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现在就在想,要是一不小心把人折腾死了,那可真是……一大遗憾。
满室不知何时萦绕着一股淡香,盖过了阴冷,胆大妄为的往龙床上钻。
商辞昼微微眯起眼睛,活了二十三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原来比较爱作弄这种精致纤细的、尘污不染的皮囊。
第3章 自闭第3天
天子手下有两支禁卫,一支名为红甲长翎卫,一支名为黑甲天子卫,均是守卫京都的近臣。
商辞昼夜晚本就难眠,看了一天的奏疏回来,就遇上了这么一个来路不明满身秘密的小刺客。
说他愚笨,他却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开两支京都卫的巡视,说他厉害,这会儿面对皇帝的姿态却宛如三岁稚儿。
商辞昼还从来没有见过,能在他身边一炷香就沉沉睡过去的人。
容穆缩在偌大龙床的一角,最开始的姿态还十分警惕,偶尔瞄一眼他,到后来可能是察觉到自己暂时没有危险,慢慢就放下了悬着的心思,眼瞧着困意抵挡不住的袭了上来。
尽管是在寝殿中,但他好像依旧畏冷,最开始只是脚在僭越,到后来扯过去了一大角被子,若不是锦被宽大,恐怕这会他已经暴露在了空气中。
胆大包天肆无忌惮。
商辞昼是想踹醒他让他下去跪着的。
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想法,他以前也的确是这样在办事,更甚者,做错事都到不了跪着这一步,胆敢戏耍皇帝,早就在刚才就已经身首异处。
只是为什么呢?
商辞昼看着容穆那张俊俏异常的脸,还有满室萦绕的淡香,难道真如同那个神棍说的那样,人的情绪可以被一朵花所支配。否则他无法解释直到此刻,他还能容忍脚边窝着一个睡迹潦草来历不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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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穆结结实实的睡了一个安稳觉,质量好到他梦中都是香甜的气息。窗外传来内侍们的脚步声,容穆眉头皱了皱,日光洒在微微睁开的眼尾位置,他迟钝一秒,一把掀开锦被坐了起来。
睡死过去了!
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干什么!
他变成了一朵花,还被暴君养,这会还是在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古代王朝——容穆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掀开被子,想要看皇帝是不是被自己踹到了一边去。
但掀开之后,除了他窝着的地方,其他位置一片凉意,显然皇帝已经离开很久了。
容穆又开始痛苦面具,昨天一时情急撒了个谎,这会冷静下来觉得自己真是漏洞百出,这皇帝一脸精明像,怎么可能会真的相信?就算相信,只要一点查探就知道他说的全是假话。
事到如今还没有拆穿他,恐怕是想和他对着演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作用,能让一个疯批对他网开一面。
容穆虽然暂时不明白自己的“用处”,但他看着一脸喜气洋洋走进来的太监总管,和总管身后捧着饰品华服的小宫女们,还有门口那小内侍实在掩不住好奇的眼神,就知道皇帝一定是给他挖了一个大坑等着他跳。
果不其然,郎喜一开口就是恭贺的声音:“侍君安好,昨儿夜里陛下出来特意告诉奴婢,从今天起您就是陛下的贴身侍君了,陛下对您的表现很满意——奴婢可从没有见过陛下对谁如此宠爱,还能留在紫垣殿过夜,就算是西磬宫那几位公子,都没有您这样的好福气!”
容穆:“……?”
什么?这黑心皇帝为什么要给自己安一个宠君的身份?
还有什么……很满意?这不是明摆着让底下人误会!看到几个内侍暧昧敬佩的眼神,容穆只觉得一阵头痛。
一朝穿越什么事儿都没干,先把最大的统治者给得罪了。
昨晚皇宫里那种诡异气氛仿佛随着雨水消失无踪,阳光洒满恢弘宫殿,眼前内侍笑意盈盈,容穆往床边挪了挪,立刻有宫女捧着锦靴过来,头颈下伏跪下,双手高举着给他的鞋。
他张了张嘴巴,最终默默叹了一口气,伸手将这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姑娘扶了起来。
郎喜在一边看到,连忙上来搭手:“容侍君大善!还不快谢谢侍君?”
