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印记不会被他一碰立刻消失,无法在手上留下痕迹吧?”屈乐又问,“那样就太奇怪了,不好解释。”
【可以用热消笔的原理解释。】
咦?有道理。
此时程沛已经用指腹轻轻摩擦了几下那个红色印记。
印记的颜色明显淡了下去,程沛看了看手指,发现没有沾到红色,皱起眉头,手指又——教室内突然“嗡”地响了一声,所有的灯都同时灭了。
只有这个教室。
走廊上与对面的窗口明亮如常,搞不好隔壁也是。
“你刚才说什么神,恐惧?”屈乐有些紧张地问薄暮,“不是要发生什么恐怖事件吧?”
【不会,只是停电了。】
【是恐惧,不是恐怖。】
超现实设定倒是区分得挺清楚。屈乐在脑海中腹诽。
“那怎么……”屈乐的话没能够说完,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黑影,有些怀疑自己看到的景象是否真实,“哎,哎薄暮,这是什么?”
薄暮的声音居然带上了震惊的情绪,就像一个长年扑克脸的人忽然有了丰富的表情语言。
【是恐惧之神——他居然,这不符合法……】
法什么啊?法律法规?!
屈乐也是佩服自己的心理素质,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变得可以坦然接受超现实设定并且淡定地吐槽了。
人类的适应能力真的强。
尤其是像他这样随遇而安的人。
“先不要说别的了,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很危险?”屈乐一把抓住了程沛,挡在他的身前,有些焦急地在脑海中询问薄暮,“快说怎么办!”
“屈哥?”程沛目前完全在状况之外。
“哈哈这是停电了吗?”屈乐不希望他发现什么异常,掩饰地说,“吓我一跳,走廊上的灯都还亮着呢,是不是跳闸了?”
“可能是吧。”程沛稳稳地扶住了屈乐的手臂,“稍等一下……”
屈乐一直没有得到薄暮的回应,听见程沛把画放在桌上的细微声音,决定无论如何要阻止对方拿手机照亮的举动。
程沛应该是看不到的,而他……他真的是看到了吗?
走廊上的灯光自门口和窗户投射进来,只够让人依稀看清环境,大致看得出什么地方有障碍物的程度而已。
他既想回避视线,又不由自主地紧盯着面前的黑影,看与不看两种想法似乎都不受他自身的控制。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好怪,再看一眼”?
【理论上不会出现危险。】
【我们已经提——】
薄暮的话没有说完,后面被“消音”了。
被一种令人牙酸的细细嗡鸣声盖了过去。
屈乐不受控制地——够了,他讨厌这种无法自控的感觉。
脑海中突然冒出的逆反心理让他挺直了身体。
眼前并没有出现什么会令人恐惧的场景,他却身不由己地恐惧了起来,根本就是强行恐惧。
太敷衍了。
他的耳边又传来了类似漏气的声音。
【您做的很好。】
薄暮似乎带着一丝欣慰的情绪。
【您刚刚受到了恐惧之神的影响。】
【对方不能自如地使用神力,影响很细微,但是已经足够震慑普通人了。】
【您抵抗住了这种影响。】
屈乐悄悄松了一口气,发现自己仍然牢牢地抓着程沛,连忙不着痕迹地松开。
程沛毫不迟疑地追了上来,温暖且干燥的手掌抓住了他微微冒汗的手。
呃,怪不好意思的。
他的心理年龄明明比现在的程沛大好几岁,经历的事情更多,遇到突发状况也太不镇定了。
此时程沛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对他说:“刚才手机没有反应,现在好了……我们先到走廊上去吧?”
“哦对,走吧,屋里太暗了,哎你把画拿好。”虽然那个黑影已经消失,按照薄暮的说法不会发生什么奇怪的情况,但是屈乐依然觉得把画放在身边才比较安心。
“好。”程沛答应着,伸出手臂将手机举过了屈乐的肩头,“小心点。”
屈乐注意到了他特意为自己照亮道路却又绅士地尽量将身体远离的举动。唉,就是可爱。
两人这样一先一后地来到了走廊上。
屈乐很担心程沛再去看画时发现上面的印记消失、不留一丝痕迹会觉得很奇怪,和他四目相对后立即发现……他在看自己。
怎么说呢,也不算意外。
屈乐移开视线,避免自己沉醉在程沛饱含关切且略带一丝忐忑的眼神里。
现在不是搞这些情情爱爱的时候。
“在哪里看是不是跳闸了,需要报修吧?”屈乐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没有?”
