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简单方便的山河图,缩地成寸的术法极耗心力,更何况白玉山在千里之外,至少都要施两次阵法。晏昀后知后觉的想着,再次看向迟渊清冷的身影时,心中隐隐生出些起心疼。
“好。”他轻声应着,起身往里走去,视线掠过那仅有的一张床时,脱口而出道: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睡里边么?”
他问得极其自然,迟渊却忽的愣住。那瞬间他突然觉得很恍惚,恍惚到以为自己回到了三百年前。
那时他跟着晏昀四处云游,刚开始还是分开睡,结果遇上了晚上吃人的邪魔。他因晏昀的结界躲过一劫,却仍是受到了惊吓,也因为此事,晏昀让自己与他同睡。
彼时他才十二岁,即便后来他不再害怕,他也都会粘着与他同住一间房,并且习惯性的睡在里侧。
因为睡在里侧,一边靠着墙,一边靠着晏昀,这让他莫名的很安心。
可是现在....迟渊垂眸无声笑了笑,一时分不清自己是高兴他记得过往,还是感慨时间过得太快。他抬眸看着那人昳丽的面容,片刻后放柔声音道:
“你睡里侧吧。”
晏昀闻言有些许微愣,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点头道了声‘好’,简单洗漱后便先躺了过去。
或许他会疑惑迟渊变了习惯,却永远不会知道,他之所以让他睡里侧,是因为这样的话,一旦他提前起来或离开,他就能立马察觉。
夜色已深,迟渊洗漱后兀自在外侧躺下。一时间,宽敞的房间内安静得能听见外面的说话声。
案台上的烛火还燃着,晏昀睁着眼,若有所思的看着顶上横梁。他不是没和阿渊同睡过,可不知为何,或许是阿渊长大了,又或许是太久没见,他总觉得不似以前那般自在。
更奇怪的是,他在那不自在中,察觉出些许没来由的紧张,以及他也说不上来的,莫名其妙的....
欢喜?
作者有话说:
看到评论了,关于白祈和凤梧,怎么说呢...至少现在,以及很长一段时间内,感情不会明显,更多的则是像现在这样,欢喜冤家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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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神像
晏昀这一觉睡得极好, 好到天微微亮便自然醒了。
时间尚早,空气中还泛着丝丝凉意。晏昀缓缓睁开眼睛,熟悉的横梁映入眼帘时, 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 昨晚他与阿渊一起睡的。
想到这他下意识的偏头看去,却见原本迟渊躺下的外侧,早已不见人影。
空落落的感觉忽的席卷全身, 晏昀瞬间清醒, 他忙唤了声“阿渊?”,然后掀开不知何时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 想也没想的就要下床。
却在这时, 从床头斜前侧不远处, 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醒了?”
听到晏昀的呼唤, 迟渊恍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他侧眸极轻的应了声,却没有回头。
“阿渊。”知晓他还在, 晏昀顿时心安了不少。他悠悠下了床,在看见独立于窗前的清冷背影时, 不知怎的,刚恢复如常的心绪没来由的有些感伤。
他看了片刻后缓步上前, 声音轻柔至极:“在看什么?”
迟渊没有立即回答, 待他及至身侧了, 方才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 浅笑着偏过头, 语气淡然平和:“白玉山的景色, 的确很美。”
和安然沉睡的晏昀不同, 或者说正好相反, 因为迟渊几乎整夜无眠。
想念了整整三百年的人再次睡在自己身边,沉稳均匀的呼吸,身上淡雅的清香,尤其是熟睡中静谧祥和的容颜...
一切都是那样熟悉,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过往。
从满门被灭为他所救,到朝夕相处云游人间。他不知自己从何时起的心思,只知道他喜欢这个人,想拥抱他,想与他亲近,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即便后来发生的种种让他心灰意冷过,自欺欺人过,甚至心碎绝望过。但时隔这么多年,绕是他再怎么克制,看着睡在自己身侧的人,埋藏在心底的那些情意仍是悄无声息的跑了出来。
于是他注定无法入睡,目光灼灼的看了晏昀好半晌。直到强行将那些妄念压下去,方才眯了片刻,而后再也没了睡意,索性起身来到窗前透气。
远处的白玉山层层叠叠,晏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那些山峦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而在山顶天际处,则隐隐泛着金黄光芒,看样子太阳很快就要出来了。
“确实很美。”晏昀笑着看向迟渊,没有问他为何起这么早,也没有问他在想什么。
他笑过之后便复看向天际,与迟渊并肩等一场日出。
......
