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曜回过神来提着灯笼上前,挤开人群一把拉住宣霜的手腕。宣霜下意识甩了甩,没甩开便脚步顿住,转身看着他。
“这里人好多,”迎着他冷冷淡淡的目光,祁曜抿唇,道:“我怕等一下找不到你..”
“能不能牵着我..”他的声音被淹没在鼎沸人潮里,几乎听不见。
祁曜见他没反应,手一寸寸往下,试探般握住宣霜微凉的手,与他掌心相贴,温度相融。
握住宣霜的那一刻,祁曜心头涌起一股很奇异陌生的感觉,他说不上来。
牵手是他临时起意的,但想象中的厌恶排斥,难以忍受的情绪并没有出现。
祁曜之前也与宣霜有过肢体接触,但都隔着布料,从未如此..亲密过。
少年的掌心宽厚,温度滚烫。
宣霜倏地想抽手,却被牢牢握住,迎上祁曜怯怯又欣喜的目光,他顿了顿,视线下移到两人交握的手,盯了半晌,最终什么都没说。
飞云镇的花灯节一年才一度,便尤其地热闹喧嚣,今夜不止有花灯赏玩,还有各类杂耍歌舞等可以观看。
人潮拥挤,皆朝有歌舞的地方聚拢,祁曜左手提着灯笼,右边被宣霜牵着跟在身后。
人太多,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不知是谁撞了一下祁曜的肩膀,被宣霜握着的手松开。
那一刹,祁曜心中竟咯噔一跳,他反应过来,不过片刻,祁曜便被人潮推着往后走了几步。
祁曜再抬头去寻宣霜时,前方人头攒动,宣霜早已没了踪迹,祁曜皱眉,怎么消失得这么快?宣霜是故意甩开他的?
他顺着人群往前走,始终没见着宣霜,他也不着急了,一路慢悠悠的闲逛着,没有宣霜待在自己身边,他不用伪装,倒是更自在。
夜市上人多,祁曜刚抬脚往人群外边走,一孩童被挤得五体投地,小脑袋瓜重重磕在地上,瞬间额头红了一大块,那孩子浑身肉嘟嘟的,试了几次爬也爬不起来,索性趴在地上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小孩的哭闹声引来路人异样的目光,祁曜蹲下身,将他脚边的小孩扶起来。那白嫩胖乎乎的孩子大约四五岁,哭得眼眶通红,上气不接下气。见终于有人将他扶起来,委屈巴巴的,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盯着祁曜,扁着嘴打了个哭嗝。
祁曜眼见着他又要哭,把手里的幼虎灯笼递给他,哄道:“我给你这个,你别哭行不行?”
“要..”
小孩被转移了注意力,也不记得自己要哭的事情,忙伸手去要他手里发着光的灯笼。
祁曜将灯笼塞到他胖得发肿的小手里,把小孩抱起来走到一旁人少的地方。
他等了一会儿,集市上人来人往,却始终不见有人来寻孩子,他问怀里玩灯笼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孩,“你爹娘呢?”
“爹娘..”小孩偏头,跟着祁曜学舌,忽然嘴巴一扁,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呜呜呜..我要爹娘..”
祁曜:“..”
“行行行,你别哭,”这哭声刺得祁曜耳朵生疼,他忙哄道:“我带你去找爹娘,你爹娘在哪?”
“在、在家里。”
祁曜:“..”
祁曜按捺住心里的浮躁,耐心道:“那你记得你家在哪儿吗?”
小孩一边抽抽噎噎一边给祁曜朝前指了指,是人潮流动也是宣霜消失的方向,但这小孩刚才就是与祁曜同个方向摔倒的,按理来说他家应该是在人潮反方向才对。
祁曜问:“你确定是这边吗?”
小男孩闻言哭声一顿,抬头朝两边看去,又指了个与刚才相反的方向。
祁曜:“..”
祁曜略一思索,凭自己的直觉和这小孩最后的回答,往人潮反方向走去。
渐走人渐少,祁曜逐步远离镇中心的噪杂,四周光线昏暗视线不清,唯一的光源就是孩子手里摇摇晃晃的灯笼。
自从在集市上问过小孩的家大致在哪后,祁曜就没再开过口,孩子伏在他肩头咿咿呀呀也不再哭闹。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一路经过许多屋舍,皆未见小孩有反应,祁曜停下脚步,此时前方荒芜树木丛生,再无去路,也无住户。
小孩不知何时没了动静,胖嫩小手软绵绵地圈着他脖颈,像是睡着了。
祁曜揉揉小孩后脑勺上的细软毛发,轻声道:“此处无人,不用再装了。”
他话音刚落,小孩遽尔抬起头,嫩藕似的胳膊倏地箍紧祁曜的脖颈,力道大得不像一个四五岁的孩童。
黑长指甲刚在脖颈处划开一道口子,就被早有准备的祁曜一掌扣住后脑勺,当即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强悍臂力将小孩猛地往地上掼去!
