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宣霜转头看向花宛,眸子里闪着细光,道:“如今这石像不就能走能动?若是今夜我们不曾出现,待花妖完成阵法,你说它会不会真的「活」过来?”
“不可能!”花宛愣了愣,迎着宣霜的目光坚定道:“此事有违天道,花妖她——”
“若是我心爱之人因我而死,”宣霜罕见地打断花宛,神色依旧看不出什么,但说出口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我有办法复活他,天道算什么——”
“宣霜!”
随着花宛的冷喝声落下,天际云层陡然传来滚滚闷雷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尤其地刺耳。
祁曜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讶异于宣霜的话,也讶异于花宛的反应。
花宛愕然:“你还记着他..”
宣霜抬头看了眼浓黑的苍穹,转而对一直盯着他的花宛道:“我随口一说,别当真。”
花宛依旧一瞬不瞬,神情凛然地看着宣霜,他可不认为宣霜是随口一说,毕竟这人五百年前就做过这样的事。
闷雷声远去,宣霜移开视线,不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卧房。
花宛一直盯着宣霜,直至看不见他的背影后,花宛才松下一直绷着的背脊,转身就见祁曜站在不远处,茫然的目光从宣霜身上收回来。
花宛这一晚上已经累得够呛,又被宣霜三言两语吓得胆战心惊,此时心力交瘁,他懒懒地挥了挥手,道:“你先进屋歇息吧。”
说完,他没进屋,也没再看祁曜,而是转身往院子里的石桌边一坐,似是打算在这里待到天亮的意思。
祁曜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转身迈进卧房内。
此时已是后半夜,室内并没有点蜡烛,月色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照射进来。
宣霜瘦削的背脊挺直,就端坐在窗下的榻上,长发垂至腰后,雪色白袍在月光下散着莹光,映得宣霜面容冷白,神情淡漠,一动不动比院中那石像更不似活人。
但祁曜知晓自他进屋后,宣霜的视线便扫了过来,眸光平静不含情绪,像在看他又像在看别处,简称在走神。
“宣霜。”祁曜顿了顿,低声唤了他一声,宣霜并未应答,也没什么反应。
房中又再次静默下来,祁曜看了他一眼,敏锐地察觉出宣霜的情绪似乎不太高,也许是跟刚才在院中发生的事有关。
祁曜往前走了两边,在宣霜面前站定,“要睡了吗?”
宣霜「嗯」了一声,没再不理他,微微侧身让开了些位置。
祁曜爬上床,在里侧躺下,见宣霜动了动,倏地捂住胸口,微微弯下了腰,似是不舒服。
祁曜见状,想起在洞穴时,他佯装被石像吓得僵立在原地,宣霜为救他后背挨了花妖一掌。
怎么说这人也是为了救他,祁曜在看见与装看不见之间来回犹豫,但他反应过来时,人却已经撑着上半身从上榻起来,左手抓住了宣霜的胳膊。
宣霜俯身侧头看了他一眼,满头青丝垂泄而下,祁曜指腹摩挲了一下他的袍袖,半晌才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宣霜道。
祁曜却并未松手,他抬袖,一道微弱灵力至他指间流泻而出。
下一息,桌上燃了一半的蜡烛窜起火苗,房中亮起昏黄的烛光。
“骗人,”祁曜迎着宣霜冷淡的眸子,小声道:“你明明救我的时候就受了伤。”
宣霜没再说话,似是默认了他说的话。
祁曜演得舒畅无比,做戏就做全套,他轻轻揪了揪宣霜的衣袖,“你是不是伤了后背?我帮你看看..”
要看那儿的伤,势必得脱衣服才行,宣霜抿了抿唇,道:“不用,你..”
宣霜话还未说完,就见祁曜倏地眼眶通红,黑白分明的眸子蒙上一层水光,满脸内疚和不安地看着他,“对不起宣霜..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这样,都是我的错..”
祁曜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他一边抹泪一边抽抽噎噎道:“如果、你出了事,我、我怎么办..”
“小伤而已。”宣霜心中叹了口气,道:“要不了几天就会好..”
“要真是小伤,”祁曜道:“你为什么不敢给我看?”
