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的眼底笑容淡了下来，面不改色道：“这是我嫁的那一家人的产业，现任丈夫在这方面没有才能，便由我来代劳。”
　　“这样啊。”
　　周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将面前已经冷透的餐食尽数吃干净，一束阳光透过温室玻璃恰好照在圆桌圆心，光线直直的将桌子一分为二，一半是周舟，一半是袁青，两人此刻都没有说话，这道光束宛若隔开两个世界的屏障。
　　“我吃好了，先走一步了。”周舟端起餐盘高脚杯准备离开，背过身时顿住，就这样缓缓道：“袁哥，谢谢，你今天的好意我心领了，现今一切皆是我所愿，如果我父母还在，我想他们也希望我快乐吧。”
　　袁青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注视着周舟离去的背影，片刻后突然捂住脸笑出声，起身端起早已失了风味的红酒一饮而尽。
　　其实说完那番话后，周舟的心情早已五味杂陈，糟糕的心情待他看见一个人才重见阳光。
　　“傅珩之。”周舟端着盘子朝他走去，脚下速度愈快。
　　傅珩之在庭院和一个人交谈，闻言转过身大手接住对方手上所有东西，掏出纸巾替他擦拭嘴角，温柔道：“很急吗？嘴都不擦。”
　　“啊，忘了。”周舟一愣，红了脸，要是只有对方还好，可此时面前有其他人的存在。
　　“傅夫人。”那人冲他微笑打招呼，又转而对傅珩之道：“那傅总我先走了。”
　　“好，蔡少慢走。”傅珩之点头相送。
　　“他是？”
　　“蔡家继承人，蔡麒。”傅珩之见他还在看蔡麒，身形微移挡住他的视线，吃味地轻捏他的脸，“看他做什么，我来接你回家。”
　　“那妈呢？”周舟朝四周看，并没有段云身影。
　　“爸跟我一起来的，宴会持续到晚上，倒时候他和妈一起回家。”傅洪江已经去大厅陪段云，周舟来时的那辆宝马已经被服务生开到面前，傅珩之替周舟拉开副驾门。
　　两人坐进车中，周舟通过车窗看见了刚刚的熟人，袁青。
　　而对方身边站着的赫然就是刚刚的蔡麟。
　　傅珩之刚想说什么，见周舟心不在他这，顺着视线看去，“是认识吗？”
　　周舟：“蔡麟旁边那个。”
　　“那是袁青，蔡氏企业的CEO，也是蔡麟的伴侣，蔡麟喜欢字画，两人在一场字画展相识，据说蔡麟当时对袁青一见钟情，追了两年才把袁青接进蔡家大门。”
　　很少听傅珩之说别人家的事，周舟看向他，眯眼轻声道：“傅总很了解嘛。”
　　“圈里人传开的事，别多想。”傅珩之凑过去亲吻他眉眼，“怎么认识袁青的。”
　　“他是我父亲的学生。”周舟垂目淡淡道，突然想起，记忆中，他应该还有一个家才对。
　　“你能带我去我之前住的地方吗。”周舟一顿，喃喃道：“我爸妈的家。”
　　在傅珩之印象中周舟好像是第一次在他面前主动提及故居，这在对方父母去世后一直是个敏感话题，之前每说一次，对方就要摔门离开一次，两人关系就要僵一层。
　　“好。”傅珩之把对方的脑袋摁在自己怀中，拢着对方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地顺抚，轻轻问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吃完饭再去？”
　　周舟没出声，可颤抖的身体已经替主人回答了这个问题。
　　傅珩之心疼地看着怀里的人，轻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没说话任由对方的泪水打湿自己胸前衣襟。
　　“我定了餐位，晚上咱们吃完饭去B大看学生自发办得字画展吧。”蔡麒看向袁青的目光尽是温柔，可对方的目光却没为他停留。
　　顺着袁青视线看去，蔡麒能隐约看见前面宝马中相拥的两人，朝身边凑了凑搂住对方的腰，“看什么呢？”
　　“没什么。”袁青收回视线，看着面前人淡淡道，“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今晚的B大字画展。”蔡麒对于对方没有听自己说话丝毫不感到生气，反而又一次温柔解释道：“你以前不是一直都想去看的吗？”
　　“那是以前。”袁青迈开步伐自顾自走，“今晚我有应酬。”
　　手下一空，蔡麒面容明显落寞，却还是调整好情绪追上去，“明晚也有，隔壁H大也有，那是你的母校，咱们……”
　　窗外灯火纷然，车头一路向西逐渐驶出内环，景色愈加陌生，直至驶进一处公寓住宅区，环境和傅家别墅肯定没法比，却也是高档住所，傅珩之将车到地下车库。
　　两人一起走到一所居民楼前，进去后周舟随着记忆摁了上八楼的电梯，出电梯门向右走到那所尘封的大门前，停止伫立。
