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山顶的风略微吹乱秦明珠的额发,像压乱的蓝羊茅,拨开露出珍白的底色。他几乎把想的全说了出来,宛如初生的婴儿,在晏珈玉面前一丝不挂。
然后。
肩膀被握住,紧接着身体用力往前一带,重新落回晏珈玉的怀里。因为有些触不及防,他的唇瓣不小心亲到对方的喉结,也没来得及反应,脸就被捧起了。
秦明珠忽然想起曾经在前世衣柜里的那个吻。他在晏珈玉面前哭得吞声饮泣,结结巴巴同人道歉,但得到意料之外的吻。
晏珈玉的吻跟他的人一样温柔,唇瓣被含住,他近乎没法抗拒,或者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抵抗,他在晏珈玉面前总是如此。
舌头探进来,像是初次造访的客人,每到一处都很礼貌,比起情欲,更像是灵魂相互抚触下的本能行为。
秦明珠鼻尖渐渐有了酸意,他感觉到自己被越抱越紧,他听到晏珈玉在他耳边的低语。
“宝宝,我爱你。”
有些事情晏珈玉从来不想提,也不愿意提。
比如在绑架案里经历了什么,绑匪是怎么反复砸他的腿来拍摄视频,好发给他的父母索要钱财。
他曾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暗无天日、臭烘烘的废弃大楼里。那是一栋要拆的楼房,方圆十里的建筑都写了拆字,居民搬走,这里成了一个城市的孤岛。
绑匪拿了一条很粗的生锈铁链子,锁着他的脖子,就像锁着一条狗,再用黑布罩着头。轮流有人守着晏珈玉,但他们并不怎么怕晏珈玉能逃。
一个家里有钱的小公子哥而已。
也就是性子沉闷点,没像其他小孩一样稍微挨下打就鬼喊鬼叫。闲暇的时候,几个绑匪一边抽烟一边闲聊,有人突然说:“这小子真能忍,我今天看了下他的腿,烂得挺厉害的,啧,一声没吭。”
另一个绑匪将烟头丢到地上,狠狠踩灭,“这怪不得我们,要怪就怪他爸妈这么久还没把钱凑齐,就一个独苗苗儿子,也舍不得钱。记得给他腿拍个照,发给他有钱爸妈。”
拍照的时候,有绑匪嫌还不够血肉模糊,他期待成片效果好到能让晏家人一看到照片就肝肠寸断的震撼效果。
于是又加了一棍子。
棍子砸下去,一声不吭的小公子哥像濒死一般,浑身抽搐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微小的嘶鸣声。
“不会死了吧?阿苟,给他推药。”
这群绑匪里有懂点医学皮毛的,他们不想晏珈玉这个金疙瘩死,死了还怎么要钱,见势不对就给打肾上腺素。
一针又一针地打进去。
当晏珈玉被救出来的时候,两只手背都是青的。
可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他迎来了漫长的康复,医生们表示能保住他这条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北市绑架案几乎轰动全国,即使他父亲想方设法压下消息,但依旧有媒体透露案情细节,再加上他忽然请假消失在学校,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被绑架的是他。
在这种情况下,晏珈玉被送到南城。
在此之前,他住在家里,拒绝上学,拒绝跟其他人说话,甚至固执地要坐在轮椅上。
坐轮椅就可以不用残疾的腿在其他人面前走。
南城对于晏珈玉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他身边留下的是从康复期一直陪着他的护工,家庭教师,保镖等,送他来的父亲需要回到北市继续打造自己的商业帝国。
被送到南城的晏珈玉遇到了秦明珠,一个跟他性格完全不同的小孩。他不知道秦明珠每天怎么有那么话要说,叽叽喳喳像只棕脸鹟莺。
很粘人。
如果他不理他,秦明珠一定会凑到他跟前,问他为什么不理他。有时候秦明珠也会很安静,在做他感兴趣的事的时候,譬如趴在地毯上看他的童话书,譬如翘着脚吃雪糕的时候。
晏珈玉是被关在房子的人,秦明珠是在他窗户筑巢的鸟。
第49章
对窗外的鸟心生爱意,且在日复一日的枯燥日子里积攒得越来越多。晏珈玉的生活里很早开始就只剩下工作和秦明珠,秦明珠若不来,就只剩下工作。
他识分寸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不越雷池半步,做过最大胆的事是跟秦明珠告白。
告白的契机其实是一件非常小的小事,秦明珠本人可能都没有印象了。
那是秦明珠刚上大学的时候,周末放假他回苏园,去厨房拿东西吃的时候,手机就放在桌子上。
晏珈玉坐在旁边,冷不丁听见铃声响起。他下意识地寻声看过去,发现响的是秦明珠的手机,而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字是——
“老公”。
那刹那,他自己手一下子握得很紧,紧到指尖通红,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擅自去接那通电话,直到秦明珠回来,方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明珠,刚刚有人打电话给你。”
“嗯?谁啊?”