宣霜哑口无言,他不是不敢给祁曜看,而是不想。
祁曜见他态度似有松懈,往前爬了两下,凑到宣霜面前,低声央求道:“就让我看一眼好不好,就一眼。”
宣霜被他缠得没了招,他抿了抿唇,似在犹豫。
祁曜哪会给他这个时间,他手缓缓伸向宣霜的衣领,被宣霜一把握住手腕,手指触感冰冷。
祁曜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宣霜的五指修长骨感,指间泛着冰冷的白,透着玉色。
祁曜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因为这一刻,他突然很想捏住这几根手指,放在掌心里细细把玩。
就在祁曜想放弃查看宣霜的伤时,手腕上的触感撤去,他抬头对上宣霜浅淡的眸子。
宣霜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祁曜试探性地去触碰宣霜的衣领,见他没什么反应后,祁曜不仅没松一口气,反而无端有些凝滞。
他敛了敛心神,缓缓褪下宣霜肩颈处的衣物。
作者有话说:
抱歉久等了,日万奉上,小可们可以参加一下全订,每人抽取100晋江币哦,有31一个名额呢,00点还有第二更哦
第36章 可以
随着衣物的一层层剥落, 宣霜整个后背便裸露在祁曜眼前,白皙细腻如璞玉,脊背单薄瘦削。
宣霜的长发垂落至腰际, 将后腰遮了一大半, 祁曜抬指把头发拨弄至一边,眸光瞥见那抹细腰若隐若现,勾得他不由自主顺着紧实的腰脊往下, 却被碍事的衣物挡住。
宣霜久不见祁曜有动静, 侧头看向身后的人, 道:“如何?”
他一动作,长发又再次将宣霜背后的光景遮得严严实实的。
祁曜眉头皱了皱。
宣霜见他表情不太对,便要扭身去看身后的伤, 祁曜回过神来,长指抵在他肩胛骨处,制止了他的动作, 声音有些哑,道:“有淤青, 像是内伤了。”
宣霜「嗯」了一声转回头,刚想穿上衣服,却感觉祁曜的手掌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那位置正是他受伤的地方。
“祁曜,你..”
滚烫灼热的温度透过祁曜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宣霜蓦地整个后背绷紧,肩膀发着细微的抖, 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看得祁曜莫名地愉悦, 他那恶劣地心思又开始作祟。
察觉到宣霜要起身的意图, 祁曜先一步从背后搂住他,然后怀中的人身形一僵,祁曜克制地勾了勾唇,他头枕在宣霜的肩上,心疼地道:“宣霜,你是不是特别的疼?”
宣霜回过神来,下意识就想挣脱祁曜,却被他搂得更紧了一点,后背与胸膛毫无间隙地相贴在一起。
祁曜怀里的温度火热,烘得宣霜有点难以招架,他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一丝抖,“不疼,你先..放开我。”
每次只有这种肌肤相贴的时候,祁曜才能从宣霜的神情或是嗓音里察觉出一丝不一样的情绪来,他正在兴致上,哪里会如宣霜的意?
“你又骗我,你也是人,怎么会不疼?”
宣霜怔了怔,倏地想起在洞穴里受了那一掌时的感觉,花妖修为不低,他身体又未完全痊愈,确实是疼的,钻心刺骨,灵台震荡似的疼。
身为修士,斩妖除魔是家常便饭,怎么会不受伤?但修士异于常人,普通的伤可以自行疗愈或是服用丹药,千百年来他受过大大小小的伤,总是好了伤伤了好,他早已习惯。
但在他的印象里,似乎从来没人跟他说过“你也是人,怎么会不疼?”这样的话。
小的时候在神霄仙府,所有人都觉得他天赋高,修炼快,但没人知晓他为了练习剑术,掌心被磨破,总是带着血的,那时候师父还不让他碰剑,只给了他一桃木剑,待他能握住真正的剑时,桃木剑柄已被浸染成了黑褐色。
到了后来,他独自下山除妖,经验不足,那些妖怪又诡计多端,他也曾吃过不少苦,受过不少伤。
世人只知道玉尘君名动三界,只知道他斩妖除魔,只知道他弑师叛道,却不知他背后所经历的种种苦楚,也没人问过他会不会疼,会不会难受。
“..你救我一命,又待我这般好,”祁曜的声音还在继续,呼出的热气故意擦着宣霜的耳郭而过,“宣霜,我该怎么报答你?”
宣霜回过神来,忽地觉得有些惫懒,骨缝里都透着股无力,他转身看着依旧抱着他不撒手的祁曜,淡淡道:“我不需要你的报答。”
祁曜从宣霜语气里察觉出他的情绪变化,见他神情没了刚才的那种活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冰冰,他也没了继续逗弄膈应他的兴致,便缓缓松开了宣霜。
身后的温度骤然撤去,宣霜顿了顿,半晌才道:“以后,别再乱抱我。”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祁曜装着不解,道:“不可以吗?”
