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听见爷爷的声音，容容就很高兴，没忍住笑出声，又重复一遍：“爷爷，我是容容呀。”
　　“是容容呀？”杨辨章笑了一下，“容容现在在干嘛呀？”
　　容容扭了扭身子：“容容在和杨爷爷打电话。”
　　“哦，在打电话呀？”
　　“对呀，爷爷在干什么呀？”
　　“爷爷在看书呢。”
　　“爷爷在看什么书呀？”
　　“嗯……爷爷在看以前的书，就是讲容容的故事的书。”
　　也就是后世抄录的史书，不过是桃源山古梁遗民保留的史书，和现在的通行本所记载的历史很不一样，对学术研究也很有用处。
　　容容疑惑地问：“容容的故事？”
　　“对呀，容容小时候的故事，还有容容的祖先们，历代皇帝，爷爷、太爷爷们的故事。”
　　“皇帝？”
　　“嗯，就是皇帝。”
　　“……噢。”容容的语气忽然不高兴起来了。
　　杨辨章察觉到了，问道：“小陛下怎么了？”
　　“没事。”容容摇摇头，“那爷爷你要认真工作，要被老师发现了。”
　　杨辨章只以为他是害怕被老师发现，便说：“好，那快把电话给成爷爷吧。”
　　“嗯。”容容把手机还给成公公，垂着眼睛，表情哭哭的。
　　成公公疑惑地问：“小陛下怎么了？”
　　容容认真说：“成爷爷，皇帝都是坏人，对吗？”
　　成公公下意识要分类讨论：“那当然不是啦，皇帝有好有坏，不是所有皇帝都是坏人，容容小陛下也是一个皇帝呀，可是小陛下又可爱又勇敢。”
　　容容表情认真：“除了容容，其他皇帝都是坏人。”
　　“怎么了？”
　　“他们都是坏人，把我送进道观里。杨爷爷竟然还看他们的书，杨爷爷的工作竟然是这个……”容容深吸几口气，小胸脯气愤地起起伏伏。
　　他跺了一下脚：“我生气了！”
　　成公公反应过来，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杨爷爷的工作不是这样的，小陛下误会了。”
　　“就是这样的。”容容气鼓鼓的，“杨爷爷要看皇帝，看我就好了，不许看坏人！”
　　“好好好，成爷爷跟他说，成爷爷帮小陛下传达圣旨，杨爷爷不许看坏人。”
　　成公公哄了他一会儿，容容和朋友们就要回去吃饭了。
　　福利院今日菜谱：胡萝卜饺子、肉丸汤。
　　成公公给小朋友们打好饭，就在外面再给杨辨章打了电话。
　　“小陛下生气了。”
　　“怎么了？”
　　成公公说：“传陛下圣旨，不许你再研究坏人皇帝。”
　　杨辨章笑了一下：“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因为太傅研究皇帝。小陛下觉得皇帝都是坏人，不让你研究，只让你研究他。刚才闹了好一阵别扭，中午吃了番茄炒蛋，好些了。”
　　“怎么……”杨辨章顿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
　　小陛下大概是不知道什么分类讨论的，他只知道皇帝把他和刺刺送进道观，不给他们吃，不给他们穿。
　　所以容容和刺刺都一致讨厌皇帝，而且刺刺更进一步，他讨厌所有大人。
　　杨辨章想了想：“那你帮我哄哄小陛下，就说我正在研究他呢。过几天我看能不能回去一趟，我过去……向小陛下请罪。”
　　“好。”成公公笑了笑，“没关系，小陛下不会记仇的，太傅也不用太担心。”
　　“我知道。”杨辨章顿了顿，又问，“你最近还好吧？在福利院工作还算顺利吗？”
　　成公公点点头：“嗯，挺顺利的。”
　　“那就好。你和卫平野，他没脸没皮，到哪里都混得开，我倒是不担心；你脸皮薄，怕你不习惯。”
　　“我没事，挺习惯的，这边很好，也很安全。”
　　“好。”
　　挂了电话，小朋友们也正好吃完饭了。
　　成公公站起身，围上围裙，准备推着小推车去收餐具。
　　*
　　小朋友们的午觉时间。
　　容容和刺刺熟练地脱掉鞋子，爬到床上，盖好小被子。
　　容容抱着小兔子布偶，翻过身，面对着刺刺。
　　他想向刺刺确认一下，寻求认同：“刺刺，皇帝都是坏人，对吗？”
　　“对。”刺刺用力地点点头，“除了你。”
　　没错，就是这样的。
　　容容抱紧了小兔子，哼，坏皇帝，有点坏的杨爷爷，研究坏皇帝。
　　生气啦！
　　容容闭上眼睛，闷闷不乐地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道观里，一个又老又丑的皇帝坐在高高的地方，小小的容容和刺刺“蹲”在他面前。
