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再这样跟钱旭耗下去也没用，谢嘉川懒得废话，扭头就回了谢家。
　　谢老爷子估计已经跟陆宴通过电话了，正端坐在客厅里候着他。
　　一见他进门，便沉沉问了句：“不是说不准备回来吃晚饭了？”
　　谢嘉川：“……”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毕竟得想办法安置江骁那小狼崽子。
　　只是狼崽子跑得太快，这会儿没那个必要了。
　　谢嘉川大气都没敢出一下，小心翼翼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虽然陆宴已经跟他念叨了好几百遍「谢老爷子」，但见到老爷子本人，对于他来讲这还是第一次。
　　其实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原本按照对方疼孙子的形象描述来看，谢嘉川本来以为老人家会更和蔼些。
　　但是并不。
　　这人似乎天生就长了张严肃的脸，就连眼角眉梢间的皱纹都如刀雕一般显得一板一眼，带着被时光洪流淬炼过一遍的影子，被无情岁月消磨掉了所有好脾气。
　　如此想着，谢嘉川又听对方再度出声道：“你也大了，该听话的。”
　　谢嘉川眼睫轻轻动了一下，侧眸的同时恰好撞上对方极为冷淡的目光。
　　老人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说出来的话也冷冰冰的：“之前你说想出国留学，与闻家的婚事等你回来之后再谈，虽然担心你的身体，怕你在国外没法儿好好照顾自己，可耐不住你的软磨硬泡，爷爷也答应你了。”
　　“……”
　　“但现在呢，你一从国外回来就惹事，究竟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爷爷放在眼里？”
　　谢嘉川迟疑了一下，心里正盘算着，按照对方的意思，原身对于这门婚事，内心其实也是抗拒的？
　　对方见谢嘉川一直老老实实的没吭声，语气稍微缓和下来：“比起你哥哥，我自小在你身上花的心思就更多，也知道你不愿意听从闻家的安排，可再怎么说，你也得想想咱们自己家。”
　　“……”
　　“这次的联姻对谢家来说很重要，这些年要不是有闻家的帮忙，咱们家早撑不下去了，”老人叹了口气，“你父亲过世的早，你的身体又不行，之后这担子可全压在你大哥肩上，你就算心里再埋怨我，也该多考虑考虑你大哥才对，他一向很疼你。”
　　谢嘉川：“……”
　　谢嘉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种卖孙子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知道白月光日子过得苦，可没有想过居然这么苦。
　　老人家说起话来百转千回，最后总结成一句话：
　　你也不小了，可以先订个婚，把事情定下来。
　　谢嘉川：“……”
　　谢嘉川插了句嘴：“爷爷，我多大了？”
　　老人家神色复杂看他一眼：“二十一了。”
　　谢嘉川心想：哦，原身居然还跟他同岁。
　　转眼就听对方接了句话：“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吗？”
　　谢嘉川：“……”
　　不小吗？
　　他觉得挺小的啊！
　　谢嘉川险些把吐槽的话叨叨出来。
　　女佣冷不丁端来一碗药，打断他的思路。
　　这中药闻起来极苦，谢嘉川还没尝到味，胃里就已经开始难受了。
　　可其余人似乎对此都已经习以为常，尤其是那女佣小姑娘，连颗糖都没给他准备，就端到了他面前。
　　谢嘉川屏息凝神：“我不喝。”
　　这话一出，小姑娘惊讶看他一眼。
　　谢嘉川嫌弃道：“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神清气爽，不用喝药。”
　　小姑娘：“可是……”
　　往常都是固定的点喝药，小少爷从来不会拒绝。
　　她抿了抿唇，犹豫间，便听谢老爷子发了话：“算了。”
　　“他现在不想喝，晚点再喝就是，到时候温好了，我亲自送去小少爷房里。”
　　谢长云深深看谢嘉川一眼，不容置喙道。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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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老人家说一不二，没过多久就端来碗，亲自守着他喝完。
