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邵脸上吊儿郎当的笑,渐渐凝固。
他似乎一直忽略了是哪个王八羔子捅死他。
别人却死死帮他记着,譬如紫毛,又譬如萧岸,他们还在寻找着那个逃逸在外的凶手。
萧岸尤其严重。
这几天床上,虽然黑发青年竭力克制,但边邵还是会被身侧惊呼声吵醒。
黑发青年在噩梦里醒来,喘着气,呼吸急促拥住他的后背,喊着他的名字,像是怕他如几年前躺在小诊所里醒不过来。
事实上,边邵很快就安抚了他。
毕竟边邵被吵醒,低头就朝着萧岸探他鼻息的手指,嗷呜一口。
萧岸挥动手臂,甩都甩不掉他的脑袋。咳咳……离题了。
反正边邵想来想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番他回来了,就得把这笔债讨回来。
眼看着紫毛青年嘀咕着要干掉凶手,边邵揉他脑袋:“他在哪儿”
“就在附近,我刚才在酒吧里认出他,他酩酊大醉,本来我可以一脚蹬死他,可是他身边又有很多混混……”
紫毛解释着,门锁也被他撬得差不多了,他没有犹豫,怕萧岸那厮突然回来,就拉着边邵冲下楼,淋着雨,到了一个熟悉的简陋酒吧里。
边邵额头碎发被雨淋湿,他费力拨开,视线这才清晰。
他不由得心想紫毛这也太糙汉了,要是洁癖的黑发青年在身边,肯定得给他穿雨衣雨鞋再撑个伞,保证一滴雨都不会落在他身上。
如此出神着,紫毛又转过头来,装成若无其事模样,掩饰道:“看,他就在那里。”
边邵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发现那人一身黑衣,身边围着些个杀马特造型的人,都是街溜子。
那些青年看起来人高马大,面容轮廓还有几分熟悉。
“我怎么感觉我见过他们”边邵压低声音,轻轻道。
“因为他们就是欺凌过你们的那帮混混,后来我们七个兄弟来救你们,还狠狠收拾了一顿他们。”
那凶手是谁
边邵使劲望着那几个混混,想要看出是谁杀了他还逃亡了几年。
当时酒吧里光线太暗,群魔乱舞又凌乱,他看不清那凶手的脸,只能看到对方一身黑衣戴着兜帽。这么想很憋屈,边邵就连死也不知道是谁杀了他。
可紫毛青年却看清了,那黑衣人忽而就暴起,提刀朝他而来。
于是就发生了紫毛青年这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一幕,那黑衣人手里刀光一闪,身边人因为趋利避害本能都四散逃开,只有他身侧的那个桃花眼青年想也不想挡在他前面。
边邵很瘦,有时候太贫了会被人嫌弃小白脸,也就是那刻,紫毛发现他其实很高,几乎挡住了紫毛所有的视线。
他一改放浪不羁,低低对身后人说:“别看。”
年少时不应该遇见太惊艳的人。这句话是对的。
紫毛在那一刻真正动了心,再也不能忘记他。
…
“所以凶手到底是谁”边邵不合时宜打破了两人的沉默气氛。
紫毛青年回过神来,低下头掩饰住通红耳尖。
见边邵还是一脸茫然,紫毛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又只能直白道:“凶手就是那个被你踹过小雀儿的混混老大。”
边邵:“……!”
边邵开始思考凶手“因为老二被踹受伤而报复杀人”的可能性。
但怎么想都觉得离谱啊。
想到什么,他思索起来:“他当时拿着刀,明明是朝着你去,嘴里还说着什么……”
说了什么,他忘了,当时情况紧急,他腹部涌出鲜血来,只觉得疼痛。
“找一个耳朵上有耳钉的青年……把他身边的少年给杀掉……”紫毛恰时接上他的话。
“你记得好清楚。”边邵惊异。
因为他每天都会做有关那夜的噩梦。
这话太沉重了,紫毛还是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所以他是冲着你去的”边邵皱眉,“你那些年在街头……”
人都有迷途知返的时候。
他换了个委婉说法:“在街头闯荡的时候,结了仇”
紫毛青年摇摇头:“不,那个混混,我没有见过他。”
那么他为什么要嘀咕着那句话
两人智商加起来也显得不够用,沉默思考了会儿,索性不想了,只在角落里暗暗注视着那个喝酒调笑着的黑衣服混混。
而夜深,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十几点,边邵时不时拿出手机看几眼,心里竟是有些忐忑黑发青年回了出租屋发现他没人……
边邵怕萧岸会追来,把他敲晕带回去,然后锁在家里头,让他一辈子当什么要珍藏起来的“宝贝”。
虽然这个猜想太凶残了,可最近萧岸真的很奇怪啊。
他想了想,还是选择报了个警,把酒吧里有逃犯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两句,然后忐忑等待着他们来。
没想到那黑衣混混却提前喝完酒,醉醺醺走出了酒吧。
边邵正不知如何做时,身边一只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拖着,追了出去。
“我们得跟着他。”紫毛青年边跑边道,“他逃亡这么些年,肯定居无定所,要是这次让他跑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住他!”