宁城主街,人来人往。
晏昀和迟渊漫无目的的闲逛着,凤梧原本跟在晏昀身侧,后来白祈从卖糖人的摊贩那买了只凤凰形状的糖吃,他顿时便拉着人回头,说要找那小贩给他做只老虎形状的。
“倒是从未见过凤梧这般性子。”晏昀想起就觉得好笑,明明一介妖王,对上白祈却像变了个人。
迟渊对此不置可否,他浅淡的笑笑,略显无奈道:“白祈也差不多。”
少年从小由他看着长大,虽然活泼开朗,但性子其实很稳重,却没想遇上凤梧后,整个人似乎放开了不少。
晏昀闻言跟着回想了下,白祈对他和对凤梧的确有些不同,于是颇为感慨的笑了笑:“大概是遇上同类了吧。”
同类么...不管怎样,只要他开心就好,迟渊浅笑着点点头,与晏昀放慢了脚步,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着往前。
“对了。”片刻后,迟渊忽的想起玉殊台前遇见的两人,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晏昀,故作随意道:“那日我回去后,在殿外遇见了两个人。”
他说得突然,晏昀不知何意,带着些茫然道:“遇见谁了?”
“洛衣和凌墨。”迟渊微微顿足,深邃眼眸直看着他:“两个人都穿着灵渊山的弟子服,作为你的属下,不知魔尊大人有何解释?”
晏昀不曾料到会是他们,即便迟渊说这话的神情算得上柔和,他也下意识的有些心虚,连带着目光也变得闪躲。
“我....”晏昀垂着眸,担心实话实话后迟渊生气,于是略作思索后,笑看着他道:“可能他们也想你了吧。”
即便知道他是搪塞自己,迟渊听完这话仍是愣了下,他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人,犹豫片刻后仍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那...你呢?”
与刚才的质问相比,这话说得极轻,隐约带着些紧张和不安。晏昀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那话中用了个‘也’字,而迟渊的意思,自然是问他有没有想他。
“当然想了。”晏昀认真的笑看着他,没有任何犹豫和不好意思,毕竟他是他的阿渊,这么久没见,想他再正常不过。
“天劫大会后,我不就来找过你么。”
他神色坦诚,那瞬间迟渊心中说不上来的高兴。他知道晏昀对他无意,不过能听到他说想自己,于他而言已经很满足了。
“师尊!”
就在迟渊愣然间,白祈忽的从后面跑来,像是发现什么特别的事,脸上带着些许莫名的笑意。
晏昀率先看见他,自然而然道:“怎么了?”
白祈也不介意他搭话,及至两人面前时顿了顿,然后伸手一指,示意他们看远处的巷口:“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往那边去了。”
晏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方才路过时他还觉得奇怪,那巷口看着有些破败,却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因为他们在宁城待了好几天也没发现异常,所以没有过多关注。
迟渊此刻已经回神,闻言顺着白祈的话道:“为什么?”
“因为里面有座战神庙。”白祈想起小贩所说,轻声解释道:“前几日那蛟龙破阵而出,虽然刚出来就被晏前辈诛杀了,但城里的百姓仍是有些后怕,于是重新打整了那战神庙,今日刚弄好,所以大家都去拜战神呢。”
“战神庙?”迟渊疑惑的看着白祈,脱口而出道:“供的是哪位战神?”
