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转身朝竹林外走,干枯的竹叶在脚下噼啪作响,祁曜抬手揪下一片青翠竹叶,捏在手里把玩,身边的人依旧沉默寡言,一黑一白两抹身影渐渐走出竹林。
刚拐进闹市,祁曜忽觉有人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他眸子动了动,转身就见眼前赫然出现一张青面獠牙的脸。
祁曜大喊一声,一溜烟躲到宣霜身后,揪着他衣袖的手指微微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青衣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摘开面具露出清涿君那张清隽俊秀的脸来,“我说这位小道友,你这也太不经吓了吧..”
他说着又戴上面具,大有再吓一次祁曜的意思。
“清涿君,”宣霜将他护在身前,拦住了花宛的动作,淡淡道:“他胆小,你别逗他。”
“好,”花宛的动作顿住,他看向祁曜,笑眯眯道:“小道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祁曜躲在宣霜身后,半晌才探出头,小声道:“我叫祁曜。”
“好名字,”花宛闻言点了点,他转身看向宣霜,笑容满脸道:“玉尘君今日不跑了?”
宣霜淡淡扫他一眼,转身便走。
“哎,我说说而已,”花宛连忙追上去,与宣霜并肩而行,道:“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宣霜脚步没停,直言道:“清涿君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花宛展开手中折扇,轻摇两下,一副风流贵公子的做派,眼底漫着笑意,“你为何没死,又怎会在醉梦城?”
他这话问得颇为直白,活像宣霜没死他很遗憾似的,宣霜瞥他一眼,道:“为何没死我也不知。”
花宛一挑眉,“你如此坦荡,就不怕我将你捉拿回神霄仙府问罪?”
这回宣霜连正眼都没瞧他,“你打不过我。”
花宛:“..”
他握着折扇的手一顿,继而轻笑一声,“你如今重伤未愈,怎知我奈何不了你?”
宣霜倏地停住脚步,祁曜见状也跟着停下,抬眸看向宣霜,他像是没了耐心与清涿君周旋,开门见山道:“谁派你来的?”
花宛一愣,“什么?”
宣霜看着他,没再开口。
“你在说什么..”花宛手中的折扇又摇了两下,迎着宣霜冷冽又仿若洞悉一切的目光,他硬着头皮道:“虽然你如今声名狼藉,修真界人人喊打喊杀,但我与你并无什么仇怨,我只是四处游历,偶然经过醉梦城而已。”
宣霜闻言便知晓了他的意思,既不会揭发他的身份,也不会替他隐瞒行踪,更加不会告知他背后之人是谁。
花宛此人看着轻佻散漫,但也最是守口如瓶,若是他打定了主意什么都不说,谁也无法从他口中撬出支言片语。
宣霜深深看他一眼,就在花宛差点绷不住的时候,他才移开了目光。
“城中寻不到邪魔的踪迹,许是用了藏身隐匿的法器,”宣霜道:“清涿君可有办法?”
幕后之人既是想通过他的手除掉黑衣人,又派了花宛来助他,定会知晓他如今的困境,不会让花宛两手空空而来的。
“那是自然,”花宛也不再作戏,他将手中的折扇收进乾坤袖中,又使劲往里掏了掏。
半天没掏出件想要的来,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容我找找,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找到了。”
只见他从袖中拿出个巴掌大小的罗盘,无甚特别,但泛着盈盈灵光,像是件仙器。
花宛将罗盘递给宣霜,道:“这件法器是我三百年前偶然得到的,只需滴一滴鲜血,即可寻到妖邪的踪迹。”
宣霜身后接过,盯着错落复杂又小巧精致的罗盘,道:“若是寻阵法呢?”
“阵法?”花宛道:“我从未用它来找过阵法,怕是不行。”
宣霜皱眉,现在除掉邪魔反倒是其次的,毁掉那个能瞬间攫取千万人性命的阵法,才是最重要的。
“若寻的是个邪阵呢,”宣霜看着花宛,道:“可否通过魔气寻到阵眼?”
花宛:“这..”
宣霜虽是在问花宛,但未等他答话,宣霜已经将指间血滴了上去,他脑中闪过浮于飞云镇上空巨大的阵法。
罗盘霎时一亮,金光大胜,指针继续运转起来,猛地停在一个方向,剧烈摇晃不止,但并未再运转。
“竟真的能行?”花宛一惊,这东西自打到他手中,他就没怎么使用过,没想到还有这种妙用。
宣霜看了眼罗盘指着的方向,抬脚便往前走去,越过拥挤人群,从闹市顺着指引走到城北,此处人迹稀少,祁曜一直跟在宣霜身后,见他站着不动,便道:“宣霜,阵眼是在此处吗?”