　　老皇帝一挥手，大声说：“把他们两个胡萝卜饺子给我煮了！”
　　于是一群道士扑上来，抓住容容和刺刺，把他们两个放在热气腾腾的锅上，像洗澡一样，容容和刺刺还在里面游泳，漂来漂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道士抓起容容，大声禀报：“皇上，这个小饺子他露馅了！”
　　老皇帝表情狰狞恐怖：“那就把他给我做成煎饺！”
　　“是！”
　　油锅滋滋滋地冒着烟，容容小饺子踮着脚，在上面滑来滑去，热得不行。
　　做了噩梦的容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使劲蹬腿：“我不要变成煎饺！刺刺！救命！坏人，走开！呜呜呜……”
　　这时，朋友们都被他吵醒，刺刺爬起来，揪了他一下，把他揪醒了。
　　容容睁开眼睛，小脸苍白。
　　朋友们都围在他的床边，关心地问：“容容，你怎么了？”
　　容容微微张着小嘴巴，还没回过神，他听见自己的小心脏“怦怦怦”，无比剧烈地跳动着，在他的耳朵里，像打雷一样。
　　刺刺摸摸他的额头，摸到一手的汗：“你做噩梦了？”
　　“嗯。”容容点点头。
　　他听到了“皇帝”，今天中午又吃了“胡萝卜饺子”，做梦的时候，就同时梦到了这两样东西。
　　实在是太可怕了。
　　朋友们把容容从床铺上扶起来：“容容，你出了好多汗啊。”
　　当然了，小饺子都被煮了，当然热得出汗了。
　　容容摇摇头：“我没事，要起床了吗？我们去吃点心吧。”
　　“好。”
　　他都说自己没事了，朋友们也就散开了，去做自己的事情。
　　刺刺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容容，小声问他：“你做了什么梦？梦到皇帝了吗？”
　　“嗯。”容容点点头，“我梦见我们被皇帝煮了。”
　　“煮了？”刺刺皱眉，“没关系的，不是真的，快点起床吧。”
　　“嗯。”容容爬起来，要套上自己的小罩衫。
　　刺刺拿起挂在床头的干毛巾：“你先擦一下汗，不然会生病的。”
　　这是刺刺在道观里生活的时候，总结出来的生活经验。
　　如果出汗不擦，就跑出去玩，肯定会生病的。
　　容容接过小毛巾，先擦擦脸，然后伸长小短手，结果根本够不到自己的后背。
　　他求助刺刺：“刺刺，帮我一下。”
　　刺刺瘪了瘪嘴，接过毛巾，帮他擦擦：“你是小傻蛋。”
　　容容揉揉眼睛：“谢谢刺刺。”
　　二十分钟之后，他们穿好衣服，排队去吃点心。
　　朋友们看着容容，发现了不对劲：“容容，你的脸变得好红啊，你生病了吗？”
　　“容容，你好奇怪啊，刚才你的脸还很白，现在忽然就变红了。”
　　容容摸摸自己的小脸蛋，摇摇头：“我不知道。”
　　温老师也过来看了一眼，摸摸他的额头：“先去吃点心吧，老师去拿温度计。”
　　“好。”
　　教室里，容容双手捧着白白胖胖的豆沙包，温老师蹲在他面前，甩了甩温度计，然后握住他的小胳膊，把温度计塞在他的胳肢窝里。
　　“容容，要夹住温度计，不可以掉出来。”
　　容容点点头，只用一只手拿着豆沙包，另一只手僵硬地夹住温度计：“好。”
　　温老师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摸摸他的额头。
　　唉，小可怜。
　　现在正值换季，小孩子抵抗力差，很容易就感冒了。
　　五分钟后。
　　温老师把温度计拿出来，举起来看了一眼：“有一点发烧。容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会不会头晕？”
　　容容摇摇头：“不晕。”
　　“那你会流鼻涕吗？喉咙会不会痒痒？”
　　容容停止摇头，小声说：“现在又有点头晕了。”
　　“不要那么用力摇头。”温老师想了一下，问是问不清楚了，他才三岁，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为了保险，还是带他去一趟医务室比较好。
　　下定决心，温老师摸摸他的脑袋：“等容容吃完豆沙包，老师带你去一趟医务室。”
　　容容还没有去过医务室，对大部分小孩都害怕的打针和吃药都没感觉。
　　他乖乖地点点头，吃了一大口豆沙包。
