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定定的看着对岸,那里忽有萤火一样的绿光点点,一蹦一跳,叫他的心脏也跟着颤抖起来。
整片莲花池都在摇晃摆动,发出飒飒的叶片摩擦的愉快声音。
那绿白光点在池塘上飞舞转动,犹如世间最漂亮优雅的一袭绸缎,那光绸蜻蜓点水,跳过无数的叶片与花瓣。
商辞昼手中的酒杯忽然掉落在了地上。
熟悉的带着微怒又带着娇气惫懒的声音从远处飘荡而来。
“点兵召将?不想活了?你还在想什么,要不然咱们俩也不要成亲了如何?”
胖莲子从碧绛雪后面探出苗苗,商辞昼的脑海忽然听到一声清晰稚嫩的尖叫:“啊啊啊啊大莲花爹爹呜呜呜呜!”
容穆微微仰头深吸了一口气,他睁开眼眸,深紫的瞳色在月色下发着灵动的光,他依旧是一头白发,但发尖却缠绕上了长长短短的紫色。
那是商辞昼曾经最爱不释手的紫色。
莲池之上,紫晶莲花坠子替他压着头发,容穆一身墨绿长袍,如同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没有穿鞋子。
“阿昼?”
商辞昼压下颤抖胸腔,头一次在容穆当面红着眼睛嗯了一声。
他缓缓伸手,玉髓龙环在腕间摇晃,看着容穆轻踏着水波纹,涟漪蔓延,面带笑意,步步生莲的朝他走了过来。
“阿昼,我回来与你成亲了!”
【正文完。】
第107章 番外一
回到南代国半个月后, 容穆终于将身体修养回了七八分。
这期间,南代国的病症大规模好转,再配合着江蕴行钻研改良后的调养配方, 再没有复发的趋势,容穆开心的一顿能吃三个包子,还不忘将不喜欢的馅儿塞给商辞昼。
有时候王兄不忙,也会坐在旁边,两个君王为争一个剩馅儿的经常杠起来, 但更多的时候商辞昼都会退让。
他显然深谙卖惨的道理, 知道容穆吃软不吃硬。
不过容穆也早已经看穿了他这一套,一碗水端的是分外平整。
商辞昼和容沥闹了几次不愉快之后, 容穆就学会叫膳房一顿多做一点东西, “雨露均沾”四个字拿捏的恰到好处。
半个月之前的事情看似平息了, 但实则在每个人的心底都留下了一个大伤口。
容穆想着自己终于能彻底躺平了, 生活上好像也什么都没有变化, 但细细观察,还是会发现不一样的地方。
但凡他现在出门,身后不是跟着黑甲卫就是跟着神射营, 十次有八次两队都能撞在一起, 容穆自己抄着手悠闲自在, 身后暗里是斗的热火朝天。
但黑甲卫还是在让着神射营, 和他们的主子一样会卖惨。
这两家说到底都是亲随, 黑甲卫的发源与容穆还有很深的关系, 神射营更不用说了, 直接就是自家的军队。
放在以前容穆肯定是不愿意这么高调, 但是他现在必须要高调,因为上次拒绝了一次, 商辞昼一晚上都没睡得着觉。
容穆当时问他怎么了,商辞昼沉默半晌,道:“今日你身后无人,孤从城外回来担忧极了……不敢闭上眼睛,唯恐亭枝又变成了光点。”
不止商辞昼有点“创伤后应激”,就连自己的王兄偶尔都会看着自己发呆,容穆有时候去容沥的书房摸鱼,容沥处理一会国事,抬头看一会容穆。
有几次还走过来摸摸他的手心和脑袋。
“阿穆有好好的呆在王兄身边。”
他现在算是被半软禁在王庭之中,容沥以此在惩罚容穆自作主张,还会罚他抄书,说是罚,但抄着抄着容穆就抄睡在了王兄的床上。
莲心转移,说到底还是对容穆的身体造成了一些影响。
被两人整天这么盯着,容穆终于明白自己虽然完成了咸鱼的终极任务,但周围人显然都被他这波操作吓得不轻。
现在所有人都不相信他是真的什么事也不想管不想干,人人都觉得若不看紧他,容穆下一秒就又要去民间奉献自己了。
天地良心,容穆现在吃了睡睡了吃,每天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躺平。
……哦。
还要带崽一起躺。
再次见到王莲子的时候,容穆就像是一个不敢面对自己居然有后代的渣男父亲,比起他的兵荒马乱,商辞昼这个副业奶爸表现的更熟门熟路得心应手。
他知道王莲子什么时候要喝水,什么时候要睡觉,什么时候又要闹着找大莲花爹,而每次容穆被找的时候,表情都透着一点淡淡的沧桑。
无他,这孩子实在是太黏自己了。
而且容穆还发现了一个致命的点,王莲子看起来白白嫩嫩,实则内里黑的通透。
腹黑可不是容穆的基因!
