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执延轻轻拍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糯糯，帮他顺着气，眼睛看到窗外的大雨，黑沉的眼底不禁多了几分怔愣。
　　他其实并不是对糯糯生气，更多的，是在气自己。
　　以为糯糯睡着了就放心离开，结果却一个疏忽，竟然让糯糯跑了出去。
　　越相处，费执延就越在意这个傻乎乎的崽。
　　毕竟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想当好一个爸爸，费执延很害怕自己失责，或者因为自己的原因，让糯糯受到伤害。
　　有了在意的人或事，费执延在工作上，都不再像往昔一般的狠辣锐利，他圆滑了不少，甚至还会思考自己做的决定会不会危害到家人。
　　有了糯糯的费执延，不再是一个「孤家寡人」，他有了自己的软肋，必须将自己裹在一层壳子中，牢牢护住这个傻傻的小人鱼。
　　这还是费执延第一次这么失态，在那么多人的面前黑脸，冲动之下还动手打了糯糯。
　　想到这里，费执延揉了揉糯糯细软的头发，轻声开口：
　　“糯糯，屁股还疼不疼？”
　　一旦人开始哭起来，就很难停下来，糯糯用小手抹着眼泪，想擦干净自己的脸，结果眼泪越流越多，怎么都抹不干净。
　　听见爸爸的话，糯糯打着哭嗝，小胸腔一起一伏的，红着鼻尖说道：
　　“不、不疼呀。”
　　其实还是有一点点疼的，那时候费执延是真的气昏了头，出手一点都没有收着，啪啪两巴掌的声音，整个空旷的大厅都能听得见。
　　糯糯皮肤白皙细嫩，偶尔摔一下，小膝盖都会肿好半天，这次被费执延打了两巴掌，虽然隔着一层裤子，但屁股依旧留下了两个巴掌印。
　　但糯糯不敢说，他揉着眼睛，表现得乖巧的不行。
　　费执延捏了下糯糯软和的小脸，有心给小家伙一个教训：
　　“疼了你就长记性了，下次不许这么晚一个人跑出来，听见了吗？”
　　糯糯赶忙点头，湿漉漉的眼睛还看着费执延，瘪着小嘴，委委屈屈的还想让爸爸抱。
　　在糯糯心里，费执延只有抱了自己，才是真的不生气了。
　　因为只要一生气，费执延就只会提领着糯糯的后领，根本不会伸手抱他。
　　费执延哪能看不出来小家伙眼底的惶恐害怕，呼吸微微一滞，最终还是将小家伙抱在怀里。
　　糯糯将小脸蛋靠在爸爸的肩膀上，小手还搂着爸爸的脖子，滚烫的眼泪都蹭在了费执延的肌肤上，让费执延也跟着心底一烫。
　　轻捏了下鼻梁，费执延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心说养一个崽可真够难的。
　　骂吧不舍得，打了又心疼，小家伙受罪，自己也跟着不好过。
　　曾几何时，费执延也是无比心狠冷情的一个人，但现在却好似被糯糯直接拽入了烟火人间，酸甜苦辣的心情真是一次就尝了个够。
　　不过看着小家伙边哭边困得合上眼，迷迷瞪瞪的还要抓着自己的衣服，满是不安的嘟哝着睡过去的小模样，费执延还是轻轻勾起了唇。
　　虽然是心累了点，但胸腔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感觉，竟意外的不错。
　　将睡着的糯糯轻手轻脚的放在床上，这次费执延检查好了房门，从外面锁上后，才轻声离开。
　　书房中。
　　费荆看着费寒用一个仪器不断扫描着那个小薄片，交叠着双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支着下巴无聊地看着。
　　心里还有些担忧糯糯会不会被父亲打，费荆叹了口气，目光瞥到一旁睡过去的费洛身上，略无奈地摇了下头。
　　刚才他就劝费洛先回去睡觉，但费洛太担心弟弟，皱巴着小脸，非要在这里等着。
　　结果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
　　费荆轻声走上前，忍不住伸出手指，刮了下费洛的鼻尖。
　　对方栗色的小卷毛轻软的搭在额头，被灯光照得落下一层浅浅的阴影，越来越灵动的大眼睛此时正紧闭着，鼻尖因为费荆的动作，痒的微微皱起。
　　费荆轻声笑了一下，弯腰将费洛抱起来，送他回卧室里睡。
　　中途费洛双手垂下来，手中的玩偶也跟着掉在地上，费荆挑了下眉，送回费洛后，又拐回去将玩偶捡起来，放在费洛的床头。
　　小玩偶面对着费荆，尽管还是那副可爱的玩偶模样，但却能感受到它的拒绝防备。
　　费荆轻哼了一声，像刚刚刮费洛鼻子一样，也刮了下小玩偶的脸。
　　“好好睡吧。”
　　放缓了声音，费荆拍了下小玩偶的头，才施施然地离开。
　　费寒正在用仪器观察着这个类似芯片一样的东西，看到费荆回来，侧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大哥，研究出来了？”