“我去看一下。”程沛确定屈乐没有异常或是受伤,说着话转身想要回到画室去看电闸。
“把画先放下吧。”屈乐抓住机会提议,“来,我帮你拿着。”
程沛把两幅画递了过来,屈乐尽量自然地接过,迫不及待地看了看被打上印记的那一幅,果然,画面主体的脸上什么都没有了。
她五官深邃,相貌明丽,略带一丝异域风情,气质当中蕴含着不可忽视的坚定之意。
不同于另一幅画里那个小孩儿的警觉小心,她的站姿十分随意,仿佛对周围幽暗诡异的环境没有任何防备,然而仔细观察就能够发现她也处在高度戒备当中。
就算像程沛说的一样,是还原了他梦中的场景,也画得太好了吧,居然传达出了这么复杂的东西。
每一天,不,每分每秒,屈乐都像重新认识了一遍自己的男朋友。
说法有些夸张了,却最贴近他真实的想法。
画室里的灯重新亮了起来。
屈乐认真欣赏着程沛的画作,直到他走过来跟自己说话才回过神。
“屈哥,你喜欢这两幅画吗?”程沛问。
“画得真的很好。”屈乐赞叹着,将已经没有任何异常的画递还回去,“好好保存吧,以后肯定会有更多的人喜欢它。”
“我们的画室里……东西太多了,乱糟糟的。”程沛腼腆地笑了笑,又有些疑惑地说,“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它就跑到别人的座位那里去了。”
屈乐感觉自己听出了后半段里暗含的意思。
程沛的这个笑容啊,憨憨傻傻很单纯的样子,估计是为了显得接下来的话不那么突兀。
“屈哥,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两幅画,要不就把它们带回去吧。”程沛说着话,像提出了什么不情之请那么拘谨,“当、当然了,如果没有给你添麻烦的话。”
“不麻烦。”屈乐露出了然的笑容,“那就谢谢了,我一定会找个合适的地方把它们好好挂起来的。”
程沛的脸上立即显出了十分真实的惊喜模样。
方才的“紧张”多少有一些表演痕迹,现在这个“高兴”才是百分百纯粹地发自内心——屈乐做过销售,后来开店的大小事宜全部都在亲力亲为,接触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看不透程沛这番表现?
想说“送”,怕他不肯接受。
程沛的就是他的,他有什么可不接受的。
没想到吧,高兴坏了吧?傻小子。
屈乐和程沛一起把画包装了一下,感觉自己差不多该礼貌告辞了,就对程沛说:“好了,我就先回去了,回头见。”
程沛点点头答应了,双眼亮晶晶的,看上去对今天的会面特别满意,陪着他下楼走到车旁的一路上都带着有些傻气的笑容。
太可爱了。
屈乐握了握拳,做好心理准备,随后潇洒地挥了挥手,勉强没有流露出依依不舍的情绪或者其它不合时宜的想法。
动作有些刻板式耍帅了,他自己是不太满意的。
算了算了,程沛看了应该只会觉得他很好。
他不好,他一点都不想离开,还想和程沛多待一段时间……竟然到了分别的时刻才察觉到。
第10章
屈乐驱车离开校园,从倒后镜里瞄到程沛依然站在原地目送自己的身影,挥去心里油然而生的感伤,和薄暮商量:“这两幅画还有什么问题没有,你们都能够安排穿越了,有没有什么道具栏可以把它妥善地保管起来?”
【你不是说要把它们好好地挂起来?】
“我当然想啊。”屈乐反问,“你保证我能在这个时间点稳定地待着?”
“我和他见了一次面也没有解决网上那些谣言,这样真的好吗?”屈乐没等薄暮回答,又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我当然有信心,唉也不是特别有,只能尽量注意细节让他保持心情愉快,可是这真的能解决问题?”
【谣言不是影响他情绪的主因。】
“我觉得主因是程恰每天搞事。”屈乐想了想,提议,“我们来解决程恰吧?”
