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稳定的空间通道内会有混乱的空间乱流，还有众多尚未成型的空间利刃，波纳雅西曾多次进入过东赛开辟的空间通道，自然知道其中的危险性，对一些本体弱小的种族，例如人族来说，只身进入不稳定的空间通道几乎就意味着死亡，他们星族虽然不会因此死亡，但一个不慎，也是有可能受伤的。
　　只是他们的本体是星球，人形态不过是用来行走宇宙的第二形态，即便受点小伤也无所谓，很快就能痊愈，不会影响到本体什么。
　　当然，这是对于他们这些普通星族而言的。
　　现在要进去的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才等到的王，王还没有成年，力量又那么虚弱，怎么能抵挡住里面不稳定的空间乱流呢？那些到处乱飞的空间利刃，哪怕只是伤到王一点点也是万万不行的。
　　短短几个呼吸间，波纳雅西已经想到出了无数可能会让王受伤的可能性，但还没等他说出什么劝阻的话，那边东赛已经引动了自己的本源之力，身前的空间隐隐有迸裂的征兆。
　　波纳雅西怒道，“东赛！”这家伙不仅不跟王好好解释，居然就这么直接开始打碎空间了。
　　隔着逐渐扭曲的空间和膨胀开的白光，波纳雅西看到东赛抬眼看了他一眼，就算他们一直不对付，也在一起共事了不知几个纪元，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强忍着怒火，不再说话，看着东赛撕开了虚无的空间，就像之前曾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总指挥室在军政大厦最顶端的一层，首都星明亮的光撞入室内，惊起一片暗影，被撕开的空间张着大口，将来往的光都吞吃进肚，不规则的边缘浮动着含有某种奥秘的力量。
　　赵衍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看到这种神奇的本源力量，他虽然已经探索到自己的本源是大概是法则一类，但尚未学会要怎么运用这种力量，初遇东赛他们时也只是远远看到了空间最后收缩消失的样子。
　　他的力量会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彻底领悟它的机会。
　　东赛打开了通道后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条项链，递给了赵衍，“王，这是由我的本源之力铸成的，请带上它，可以保护您不受到空间乱流的伤害。”
　　赵衍接过项链，忽的想到之前东赛他们送给他的空间手环，同样都蕴含着空间本源的力量，和这条项链的风格很是相似，大概也是东赛用自己的力量做的。
　　临进去之前，赵衍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满腹的话语到嘴边又吞了下去，最后只是认真地道了声谢，“这些天我很开心，多谢你们。”
　　这话说得太奇怪，指挥室内的几位星族脸上明显都闪过一丝疑惑，波纳雅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王，您要去做什么，属下和您一起去吧。”
　　赵衍轻轻笑了一下，语气很温柔，但又出奇的坚定，“不可以，帮我看好小白。”
　　他其实不常笑，无论是做人的时候，还是成为了一颗星后，这样突如其来的一笑，顿时让在场的星族都愣了几秒。
　　随后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一个念头——王笑起来真好看，可惜没能记录下来。
　　“小白要是……”赵衍刚想叮嘱两句，如果小白恢复了之前的力量和状态，想离开的话，就让它走吧，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这话太明显，波纳雅西他们一定会察觉到不对，而他并不太想让他们知道他只是个外来的孤魂。
　　只不过好运气的没死，不知怎么就进入了他们王的本体，很大可能根本就不是他们一直期盼的那位王。
　　他有勇气去面对更强大也更陌生的元王，但在面对波纳雅西他们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胆怯。
　　一人高的空间裂口就在眼前，隐隐还能看到里面溢出的本源之力，赵衍不再犹豫，径自走了进去。
　　彻底他进去的前一秒，他还不忘回头加了一句，“你们不许跟过来。”
　　随着他身影的消失，被撕开的裂缝也慢慢合并恢复，波纳雅西隐下眼中的担忧，冷冷道，“你明知道王现在力量不足，居然还让王一个人进不稳定的空间通道！”
　　东赛并不动怒，“波纳雅西，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服从王令才是你应该做的，王想回去，你应该想想怎么让王安全回到王星，而不是阻碍王。”