秦明珠把冰冻巧克力放到桌子上,一面用银勺子挖了一口塞进嘴里,一边翻看自己的手机。
他不知道旁边晏珈玉的视线已经快将这部手机看穿。他看到来电显示,脸上露出像是嗔怒又像是忍笑的表情,拨回去,待那边接通,直接道:“你什么时候把我手机的备注改了?”
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孩的声音,晏珈玉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但看出了秦明珠跟那人关系不错,不过聊了几句,秦明珠先前的表情就缓和了,还商量起明天去哪里玩。
聊着聊着,秦明珠视线忽然转到晏珈玉身上,他捕捉到晏珈玉还没收回的目光,却迟钝地没发现异样,跟手机另一端的人说:“等等,我明天不能跟你去玩,我想起我有事——”
他把手机往自己胸前压了压,声音降低,“珈玉哥,你上次说的画展是明天吗?”
其实是后天,但晏珈玉撒谎了。
得到谎言,秦明珠也没有怀疑,拒绝了年轻男孩的邀约后,就把手机丢回桌子上,继续吃起巧克力。
晏珈玉旁观这一幕,等了几分钟,还是没有忍住,“是同学吗?”
“嗯。”秦明珠转头对他点了点下巴。
晏珈玉表情淡淡挪开视线,倒了一杯茶,给人解甜腻,同时像是随意道:“你不是说他把你手机里的备注改了吗?要不现在改回来吧,万一被外祖母他们看到,会误会你在外面谈了朋友。”
秦明珠听到这样的话,很快就把备注改回了正常人名,还在晏珈玉的提醒下,把联系人名字都检查了一遍。
晏珈玉看到自己在秦明珠手机里的备注——“珈玉哥”。
那天晚上,他失眠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对秦明珠生出的占有欲。
那个称呼哪怕是玩笑,他也不想让秦明珠这样去叫别人。
可是他的腿……
晏珈玉低头看向自己的腿,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做了多少场手术,做了多少康复,今时今日,他依旧定期要去医院。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像正常人一样。
这样私心地去跟秦明珠告白,好吗?
但还是想试一试,他已经不是十一岁的晏珈玉了,他现在有能力保护秦明珠,他可以给秦明珠幸福。
试着告白一次吧。
就算被拒绝了,就……就继续充当哥哥这个角色就好了,把不该有的贪心收起来。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登上了那艘游轮。
-
晏珈玉把秦明珠按入他的怀里,后悔方才自己的动摇。他竟然因为别人的话,开始想东想西,真是愚蠢。
另一边,秦明珠听到“宝宝”这个昵称,哪怕脸皮再厚,也有些止不住泛红。
就算晏珈玉接纳他的年龄,就算他自己在试着面对衰老,但怎么说,他实际年龄也有四十几,突然被二十岁出头的晏珈玉叫宝宝,是一种难为情的甜蜜。
夜色一点点变浓,离日出的时间太早。晏珈玉怕秦明珠冷,索性找了个背风口将人护在怀里抱着。
秦明珠半张脸掩在晏珈玉外套里,只露出一双明眸。他嗅到对方身上的香气,跟他同款的胡须水香,男士淡香水木质果香。
晏珈玉好像对很多东西都很长情,比如这款香水。他快闻到这个香味,就条件反射想起晏珈玉。
他隐约记得,前世这款香水因销量不好准备停掉生产线,却被晏珈玉买下了。
记忆再往前挖,秦明珠忽然坐直了些,“珈玉哥,你身上这款香水是我送的那款吗?”
