”
　　晏久歌这话一出，就连白璇脸上的神情也惊诧不已。
　　这世上能医剑双修的人，除了他们天玄宗祖师爷外，再无第二人能做到。
　　“你、你……”是在开玩笑吧？
　　楚祁正想询问，可转念一想，晏久歌从来都不像是开玩笑的人，话语便不由自主的停下了。
　　“白璇师姐若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和阿祁进屋了。”
　　“我没有旁事，今日就先告辞。”听到晏久歌的话语，白璇识趣地告辞。
　　她本来是为了清心草的熬制才来，如今没她什么事，自然不会继续打扰。
　　白鸾盘旋而去。
　　院落门前，仅剩下晏久歌和楚祁两人。
　　暮色的日光落在晏久歌那身黑金色衣袍上，光影勾勒出他俊逸的面容。
　　这是楚祁自年少起就熟知的样貌。
　　可眼前晏久歌散发出来的气息，楚祁却是第一次感知到。不带丝毫锋锐与压迫，是极其罕见的平和。
　　莫名令人安心。
　　楚祁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两步，等他回神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蓦地停顿下步伐。
　　“……”
　　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想离晏久歌更近一些。
　　楚祁抿起唇角，“清心草茶汤熬制好了，就在桌上。”
　　“多谢阿祁，我这就喝。”
　　“……不用谢。”楚祁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他有些不太适应与晏久歌亲昵，可眼下两人之间的气氛，更不可能吵架。
　　如此这般，楚祁便想找个借口从晏久歌身边离开，缓解一下心口莫名涌动的情绪。
　　只是，未等他想出个好理由，身侧之人将茶汤饮尽后，说起了令一件事：
　　“此番从云息秘境历练回来，我给阿祁带了一份礼物。”
　　“礼、礼物？”
　　楚祁的表情有些呆，“给我的？”
　　“是的，当时闭关匆忙，一直没来得及给你。”晏久歌的话语自然。
　　话音落下后，晏久歌取出一个不小的锦盒。
　　锦盒约莫有两个巴掌宽，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咚咚！”
　　就在楚祁伸手接过锦盒时，从盒子里传来了沉闷的碰撞声。似乎是关在里面的东西在滚动。
　　“……”还是活物吗？
　　该不会是整蛊游戏吧？
　　晏久歌虽然有时候嘴巴毒，但不至于做这样恶劣的事情。
　　楚祁看了一眼晏久歌，后者仍然面不改色，眼眸之中的光彩仿佛是在期待他打开锦盒似的。
　　犹豫了一会儿，楚祁将锦盒打开。
　　“噜噜！！”
　　“噜？”
　　从锦盒里面探出脑袋的小家伙愤怒的吼了两声，等它看清楚身前的人后，鼻子微动，翘起来的尾巴尖忽然放松下来，向着楚祁小声噜噜，爪子扒拉着盒子边缘，模样很是乖巧。
　　“噜噜……”
　　楚祁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兽，但对它有种天然的喜爱，伸手时，小兽便主动蹭上了楚祁的手心，看起来十分无害。
　　“这是什么种类的灵宠？”
　　“吞金兽，能吞噬世间所有矿石，勉强有些用途。”晏久歌的话语淡淡，他扫了吞金兽一眼，意味不明。
　　被晏久歌的眼神警告，吞金兽的尾巴瑟缩了一下，颇为不情愿地从盒子中爬出来，站到了一边去。
　　原来，在锦盒的中央，还有一小段枯木枝，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把它取出来吧，它是云息秘境的至宝。”晏久歌说。
　　楚祁看了眼吞金兽，最后将目光转到枯木枝上。
　　原来这个才是真正的礼物吗？
　　枯木枝第一眼看起来十分普通，可等楚祁将其取出来，它忽地散发出柔和的碧绿色光华，浓郁的生机从中弥漫出来，枯木枝因此转变了形态。
　　它变成了一个翠绿色的藤环，缠绕在楚祁的手腕上，甚至还舒展开几片嫩绿的小叶子，一改之前的枯败之色。
　　更神奇的是，楚祁隐约能察觉到藤环与他多了一抹微妙的联系。
　　就像是和灵宠契约一样，藤环竟能够与他交流。
　　“这个藤环真神奇……难道世间还有拥有灵智的灵植吗？”楚祁惊奇不已。
　　“有的，譬如神树。”晏久歌举例。
　　“呃，那毕竟是传说中的神树。”
　　但晏久歌拿神树和藤环做对比，让楚祁有种微妙的感觉。或许，这个藤环被神树祝福过？
　　楚祁心中猜测着，又听晏久歌说道：
