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他却听到熟悉的声音:“丹墨,是我。”
声音沉静中带着幽怨。
刀丹墨从床上坐起,惊讶地看到站在窗边的白糯。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尽显温柔。
刀丹墨恍惚:这是白糯……吗?
似是,也不似是。
白糯的脸上已经没有那种刀丹墨珍视至极的脆弱纯真了,可是,他又表现得那么情真意切。
刀丹墨眼瞳一沉,快如闪电地拔出激光枪:“你是单维意!”
白糯苦笑道:“你又认错了。”
刀丹墨冷笑,根本不相信他。
换作之前,白糯可能会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地呼喊自证,却总不得要领,越努力越辛酸。可是,今天不一样。
白糯来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沈逾的点拨。
白糯面对着枪一点儿也不害怕,沉声说:“好,就当我不是,那你能100%确定那个人就是吗?你自己回想一下,这阵子那个人就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吗?”
——这说辞当然也是沈逾教的。
沈逾教导白糯,不要把谈话的重点放在自证清白上。大部分时候,人都不可能自证清白。当别人不信你的时候,就算你刚烈到以死明志,别人也只会当你畏罪自杀。
白糯要做的,不是证明自己不可疑,而是证明另一个人比自己更可疑。
像刀丹墨这样疑心重的偏执狂,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他的猜忌。莫说单维意是骗他的,就算那是真的,只要稍加挑拨,刀丹墨还是会怀疑。
听到白糯的话,刀丹墨果然陷入怀疑,脸上却依旧冷静深沉:“你别以为你可以挑拨我和小糯之间的关系。”
“他为什么会突然全身器官衰竭?”白糯问,“为什么连你们的医疗仪器都检查不出任何问题?”
刀丹墨抿了抿唇:“当然是因为你用高维武器害他。”
“那个时候我的系统已经被你们剥夺了,我怎么害他?”白糯飞快反问。但他的心里却越发纳罕:沈逾真的连刀丹墨会问什么问题都猜到了,还给我准备好了标准答案。
白糯越想越觉得沈逾这人可怕。
他当初是怎么会觉得沈逾是温柔老好人的呢?
刀丹墨却说:“也许你是在系统被剥夺之前下的手。”
白糯笑了笑:“他的器官你们摘下来之后应该有去检验吧。是不是发现他的器官完好,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刀丹墨脸色一僵:白糯说对了。他们摘除了“白糯”的器官后,发现这些器官没有问题。这虽然很奇怪,但他们只以为是高维黑科技导致的怪异现象,并无怀疑这是“白糯”的诡计。
阮阳那儿确认了,单维意来到这个副本是不能使用任何增益道具的。所以,单维意不能像阮阳那样把自己弄成痨病鬼,单维意无法让自己的身体器官衰竭。
单维意的瞎是装出来的,呕吐反胃也是。
所以,当得知单维意全身器官衰竭导致刀丹墨变成最大供体的事情后,阮阳等人都觉得很奇怪。还是沈逾先反应过来,猜出了单维意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白糯看着刀丹墨,缓缓说:“单维意身上有一个高度信息化的高维系统,可以让他入侵除了‘门’和中枢殿之外任何地方的数据系统……你可别不信,之前连帝国太子的皮肤系统都被他黑过。”
刀丹墨脸色一变,迅速想明白了。
单维意没法给自己加病弱BUFF,但他有系统。奚之桐帮他黑进了医院系统。单维意凭借精湛演技装病,而帮单维意做检查的设备被奚之桐黑了,得出的结果便是单维意患了绝症。
不仅如此,别的供体和单维意配型失败,只有刀丹墨成功,也都全是奚之桐篡改报告弄出来的结果。
刀丹墨震惊万分,惊悚过后,他第一反应是朝白糯开了一枪。
激光枪扫过白糯的身体,白糯立即软倒在地,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冷静的神色,冷冷地看着刀丹墨神色癫狂。
刀丹墨狂乱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你在骗我!”
看着昔日爱人如此失态,心酸的眼泪从白糯的眼角落下。白糯苦涩地说:“丹墨,你和我到底相爱……嗯,不说相爱吧……也起码是相识了这么多年。难道他真的能完全模仿得了我吗?难道这些日子来你真的没察觉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难道你真的完全……完全没看出来我是谁吗?”
