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容岩彻底变成了既没爹也没妈的孩子, 还好邻居阿姨萍姨是个善良人。她唯一的儿子远在外地, 只有过年才回家一次, 容岩就成了她第二个孩子。一直都是她照顾容岩的生活,直到容岩考上大学,离开那个地方。
离开海安后,容岩对那里唯一的牵挂就是萍姨。所以提起容明时,语气便有些生硬,“萍姨,我家只有我和我妈两个人,你忘了吗?”
“岩岩,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哪怕你回来看一眼就走呢?”
萍姨苦口婆心的劝个不停,容岩的手越来越抖,最后靠在医院的墙上慢慢滑了下去。
路过的护士看到他,“小哥哥,你怎么了?”
容岩胡乱摇了摇头,“我没事儿……”
电话那边的萍姨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岩岩,你怎么了?你在哪儿?怎么乱糟糟的?”
“萍姨,我没事儿。我在医院,一个朋友住院了,我来看看他。”容岩拒绝了护士的帮助,倚着墙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护士担忧的看着他,见这人实在固执,只能摇着头离开,却转身撞上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病人。
“对不起!”护士忙连声道歉。
“没关系。”那病人却极有修养,不仅没有责备,还微笑着安抚了受了惊的护士。
护士拍着胸口离开了。
病人走到容岩面前,“容岩,我陪你回去吧。我想见见你的家人。”
容岩抬起头,是秦瑟。
手中的手机落到了地上,萍姨的声音传来,“岩岩,岩岩,你怎么了?”
秦瑟帮他捡起手机,“喂,你好,我是容岩的朋友。过几天他会回去的,您请放心。”
“你是岩岩的朋友啊,岩岩怎么了?怎么突然那么大动静?”萍姨的声音放下心来。秦瑟躲避开容岩抢手机的手,抓紧时间道,“医院人太多他被挤到了,没事的。我先挂了,这边不太适合说话。”
“唉好,你可一定要好好劝劝他,这孩子太倔了!”
秦瑟便立刻按了挂断。
“秦瑟!”容岩生气道,“谁让你替我答应下来的,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呢!”
秦瑟蓦地把人搂进怀里,“我们一起去,见见你的家人。我想见见他们。”
“他们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容岩一时动弹不得,恨恨地一口咬在了秦瑟的肩上。
秦瑟没有吭声,“如果他们不是你的家人,那么他们确实不重要。可是容岩,我想知道更多你的事情。”
容岩听着,慢慢松开了口,“是我骗了你,我骗你说我的父母是勤劳淳朴的农民,虽然贫穷但是一家人很幸福。不,我没有家,我和萍姨相依为命,后来学费越来越高,萍姨养不起我了,我只能一边打工一边读书……”
容岩说着,眼泪边流了下来,秦瑟帮人擦拭着泪水。
但是眼泪仿佛永远也流不尽,秦瑟也永远擦不完。干脆将人拥在怀里。泪水很快湿透了他的衣裳。
“所以,让我们回去最后做个了断吧。”待容岩哭够了,秦瑟慢慢道。
容岩现在已经没有乍一听到容明的消息时那么崩溃了,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去准备一下,这就出院。”秦瑟推着人坐在走廊边的长椅上,自己则回了病房。
“喂,你真的可以出院吗?”容岩站起来问道。
“在那儿坐好,不许动!”秦瑟从病房里探出头道。
容岩只能重新坐回去。
不多时,秦瑟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走,我们去海安。”
“等等,就这么走?”容岩有些意外。
“对,就这么走。”
出门后才发现秦家的司机已经等在了外面。
“叔叔什么时候过来的?”容岩问。
司机是个老实人,“少爷一大早就盘算着出院了。”
“喂,其实你早就想去海安了,是不是?”容岩挑了挑眉毛问道。
秦瑟心虚的干笑了两声,“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算了,你喜欢就去吧,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毕竟海安作为名副其实的三十八线小县城,无论硬件软件都无法和一线城市峦山相比。
司机一路上加足马力,不过半日就到达了海安。
“我们住哪里?”看司机如此熟门熟路的在海安穿梭,容岩越发疑惑。
“住这儿。”车子最后在城郊一座庄园前停了下来,“这是我父亲朋友的庄园,住在这里方便。”
庄园门缓缓打开,汽车驶入满是绿荫的庄园。
“有钱人就是会玩儿。”容岩看着被修剪成不同造型的绿植,幽幽道。
“喜欢?喜欢我们也弄成这样。”
“我们?谁和你是我们?”