　　熟悉感带着破碎的记忆扑面而来，周舟缓缓闭上眼，半天没有动静。
　　这好像是空难后，原主任何意义上的第一次回家。
　　是的，第一次，无论是原主自主，还是周舟自来。
　　傅珩之看着他隐忍的模样，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将他半搂进自己怀中，“开门吧。”
　　“嗯。”周舟输入密码推开门，迎面而来一阵灰尘气息。
　　‘啪哒’傅珩之伸手触摸墙壁，打开玄关和客厅的灯光，房内布局清晰可见，桌面柜子沙发茶几，凡是大物件都蒙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
　　周舟迈不开步伐，怔怔看着眼前一切。
　　“还好吗？”傅珩之担心对方情绪再度崩盘，松开手转而与对方十指相扣，在他耳边轻声道：“还进去看吗？”
　　“嗯，我随便看看，你找个地方坐坐吧。”
　　“有需要叫我。”傅珩之知道对方这是不让他跟着的意思。
　　周舟松开对方的手，拐弯走向一间大敞开门的卧室，卧室床头摆放着一个精装相框。
　　周舟走过去拿起，借着打进来的月光，伸手拭净那一层蒙尘，上面的人像逐渐清晰起来。
　　‘啪！’
　　傅珩之正在客厅站着看装饰柜上的摆件，突然听见卧室那边传来物件落地的声音。
　　“周舟！”傅珩之跑到卧室，见对方只是跪坐在地上，面前地板上碎了一个相框时松了口气，好在人看起来没事，上前扶起对方，替他拍打着裤子上的尘灰，道：“地上脏，我去找东西来收……怎么了？”
　　傅珩之急忙摸出口袋里的纸巾去擦拭周舟止不住的眼泪，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腕。
　　“傅珩之……”
　　“我在呢。”傅珩之拥住他，轻轻抬起对方的脸，面前这双含笑眸早已哭得红肿不成样子。
　　头前所未有的疼，周舟却顾不得这些，一个劲的重复问道眼前人。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第七十章 明早一定是晴天
　　“我是谁啊，我到底是谁！”周舟不断重复自己的问题，声音一阵比一阵高，情绪十分不稳定，傅珩之不再替他擦源源不断的眼泪，转而伸出双手握住对方的肩膀，希望对方能镇定下来。
　　“周舟，你是周舟。”傅珩之小心地回答道这个问题，把他紧拥入怀，手在周舟后背一下一下安抚着他，“你是周舟，周家独子，我唯一的伴侣，乖，我们冷静一点好不好？出什么事了和我说。”
　　脚下破碎相框和玻璃碎片，一张照片被压在残骸之下，周舟双眼无神定定看着照片上的一家三口，迟迟没有说话。
　　真不应该来这里。
　　傅珩之在心底恼自己，他太大意了，见对方这么久来都正常无比，还以为这事对对方而言已然成为过去式，他几乎已经忘记周舟曾经痛苦的模样。
　　不该来这里的。
　　进门不到十分钟，傅珩之已经有了带周舟离开的想法。
　　“宝宝，我们先离开好不好？”傅珩之抚摸着周舟的脸庞，试探性问道，“等过几天再来？”
　　“离开……”周舟原地喃喃道，摇了摇头，一副创伤后的应激姿态，神情呆滞，“我不走，我爸妈还在这，我是谁……”说罢弯下腰，想要捡起那张被玻璃碎片压住的照片。
　　“我来就好。”傅珩之不敢放对方去碰触这些尖锐物件，先一步弯下腰捡起那张照片，抖了抖，确定上面没有附着的玻璃残渣，将照片递给周舟，随即又拥着对方避开脚下玻璃渣向客厅走去。
　　能坐的的地方附着了一层灰，傅珩之脱下自己的外套平铺在沙发上，扶着周舟坐下，“乖，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去把里面的玻璃渣收拾干净。”说完转身去寻扫帚等工具，可刚迈出两步又不放心，折回来嘱咐道：“我很快，你乖乖待着不要动，我收拾完咱们就回家。”
　　周舟的注意力被手中照片所吸引，眉目间绕着散不去的哀伤，闻言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开口说话，指尖轻触照片上中年夫妇的面容部位，嘴型微动像是在呼唤二人。
　　为什么。
　　其实从下午见到袁青，对方提到自己的父亲起，他就发现了，发现了原主父母和他的父母名字一模一样，他本以为这是巧合，可当时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记忆中父母的模样，看见照片后，那两张本该熟悉的面庞逐渐清晰，最终与照片上的人脸重合。
　　是的，一模一样，名字亦或者是样貌，至少在他那段与之相关的模糊记忆中，分毫不差。
　　为什么，这真的是巧合吗？