刀丹墨的眼睛遍布红血丝,漆黑的眼珠如同阴暗生物一样死死盯着白糯。
过去种种如同电影播放一样一帧帧地在他脑海里走过。感情、细节……哀怨、甜蜜……凡此种种,如浪花,如水滴,如落花,如流水……全在他眼里脑中浮现后隐约,纤毫毕现又影影绰绰。
万剑攒心,不过如此。
刀丹墨几乎要吐血,可是,他只是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发涩的嘶鸣,仿佛滑稽的青蛙。
“啊……”刀丹墨苦道,“哈……”
他好像是笑了,又仿佛在哭。
与此同时,原本在房里休息的单维意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对这种感觉十分熟悉,这是有快穿员开启了传送。
单维意闭了闭眼,稳定心神,再一睁眼,便发现自己来到一间清幽的茶室。落地窗旁垂着白纱窗帘,掩映着一株青竹盆栽。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竹子旁,也似竹子一样苍劲清雅。
单维意有些惊讶,却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惊讶才对。他朝对方微微一笑:“沈太傅,又见面了。”
沈逾温柔地笑着说:“单大公子,快请坐。”
他的姿态那么的从容优雅,镇定有礼,好像之前的生离死别、阴谋诡计都不存在一样。
既然沈逾选择这样的态度,单维意也自当配合。他也微笑着在檀木公主椅上坐下,一手撑着腮边,一手搭在把手上,姿态比沈逾还从容。
沈逾很喜欢他这样的态度,十分愉快地在桌边替他斟茶递水,又说:“殿下也想来见你,只是要应付君更尽,抽不得身。”
奴天骄要先去和君更尽应酬不假。但不第一时间来见单维意,也有其他原因。一来是他近乡情怯,二来是他还没收拾好心情,不知该用什么情绪什么面目去接待单维意。
单维意心里也有几分明白,笑了笑,说:“太傅大人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神通?”
沈逾朝单维意笑道:“哪里能学会?只是阮阳老师乐于助人,肯帮我一把。”
单维意一手支颐,心下盘算:在他知道白糯送去帝国的时候,倒没多想什么。他只当白糯去了之后就被太子直接处理掉,返回快穿局重修。
直到现在,他才考虑到沈逾已经从白糯等人口中得知高维空间的真相了。不仅如此,只怕闻鹿和阮阳也露馅了。
唉,真是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单维意心下有些烦躁。
奚之桐则温柔安抚:主人不用心烦。您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他死亡。
奚之桐作为完美黑客,可以入侵“门”和中枢殿以外的任何系统,如果真的存了谋杀的心思,倒是完全可以不动声色地杀死沈逾——交通失事、汽车自燃、医疗舱故障……无一不可。
单维意:……我纯洁的桐子到底都从渣攻身上学到了什么。
却见沈逾拿起一方温暖的手巾递送到单维意手边。单维意没有接过,沈逾便擅自拿起单维意的手,帮他擦手。
湿毛巾的温度刚刚好,让人觉得温暖而不会过烫。毛巾质地上乘,擦手的时候柔软舒适。
沈逾半跪在单维意身边,替单维意擦手,仿佛一个忠诚的奴仆。
却在与此同时,单维意的脑子里响起提示音:警报!攻略对象刀丹墨对您的好感度下降为零!
——单维意掀起眼皮朝沈逾笑笑:“君更尽那边在和太子说话?那刀丹墨那儿呢?该不会正在和白糯交心吧?”
沈逾闻言抬眸一笑,粲然生辉:“公子真是聪明敏锐,举世无双。什么都瞒不过你。”
单维意把手从沈逾处抽回来,继续支在下巴上,垂眸扫过沈逾笑脸:“你这是打算干什么?让刀丹墨恨我?”
“公子怎么会这样想我?我是在帮助你呀。”沈逾似乎很惊讶,“难道这不是您想要的吗?你总得要让他知道你是‘单维意’,否则,你的‘任务’就不能成功。”
单维意笑了一下,像是有些头疼地摸了摸额角。
沈逾笑着打开墙壁上的可视屏,屏幕上播放着刀丹墨房间的情况——这是让闻鹿兑换的道具。
单维意靠在椅背上,看到屏幕上刀丹墨冷静沉郁得可怕,双眼注视着白糯。白糯苦笑着说:“我是真的爱你……”
刀丹墨冷笑:“所以,你也是高维生物。”
白糯一怔:他害怕的事情成真了。只要他暴露了高维生物的身份,刀丹墨就会把他的爱情全盘否定。
白糯呆呆地说:“就算……就算我是,难道他不是吗?他那样欺骗你……”
刀丹墨的声音冷得像淬冰:“或许,爱情本来就是谎言。”
白糯原想说什么反驳的,但想到他和刀丹墨之间的种种荒唐,却似乎没什么好反驳的了,只是苦笑。
但他的笑容还没消散,就僵在嘴边。激光枪发出的光波刺穿了他的心脏——他被杀了。
他被刀丹墨杀了。
刀丹墨冷冷地扣动了扳机:在他完全确定眼前人就是真正的白糯之后。
他的眼瞳冷得像是玻璃珠子,声音更冷:“既然你们都是爱情骗子,我为什么不喜欢一个骗术更高明的呢?”