　　“那只吞金兽你也可以将它当成灵宠契约。”
　　“噜噜！”
　　被点名的小兽立即翘起尾巴，兽瞳期待地望着楚祁。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它，可楚祁总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他没有过多犹豫，就契约下吞金兽。
　　“给你取个名字吧。”楚
　　祁心有所动。
　　“噜？”吞金兽仰起头。
　　楚祁：“就叫你小金好了。”
　　“……”吞金兽仰起的头垂了下去。
　　一旁，目睹完整个过程的晏久歌不禁莞尔，无论如何，阿祁依旧是阿祁。
　　自溯世卷重启之后，他与楚祁的命运重新回到了之前的节点，而楚祁失去了上一次轮回的记忆。
　　邪祟从世间祛除，云华界与云隐界众人的命运亦发生了变化。
　　与上一次轮回不同，两界之间的屏障不复存在，只是隔着一道绝云海，寻常人无法通过，高阶修士却可以。
　　云息秘境中记载着两界互通的传送阵法，在历练中，天玄宗等人发现了这道传送阵，并与云隐界的妖族取得了联系。
　　两界要相互来往，必然要大势力领头签订契约，对门下修士进行约束。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若是没有邪祟，这世间的命运本应该如此。
　　将发散的思绪收敛，晏久歌的目光扫过楚祁的眉眼，心中顿时变得柔软。
　　尘世已定，他只需要守在阿祁的身边，陪他安然成长，度过长久的岁月，登临大道之顶。
　　这是上一次轮回未曾完成的梦。
　　没有曲折坎坷的身世，亦没有需要背负的重任，只有安稳平静的生活。
　　至于以往的记忆，等阿祁的神魂恢复，会逐渐复苏。将上一世轮回的熟悉之物，重现展现在他面前，有助于记忆恢复。
　　楚祁契约完吞金兽，余光看到晏久歌，恍然回神自己接受这一切太过理所当然，他甚至还没有和晏久歌道谢。
　　“晏、晏久歌，谢谢你的礼物。”
　　喊全名似乎有点生疏……
　　楚祁的脑海冒出这样的念头。
　　可他也不知道要换成什么称呼好。
　　“阿祁不必与我客气，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再过不久会有云隐界的势力过来交涉，届时地点会挑选在天玄宗。”
　　晏久歌提起了关于云息秘境的事情，两人就此谈论了许久，直到夜色临近，晏久歌才从楚祁的屋里离开。
　　晚风扣响窗柩，烛火浮动。
　　“……”
　　“好像有点空旷……”晏久歌不在的话。
　　楚祁望着屋门的方向呢喃，后半句话语没于唇边，没说出口。
　　明明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醒来，时间却好像过了很久似的。
　　“噜噜？”
　　察觉到楚祁的情绪，吞金兽用尾巴不知从哪里卷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送到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
　　楚祁疑惑地接过后，发现这是晏久歌的玉佩。
　　“！”
　　“小金你胆子太大了，这可是阿晏的玉佩！等他发现，你七天都别想吃灵宠粮了。”
　　楚祁严肃的盯着吞金兽，想要教育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家伙。
　　吞金兽歪着脑袋，一双兽瞳带着几分迷茫，“噜？”了一声，向楚祁询问什么是灵宠粮。
　　“灵宠粮就是你特别喜欢吃的，御兽门有卖这个……等等……”
　　楚祁下意识地回答，说出答案后，他忽然僵在原地——自己是怎么知道小金喜欢吃灵宠粮的？
　　今天明明是他第一次见到小金。
　　而且，他刚才说了什么？
　　“阿晏的玉佩”这几个字眼反复浮现在楚祁脑海，熟悉中透露着亲昵的语气，像是他的习惯一样。
　　“噜噜？”
　　见楚祁发呆，吞金兽用脑袋蹭了蹭他。
　　“我……”
　　楚祁欲言又止，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有不对劲的地方，可缘由为他解释这些异常。
　　也许晏久歌
　　知道一些事情？
　　毕竟今日他睡醒时，睁开眼睛看到的人就是晏久歌。
　　“我没事。”
　　楚祁伸手揉了揉吞金兽的脑袋，垂下的眼帘遮去了眼底的深思，“明日再将玉佩还给阿……晏久歌。”
　　拗口地说完这句话，楚祁发现自己仅仅是喊了一声“阿晏”，便习惯了这个称呼，就像他曾经喊了好久一样。


第87章