晏珈玉成年礼那年,他好像送的礼物里有香水,还是他跟苏太太逛街的时候挑的,除了香水,他还挑了一根皮带。
被问话的人把他又拢进怀里,像是风冷到他,再语气温和地嗯了一声。
秦明珠闭了闭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把晏珈玉抱得更紧。他想起来了,当时晏珈玉第二天就用了他的香水,他夸了好闻,没想到对方就一直在用。
到了凌晨三四点的时候,秦明珠有些撑不住了,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是被轻轻捏脸捏醒的。
“明珠,该醒来了,要日出了。”耳旁是他熟悉的温柔男声。
他意识到什么,挣扎着掀开眼帘。
天际是一长条的洋红色,蔚蓝色天光下的薄雾宛如云海。云层一点点退后,太阳渐渐爬升,浓黑被彻底驱散,灿烂日光让秦明珠不可控制地闭了下眼,但他很快又睁开眼,并回头吻住了晏珈玉。
他们在日出下接吻,许下相伴终生的心愿。
-
回程的路没有骑机车,晏珈玉在秦明珠睡觉的功夫联系了人。看看日出,他们坐上了来接他们的车。
因为时间还早,这个点回秦宅怕打扰到别人,所以他们回的是晏珈玉的房子。
秦明珠让晏珈玉先去洗澡,自己去厨房做早餐。
“不用我帮你吗?”晏珈玉进浴室前,还问了一句。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秦明珠给自己穿上围裙,他从没有给晏珈玉做过一顿饭,原来都是晏珈玉给他做。
盛英祺嘴挑,加上他自己后来也喜欢研究厨艺,做一顿早饭对现在的秦明珠来说,简直是如烹小鲜。
熬个大夜,早上吃清淡点比较好,他准备熬一锅鲜虾粥,芝士鸡蛋饼,蒸玉米,再配上牛奶。
刚调好面糊,秦明珠就感觉到旁边有视线,转头一看,是晏珈玉站在厨房门口。他连头发都没吹,就跑到了厨房,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秦明珠见状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碰了碰晏珈玉发丝滴下来的水,“晏先生是准备感冒吗?秋天还不吹头发。”
他的手被握住,晏珈玉把他手里的水珠擦掉,“待会我来煎饼吧,你的手……不是最近还在做作品,如果被热油弄伤了,作品就做不了了。”
秦明珠声音有一瞬间的哑然,晏珈玉总是这样,把他的什么事都看得很重要,做个早餐也怕他受伤。
他敛敛情绪,“没事,不会弄伤手的,你先去吹头发,待会来帮我煮牛奶好了,我就可以去洗个澡。”
好说歹说,总算把不放心的晏珈玉赶出了厨房。
秦明珠给热锅倒油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想起他学下厨的那段时间,他总是被油溅到手,最严重的一次弄出一个泡。
当时盛英祺很紧张地开车送他到医院,差点闯了红灯,又请了全南城最好的烧伤科医生,美容科医生,皮肤科医生,一起过来帮他看这小小的水泡。
现在想想,盛英祺那时那么着慌,只是不想他留疤,而不是心疼他被热油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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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秦明珠第一次做早餐给晏珈玉吃,他自己先在厨房试了下味道,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等晏珈玉吃了一口,还问:“味道怎么样?”
晏珈玉温润的眸光落在他身上,“很好吃。”
得到这样的评价,秦明珠心里忍不住开心,尤其发现晏珈玉不是哄他,是真心觉得好吃后。
晏珈玉很喜欢那个芝士鸡蛋饼,吃完了,耳垂泛红地问他还有吗。
“下次再给你做,今天没了,材料不够了。”秦明珠说完看了下时间,现在早上九点多,他记得晏珈玉下午还要上班,拉着人往房间走。
碗筷放在那里,会有钟点工来清洗。
也不是第一次跟晏珈玉一起睡,只是这一次格外安心罢了。没多久他就在晏珈玉怀里睡熟了,且一觉睡到下午。
醒来的时候,房间仍然是一片漆黑,窗帘紧闭。
晏珈玉已经不在房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的。秦明珠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柔软的被子里,赖了一会床才起来。
他身上穿的是晏珈玉给他买的睡衣,连内裤都是。上次他在这里留宿,没有衣服穿后,晏珈玉就购置了一面衣柜的衣服,从袜子到冬天棉服都有。
床头柜放着一杯水,一看就是晏珈玉给他倒的。秦明珠端起杯子,边喝边往外走,没多久发现原来晏珈玉在家。
晏珈玉穿着跟他这身的同款睡衣,站在鱼缸面前,正在重新搭建水里的景观。
在古镇买的两条亲吻鱼现在是晏珈玉在养。
秦明珠居所不定,他有时候住在学校的房子,有时候住秦宅,也有时候会回苏园陪外祖母,所以晏珈玉把鱼接了过来。
秦明珠看着晏珈玉很耐心地给鱼做假山,做房子,缓步走过去,把下巴压在对方肩膀处。
两条乳白色亲吻鱼看得出被养得很好,珠光粼粼,比买的时候大了一圈,此时正悠闲地在水里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