　　波纳雅西被怼的说不出话，哼了一声，“所以现在你准备怎么办？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王的态度很奇怪。”
　　“王的确说了不许我们过去。”东赛把手中的终端放在桌上，不慌不忙道，“但没说过别人不能去。”
　　*
　　赵衍的双脚踏上自己星球的地面时，还有些不真实感。
　　从他进入空间通道那一刻起，东赛交给他的项链就浮现出一道淡淡的光将他整个包裹住，四周皆是旋转的空间，他还没走出几步，就感觉眼前一花，再看时自己已经到了本体星外。
　　这次他看到，除了自己的本体和暗红色星球之外，另一侧的确有着一颗银白色的星，表面似有雾气，星环在幽暗的宇宙中熠熠发光，说不出的尊贵。
　　赵衍本来以为自己会直接到星球上，也许是距离太远，东赛无法定位的太精准。
　　不过也无所谓了，这个距离，他可以先散去第二形态，然后再在本体上凝成新的第二形态，也可以直接进入本体星。
　　赵衍心念一动，将人形态化为虚无，重新回到星球本体的状态，他看到元王仍然站在之前的位置，似乎根本没有移动过。
　　没有犹豫太久，他将自己新的人形态凝聚在离元王不远的地方，然后拿出之前收进空间手环的衣物穿好——星族就是有这点不好，每次重新凝聚第二形态，都要提前准备好衣服。
　　他才穿戴好，只是向元王所在的地方走了几步，就看到原本背对着他的男人忽然转过了身，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遇。
　　赵衍不自觉停住了脚步。
　　和初次见到波纳雅西他们时那样，那种没由来的亲近之感再度来袭，甚至比之前要强烈太多，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微微沸腾，让他无法对眼前这个也许会在下一刻杀死他的人产生哪怕一丝的恶感。
　　下一刻，元王迈步朝他走来，银色的发尾在空中扬起一道不甚明显的弧度，他走的不急不缓，但似乎又蕴含着某种玄妙的力量。
　　他们之间本来还有一段距离，赵衍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元王已经停在了他的身前。
　　他身量很高，因此只有微微欠身才能和赵衍平视，赵衍被迫近距离注视着那双银色的瞳孔，然后就看到他微微一笑。
　　恍若神山之上万年不化的积雪消融，带着最柔和的暖意。
　　“和我想的一样好看。”他说。
　　连声音都如击冰碎玉，叫人过耳难忘。
　　和想象中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场面完全不同，赵衍不禁愣了片刻，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元王忽然再次凑近，两人额头相抵的那一刻，赵衍感觉有一股陌生的力量顺着他们接触地地方快速蔓延，短短片刻就游遍了他的全身。
　　赵衍浑身一僵，这是在查看他是不是那位“衍王”吗？
　　等发现他只是个冒牌货之后，就该动手了吧。
　　却不想那力量消失后，元王重新站直身子，相当自然的摸了摸他的头，“还是有些虚弱，好在没有别的不妥。”
　　神情之温和，语气之亲昵，如果让曾见过他的星族看到了，只怕会大跌眼镜。
　　赵衍：“……？”
　　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元王陛下……”
　　“阿衍叫我哥哥就好。”元王垂眸看他，神色很温和。
　　他没发现自己找的衍王根本不是眼前的人吗？赵衍很想就这么顺着他的话叫出那一声哥哥，但终于还是心一横，开口道，“我不是你们要找的衍王……”
　　才解释了没几句，元王有些奇怪的看着他，随后露出了然的神情，打断了他的话，“你还保留着之前的记忆，对吗？”


第15章 变成星星的第十五天
　　赵衍的本体星虽然被冰霜覆盖，但并不寒冷。
　　然而这一刻，当听到元王轻描淡写的那句话时，在这颗属于他的星球上，他第一次感到丝丝缕缕的寒意爬上脊背。
　　保留着之前的记忆？
　　元王为什么会这么说，他知道些什么？
　　在蓝星那短暂的十几年人生，是赵衍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也从未表露过半分，事实上，在波纳雅西送给他终端之后，他很快学会了怎么使用它，也曾抱着一丝隐秘的希冀，在星网上搜索过“蓝星”。
　　在星际时代，除了神秘的宇宙海另一端外，拥有着文明的星球都属于宇宙中各个种族，为避免出现领地认定有误的情况，可以说百分之九十九的文明星球都登记在册，通过星网中特殊的渠道，能够查询到每一颗你想寻找的星球。
　　无论是这颗星球有多不起眼，归属于哪个种族，只要知道名字，或是其他特征，都能从茫茫宇宙中轻而易举的找到它。
　　但赵衍从星网上找不到蓝星，甚至找不到一丝它存在于这个宇宙的痕迹，那深深印在记忆中的过往就像独属于他一人的幻想。