宣霜:“不可以。”
“为什么?”祁曜明知故问:“是不是你的道侣才可以?”
宣霜看着祁曜,忽然想起院子里花宛说的话,以及近来祁曜对他的亲昵举止,他道:“对。”
“可我不是你的道侣,”
原以为祁曜这样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以后要与他保持距离,宣霜刚想点头附和祁曜,他们不是道侣,所以不能如此亲密,谁知下一刻,却听祁曜直白地道:“我也抱过你很多次啊。”
房中静默一刻,宣霜张了张嘴,有些无从辩驳。
祁曜又道:“你以后会找道侣吗?”
宣霜不假思索地道:“不会。”
他刚答完,就见祁曜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疑惑,只听他道:“既然你以后不会找道侣,为什么我不能抱你呢?”
宣霜从来都是寡言不善言辞的,他隐隐有预感,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会不可控起来,祁曜也许会问出让他更难回答的问题。
“没有为什么。”
宣霜扔下这句话,便甩袖扑灭蜡烛,转身背对着祁曜躺下,没再理会他。
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祁曜在榻上盯着宣霜的后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才翻身躺下。
..
翌日一早,离幽居的院子里便响起「砰砰砰」地闷响声,宣霜与祁曜两人齐齐睁眼,对视一眼,都反应过来是昨夜摆在院子里的石像又在砸结界了。
宣霜从榻上起来,打开门便见那石像脑门上的符咒早已揭落下地,奈何外面还有一层透明的墙困住它,此时正围着结界四处暴走。
而花宛则站在结界外,一脸震惊又疑惑地看着那诡异的石像。
花宛听见动静转头看去,见宣霜与祁曜两人一前一后从卧房走出来,祁曜明显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而宣霜衣衫则有些凌乱,领口微敞,露出白皙漂亮的脖颈。
花宛挑了挑眉,调侃道:“玉尘君昨夜睡得可好?”
宣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昨夜他匆忙躺下,并未整理好衣衫,刚起来听见院中的动静,也顾不得这些,这才在花宛面前失了仪态。
宣霜并未理会花宛,伸手整理好衣领,他看向躁动不安的石像,忍不住皱眉,道:“昨夜不是刚贴了几道符咒,它怎又会如此?”
“我哪知晓..”察觉宣霜看过来的眼神不对劲,花宛立即道:“看我作甚?你难道怀疑我的符咒不行?”
宣霜没说话,但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清涿君的符咒有问题,不然为何镇不住区区一尊石像。虽然这并不是一尊普通石像,但他可是堂堂九君之一的清涿君,炼虚期的符修。
“昨夜明明都还好好的,”清涿君手中的折扇「啪」地合上,兀自说道:“要是符咒真有问题,它也不可能安生了整夜,这会儿才来有问题吧,符咒绝对没问题,那就只能是这石像的问题,哎,宣霜,你干嘛..”
花宛抬眸就见宣霜往前走了一步,在结界前停下脚步,而此时那石像绕着结界走了一圈,正停在宣霜面前,它一下一下地砸着结界,那双石头雕刻的眼珠似乎正注视着它面前的人。
“你觉不觉得,”宣霜转头看向花宛,道:“它在看我?”
“你在胡说什么?”花宛悚然一惊,道:“它可不是人。”
宣霜不再说话,他转回头看向结界内的石像,却发现它已经不再躁动,而是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然后,宣霜就见它僵硬又缓慢地抬起了右手,触在结界上,但不再是刚才那种焦躁地锤砸,而是像在触摸结界,亦或是想触摸..它眼前的人。
石像身上的灵气与邪气一直相融相斥,此时灵气四溢,邪气似乎被压制下去,石像的面容变得安静祥和。
花宛喃喃地道:“她..好像真的在看着你。”
宣霜闻言,想到了什么,他对花宛道:“你将结界打开。”
“为何?!”花宛一惊,看向依旧盯着石像的宣霜,“你不怕它再次发作?”
宣霜想了想,觉得花宛说得有道理,离幽居可是在醉梦城中心,周围住着许多寻常百姓,若是撤走结界,万一石像再次暴走,他们控制不住让它逃了出去,花妖、邪魔再加上这石像,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索性自己抬脚走了进去,速度快得花宛与祁曜都来不及阻止。
祁曜:“宣霜?!”
花宛:“你——”
宣霜转身看着祁曜与花宛,道:“无妨,它伤不到我。”
石像也不未如花宛想象的那样,对突然闯入结界的宣霜大打出手,而是缓缓转身,再次朝着他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