话音未落,单维意的脑中就响起系统提示音:恭喜,任务目标刀丹墨对您的好感度提升为99.1%。
单维意轻吐一口气,转头望向身边的沈逾。
沈逾温柔地看着单维意:“如你所见,我是在帮你完成任务。”
单维意平静地看着沈逾,一句话都没有说。
“不仅是刀丹墨,还有君更尽……”沈逾说,“不劳您操一点心,只需交给我,他们都会是您的囊中之物。”
沈逾却像一只叼着飞盘飞奔过来的大狗似的,眼睛亮晶晶地求表扬。
单维意依旧没说话,沉默的空气中却泛起了铃铛的响声。
第60章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
沈逾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忠诚的大狗狗,还是累死累活吭哧吭哧只求主人伸手呼噜呼噜毛茸茸的脑袋的那种可爱大狗狗。
但是单维意并不相信。
单维意见过真正忠诚的大狗狗是怎么样的,而他也拥有真正忠诚的大狗狗。
沈逾此刻像只想求摸摸的狗狗,但若你真的被他乌溜溜的小眼神迷惑了,把手伸到他脑袋上呼噜,那下一刻他就会凶相毕露,张开狼嘴把你的手腕咬下来,咔吃咔吃,骨头渣子都不剩。
单维意看得透透的。
不过,单维意还是很佩服沈逾的演技,甚至认为沈逾的演技犹在自己之上。快穿局不吸纳这样的人才反而去招揽白糯这些大聪明也真是非常的有意思。
——关于这一点,快穿局也做过解释。说是吸纳了这些S级人才之后,这些人才往往会从快穿局跑掉走到军部或政部发展,而不是留在快穿局为爱发电玩角色扮演。再者,快穿局也有一条不成文规定:绝不主动升维渣攻。
根据调查显示,升维上来的渣攻犯罪率是99%,剩下的1%是在高维世界成功混成大人物了,没人查他犯不犯罪的事情。
快穿局不会主动升维渣攻,但是极少部分的渣攻能窥破世界真相,并找到办法升维。
在这个高自由度小世界里,因为唐唐等热心同事的蛇形走位、魔鬼操作,渣攻们似乎也摸到了升维的门槛了。
如果让他们升维了……
单维意心下叹气:那他平静的退休生活肯定得泡汤。
不知道单维意在想什么,沈逾只知道单维意沉默着没有说话。
单维意没有说话,沈逾便一动不动,仿佛傀儡一样停在单维意身边,等待单维意的一句指令让他改变位置。
就像是如果单维意一直不说话,他就能维持这个半跪的姿态到天荒地老。
神奇的是,这样被单维意晾在一边,也能让沈逾体验到诡异的快感。
单维意慢慢回过神来,张嘴说:“你为什么觉得我需要你的帮助?”
沈逾笑笑,说:“主人那么聪明,我们全不是您的对手。就是当您的玩具,怕也是不够资格的。”他的话说得那么卑微低下,但姿态却仍是那么风度翩翩,“我只是想略尽绵力,让主人可以轻松快乐一些罢了。”
“也罢。”单维意像是被说服了一样,朝他笑笑,“我就算不需要你的帮助,也需要你的不捣乱。”
沈逾闻言拉下高领,露出脖子上的皮项圈:“有主人的项圈拴着,我怎会捣乱?”他笑得乖巧。
单维意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但奚之桐却在脑海里发声:我也想要主人拴我。
单维意:……我家桐子真的不能继续待在这个混浊的小世界了。
单维意回去的时候,一切风平浪静。
他前去刀丹墨的病房,但见房间里一切如常,窗台上摆着冰川纹玻璃花瓶,插着几朵红罂粟,飘摇美丽,娇妍欲滴。白糯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不得不感叹,刀丹墨虽然病得半死,但毒医还是毒医,杀人不留痕是他的强项。
床头摆着琥珀色玻璃灯,释放着和谐温热的光与影,落在枕边刀丹墨的乌发上。刀丹墨侧躺在床,眉目沉静,仿佛已完全熟睡。但单维意不会忽略刀丹墨永远放在枕头下的那只手。他知道枕头下是什么,也知道刀丹墨手里握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