　　他甚至还仔细查找了人族的相关信息，和传承记忆中所说的一样，人族是几大巅峰种族之一，数量是所有种族中最多的，虽然人族个体脆弱，但整体实力强大，主要依靠超前的科技水平牢牢占据着强族地位，就连样貌也和赵衍认知中的蓝星人极为相似。
　　可惜，人族迄今为止发展了无数纪元，从当初弱小的种族一路成长到现在，在他们记录的漫长族群发展史中，也从未出现过和蓝星相似的星球。
　　赵衍一度以为，不会有人知道他在蓝星中发生的一切。
　　谁会相信呢，他曾来自一颗不存在的星球。
　　而现在，和他初次见面的另一位王，就这样看穿了他的全部。
　　赵衍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大约是他的表情变化太过明显，元王看着他，目光很平和，又问道，“阿衍，你没有接收到传承记忆吗？”
　　赵衍定了定神，将心中那些繁杂的猜想都暂且压下，老实回答道：“在星舰上时有接收到……但只有一部分，好像少了一些什么。”
　　至于少了什么，他其实也并不清楚，只是隐隐感觉到自己接受的传承记忆并不完整。
　　非要说的话，他只能记起来，在有关星族繁衍的那部分，他是全然不知的，这块记忆非常模糊。
　　除了繁衍之外到底还缺少了些什么，他就更不清楚了。
　　“……原来如此。”
　　元王沉思片刻，忽然向他伸出了一只手，银色的双眸中尽是温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在此之前，你想去看一看我的星球吗？”
　　看他的星……元王星？那颗紧挨着他的银白色星球？
　　赵衍不明白元王为何绝口不提衍王星的事，反而要带他去看自己的星球，但在面对元王时，从灵魂中散发出的想要亲近的冲动，让他很难说出拒绝的话语。
　　因此，他只是踌躇了片刻，就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上。
　　元王随即握住他的手，那力道很轻，透着一股小心的意味，他似乎还有些不放心，特意低下头叮嘱道，“不要怕，抓紧我的手。”
　　总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赵衍乖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元王的手有些冰凉，和他周身的气质如出一辙，赵衍被他拉着手，本该有些不适应，却出奇的感到安心，仿佛潜意识中曾很多次与这只手的主人这样亲近过。
　　元王带着他朝某个方向迈出一步，这次，赵衍总算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之前元王原本和他还有一段距离，却在下一刻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位置，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或是记忆出现了差错。
　　但这一刻，两人行走在他的星球上，脚下分明还是熟悉的冻土，每走出一步眼前和四周的景象却都在飞速倒流，从他们身边一闪而过，就像蓝星中被人为加速的录像带，瞬息之间就跨越了无数帧场景。
　　一步，两步，三步……
　　走到第九步时，赵衍发现他们脚下的土地已经变了，不再是他星球上随处可见的冻土，而是一丛丛被风揉碎的植被，别别扭扭地蹭着他的裤脚，绿的肆意。
　　他的星球，并没有任何活物，包括最原始的植物生命。
　　他们已经不在他的星球上了。
　　第十步，元王终于带着他停了下来，在此驻足。
　　四周流动的场景逐渐归为平静，带着最纯粹热意的光照在他们身上，也照清了眼前大地上的一切。
　　他们正站在一处高崖之上，悬崖下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金色平原，随着掠过的风一起发出沙沙的响声，还有——
　　许许多多的，笑意融融的人。
　　这些人大都衣着简陋，要么以草木为裙，要么以兽类皮毛为衣，男人强壮结实，女人矫健敏捷，带着最天然的野性，奔放又热烈地活着。
　　就像大荒时期的蓝星人。
　　耳畔传来元王的声音，那么近，又那么远，“欢迎来到我的星。”
　　这里是元王星？！
　　赵衍惊诧至极，不可置信地看向元王。
　　银发银瞳的王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微微垂眸和他对视，浓而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神情温柔，“很意外？和你想象中的王星完全不同，是不是？”
　　赵衍迟疑地点了点头。
　　的确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他以为的元王星，大概是拥有着如奥林匹斯山一般高大冰冷的宫殿，未来科技与各种神奇生命共存，飞行器来来往往，也许还会有许多他从未见过的景象和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