　　他可太乖了，比那群生病了死活不肯去医务室，非要出动好几个保安全院“追捕”的小孩乖多了。
　　*
　　福利院里有专门配备的医务室，专门看儿科。
　　容容站在白衣服的医生阿姨面前，张开嘴巴：“啊——”
　　医生阿姨看看他的嘴巴，又用听诊器听听他的小胸脯，然后下了诊断：“感冒了，先开点药，晚上再看看。如果晚上还发烧，可能得过来打针。”
　　容容很快就捕捉到了最特殊的字眼：“打针？”
　　温老师抱住他，捂住他的耳朵：“没关系，没关系，没有打针。”
　　“刚才吃过点心了吗？那现在吃药？”
　　“可以。”
　　医生阿姨对付小孩很有经验，她把药片和牛奶片混在一起，先给容容吃了一片牛奶片：“好吃吗？”
　　容容哭哭的小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好吃。”
　　“好，那再来一片，要快速吞下去噢。”
　　“好。”
　　这回就换了药片，医生阿姨把药片塞进他嘴里，然后喂他喝水。
　　容容还没尝到苦味，就把药片吞下去了。
　　“哇，你好坚强啊。”
　　牛奶片和药片交替，容容把药片全部吃完，然后被老师带回朋友们那边。
　　他们正在操场上玩耍。
　　容容蔫蔫的，没力气，老师就让他在台阶上休息一会儿。
　　刺刺和一群朋友跑过来：“容容，你没事吧？”
　　容容摇摇头：“没事，老师说我吃了药，很快就会好了。”
　　刺刺在他身边坐下，摸摸他的额头：“你爷爷刚才来问你了。”
　　“是成爷爷吗？”
　　“嗯，他看见你不在，就问我们了，我们说你生病了。”
　　容容本来是很坚强的，但是一想到爷爷，就不坚强了。
　　生病难受的感觉，做噩梦的感觉，让容容眼睛红红。
　　呜呜呜，他好想爷爷，连研究坏人皇帝的杨爷爷也有点想。
　　他是脆弱的小孩，他一点都不坚强。
　　*
　　这天晚上，温老师不放心让容容和小朋友们一起睡，怕他传染给其他小朋友，也害怕小朋友们睡着了，容容出事，他们不知道。
　　所以温老师把容容的小床挪到自己的床铺旁边，带着他一起睡觉。
　　半夜的时候，容容又做噩梦了。
　　“不要皇帝……爷爷，我想要爷爷……”
　　温老师被他惊醒，摸摸他的额头，他又出了一身的汗。
　　容容脸蛋红红，出了汗，头发黏在额头上，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温老师把他抱起来，帮他擦擦身上的汗，然后拿了一个小毯子，把他包起来，送去医务室。
　　医务室的医生准备给他打屁股针。
　　因为容容一直喊着“想要爷爷”，温老师想了想，让同事去通知了一下成公公，还准备给杨辨章和卫平野都打个电话。
　　成公公很快就赶过来了，带着各种小孩生病需要用到的东西。
　　他从温老师手里接过容容，用柔软的汗巾给他擦擦汗。
　　他问温老师：“另外两个爷爷都已经过来了，能不能让他们也进来？”
　　温老师震惊：“他们已经赶回来了？”
　　“我下午给他们打了电话，他们已经回来了。”
　　“行，那我让保安放他们进来。”
　　几分钟之后，风尘仆仆的杨辨章和卫平野到了。
　　他们两个一听说小陛下生病了，都急坏了，一个从山上下来，一个从片场赶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毕竟在古代，小小的风寒就是能杀人的。
　　卫平野擦了擦手，心疼地抱起容容：“诶哟，爷爷的宝宝，心疼死爷爷了。”
　　容容还在说梦话，语气虚弱：“不要皇帝……皇帝坏人……”
　　“好，不要皇帝，不要皇帝。”卫平野哄他，“爷爷把狗皇帝砍死了……”
　　他忽然顿了一下，抬起头，下意识看了一眼杨辨章。
　　杨辨章也仔仔细细地擦了手，才准备看看小陛下，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卫平野收回目光，继续颠颠容容，低声哄他：“爷爷把狗皇帝赶跑了，爷爷是护国大将军，容容不怕，不怕。”


第32章 养病
　　凌晨, 小幼苗福利院医务室里。
　　容容小脸通红，趴在卫平野的怀里，可怜巴巴的。
　　卫平野按着容容，医生快速掀开他的小罩衫, 给他的屁屁来一针。
　　容容有点疼, 蹬了一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