他严重怀疑王莲子这是从诞生就跟着另一个疯批爹耳濡目染“学坏”了!
但这件事上容穆跑路在先,又有些气短,于是更多时候都宠着胖莲子,叫他有事没事都依偎在自己身边汲取少得可怜的泥石流父爱。
这颗莲子从诞生就被从碧绛雪中抠了出来,自己那一夜走之前,连多看他两眼都不曾,容穆后来知道这颗胖乎乎的莲子很可能要化成人形,内心那股子愧疚就更严重了。
而胖莲子也跟他的皇帝爹一样,将卖惨贯穿到底,一时三刻不见容穆,小花缸里的水就会蔓延出来——哭的。
有时候是真哭,有时候是假嚎,更多时候是和他另一个的黑心莲父亲打配合,故意叫商辞昼多浇一点水,好造成崽崽可怜的要死的假象。
容穆起初上了几次当,后来见崽每天抑郁还日渐发胖就警觉了。
但归根结底,不管王莲子怎么演,他都还是爱他的。
怎么能不喜欢呢?这可是他和商辞昼的正儿八经的崽,容穆就算是爱屋及乌,也得宠着他啊!
而商辞昼自从接受了自己与莲花共用身体,对小小莲花很可能会变成人也接受度奇高。
但是他更多的注意力依旧还是在容穆的身上,胖崽亦然。
父子俩整天互相利用,轮番在容穆这里刷存在感。
商辞昼现在有时候还会和他睡前说小话,容穆听了几次,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要做什么事情得和他商量,他虽然不一定同意,但也不会全然拘束着他,说不定还会帮助他。
商辞昼以退为进,容穆又气短了。
因为的确是他在一夜春宵之后就把商辞昼给鸽了,造成他现在加倍应激的现象。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容穆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现在成了国家一级保护植物,不止是商辞昼,就连王兄都害怕他什么时候再来个死遁3.0。
他觉得自己很强壮一天三顿还要加宵夜的补,但在周围一群大佬的眼中,他就是个好不容易才粘连起来的玻璃娃娃。
就连胖莲子都被赋予了要盯着大莲花爹爹,不能让容穆作妖的艰巨任务。
这样的废宅日子又过了半个月,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真正的春天也到了,南代的桃花开了一片。
这日傍晚,容穆见商辞昼又要往外跑叫住他道:“马上就要到我们俩一起给胖莲子讲故事的时间了。”
商辞昼回头:“出去一小会。”
容穆疑惑:“干什么去,你最近怎么都神神秘秘的,王兄不准我出宫,难道是外面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商辞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容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容穆盘着怀里的崽缸:“我忘了什么东西?我都还记得回来和你成亲呢!”
——等等。
成亲??!
吃睡吃睡了几天,怎么把这个要紧事给忘死了!
容穆差点摔了孩子,他跑上前两步道:“你该不会是出去准备彩礼去了吧!”
商辞昼低头默默不语。
怜玉从门外探进脑袋,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容穆睁大眼睛:“真的这么急啊?!这才过去几天!难道我没回来那阵你就已经开始运了??”
商辞昼抬起眼睛,“日子不就是过一天少一天?孤等不及,要尽快将亭枝迎回去。”
容穆觉得商辞昼有些奇怪,王兄对商辞昼这样大的动作置之不理也有些奇怪,怜玉和还在钰王府的钟灵无动于衷则更是奇怪,所有人都对商辞昼的大动作表示了格外的放水。
不说王兄,怜玉有时候也在容穆耳边吹风,说是希望他们两人以后和和美美。
这话听起来和碧绛雪的“多爱爱他”简直就是一个调子,容穆百思不得其解,又没有人和他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瞒住了。
但四海升平风调雨顺,又没有打仗又没有灾荒的,究竟还能是什么事情呢?