哪位战神?白祈垂眸想了会儿,在两人询问的目光中拍了拍脑袋,朗声道:“说是三千年前的战神,叫...叫容暄。”
竟然会是战神容暄,迟渊有些意外的愣了片刻,一抬眸,却见晏昀若有所思的看着巷口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凤梧已经进庙了,白祈是专程过来叫他们的,迟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身侧的晏昀道:“走吧,去看看。”
晏昀不曾想过时隔这么久还有人供奉他,其实早在他苏醒后不久,就见过大大小小很多自己的神像,后来人间少有邪魔作乱,那些庙宇也在经年累月中被拆毁、被遗弃。
如今因为蛟龙之事,这些人又开始拜他。晏昀说不上来好笑还是无奈,不过那些神像雕刻得都与他不像,去看看也无妨。
于是两个人跟着白祈往回走,穿过破败的巷口后,方才发现里面有座空旷的庙宇。
虽然那院子和门廊简单翻新过,就连上方‘战神庙’三个字也重新进行过描金,晏昀还是能看出之前的衰败,并从那古朴的雕花圆柱和磨平的祥云石台上,窥见数千年前此处朝拜的盛况。
可是有什么用呢?他的神核四分五裂,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战神。晏昀轻笑着摇了摇头,跟着迟渊踏过石台,却在进去之后愣在原地。
比起他以前见过的庙宇,这里的战神像要逼真得多。想来刻像之人见过那场大战,将他的软金战甲和长剑无邪雕刻得栩栩如生,只是不知为何,石像面容似乎改动过,看上去浓眉大眼,颇为粗犷....
晏昀:“......”
“来了?”凤梧正仰着头在旁侧观看,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上前一步来到晏昀旁边,很是疑惑道:
“你有没有觉得,这神像的头和身子.....不太搭啊。”
他的声音很小,奈何里面的人都在虔诚跪拜,到处都很安静,所以还是有不少人听见了。其中一位刚拜完的老人家见他们气质不凡,好心解释道:
“据说以前不是这样的,后来有人觉得原来的神像太好看了,担心镇不住邪魔,所以就改成了现在的模样。”
晏昀:“......”
“那得有多好看啊?”凤梧和白祈好奇的围着老人家。晏昀心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神像,一时不知该高兴被夸好看,还是郁闷被认为镇不住邪魔。
迟渊在旁侧默默的看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神像的身形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三千年前尚且没有他,更何况战神容暄早已灰飞烟灭...想到这迟渊好笑的摇摇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错觉。
老人家并没有见过原来的神像,方才的话也是从以前的长辈口中听来的,所以面对凤梧和白祈的追问一时不知该如何描述,最后打量似的看向晏昀,不确定的小声道:
“应该和他差不多吧。”
因着此时庙内其他人也开始议论,晏昀和迟渊又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所以两人都没注意老人家的话。
凤梧和白祈闻言愣了片刻,晏昀是魔尊,容暄是战神,他们还从未将这两人放一起比较过,当然了,晏昀确确实实长得很好看。
老人家还是有眼光的!
感受到凤梧和白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晏昀敛下纷乱思绪,有些茫然的看着两人:“怎么了?”
“没什么。”老人家已经离开,凤梧上前拿了些香,笑着递给他:“发什么呆呢,来都来了,正好一起拜拜。”
晏昀:“......”
一旁的白祈也拿了三只香给迟渊,入庙不拜的确有些怪异,更何况那是以己之力护下人间的战神容暄,无论如何都值得受一炷香火。
哪怕只是为了纪念。
见迟渊没有犹豫的接过香,晏昀有片刻微愣,而后默然的跟着一起,躬身焚香,向面前的神像行了拜礼。
......
自那日后,几个人在宁城又待了三日。
聚集在白玉山的仙门弟子早已离开,迟渊和晏昀同住了两日,此后四个人便一人一间房,漫无目的的在白玉山和城中逗留。
晏昀原本没想待这么久,因为邬尤和锦夜躲在暗处,查探起来很是棘手,他便想着直接去琈玉台。而在那之前他住哪都无区别,正好阿渊说白玉山的景色好,于是就多留了几日。
却没想转眼间,就快要小半月了。
在这期间,晏昀想了很久要不要带上迟渊一起去琈玉台。他不清楚邬尤会做什么,可那毕竟是阿渊父亲的埋骨之地。三百年前少年在那里无声落泪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他实在不想再次看到他黯然神伤。
夜色微凉,晏昀若有所思的看了会窗外,而后悄然下定决心,出门去了凤梧房间。
凤梧刚看完妖族的传信,见他来了微微一愣,诧异笑道:“怎么,终于舍得来找我喝酒了?”
晏昀对他不着调的性子早已习惯,即便这些日子尤为突出,也没有过多在意。他若无其事的迎着他的目光上前,如往常般道:“之前酒仙的千夜雪还有么?”
“千夜雪?”凤梧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这酒喝一口至少得睡上三天三夜,你要它做什么?”
晏昀当然知道这酒的厉害,毕竟曾经喝了三杯睡了一个月,但他要想困住迟渊,这是最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