但预想中的血溅当场并没有出现,小孩如棉花一般轻飘飘落地站定,他嗅了嗅指尖沾上的血丝,嗓音清脆悦耳,如同撒娇般说道:“哥哥,你的血好香啊。”
但声音与神情割裂,那双黑漆漆的幼瞳如狼似虎地盯着祁曜,闪着嗜血的光芒。
这幅画面太过诡异,若是有旁人在场,定要被吓得涕泗横流。
作者有话说:
祁曜:好可怕,老婆抱抱?JG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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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童姥
但祁曜却像是看见猎物一般,脸上露出兴味之色,右手虚空抓出一把古朴长剑,带出凛冽煞气,剑身红光纹路闪现,剑身嗡鸣似有迫不及待之意,远比这妖怪更渴望鲜血的味道。
“是么,”祁曜抬剑指向那妖怪,幽深眸子缓缓变得猩红,闪过一抹兴奋,“观你修为已至金丹期,用来祭我的剑刚好适合。”
那妖怪见祁曜的剑有些不同寻常,便不再作戏,他冷哼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好大的口气!待我吃了你的血肉,看你——”
祁曜早已不耐烦他废话连篇,抬剑就朝那妖怪砍去,妖怪没料到他比自己还着急,微微一愣后立即反应过来。
圆滚滚的小身板灵巧地避开祁曜的长剑,他翻身退出一步之外,利爪朝祁曜挥出一道灵力,撞在祁曜的长剑上划出金红火花。
祁曜一剑斜甩出去,狂劲灵力击碎一旁的巨石,发出轰隆一声惊天震响,狂风卷起,沙土横飞。
下一瞬,祁曜的身形已经逼至妖怪面前,试图将他拦腰砍断,但妖怪反应极快,仅差毫厘剑身从妖怪腰间堪堪划过,妖怪腹部登时迸现出条长血痕。
妖怪手抓树干,在半空悬荡一圈刚稳住身形却急速往下坠去,他从地上爬起来,惊觉周身灵力竟从伤口中飞速流逝。
他抬眼看去,自己的灵力如白雾被吸附在那古朴厚重的剑身上,继而剑刃闪过一丝红芒吞噬掉其依附的血肉与灵力。
剑身顿时红芒大胜,祁曜手中的剑还尤嫌不够,疯狂震颤起来,想要彻底吞噬掉这只妖怪。
“你、怎么会..”妖怪捂住腹部惊恐后退一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的灵力就已经被那剑蚕食过半!
而眼前少年身上的灵力越发浑厚,他竟能通过那剑将自己的灵力化为己用!
祁曜红瞳阴森森的盯着妖怪,周身气息妖异邪肆,那妖怪一时恍惚,竟有些分不清自己与祁曜谁才是妖。
察觉到不对劲,妖怪转头就想逃,但祁曜好不容易逮着只妖怪自投罗网,岂会让他轻易离开。
但祁曜刚要有动作,忽听身后有细微声响传来,他即刻收敛自身气息与灵力,虚虚挥了一道剑气出去,没有任何威力,仅仅只能拦住妖怪的去路。
那妖怪不知祁曜为何突然转变,本能地抬手全力还击回去,灵力如电割破虚空,径直袭向祁曜的门面。
祁曜却如同被人定住身形,居然一动不动,眼看着他就要死在自己手上,妖怪转身扑向祁曜,利爪朝他心口抓去!
“去死吧!”
祁曜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惊险的避开那道灵力,手里的剑迟缓地抬起,但已经来不及了!
妖怪离祁曜仅有一步之遥,对上祁曜深邃漆黑不见一丝惊慌的眸子时,他忽觉反常,刚要后撤,一抹白影倏地出现在祁曜身后!
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勾住祁曜的腰,侧身带他躲过这一击,同时一脚踹在妖怪的腹部,妖怪被踹得倒退好几步,摔倒在地溅起漫天尘土,他猛地一口血吐出来,腹部也鲜血淋漓。
妖怪从地上爬起来,看清来人时怔住,他面前一人白衣胜雪,墨发翻飞,一双眸子冷如寒冰,身姿挺拔如杀神降临。
“宣霜..”
祁曜见果然是宣霜寻了过来,立即转身朝他背后一躲,露出两只圆润眼睛,指着那妖怪惊慌失措道:“这妖怪好、好可怕..”
“..”妖怪嘴角一抽,你说清楚,到底是谁更可怕?
祁曜不好惹,这白衣修士看着更不好惹,灵力又失了大半,妖怪当即虚晃一招甩出道灵力。
“砰——”
灵力在靠近宣霜时炸开成一团黑雾,宣霜立刻揽住祁曜的腰,往后退开两步避开这团雾气。
“咳咳咳——”祁曜咳嗽两声,再抬眼时,哪里还有那妖怪的影子。
“宣霜,”祁曜抖着声音问道:“我们不、不追吗?”