　　费荆看到费寒站起身，抱着臂上前询问。
　　费寒揉了下额头，听见费荆的话，开口道：“有点眉目，等父亲来了一起说吧。”
　　费执延此时正好过来，看见两人都在，一点也不意外的坐回自己的真皮椅上。
　　费荆看到父亲，张了张嘴，脸上神情有些挣扎不安，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父亲，糯糯没事吧？今天是我不好，没看好弟弟，也不该没经您同意就带着费洛去找事。”
　　费荆垂着头，金色的头发都蔫唧唧地耷拉下来，攥紧着手，忐忑紧张地等待着父亲对自己的处罚。
　　见费荆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倒是让费执延略诧异地抬了下头。
　　他很了解自己这个二儿子，脑子精明，心眼又多，别看成天脸上挂着一抹笑，但实际上最是难靠近的。
　　外人或许会以为费家最不好相处的是费寒，毕竟他冷着的脸太有威慑力，平常人轻易都不敢和他搭话。
　　而费荆长得精致漂亮，浅色的眸子好似琉璃般晶莹，还透着一抹柔和，看着就绅士又温和。
　　但其实，相处久了就会明白，费寒表面冷，但内心却火热的仿佛有着一片岩浆，那层冰冷的壳子看着坚不可摧，实则就薄薄的一层。
　　所以费执延从来不担心费寒对糯糯态度冷淡，就凭糯糯这个小家伙撒娇卖萌的功力，费寒迟早都得败下阵来。
　　而费荆就不同了，他情商也够高，可不是糯糯撒撒娇就能软下心肠的人。
　　但似乎，费荆比费寒还要在乎糯糯。
　　甚至出了事，都在有意无意的护着对方。
　　费执延略惊讶了一瞬，就重新恢复了冷淡的神色，敲了下桌面，沉默了半晌才说：
　　“下不为例，你也算事出有因，我费家的孩子也不是随意就让人欺负的，只不过，”
　　费执延停顿了一下，轻瞥了眼费荆，才继续道：“下次不准这么莽撞。”
　　费寒和费执延当时本来还打算做个计划，最好能将顾爷爷这个穿越者的价值利用到最大，结果费荆招呼都不打，直接就去给人弄成了一块石头。
　　费荆逃过一劫，心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欲言又止的道：
　　“其实，我还没来得及出手……”
　　费荆将刚才在顾泽家发生的事情说了，并说出糯糯能够吃掉别人的能量的猜测，书房里一下子就寂静了下来。
　　足足过了有几分钟，费寒看了眼父亲皱着的眉，开口道：
　　“那些外来者应该是依靠能量生存的，被糯糯抽走能量后，本身又不属于这里，便只能变成了一块灰扑扑的石头。”
　　费寒的结论已经很接近事实，不论任何生灵，在一开始，都是世界意志能量所形成的一种形态。
　　人死后，身体内的意识体就会回归到世界意志中，或许会化成一滴雨，也可能会变成一棵草，甚至运气好一点，能够再次拥有足够的能量，变成人类重新回到大地上。
　　但归根到底，不过都是一团能量罢了。
　　人类最幸运，还拥有了意识，但死后，这团由能量凝聚成的意识体也会重新反哺天地。
　　可惜那些穿越者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他们死在异世界，没有世界意志会来接收，只能化成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永远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


第71章
　　◇
　　回忆
　　夜幕中的大雨倾盆而下, 从窗户的亮光里看，好似形成了雨帘，哗哗地倒在了大地上。
　　费寒说完话后, 费执延目光落在那一块小小的薄片上，眉头微皱，指节又开始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
　　“这个薄片又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 费荆不由得也支棱起耳朵, 转头看向费寒。
　　费寒将手中的薄片捏起, 缓声开口：“应该也是一种承载能量的东西，像人的躯壳一样，只不过这个是用一种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芯片做成的。”
　　费荆在娱乐圈混的时间长, 想到自己看过的一些电视剧电影，提出了一种可能：
　　“是不是外星来的「系统」？像电影里那样, 绑定了那些穿越者，给他们发任务？”
　　费寒分析了半天这个东西的材料质量, 猛然一听费荆的观点，稀奇中, 不免又觉得十分合理。