那宫女极其紧张的叩了一个礼,“奴婢明春多谢容侍君。”
一句话说完却连眼睛都不敢抬,也不知道平日里受了暴君多少精神磋磨。
容穆再一次真实的感觉到了古代王朝的森严阶层,哪怕他只是和皇帝“睡”了一晚,在这些人眼里,也是一步登天的存在,他略显笨拙的套上靴子,抬头就见郎喜一脸慈爱的看着他,那表情越品越渗人,容穆咳了一声,开口道:“公公……”
郎喜顿了一瞬,听见声音看容穆的眼神更添了几分原来如此,他笑眯着眼睛体贴道:“奴婢名为郎喜,是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容侍君以后有什么事儿,尽可以招呼奴婢。”
话是这么说,但容穆可不敢真对皇帝身边的人呼来喝去,再加上他是从现代过来的,看见有些比他还小的宫女太监,心里多少都有点别扭。
容穆叹了口气,怎么变成白莲花,心思也跟着博爱了起来……等等,花?!
他的本体!
容穆连忙对郎喜道:“郎公公!昨晚那缸莲花呢?”
郎喜笑道:“侍君喜欢那个?”
容穆对这个称呼皱了皱眉,但暂时没反驳,而是急忙点了点头。
“那是护国寺住持赠与陛下的,陛下没说怎么处置,奴婢就先把它放在通廊里了。”
容穆狠狠松了一口气,还在这里就好,离的太远,他怕自己在皇帝跟前原地消失,到时候更解释不清了。
“我……他,呃,陛下呢?”
郎喜神色暧昧:“侍君稍安勿躁,陛下昨晚连夜批完折子早上又去上朝了,这会应该刚和朝臣们议完事,一会儿就会回来陪侍君用饭,陛下还专程留奴婢在寝殿照顾侍君呢。”
容穆:“……”
不是,这种似曾相识的,君王专宠的,妖妃剧情,竟然真实的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可他们才认识一个晚上!
容穆敢肯定那疯批不是真的喜欢他,他或许只是将自己当挡箭牌,或者想借宠杀人,让他不知不觉死在后宫争斗中——郎喜刚才还说了这皇帝后宫有人!
心内翻江倒海,容穆此刻真想让黑心皇帝也体验一下一千年的纯酿淤泥,来感受一下他的痛苦面具。
容穆伸手拿过衣裳,挥退了两个想要上前的侍女,走到屏风后边胡乱套了上去,又将自己化形自带的绿衣裳收好。等重新走出来,坐在镜边,才算是真正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容穆在现代社会才刚成年,大学才上到一年级,从小到大虽然都有人夸他的容貌出尘,但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好看。
直到此时长发垂坠,眉眼如描,加上皇帝赏赐他的一件白色绣锦华服,坐在那儿不说话活脱脱一副公子端方的模样,因为从花里出来,身上还带着似有若无的清雅淡香。
别说皇帝见了不舍得杀,就算是容穆自己看了都觉得这是一张有后续剧情的脸。
古代的他……好像确实比现代更漂亮啊。
容穆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往下划了划声带部位,怪不得,比起杀掉他,这样一张脸不知道能为皇帝带来多少利益。
就和皇帝看他的本体一样,他们在这位古代君王的眼里,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利用价值。
容穆默默换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突突直跳,不知道是被黑心皇帝气的,还是一晚上没在莲花里的缘故,总之此时胸闷气短,还有点饿得慌。
郎喜像是看出了他的不适,眼神警告了一些脸红偷看的太监宫女,就领着容穆朝偏殿走去。
昨晚夜黑风高生死存亡之际没来得及看清这个皇宫,此时缓步走过,才清晰的瞧见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布景,只不过殿外无树,只象征性种了一点花草,容穆还瞧见自己的大花缸被移到了那旁边放着。
一场夜雨过去,晨间的花瓣绿叶上凝了不少水珠,太阳洒在上面明亮闪烁,容穆看着看着,就突然有点走不动路。
更饿了。
他什么时候饥-渴到对着一丛花都肚子叫。
郎喜见他停下,也不催促,脑中闪过陛下昨天夜里说过的话。
“……严泯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上书,他因为家中有一个待嫁孙女,盯着孤的皇后位有几年了,这些年后宫里虽养了一些花瓶,但远不足以堵住众人之口,”商辞昼说着漠然看了一眼身后,“里面这个人,不管他以前是什么身份,从今往后的身份就只有一个,就是孤的新宠君容穆,孤目前满心满眼都是他,容不下其他人,明白了吗?”