秦瑟便不再说话。这时,司机已经下了车,为容岩打开车门。
“叔叔,不用这么客气。”容岩说。
司机看了他身后的秦瑟一眼,秦瑟摇了摇头,从另一边下来,“叔叔这是喜欢你。”
容岩便朝司机笑了起来,“谢谢叔叔。”
司机有些不好意思,慌张的低下了头。
秦瑟看着突然有些吃味,“走了,去里面看看。”
内部比起外面越发夸张,又高又窄的窗子上悬挂着厚重的丝绒窗帘,墙上悬着巨幅油画,繁复的吊灯让容岩恍然以为自己误入了十八世纪的城堡。
秦瑟看到了他惊讶的表情,“忘了告诉你,这位朋友的风格比较浮夸。没事儿,很快就会习惯的。”
卧室果然也没让容岩失望,秦瑟离开后,容岩兴奋的在大到可以横躺四五人的床上尽情滚了个够。
果然还是大床睡着舒服,出租屋的那张小木床真该找时间换掉。
第二日,匆忙用过早餐后,两人便向海安城区进发。城区虽然不大,但堵车实在厉害,两人不得不中途下车,步行到容岩家所在的小巷。
萍姨知道容岩今天要回来,一上午已经跑到巷口看了无数次,终于看到一高一低缓缓走来的两个身影。
“岩岩!”萍姨隔老远就认出了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萍姨!”容岩也认出了萍姨,小跑过去,“好久不见!”
紧紧抱住人,两人热泪盈眶的抱了很久,直到容岩有些喘不过气,萍姨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了手。“这就是你那个朋友吧?”看向秦瑟问道。
“对,他叫秦瑟,是个……”容岩犹豫了一会儿,“金融系白领。”
“萍姨你好。”秦瑟立刻十分上道的打招呼。
“你好你好!小秦已经工作了啊,那你可得好好跟人家学学。你过两年也要工作了吧。”萍姨还记得容岩今年大二。
“不一定呢。”容岩笑道。托戚星时的福,他现在已经把读研的学费攒出来了。如果有机会读研的话,他是不会放弃继续上学的。
“对了,萍姨,这是给您带的礼物。”秦瑟突然从身后拿出一个礼包,不由分说塞到萍姨手里。
容岩疑惑的眨了一下眼,这玩意儿是从哪儿拿出来的?
秦瑟用眼神指了指巷口,原来司机已经赶了过来。
“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随萍姨一起进门时,容岩故意拉着秦瑟走在后面,小声道。
秦瑟揉了揉他的头发,“小事情而已。”
萍姨这时正回头,看到了这一幕。
别说,两人这兄友弟恭的,一看就知道感情一定很好。
知道哪怕远在外地也有人照顾容岩,萍姨心情更好了,水果坚果饮料零食,容岩喜欢吃的全都不要钱一般端了出来。
几人聊了一会儿,话题不免转到容明身上。
“昨天晚上他在社区广场发疯,我知道的时候人已经被派出所带走了。”萍姨的表情忧愁起来,沉重道。
容岩没有说话,还在静静地剥着坚果皮。
秦瑟突然拿起他的手,“张开手。”
容岩不解的看了他一眼,还是听话的张开手,一把去了壳的果仁撒了下来,“刚刚剥的,吃吧。手里那些给我。”又跟容岩要他没剥完的坚果。
“太多了,吃不下了。”容岩扁嘴。
萍姨忙递上一排乳酸菌,“就怕你撑着,知道你喜欢吃坚果,一不小心就吃过了。快,喝点儿乳酸菌。”
容岩两只手都有东西,秦瑟替他接过乳酸菌,插好吸管,“你还是小孩子吗,动不动就吃撑。”
“你才是小孩子!”容岩生气了,说着就要拿坚果去砸秦瑟。
萍姨以为他是来真的,“唉,别真打起来啊。岩岩在萍姨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
送别萍姨后,两人来到派出所,将容明领了出来。容明依旧不认人,哪怕眼前站的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现在去哪儿?”站在派出所门口,容岩突然问道。
“还没去你家看过。”秦瑟说。
“萍姨家就是我家。”
“不要赌气,容岩,走,去你家看看。”
容岩家也在那条巷子里,只不过在巷子的另一边,几年风雨,铁门上的铁锁已经生满了锈。容岩的钥匙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秦瑟干脆捡起路旁一块儿石头,“砰”的一声砸下去,锁就断了。
推开年久失修铁的门,铁锈刷刷掉了一地。一阵潮气扑来,裹挟着腐朽的陈旧气息。容岩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秦瑟忙搂住人,“冷吗?”