宣霜抬袖挥开带毒的雾气,那妖怪早不知逃哪里去了,他摇头:“追不上了。”
入目皆是荒野,树影幢幢,根本不知那妖怪藏哪儿去了。
宣霜转身看向揪着他胳膊,眼神惊惧扫向四周的祁曜,“你怎么样?”
“我没事..”
察觉到宣霜朝他靠近,祁曜声音一顿,白袍映入他眼帘,如霜雪般清爽的气息袭来,颈侧肌肤贴上两根冰冷修长的手指。
祁曜的脖颈瞬间泛起一片鸡皮疙瘩,袖中双手倏地握成拳,差点没稳住神情。
“你受伤了。”宣霜的声音低低沉沉,没带什么情绪。
“啊..”祁曜稳住想要后退的双脚,他佯装刚反应过来的样子,抬手摸了摸颈侧,果然摸到一片湿濡,手指沾着殷红的血迹,祁曜轻嘶一口气,“..好疼啊。”
伤口不深,仅是划破道口子,并未伤到筋骨,祁曜却掉起了眼泪来,像是被妖怪吓的,又像是脖颈伤口疼的。
宣霜收回手,往四周扫了一圈,此处幽静偏僻,脚边杂草横生,看样子平常少有人来。
宣霜像是没看见他的眼泪,转身往集市上走,“你怎么会被妖怪引来此处?”
祁曜见状只好一抹脸,将眼泪收了起来,闻言不着痕迹地瞥他一眼,见他似是随口一问,并非起疑。
祁曜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灯笼,跟在宣霜身后,断断续续地将遇见那妖怪的事情讲清楚。
只不过他隐瞒自己是主动上钩,妖怪差点被他弄死的事实。
宣霜没吭声。
“对不起宣霜..我也不知晓那孩子是妖怪,早知道我就不理他了,”祁曜眼眶微红地看他一眼,继而又低垂着头看脚下的路,“又给你添麻烦..”
“妖怪狡诈,你无需自责,”宣霜说:“下次记得留个心眼。”
“好,”祁曜点头,摆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那妖怪好可怕..”
宣霜忽然脚步一顿,想到什么转身看他,“那童姥腹部的剑伤,是你留下的?”
“是,”祁曜心头一跳,这一刹那,他思绪千回百转,脸上却依然是那副害怕的神情,“当时..”
宣霜道:“把你的剑给我看看。”
祁曜眼睫眨动,什么话都没说,他心念一动,蕴养在灵海的本命剑缓缓浮现在两人身前。
宣霜见那剑身长三尺九寸,比一般的剑要宽厚些许,其上纹路繁复古朴,剑气锋利无匹,剑刃与童姥腹部的伤口吻合。
祁曜垂眸,屏住呼吸努力控制着剑不露一丝杀气。
“七厄..”宣霜念出了剑铭。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直无动静的长剑忽然红芒一亮,剑身嗡鸣竟比刚才面对妖怪时还要激烈,下一瞬,那剑倏地朝宣霜袭去!
祁曜大惊,以为是自己不小心露了杀气,刚要抬手召回剑,却见宣霜站在原地并不闪躲,那剑绕着他转了三圈,剑身倏地贴上宣霜的手背,似是讨好,要他握剑的意思。
宣霜抬眸看一眼祁曜,伸手握住剑柄,刺眼红芒自剑柄一路亮至剑尖,剑身震颤似在欢愉。
“它..”祁曜收敛神情,看向盯着剑身陷入沉思的宣霜,欢喜道:“很喜欢你。”
“剑随主人..”宣霜顿了顿,把剑还给祁曜,剩下的话并未出口。
“心意相通,”祁曜闻言眼睛眯了眯,抬手接过自己的配剑,小声道:“它跟我一样喜欢你。”
宣霜没说话。
祁曜将剑纳入灵海,宣霜才道:“你修的是哪一道?”
祁曜瞥他一眼,“我从前胆子很小,家住山野中,见过不少妖怪,几次还险些丧命,我为保命淬炼了这把本命剑..修的是除魔剑道。”
祁曜越说头越低,像是在羞愧,别人修炼是为了追求长生,追求大道,或是为了苍生社稷,斩妖除魔的,而他却是为了壮胆保命。
宣霜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半晌后道:“不管道心为何,你既能修炼,便说明天道承认你。”
而且除魔剑道难修,凡修此道之人须得心志坚定,心无旁骛,否则易生心魔堕入魔道,若遇邪魔时道心坚定,不受其乱则会越挫越勇,愈战愈勇,百年渡劫飞升也不在话下。
剑是把好剑,除魔剑道也不错,就是祁曜的修为和胆量,难以与他的剑及道相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