【我们没有权力决定生灵的生死。】
“不是,我是说想想办法,让他别害程沛了。”屈乐想不通薄暮是怎么跳到生死去的,“试着讲讲道理,或者揭穿他的阴谋?这些方面都能想办法的吧,你的思考方向怎么这么极端?”
【我明白了。】
“你说不能掌握程恰的行动轨迹是什么意思?”屈乐问,“你们是怎么判断他是不是穿越者的,他是从哪里穿来的——我都没来得及问我自己是从哪里穿来的就打听他的事了。”
【“穿越者”是一种资格。】
“资格,是允许他穿越了,是吗?”屈乐追问,“不一定是真的穿越过?我或者他也有可能就是在这个世界出生的?”
【这很重要?】
“当然重要了,‘我从哪里来’是人对自己的一项基本认知。”屈乐感觉双方的对话有些复杂,看到路边有一家咖啡店,干脆把车停了下来。
他下车买了杯咖啡,给薄暮了一个整理问题、准备回答的时间。
【你确实是在这个世界里诞生的纯净灵魂。】
“我感觉你在这句话里掺杂了一些更复杂的设定。”屈乐决定先不去在意这些事,“你的意思是,程恰不是?”
【我们追寻不到他的行动轨迹。】
“这么神秘。”屈乐找到位置坐下,表情严肃地盯着咖啡,“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怎样猜测是你的自由。】
“他为什么要拿到那个‘钥匙’?”屈乐继续问,“是干什么用的钥匙?”
【与恐惧之神的试炼有关。】
“试炼是什么?”屈乐想了想,“听上去他是想获得什么好处,交换钥匙,为什么会用到程沛的画……”
他在心里沉吟着,对薄暮这个问一句答一句的表现颇为不满。
“你们难道不应该更加坦诚地告诉我一些信息?”屈乐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刚才发生的这些已经完全超出一个普通人的想象了。”
“以后我再遇到超现实的情况,以自己的想象力和信息量很难分析出是什么。”他努力争取着,“至少应该把一些基础设定向我公开,或者改善一下沟通方式,不要‘我猜测、你判定’地对话,如果我一直猜不到,还怎么推进?”
最好是做六十页幻灯片展示一下详细的关系图和推进流程。
【……我们会尽量与你共享信息。】
看看,非人类一说做幻灯片也发怵。
【没有。】
“那你做啊。”屈乐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在和你抬杠,能够一次性、清晰地进行说明那就最好了。”
【你对接下来如何行动有什么计划?】
“我觉得应该先解决网上的谣言。”屈乐发觉薄暮换了话题,没有继续纠缠,“我想要说服程沛去澄清这件事。”
他感觉薄暮不会同意。
毕竟这个谣言在日后伴随了程沛很多年,如果现在就去澄清的话,怎么可能不算世界进程发生巨大改变?
可这是他最想做的,他当然得提出来。
“世界都已经要毁灭了,你们可以尝试一下,别再拘泥于什么进程。”屈乐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如进行一些颠覆性的改变,把程沛这几年遇到的坏事都回避过去,解决他身边总想害他的人……”
【这不——】
声音突兀地停止,很快再度响起。
【您继续说,我在听。】
屈乐忽地感觉薄暮的讲话方式出现了差别,灵光一闪,问:“薄暮?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您已经表述完了吗?】
“总之就是,我们可以试着不让他经历那些挫折。”屈乐狮子大开口,“既然做,就做到极致,彻底改变现状。”
【我们会考虑您的想法。】
【现在您可以说说下一步具体打算怎么办了。】
屈乐知道薄暮前面那句话代表着不采纳自己的意见,没关系,本来也不指望一次就成功,于是随之转换了话题:“我不是说了吗,说服程沛去澄清这件事。”
【您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并不想揭示真相。】
“当你说可能的时候,是不是就代表着肯定?”屈乐笑问,“你很肯定?我可能确实没有你知道得多,但我起码了解程沛,他很反感那些谣言给他留下的污点。”
【或许他是不能澄清。】
“为什么不能……家庭原因?他生父给他施压了?”屈乐坚持道,“那就更没有关系了,以后他已经不和家里这些人来往了,既然迟早要决裂,不如当断则断。”
【不是的。】
“不是才怪,我觉得他生父肯定会为了程恰对他软硬兼施。”屈乐分析着,问薄暮,“你的意思是,他生父的做法不重要,不是主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