容岩摇了摇头。
容明独自站在门外,他不敢进去。门里黑漆漆的,像没有尽头的无底洞,他害怕。
容岩也没有管他,抬脚穿过长满杂草的院子,来到屋门前。木质的屋门已经破破烂烂,门下破了不少洞,应该是老鼠的杰作。窗子也破的破,烂的烂,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还要进去吗?”容岩问。
秦瑟将人搂得更紧了,他感受到了容岩在颤抖。
“不进去了,我们走吧。”
“他怎么办?”容岩问。
“送去疗养院怎么样?”
“我没钱。”
“我有。”
“我不花你的钱。”
秦瑟突然松开人,单膝跪在了满是杂草的地上,“那就请你嫁给我吧。这样我的钱就是你的钱了。你花的是你自己的钱,不是我的钱。”
“秦瑟,自欺欺人有意思吗?”容岩冷笑。
秦瑟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纯黑的小盒子,自顾自说道,“你愿意嫁给我吗。容岩先生。”
“你疯了。”容岩甩手就要离开,却被人紧紧抓住了胳膊。
“容岩,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容岩不肯转回身,秦瑟不肯松手。
这时,大门嘎吱嘎吱响了起来,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容明跑了进来,“快跑,快跑!岩岩快跑!”
他本就凌乱的头发被抓的越发不成样子,秦瑟忙站起身,张开双臂挡在容岩身前,“容岩,快走!”
容岩却没有离开,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父亲发疯。
“要来了,他们要来了!跑啊!”容明撕心裂肺的喊起来。容岩蹲了下去,双手捂住耳朵。
跑,跑,跑……
“爸,别走!”
容明突然被定在了原地。
秦瑟却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丝毫不敢松懈。
容明慢慢转了转脖子,像刚刚重启的机器人,目光在看到那个蹲在地上的人时,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你怎么不跑呢?”
“老李,老李,快,送这人去疗养院!”秦瑟大喊道。
司机早就听到了里面的声音,特意将警察喊了过来。一群人涌了进来,将容明控制起来押到了车上。
“家属确定要把他送疗养院吗?”一个民警问。
秦瑟扶着容岩站了起来,“确定,他现在有狂躁症状,放在外面太危险了。”
“也是。”警察点头道,“昨晚那个闹事的就是他吧。”
“对。”
“你们家属也真的不容易。”警察摇着头离开了。
秦瑟扶着容岩慢慢离开了那栋房子,刚走出院门没多久,容岩就腿一软倒在了人身上。
“容岩,容岩!”秦瑟横抱起人,焦急问道。
“你刚刚的话还作不作数?”容岩的脸白的厉害,嘴唇也抖个不停,却还是轻轻问道。
秦瑟愣了一瞬,立刻想起容岩问的是什么,忙点头道,“作数作数!对你永远都作数!”
“我答应你。”
婚礼是在峦山市举行的,容岩的亲人只来了萍姨一个,同事同学倒来了不少,总算没有太过萧条。
因为开学在即,容岩又不想为了蜜月请长假,秦瑟便只能带人在周边的景点玩儿了一圈。
开学后容岩的生活便回归了正轨,重心放回了学习上。兼职的工作也辞的差不多,只留下了珠宝店一个。
秦瑟因为铁了心要和秦家分家,所以一度也忙得不可开交。到寒假前两人聚少离多,见面的次数竟比结婚前还要少了。
所以容岩一放假,秦瑟便使出浑身解数打消了人多找一份兼职的想法。
“我们的二人空间已经被压缩的够稀薄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缺你而死的。”
“这是什么土到掉渣的情话,你再这样下去,我觉得还可以继续压缩。”容岩真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抱着胳膊吐槽。
“万万不可!”秦瑟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连忙转移话题,“你兼职的珠宝店,举办了一个情侣比赛,你应该听说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