　　房间里似有若无飘着股药味，谢嘉川昏昏欲睡坐在床上，只觉得连呼吸都泛着一股苦味。
　　瞧谢老爷子这态度，怕是就算他的人没了，都得想方设法把他的遗体抬进闻家去。
　　就很难受，路走窄了。
　　他就不该奢望谢老爷子心疼自家宝贝孙子，主动解除婚约。
　　果然还是得靠闻家。
　　谢嘉川想得脑壳疼，迷迷糊糊间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
　　再醒来就是隔天。
　　日正当中，佣人在外边屈指轻叩了叩门：“小少爷，东西都帮您收拾好了。”
　　谢嘉川莫名其妙：“帮我收拾东西做什么？”
　　对方提醒：“您是不是忘了，早些天老爷子说过的，让您去郊外宅子住上一段时间，那里空气好，环境又安静，正好可以好好养身子。”
　　谢嘉川：“……”
　　这话乍一听，谢嘉川都庆幸好在自己穿的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生子文。
　　「身子」这两个字听起来还挺吓人的。
　　下一秒。
　　门猛地一下被人从里拉开。
　　谢嘉川冷不丁出现在门后，懒洋洋问：“非得去吗？”
　　佣人被谢嘉川这举动吓了一跳。
　　以往小少爷行为举止温和，就算不情愿，也不会做的太明显。
　　这样沉声的语气，实在是少见。
　　她愣了须臾，察觉到谢嘉川似乎对此很不乐意，这才小心翼翼出声：“可是……老爷子都安排好了。”
　　“没得商量？”
　　“……”
　　这就是非去不可了。
　　谢嘉川没想为难别人，只是这种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滋味，实在是让人有些不爽。
　　他打了个哈欠，愈发觉得自己压根没睡醒，脑袋还晕乎乎的，也懒得再费劲跟对方多说废话。
　　毕竟谢嘉川早就看出来了，这谢家是老爷子说了算，小少爷说话一点屁用也没有。
　　郊外宅子离老宅有一段距离。
　　坐在车上，时间一长，谢嘉川越想越不对劲。
　　该不会是他这两天的所作所为太放肆，那老头子不放心，准备把他关到荒郊野岭去，等时机一到，直接绑去订婚宴吧？
　　谢嘉川：“……”
　　想法虽然过于离谱了。
　　但谢嘉川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查看过原身手机里头的通讯录和短消息，白月光的社交圈子简单到惊人，就连陆宴都是他前天才临时起意加上的，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其它朋友。
　　交际能干净到如此程度，除了原身的性格因素，也有可能……
　　是有人刻意介入也说不定。
　　不愿意他认识太多的人，接触太多的事。
　　这样就不会生出更多不该有的心思。
　　谢嘉川猛地惊醒，随后又止不住的寒心。
　　在外人眼里是自家爷爷对小孙子的呵护与心疼，甚至恨不得直接将人永远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唯恐小孙子沾一点风霜雨雪……
　　可实际上呢？
　　真就如表面上那样体贴入微、关怀备至吗？
　　谢嘉川忍不住咽了咽喉咙，下意识喊：“停车！”
　　这话一出，便引来了前面人关切询问：“小少爷这是怎么了？”
　　谢嘉川猛然回神，抬眸透过后视镜，便看见了司机满是担忧的脸。
　　这位老司机跟了谢老爷子十余年，也算是看着原身长大的……
　　那老爷子的心思，这人又怎么会不知道？
　　谢嘉川眸光微转，视线朝窗外瞥去。
　　忽地一怔。
　　谢嘉川蹙紧眉，像是一刻也等不了，沉声道：“我头疼，可能是晕车了。”
　　“可是……”
　　不给对方把话说完的机会，谢嘉川不管不顾道：“我要下车。”
　　“……”
　　“现在、马上。”
　　话音刚落，窗外淅淅沥沥突然下起雨来。
　　谢嘉川顺手拿了把伞，只等车在路边一停下，便拉开车门。
　　“我去对面的咖啡馆坐坐，”谢嘉川嘱咐，“你先去停车，等会儿来找我。”
　　对方犹豫了少顷，拗不过谢嘉川，算是答应了。
　　谢嘉川撑伞站在雨中，风卷着湿意拂在脸上，凉兮兮的。
　　下一刻，眼看车渐远，驶入一处地下停车场。谢嘉川眼都没眨一下，扭头就朝与咖啡馆相反的方向走。
　　如果他刚才没看错的话，他应该是看见江骁了。
　　至于跟在江骁身后的那个人……
　　他虽然不认识，但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什么好人。
　　可惜江骁走得太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谢嘉川只能循着江骁的方向试着找找看，下雨天难行，这么会儿工夫应该是走不了多远。