　　周舟再一次询问自己，仿佛有个什么在他心底即将破茧，但那双真相的蝶翅又卡死于最后一层薄壳中。
　　傅珩之动作很快，最后在厨房找到了落灰的打扫工具，将玻璃碎片倒进垃圾桶后迅速跑到客厅。
　　“呼。”待看见沙发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后，傅珩之松了口气，放轻脚步走过去抱住对方。
　　鼻端嗅到得这令人安心的味道，打破了周舟认为这是一场梦的幻想。
　　真实的，自己目前是真实的，傅珩之也是真实的，可神秘的面纱还是牢牢戴在真相的脸上，周舟只会思考更多。
　　他为什么会穿书？如果是灵魂穿书，那他的身体呢？他原来死了吗？原主又去了哪？身体被他的灵魂所占据，那么原主的灵魂呢？对方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变成无家可归的游魂？
　　问题如雨点般向周舟砸来，他几乎要被这些奇思妙想所淹没。
　　“宝宝？”半天过去了，傅珩之站着不动，怀中人也没个动静，傅珩之低头一看，才发现对方早已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傅珩之几乎不带任何犹豫，弯腰将对方横抱而起，转而离开了这个充满往日回忆此刻却尽显悲凉的地方。
　　周舟从未发现餐厅的这张桌子这么大，大到双方相对而坐，他居然感觉到对方如此渺小。
　　“这是干什么？”周舟疑惑不解。
　　“我有东西给你。”对面的傅珩之伸手在公文包中寻找着什么，周舟无奈一笑。
　　“什么啊，还专门把我从楼上叫下来。”
　　“这个。”傅珩之把东西顺着餐桌递给对方。
　　“什么呀？”周舟笑着接过，待看清手上物件，笑容僵滞在脸上，不可思议地抬眸看向对方，企图从对方表情上看出一份玩笑的意图。
　　“离婚协议书？”周舟颤抖着手，定神问道对方，“傅珩之，我们才刚确认关系，你要和我离婚？”
　　“是。”傅珩之淡淡道，他的表现刺痛了周舟此时的心。
　　“为什么？”周舟连声音都在颤抖，“爸妈同意吗？”
　　“呵。”傅珩之冷哼一声，讥讽道：“你还有脸提爸妈？实话告诉你吧，就是爸妈让我和你离婚的，你个冒牌货。”
　　“冒，冒牌货？”周舟感觉此刻身上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我的结婚对象是周舟，而你根本不是他！”傅珩之冷冷道：“你骗了我这么久，吃了傅家这么多好处，我没报警抓你已经是念在这段时间的情分了。”
　　“我，我是周舟……”
　　“我才是周舟。”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外一道与自己声音相当的音色传来，紧接着周舟看见一个打扮时髦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缓缓走了过来。
　　‘周舟’看着他轻声笑了笑，弯腰在他耳边悄声道：“冒牌货，该把我的人生还给我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伴着窗外一声雷鸣，周舟鲤鱼打挺般从床上坐起，瞳光扩散久久不能凝神。
　　‘哗啦哗啦’窗外雨声应景似的闯入周舟的耳朵，屋内漆黑的环境莫名平添了一份陌生感。
　　周舟几乎来不及思考，大声喊道：“傅珩之！”
　　没有人回答，周舟慌了神，抹黑跑下床打开卧室门，屋外也是昏暗一片，几盏小灯在别墅的几个小角落，用可怜巴巴的灯光维持着照明。
　　“傅珩之！”周舟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马上就要涌出来，站在外面走廊上呼喊，“傅珩之！”
　　‘吱呀’书房的门打开，傅珩之穿着睡袍探身出来，待看见周舟的一瞬立刻跑了过去。
　　“傅珩之……”泪水在看见对方的那一瞬间涌出眼眶，周舟把头枕在对方肩膀上，带着哭腔。
　　“我在，我在。”傅珩之人都懵了，现在是凌晨三点多，对方此时应该正在进行深度睡眠，而他则在十分钟前接到南部项目工程那边经理的电话，起来召开了个紧急会议，会议还没结束，就听见外面有人喊他。
　　周舟从故居回来就一直在睡，现在醒了又哭，傅珩之着急却又无从下手，“我在，怎么了？”
　　“不准和我离婚。”
　　“什么？”傅珩之担心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不准和我离婚。”感受到这份独属于对方的温度，周舟也差不多清醒过来，可那梦想想还是后怕，“没有你这样的，把我掰弯了又要和我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