“不知。”宣霜朝四周扫了一眼,他与祁曜昨天也来过此处,当时并未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现在也是。
整个醉梦城繁华异常,但他们眼前这处却极其荒凉,是一大片的空地,枯草横生,屋舍凌乱破败,早已无人居住,不远处就是城墙。
噬魂阵是夺取凡人魂魄的,按照常理,阵眼并不会设立在这种地方。
花宛摇着折扇,不紧不慢地跟上来,站在宣霜身边,道:“你没寻错吧,这里也不像是有阵法存在的样子啊。”
若是单凭肉眼就能看出是否设有阵法,那飞云镇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他们更不会此时还在醉梦城中逗留。
宣霜没理会花宛,他往前走了一步,掌中灵力涌动,猛地向底下灌去,若罗盘没有指错,此处定然隐匿着一个阵法,灵力撞上阵法会有波动,他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阵法的位置。
但他的灵力探入地底,毫无动静。
“怎会没有动静呢?”花宛握着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恍然道:“我知道了,定是你灵台受损,灵力大不如前,才会如此。”
他说着将折扇收入袖中,慢条斯理地卷起水绿色的宽袍,对身边看着他的宣霜与祁曜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后,“都让开些,待会要真触动阵法,我不一定能护得了你们..”
宣霜清浅的眸子含着层光,淡淡扫他一眼,没说什么拉着祁曜便往后退了一步。
花宛修为虽不及宣霜,在炼虚期滞留了五百多年,但胜在他灵台完好不曾受过重创,灵力充盈浑厚,瞧他这信誓旦旦的模样,说不定真能触动阵法。
但花宛学着宣霜的样子,将灵力输送入地面,过了几息之后,一派风平浪静。
花宛:“..”
“我再试一次。”花宛轻咳一声,道:“还不行的话..就是这罗盘有问题。”
要不行也是这仙器不行,反正绝不能是他不行。
但他一连试了好几次,四面依旧纹风不动,许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花宛心一横,汇聚灵力刚拍向地面,就察觉到周遭震动,一轮泛着魔气的巨大法阵自地面缓缓浮现上半空。
“我找到——”
花宛惊喜地转头,见到身边的宣霜时,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只见灵力自宣霜掌中源源不断传送至地面。
宣霜一甩袖,白袍轻扬,说不出的云淡风轻,然后,那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便抬脚朝阵中走去。
花宛指着他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来。
“清涿君,”祁曜跟在宣霜身后,经过花宛身边时,他脚步顿了一下,对花宛道:“你..不走吗?”
“他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想看我笑话?”花宛掏出折扇,使劲扇了两下,他没甚好气道:“你说他怎么还那么气人,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答应丰仪君——”
在看见祁曜时,他的声音倏地卡在喉咙里,目光惊疑地将祁曜全身上下扫了一遍。
祁曜被这种打量的目光看得很是不爽,他佯装不安地问:“怎、怎么了?”
“这位小道友,我瞧着你..”花宛皱眉,小声咕哝道:“怎么这么面善呢?”
祁曜闻言心中狠狠一跳。
花宛认得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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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相似
祁曜立即又镇定下来, 他被困在太阿山上千年,人间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即使花宛从前真认得他, 但千年不见,世间相似之人又何其多,花宛怎么能确信千年前的人就是他?
更何况花宛如今只是存疑, 那只要蒙混过去便可。
“啊,”祁曜眨了眨眼, 满脸纯良无辜地问:“是谁?”
清涿君轻「唔」一声,并未回答祁曜这个问题,而是细细端详一番他的眉眼, 道:“方才有一瞬间,我觉得你眉眼轮廓与我印象中那人有几分相似,但此时再看, 神态却是不及那人万分之一。”
祁曜闻言,眸光动了动, 佯装艳羡地说:“能得清涿君如此夸赞,那人必定是龙眉凤目,风姿不凡的。”
“那是自然,”花宛认可地点点头,想也不想地道:“修真界不缺俊男美女,昭烈仙尊更是其中佼佼者,不过..不提也罢。”
他不知想到什么, 没再往下说, 转而低声道:“小道友, 你可别在宣霜面前提这昭烈仙尊。”
见他没怀疑到自己身上来, 祁曜放下心,听闻此言,倒是被挑起了好奇心,他不动声色道:“为何?”