　　恰好手机铃响。
　　想起谢家那老司机，谢嘉川下意识准备挂断。
　　结果瞥见备注的名字，指尖稍顿，又快速接起。
　　不过多时，电话另一端传来陆宴欲言又止的声音。
　　“你昨天让我注意钱旭的动向，我就特地找人去问了一下……”
　　谢嘉川确实这么拜托过陆宴。
　　昨晚回到家后，他左思右想，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按照钱旭的性子，被他这么一搅合，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江骁。
　　而且谢嘉川也没想通，闻家究竟找江骁想要做什么……
　　谢嘉川没接话，陆宴便继续往下说：“然后打听到，钱旭今天好像约了个男生，估计又是动了什么歪心思。”
　　谢嘉川微愣：“什么男生？”
　　陆宴说：“不知道，听说长得挺漂亮的，被钱旭盯上很久了。”
　　不知怎地，谢嘉川的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了江骁的脸。
　　陆宴犹豫道：“那人就这么跟我回复的，我也不清楚是不是江骁，所以想着……还是跟你说一声比较好。”
　　谢嘉川让他盯着钱旭，无非就是为了江骁。
　　虽然他确实不太喜欢江骁那臭小子，可谢嘉川都这么开口求他帮忙了……
　　若江骁真因此出了什么事，陆宴总觉得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可良久，陆宴都没听见谢嘉川的回应。
　　陆宴又等了几秒，才问：“小川？你在听吗？”
　　电话的另一端，嘈杂声一片。
　　疑惑间，有惊雷乍然而起，陆宴打了个哆嗦，瞧见屋外霍然划过一道闪电，白光直破云霄。
　　电光石火间，电话里，有巨响与这震耳欲聋的雷声猝然重叠，轰的一下，就连心脏也随之一起停滞了半秒。
　　谢嘉川站在巷口，顺着打斗的声音，侧眸望过去。
　　他突然就愣住了。
　　谢嘉川在倒地的垃圾桶旁看见了受困的江骁。
　　这场景似曾相识，既视感极强。
　　有一个念头疯长——
　　他先前就因为江骁的那张脸，以及对方与钱旭之间的过节，下意识猜测江骁在原书中该是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可当时他满心想着该怎样离那位偏执反派远一些，想着要如何活下来……
　　所以第一反应便是试探对方的本性如何。
　　毕竟在原书中，那位偏执反派向来睚眦必报，是个十足的疯子。
　　以那活阎王的所作所为来看，说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都不为过。
　　可是谢嘉川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那就是——
　　如果把江骁的情况带入主角受，好像也能行得通？
　　刹那间，谢嘉川已经在脑袋里飞快盘算了好几遍。
　　与此同时，江骁被对面人揪住衣领，不怒反笑，眼中闪过嗜血的快意……
　　不过是一小喽啰，还真以为能拿他怎么样。
　　若不是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又何必把人引到这人烟稀少的巷子里。
　　蠢货。
　　而对方打量了几眼江骁的脸，嘲道：“谁不知道你妈以前就是个卖的，要真过不下去了，不如学学你妈的本事，开门做生意，就凭你这张脸，说不定收入还不错。”
　　江骁嗤笑：“做谁的生意，你吗？”
　　眼前人闻言，脸上燃起几分暧昧笑意。
　　江骁不动声色摸到外衣兜里的小刀，啐道：“你也配？”
　　对面闪躲不及，被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当即大怒，也顾不上淋雨了，挥起拳头就要往江骁的脸上揍。
　　就现在——
　　江骁五指收拢，眼见着就要抬手！
　　偏头的瞬间，毫无征兆，蓦然在这片大雨朦胧的世界里，望见了一双震惊不已的桃花眼。
　　昨晚上的那场梦，防不胜防，又窜进了他的脑海里。
　　他梦见那人浅浅勾着唇，歪了下脑袋笑眼盈盈看着他：“你想怎么喂？”
　　江骁从来都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在所有习以为常、带着浓稠血腥味的噩梦里，显得格外不真实，甚至让他生出某种平静、柔软的错觉来。
　　这滋味在心里百转千回，后知后觉……
　　他像一个只能躲在阴沟里见不得天光的怪物，却企图寻找光的所在。
　　可怜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