　　月落日升, 一夜无眠。
　　修士本身不需要睡眠，只是昨夜楚祁枯坐了一宿，除了走神竟是连日常修炼都没做。
　　忽然, 窗外传来了一道剑器的嗡鸣声，令楚祁回神。
　　只见晨光曦曦，被苍翠树荫遮蔽的庭院中，身穿黑衣的青年正在练剑。
　　“嗡！”
　　清风绕过剑锋, 亦化作了不可阻挡的锐气, 卷起了树梢的叶子，将剑影刻在了叶片上, 斩成碎片。
　　“……”
　　楚祁循着他的身影站到了窗前, 光影错落的场景, 令他感到熟悉。
　　晏久歌的剑意主杀，招式自然凌厉干脆, 即便不动用灵力，练剑时也会轻易引动周围的气氛变化。
　　楚祁就这样看着, 目光追逐着晏久歌，不知看了多久, 心底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下一招该收剑归鞘了。
　　“噌——！”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正巧验证了楚祁猜想。
　　“吵到你了么？”
　　收起龙寅剑, 晏久歌朝楚祁的方向投以目光。
　　楚祁一怔, “没有。”
　　旋即, 楚祁在记忆中寻找关于晏久歌练剑的场景, 尽管他本人感到熟悉, 但大多数的印象已经模糊, 上一次看晏久歌练剑, 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
　　至少, 也在晏久歌去云息秘境之前。
　　楚祁走神了片刻，气氛便渐渐沉寂下来。
　　左右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楚祁想起昨日吞金兽给他的玉佩，主动开口，“对了，昨日小金趁你不注意，勾走了你腰间的玉佩。真是抱歉。”
　　楚祁从屋子里出去，将玉佩还给晏久歌。
　　“不碍事。”
　　晏久歌伸手接过。
　　两人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一起，楚祁飞快地收回了手，语气有些不自然：
　　“那我先，去问剑峰，练剑了。”
　　晏久歌垂下眼眸，低声应了一句“好”。
　　同时他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着急，阿祁的性子本就内敛，恢复记忆的事要从长计议。
　　目送楚祁的身影御剑远去，直到视线再也追寻不到，晏久歌才收回目光。
　　手指摩挲着掌中的龙纹玉佩，晏久歌向其输送了一道灵力。
　　很快，跨界传讯便连通了。
　　“真是稀客，没想到还能接到少主您的传讯，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吗？”
　　“晏炽，帮我炼制一件空间法器，可以种植灵植药材的那种。”
　　“嗯？你要这样的法器作甚？只有医修才有这般需求，莫非你是看上哪位医修，想要借此机会讨好人家？”
　　传讯那头，晏炽啧了一声，语气带着遮掩不住的诧异。
　　“是。”
　　干脆利落的应答响起后，令晏炽开玩笑的心思转变为震惊。
　　“什么？！”
　　“你认真的吗？你竟然也会讨人欢心？”
　　拔高的音调听起来甚是吵闹，晏久歌皱眉，忽略了晏炽的个人情绪，直截了当地开口，“期限在半月内，等云息秘境的传送阵开启后，你随妖族一起过来云华界。”
　　话毕，晏久歌挂断了传讯。
　　眼见着天色到了辰时，是天玄宗剑修弟子日常晨起练剑的时辰。
　　身为首座师兄，他前去问剑峰指导诸位师弟的修行是分内之事。
　　……
　　*
　　自那日过后，楚祁已然能察觉出他身上的不对劲。准确地说，是他周围都有些违和。
　　像是宿命无端产生了偏差，过去与如今之间，缺失了一部分东西。
　　晏久歌或许能知晓。
　　抱着这样的想法，楚祁不排斥晏久歌的靠近，甚至有时还会主动和晏久歌待在一起。
　　越是如此，楚祁发现，晏久歌一些意识习惯，还有细节动作，他竟全都知晓。
　　就连他的剑法——
　　招式之间渐渐有了晏久歌的影子。
　　但晏久歌什么都没有说，关于“缺失”，他表现得就像自己从未“缺失”过一样自然。
　　所以关于“缺失”的原因，楚祁一点头绪都没有找到。
　　“……”
　　想到这里，楚祁抿起唇角，思绪发散。
　　这时，一道人影从不远处朝楚祁走来，“楚师弟，我们快回自在峰吧，差不多要到传送阵开启的时辰了。”
　　洛无辞提醒着楚祁。
　　今日是云隐界那边的势力过来云华界的日子，云华界这边的仙门早就在半个月前着手准备，地点定在了天玄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