边邵心里很方。
他被杀一次,也被杀出阴影来了。
没想到这活过来又要追着杀人犯跑。
他们屏息,躲在暗处,看着那黑衣混混压低了帽檐,鬼鬼祟祟走进了一个偏僻黑暗的小巷子。
也就是此刻,边邵听见身侧紫毛自言自语声音:“奇了怪了,怎么就走到我家附近来了。”
还有更奇怪的。
那黑衣混混忽而在一处矮房门口停住,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多久,那门便开了,露出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不耐烦,从兜里掏出了黑袋子递给他,说出了标准炮灰台词:“少爷说了,让你好好待着,也别对那萧岸下手了……很快,上头人就会安排人送你出国,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重新生活。”
“就这么点”黑衣混混翻了翻黑袋子,皱眉,“我可是为少爷杀了人,就给我这么点打发叫花子呢”
女人瞪他:“谁让你杀错人要不是那死去青年是个黑户,来路不明,这事可压不下去,你现在也得蹲监狱!”
黑衣混混撇撇嘴,这才不抱怨了。
…
边邵跟紫毛青年默默听了一切,心头半是震惊半是不解。
“啪嗒。”易拉罐摔在了地上。
边邵转头,发现紫毛青年失魂落魄,顾也不顾手里的饮料摔了,他目光紧紧望着那个护士服女人。
他们认识
边邵没时间想,他狠狠拍了拍身侧人肩膀,想让人回神,他着急喊:“快跑啊!”
几乎是瞬间,那门口站着的一男一女闻声,瞬间慌张转过头来,那黑衣混混甚至从袖口里拿出了泛着寒光的刀。
他们暴露了。
任他们反应再快也跑不过一个常年混迹在街头的练家子,哪怕对方喝了酒。
两人被那黑衣混混一手一个按在脏污的墙壁上。
刀刃抵着他们的脸。
边邵的后背贴着墙,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他还记得刀尖捅入腹部时,先是冷,再是密密麻麻顺着皮肉缠绕而上的疼。
与此同时。
近距离,他们看清了这个黑衣混混的脸,国字脸,皮肤黝黑粗糙,两只眼睛像是骷髅,在黑暗里透着幽冷的光。
这个一脸凶相的杀人犯,竟然轻笑了声:“你们想谁先赴死”
边邵沉默。
他被刀抵着,动弹不得,也看不见身侧紫毛青年吓傻了,一动不动,像是鹌鹑。
身边人不说话,边邵猜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要不算了吧,我们不是黑户,杀掉之后不是那么好处理。”
杀人犯:……
边邵再接再厉:“你看我,皮肤光滑白腻,一身贵气,我是安港区里的人吗?”
有这么夸自己的么
这话一出,杀人犯虽无语,但这才把目光认真落在了这口齿伶俐的少年身上,少年瞧着确实不是个普通人,这身皮也不像是安港区里能养出来。
看着莫名还有几分眼熟。
杀人犯摇摇头,要是他杀了外面的人,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恰时身后传来惊呼声,那护士跌跌撞撞跑过来,急急道:“你放开我儿子!”
她一用力就将杀人犯掐着紫毛青年脖颈的手拉开,又狠狠敲紫毛的头:“你来这儿做什么!”
“那你又为什么会跟杀人犯扯上关系”
这对母子吵着架,杀人犯不耐烦,把刀尖放下了:“怎么不早说是自己人”
边邵怔愣片刻,恢复自由后立马后退好几步,他还欲周旋,便听身后警鸣声阵阵响起,划破长夜。
“你们耍我!”杀人犯瞬间暴怒,一把将边邵重新拉回去,刀抵着喉咙。
紫毛青年连忙想跑过来救他,可是他母亲紧紧攥着他的手:“危险,别去。”
紫毛青年哪里肯听他挣脱,眼眶发红冲过去,这些年他醉生梦死,如今梦里的人回来了……
见他实在不听劝,护士又冷冷在他背后道:“我是帮凶,你要送你妈进监狱吗?”