　　“有很大的可能, 这个东西是从「穿越者」的意识中掉落出来的, 如果真的是系统，那应该是和他们的意识体直接绑定，只有意识死亡，他们才会掉落出来。”
　　费荆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想到自己从顾爷爷口中套出来的话，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他们这一行人总共有二十个, 一半人目前应该在岛洲, 之前阻拦父亲攻下岛洲的, 应该就是他们，其他的各自为战，但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拯救世界。”
　　说到这里，费荆不由得嘲讽的勾了下唇：“在他们的剧情里，我们可是不折不扣地反派。”
　　费执延听了连眉头都没皱，只是淡淡说了句：“是吗。”
　　他无所谓自己是不是反派，就算是，又能怎么样呢？
　　如今其中一个穿越者，不是已经折在了自己手里？
　　可见那些「正义」的穿越者们，也不过如此罢了。
　　“很有勇气。”
　　费执延评价道，他不喜欢有人挑衅自己，尤其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因此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最终的下场无外乎就只有那一种。
　　天色将晚，夜幕沉沉，费荆轻轻打了个哈欠，听着费寒分析那个芯片的各种可能，脑子都快成了一团浆糊。
　　正准备离开，手腕上的荆棘藤不小心刺痛了下费荆，瞬间手臂上就渗出了一滴鲜红的血。
　　上次自己胳膊流血，是什么时候……
　　费荆愣神了一会儿，想到什么，忽地皱起眉，转头问费寒：
　　“大哥，你说如果那些穿越者没了能量，或者说能量渐渐消失，那原本身体的主人，还会回来吗？”
　　顾爷爷是死了之后，才被那个穿越者雀占鸠巢。
　　可在费执延的调查中，其他的穿越者有极大可能都是直接掠夺了别人的身体。
　　如果那些人的意识体没了足够的能量支撑，变成了一块石头，是不是身体原本的意识就会回来？
　　费寒听了费荆的话，也垂着眸思考了起来，凝着眉看着窗外啪嗒的雨滴，开口道：
　　“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费荆有这么好心，还去关心那些被掠夺者的人？
　　同情弱小，这可并不像费荆的作风。
　　费荆将自己浅金色的碎发捋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当初在商场那个碰瓷我的女孩。”
　　那是费荆第一次见糯糯，晚上还因为吓唬这个小团子，被费洛用娃娃在手臂上戳了个洞，流了不少的血。
　　而也就是那天晚上，费荆让吸血藤去给那个叫丹染的女孩添点麻烦。
　　但令他意外的是，那个叫丹染的穿越者浑身上下一点能量的波动都没有，毫无反抗地就被吸血藤给收拾了一顿。
　　顾爷爷这个穿越者在挣扎中都使用了能量来逃脱，没道理那个丹染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除非，她是真的没有多余的能量，或者能量被掠夺了。”
　　费荆言简意赅地说出了重点。
　　费寒黑如深潭的眸子也不禁带上了些波动，他抬起头，问道：
　　“那天发生了什么？”
　　费荆思考了一下，好在事情发生的时间并不远，他一下子就回忆了起来，不由得微微张开了嘴：
　　“我想起来，那天糯糯说过一句「我要吃掉她」，会不会，糯糯真的吞掉了那个人的能量？”
　　因为丹染故意将糯糯摔倒来碰瓷，所以费荆记得很清楚，糯糯这个小团子特别生气，噘着嘴皱着小眉头，一副超级不开心的模样。
　　但后面说完这句话后，糯糯表情就肉眼可见的高兴了不少。
　　费寒这下是真的有些诧异了，他没想到糯糯这个小家伙居然这么早就觉醒了这种能力。
　　一旁在翻看着资料的费执延也挑了下眉，嘴角挂着一抹浅淡的笑，眼底都多了一份的傲然。
　　他撑着下巴，心说我的儿子，果然从小天赋便如此卓越。
　　日后也必定会成为海底最强大的人鱼！
　　费荆轻啧了一声，眼底也带出了几分的笑意来：“我当时还以为小家伙在搞笑，不过这个能力还真的挺符合糯糯的特性。”
　　想到糯糯每次吃到好吃的都会翘着小脚的表情，费寒带着冷色的神情都忍不住柔和了下来。
　　“既然如此，就去看看那个丹染的情况。”
　　糯糯当时应该吞掉了那个人不少的能量，一旦那人能量用光，面对的可能就是必死的结局。
　　于是在瓢泼的雨夜，一根兢兢业业的小荆棘藤再次出发，顺着城市的脉络，成功钻入了一家私立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