商辞昼对彩礼一事分外看重,大商的朝臣也早就接受了自己国家即将有一个男皇后的事实,因是天子大婚,所以一群人不敢懈怠,兢兢业业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纵使如此,商辞昼还是要隔几天去盯一次,从大商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多到容沥都专程找商辞昼谈了一次话。
“……你差不多得了。”
商辞昼:“他值得最好的,孤就只成这一次亲,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容沥眼神复杂:“再搬你的私库估计都要空了吧。”
商辞昼微微一笑:“那你可是小瞧孤了。”
商辞昼的确是有钱,怜玉说他有金库,还有从西越盘来的东西,再算上其他小国家孝敬的,更有大商几百年的底蕴,容穆没有出宫不知道,外面就连寸尺寸金的红丝绸布都从城门口铺到了王庭宫门前。
容沥见状哪能罢休,当即就拿出了册子,从南代的库中给容穆划了一大笔“嫁妆”。
他对弟弟即将要和大商皇帝成亲这件事情已经看的很开了,虽然对商辞昼还是很不满,但自家弟弟良善,良善之人就得配一只恶犬在身边,也免得被不长眼睛的东西给欺负了。
南代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两国君王就像是军备竞赛一样,今天你添一点,明天我添一倍,南代军事硬货比不上大商,但名家字画珠宝美饰却是不缺的。
还有南代王庭御用的绣娘。
容沥看不上大商“粗鄙”的工艺,集合了一整个绣工坊的绣娘为容穆赶制婚服,还大发慈悲顺带给商辞昼也做了一件,免得他给美貌弟弟拖后腿。
亲自给王弟做嫁衣裳的感觉简直不要太扭曲,容沥自劝自己,凡事看开一点,弟弟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容穆还在被“软禁”,就算是商辞昼出去,他也跟不得,他现在出行排场大的很,走到哪都差架着喇叭喊“珍稀植物禁止靠近”八个大字。
商辞昼不在,傍晚给胖莲子的故事没有讲成,容穆又去找了碧绛雪,他已经将莲心还给碧绛雪了,但是碧绛雪却一直没有苏醒,容穆抱着它小声道:“商辞昼好像有很重的心事,我在想会不会和那个救人的禁法有关……”
碧绛雪安静极了,容穆习惯了和它吵嘴,一时半会还有些不太适应,也有些心疼,不知道他的王莲小伙伴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但容穆知道只要自己没事,碧绛雪就总有修养回来的一天。
他现在连发愁的时间都短暂了,没有人再叫他忧愁劳累,就连商辞昼披着夜色从外面回来,还不忘给他带西街铺子的糖水。
容穆馋的咽了咽喉咙:“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商辞昼眉眼温柔:“听你王兄说的。”
容穆惊讶:“王兄现在怎么什么都和你说啊!”
商辞昼笑了笑:“因为亭枝就要和孤成亲了,你王兄当然要嘱咐孤你的喜好。”
容穆口嫌体正直的抢过糖水,说是糖水,其实里面还放了很多糯米丸子,还有杏仁果仁和红糖汁,搅一搅一口填进嘴中,别提有多幸福了。
他吃了一大口,又用勺子挖了许多,递到商辞昼的嘴边含糊道:“你也尝尝,甜的厉害,我从小就爱这一口——”
商辞昼不嗜甜,却看了一眼张嘴吞了下去。
两人一个是堂堂大商皇帝,一个是尊贵南代王子,却挤挤挨挨的坐在屋檐下,吹着晚风吃糖水丸子。
容穆边吃边想到了现代的商辞昼,想起都一千年过去了,某些人的醋精反应却还本性难移,叫他不由得喷笑了一声。
商辞昼问:“笑什么。”
容穆靠近他,神神秘秘道:“你不知道,我之前机缘巧合遇见了一个人。”
商辞昼立刻警觉侧目:“谁。”
容穆眼睛一转:“我不告诉你。”
商辞昼歪头:“又不乖了。”
容穆给他挖了一大勺丸子堵嘴,自己则边看着商辞昼嚼动边试探道:“那你告诉我你最近半夜醒来都是在抑郁什么,我就告诉你我见到了谁又说了什么话。”
商辞昼咽下嘴中糯米丸,勾起嘴角道:“不管你见了谁又说了什么话,总归你现在都在孤身边坐着,孤不会去好奇一些没意义的东西。”
容穆气的哈了一声:“好啊你,我们还没成亲呢,你现在就会和我耍心眼子了!”
商辞昼眼眸看向屋檐下石缝里的小草:“没有耍心眼。”
容穆将勺子扔进碗中:“那你说,你半夜不睡觉睁着眼睛在想什么!”
商辞昼一本正经道:“在想……要怎么和大商的朝臣元老们解释,大商不仅要有一位君后,就连皇子都附送的有了。”
事关江山社稷,的确是一件大事,容穆撑着下颚,眼睛微眯道:“真的?没有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