紫毛青年脚步生生顿住。
他是单亲家庭,妈妈,是他童年里的全部。
他不能不孝,也不能送亲妈进监狱。
所以……
边邵似有所觉,望向紫毛,眨眨眼,他逐渐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被放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边边:呵。
第24章 豪门真少爷不恋爱脑了
边邵被压在黑暗的巷口。
杀人犯饶有兴趣, 观察他的神态变化,想要从中找到类似于被背叛的愤怒与震惊痛苦,可什么都没有。
他表现很冷静, 好像意料之中。
边邵只是抬了下眼皮子, 桃花眼不带情绪便潋滟生情, 给人以无尽遐想。
“杀人犯大哥, 我有钱,大把大把的钱, 你上头那个少爷能给你多少?我能给你好几倍。”边邵尽量想做出受害者被挟持时的被逼无奈模样,可是他嘴里本能说出了甜言蜜语,“跟我, 不亏。”
杀人犯:……
搞得跟小情儿似的。
“别胡言乱语!”他完全不相信这惯会话术的公子哥逃出去后不会报警,于是不耐烦按住手底下人的脖颈, 很细, 只是一下, 对方就好像被掐住后脖颈的兔子,安静了。
边邵脸先是通红, 再是青紫, 他喘不上气,眼睛里只有那昏暗中格外亮的紫色, 那青年双手颤抖,被那个护士紧紧拽住了手臂。
其实一个柔弱女人的力量哪里能抵得过一个成年男人呢?
紫毛青年沉默着,不敢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渐渐, 那青年一头亮眼紫毛在边邵眼里,似乎模糊暗淡了。
他好半天儿反应过来, 是他缺氧, 又要死了。
还是被同一个人杀第二次。
只是这次, 他身份是边家大少爷,死后,这个杀人犯一定会被绳之以法。
对啊,他用的是自己原本的身份。
那么,他就要死在十八岁,二十二岁的他,不也就不复存在了吗?
这可不是猫妖书书死了还能复活,这次他用的是自己真实的身体,死了就真的是死了,任务也要跟着完蛋。
怎么可以?
“救,救命……”边邵猛地瞪大眼,杀人犯没想到他还来这么一出,就好像被切了蛇头的蛇又活过来一样,杀人犯竟是被他惊到,手下一松。
边邵趁机抬腿,一伸,狠踹。
杀人犯闷闷哼出声,弯下腰去,差点没原地打起滚来,这一脚可太狠了,他感觉自己下半生幸福要废了。不过一个杀人犯下半生有没有幸福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边邵也没犹豫,转身就想跑,只是没想到身后有冰凉的器物抵上他手臂,针扎痛感不过一瞬。
他转头,对上那护士浑浊的眼睛,对方满脸狠厉:“你不能走!”
手下针管推入了什么液体,边邵很快全身无力,酸软倒在了地上。
麻醉剂还是什么
边邵来不及想,他迷迷糊糊闭上眼,他太累了,只想彻底睡过去。
也因此他看不见那杀人犯捂着裆部缓了好半天儿才直起腰,捡起了石头,照着他脑袋狠狠来了一下。
后脑那处浓密黑发,很快有什么红色液体溢出,弄脏了地面。
紫毛青年满脸恍惚,他竟然庆幸边边昏了过去,感受不到死亡时的痛苦。
杀人犯完全在气头上,不顾后果,还欲继续,他举起石头,想往少年那张精致苍白的脸上砸,可是却又顿住了,神情很是古怪。
“怎么会这么像……”他不太美妙想到一个很多年前被他杀死的那个青年,穿着花衬衫跟花蝴蝶似的,被他跟一群混混按在墙上时也是一脚踹他那儿。
或许是他第一次杀的人,所以杀人犯仍然清晰记得,那花蝴蝶青年装着复杂而厌恶情绪的桃花眼,与微笑唇高鼻梁冷白皮……
竟然渐渐跟手底下这个青涩张扬少年一点点重合在了一起。
杀人犯大骇。
见鬼了
他受惊,第一反应就抬腿往那脑袋踹去,想要毁了这个少年。
紫毛没想到杀人犯下手这样狠,终于克制不住双拳,冲了过去。
“嘭!”只是一瞬功夫,那黑衣杀人犯应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