“知晓太多对你没好处,”花宛右手下意识摇了摇,发觉折扇还在乾坤袖中,他也懒得再拿出来,便抬眸看向前面宣霜的背影,小声道:“你只需记住,宣霜与这昭烈仙尊都是修真界的禁忌,别随便乱提就行。”
花宛说完这句话,并没再理祁曜,追着宣霜的背影而去。
禁忌?
宣霜弑师叛道,修真界对其讳莫如深不奇怪,这昭烈仙尊又是做了什么,才与宣霜一样成为禁忌的?
祁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朝着宣霜与花宛走去。
刚走近,就听花宛问:“这个阵法似乎没什么威力?”
宣霜「嗯」一声,道:“尚未成型。”
眼前的阵法虽然与飞云镇那晚的一样散发着浓浓魔气,但威压远不如之前,三人站在阵法下除了觉得灵海不稳以外,再无其他感觉。
“那正好,”花宛道:“寻到阵眼将阵法毁去即可。”
宣霜却摇了摇头,道:“不一定。”
花宛:“为何?”
祁曜闻言看了一眼四周,发现这个阵法虽然巨大,但仅仅只能笼罩住城北上空,整个醉梦城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若黑衣人真想像之前那次,将醉梦城中的凡人魂魄一网打尽,必然不会只单独布下这一处阵法。
花宛顺着祁曜的目光看向辽阔的苍穹,错愕道:“还有另外三个阵法?”
“嗯。”宣霜的视线从祁曜身上移开,他转身往四周走去,“先将此处的阵眼毁去。”
这邪阵仿照始创于他之手的噬魂阵,虽有改动,但也不多,宣霜很快便找到阵眼。
他手中的寂灭剑灌满灵力,嗡鸣一声,宣霜挥袖一剑将那处阵眼斩成齑粉,半空中的邪阵跟着烟消云散。
宣霜掏出罗盘,果然就见指针再次运转起来,不过这次指向的却是城西,三人见状不再多话,立即朝着城西出发。
没费什么功夫就把剩下三处阵法的阵眼毁掉后,宣霜再一次将指间鲜血滴入罗盘,打算寻一寻那邪魔的踪迹,却迟迟不见指针有动静,宣霜看向一旁摇着扇子的花宛。
花宛一收折扇,试着将自己的血滴入其中,亦是无反应后,他一摊手,道:“瞧我也没用,仙器没坏,那就有可能是那邪魔已不在城中。”
“他布下这样一个尚未成型的阵法,”祁曜瞧了一眼拧眉不语地宣霜,道:“怎会不在城中?”
宣霜想起什么,说:“上次在飞云镇,也是遍寻不到他的踪迹。”
原来不是藏了起来,而是根本不在镇中,难怪他们将整个飞云镇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他的一点踪迹。
“邪魔不在这里,成千上万的百姓性命无虞,”花宛道:“你们怎么还一副很担心的模样?”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宣霜总觉得那黑衣人不应该在此刻离开醉梦城才对,但他们将四个阵法一一毁掉时,又不是无声无息,只要当时有人抬头看一眼,就能看到那邪阵高挂苍穹,他若还在城中,怎么会不出来阻止?
“城中还有另一个妖邪。”宣霜道。
“什么?!”花宛惊得差点折断手里的扇子,道:“你确定?”
将花仙庙的事简略说了一遍,宣霜道:“罗盘为何没探出来?”
“没道理啊,”花宛亦是不解,拧着眉道:“这罗盘可是我从..额,得来的。”
宣霜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明晚就是花仙节,如今全部阵法都被摧毁,如果邪魔真不在醉梦城,他们倒是能安心前往花仙庙「献祭」了。
夕阳西斜,晚风习习,三人往集市上走去,花宛目光扫过街边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感慨道:“想不到五百年过去,我还能与玉尘君闲游人间,真是世事难料啊。”
五百年前他还未杀上神霄仙府时,在人间逗留过很长一段时间,到处斩妖除魔,也与花宛在人间偶遇过,一起闲逛过街市。
只不过那时,花宛深受他九师姐林瑶陨落的打击,颓废消沉,而他则刚从神霄仙府叛逃出来,一心只有杀戮,两人之间的谈话也并不如今日这般轻松,最后闹得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