郎喜连忙应下,但他明白这只是天子重新调整了一下棋盘。
他跟了这位主子十年,从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服侍在身边,从未见过陛下对谁产生过感情。早些年先帝在的时候还不太明显,自从先帝崩逝,陛下登基,原先一些暗地里才会出现的凶戾性情直接不加掩饰的摆到了明面上来。
郎喜至今都记得,登基前一夜,本该是陛下终于得偿所愿的快意时刻,但那一晚他却始终找不到这位主子,最后才在东宫的旧殿里发现了对方,当时即将登位的陛下居然特意跑回潜邸睡了一觉,一觉起来神色如常,登基祭祖面见百官,然后做了当皇帝后的第一件事。
将刚成为太后的养母戚氏,包括戚氏一族全都杀了个精光。
戚氏一族的血三天都没洗刷干净,那血没有流在法场,全都流在了太子府的朱门前,当年场面惨烈无比,陛下却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
百官为此惊慌失措,暗地里都懊悔扶了个暴君上位,但陛下羽翼已然丰满。
黑甲天子卫是陛下多年前就秘密培养的亲卫,红甲长翎卫里更是拿捏了京都绝大部分嫡出子弟……历朝历代都是娶贵女入宫平衡朝堂,到了陛下这里直接换成了人家的儿子入伍,这一招着实让百官安静了好一段日子。
可就算是随身服侍的郎喜,也不明白平日里还与养母亲近的天子,为何会怒而变脸杀了对方几百口人,连戚氏宗祠都让骑兵夷平了。
陛下素来睚眦必报,这该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啊……
郎喜收回思绪,叹了口气,陛下近些年脾性越发难解,外人只当他稳坐江山,可谁人知道皇帝并没有多爱这个江山,好像只是随手治理着一样。
这位容侍君俊美不凡,看起来懵懂无害,又被陛下放在了制挟严阁老的位置上,严家女骄纵刁蛮,听说已经害了西磬宫里三位公子,也不知道陛下知不知道……只希望天怜美人,让这位神秘的容侍君多活一段时日吧。
第4章 自闭第4天
“容侍君?”
容穆蓦地回神,他抿了抿嘴唇,转头无奈笑道:“郎公公,要不你还是叫我容公子吧。”
皇帝要和他对着演,这点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应该不会在意,容穆原本还对骗了皇帝惴惴不安,但对方反手就是一计利用,谁也不落谁,反倒让他心态平静了不少。
郎喜面色略有些作难:“这、这不太和规矩……”
容穆还带着一点现代思维:“没事,大不了我和他商量一下。”
郎喜震惊:“啊?”
没事?和他?商量一下?他他……是指陛下?!
郎喜看容穆那种暗藏惊艳的眼神褪去,换上了一种关爱担忧的神色。
这位容公子,怕不是一晚上过去,已经被陛下威仪吓傻了吧……
郎喜张了张嘴,头一次有些说不出话来。
真是可惜了,这样的美人脑子却不好,原本以为还能多活一段时日,现下看起来像是有今天没明天了。
容穆不知道郎喜眼睛一转都脑补了些什么,他在这儿吹了一会风,肚子倒是越发饿了。
郎喜正要抬步为他引路,就被容穆拦了下来,身穿白衣的少年站在风中,紫白色发带垂落在肩膀上,他的眼神明亮清澈,盯着紫垣殿的花园道:“公公,我想先去看看花。”
郎喜:“可是我们要去等陛下回来吃——”
容穆:“我知道,在这里等也是一样的,等陛下回来,我还能第一时间看见。”不就是宠君人设吗?他演的越好,皇帝就觉得他的利用价值越高。
只是演归演,他这副玄学的状态得先有个保障。
容穆对自己这个花身体暂时还没有完全摸透,明明人吃的餐食就在眼前,他却不知为何一大早上想喝生露水。
郎喜猜不透天子对这位侍君的容忍度在哪里,但他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能有今天的位置,无非就是做得多说的少,不该问的不要问。
于是他缓缓让开,看着容穆朝花园走去。
“明春,去看着一点。”
郎喜身后的一个小宫女应声出来,“是,公公。”
明春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美貌侍君,脸颊悄悄带了点粉霞。
她在紫垣殿当差一年,遇到过捧高踩低的事情不少,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最后的结局是哪天死在陛下的震怒下,没想到……紫垣殿了一位温柔善良的侍君大人。
她这等卑贱的奴婢,哪里被主子用那样关怀的眼神看过,就算是爹娘都拿她当货物卖了。
明春轻移脚步跟上,越靠近这位容侍君,心中不知为何就越是平静安详,就连以前对死亡的恐惧也不那么明显了……不知道郎公公有没有这种感受。
郎公公以前私下里那么严厉,除了对着陛下柔声细语,哪里还对旁的人这样……莫不是也看上了容侍君那张神仙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