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林瑾听到霍一鸣这么问，随手将酒杯放在桌上，稍侧过身靠着扶手看回去。
　　“不用，开门太吵。我还行，比你少一件马甲。”
　　一边说着这种双关语，他一边抬手扯松点领带，再解开第一颗扣子。
　　霍一鸣微微眯下眼，随即坐直身子，脱下西装外套随手往桌上一搭，表示自己坦坦荡荡地将“马甲”露在外头，再靠回椅子当中。
　　林瑾目光在他紧贴腰身的西装马甲上转了一圈，才调回他脸上：“你上午怎么没来？”
　　霍一鸣回视着他，目光一片柔和：“上午公司有点事耽误了，晚上又被一群老总缠着脱不开身。”
　　林瑾微微挑眉。上午不是公司有事，大概是怕来了一上台就暴露身份，担心自己生起气来不理人？晚上也不是被缠着脱不开身，而是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吧，看到这边闹开了就正好过来解围。
　　不过，他默契地没有把话挑开，包括霍一鸣隐瞒身份这么久的原因——如今倒回去一想，林瑾自然能够看透。
　　那些事都不必再提，林瑾上上下下打量着霍一鸣，开口道：“有件事我觉得要问清楚。”
　　霍一鸣笑着回道：“你问。”
　　林瑾单刀直入：“你今年到底多少岁？”
　　霍一鸣略略一愣，随即失笑：“三十一，也就比你大六岁。”
　　林瑾点个头——和他设想的差不多，接着又问：“三十一，无前任？”
　　霍一鸣竖起三指发誓：“千真万确没有任何一种前任。太忙，懒得找，洁癖，不凑合。”
　　接着他开始主动交待身世：“我家的情况有点复杂，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好几个。我母亲是我父亲最后一任妻子，也有华人血统。不过我刚出生没多久，父亲决定回国发展，可母亲不想长期离开她的亲人，两人就离了婚。
　　“我是在国内长大的，念完书之后接手处理我家的海外资产，直到半年多前才处理完，以后会在国内定居。我母亲那边联系很少，她很早以前就有新家庭了。
　　“至于其他兄弟姐妹，基本也各有各的事业。除了我大哥，我和二哥、三姐、四姐还有大多数亲戚的关系都不错。目前算是独居，除了管家夫妇，家庭成员只有一只猫。”
　　说到最后，霍一鸣还冲林瑾眨了下眼。
　　林瑾仿佛听到一声软软的喵。他伸手拿起酒杯又喝了一点，才压下忍不住上扬起的唇角。
　　他将酒杯拿在手中轻转着把玩，接着问：“满庭芳那块地，原来是你留给自己的？”
　　话都说到这里，霍一鸣自然不再瞒着：“对，那天我顺路过去看地，准备画图建房，就这么巧遇到你，可见我们多有缘。”
　　说完这些，他又笑眯眯地续道：“等你的别墅全装修好，我的考察期也该到时间了。希望那时我能带着三花一同搬进去。”
　　林瑾想着自己那栋别墅的布局，不由得抬起酒杯再次喝了一口。
　　他没接霍一鸣那话，转了个话题：“你大哥，就是霍简霆的父亲？”
　　听他说到这个，霍一鸣的笑容就收了些许：“是的。我大哥和四姐都在光瑞里，工厂那边的事务全是四姐管着。我大哥他可能是认为自己是老大，不知从哪时起就觉得光瑞应该传给他。
　　“但其实老爷子和我说过，他从来没想过交给老大，毕竟老大能力实在不行，他也得为下面那么多员工想一想。如果当初我不愿接手，那他会选择都交给四姐。
　　“不过四姐一直劝我回来接手。她说自己管生产没有问题，但集团公司这么大个摊子，地产金融这些她都玩不转。我当年挺喜欢设计，一直犹犹豫豫。最后见老爷子那么大年纪了还国内国外两头跑，就还是没忍心丢开不管。”
　　林瑾听到这里倒是有些感同身受，当年他回去林氏也是因为见爷爷太辛苦。
　　“那你大哥一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手里原来有两家子公司，后来自己又多开了家科技公司挂在光瑞旗下，不过看着成绩平平。我和那边就是井河不犯，两不相干。”
　　林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霍一鸣看他像是在沉思，目光闪了闪，最终还是问道：“我可以问一下，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和霍简霆订婚吗？”
　　林瑾抬眼看他：“你介意？”
　　霍一鸣故作轻松地耸下肩：“也没有。就是觉得吧，没搞清楚具体情况便决定联姻，不太像你的行事风格。”
　　林瑾心道“因为那时我被迫降智”，但这事他不能说，只得道：“我其实是想试探一下我家里，结果……”
　　听到林瑾亲口承认不是因为感情而订婚，霍一鸣心情立刻好转，语气都更轻松一些：“霍简霆是想通过你掌控林氏，等他发现你弟弟比你要好控制得多，当然就会马上改换目标。”
　　林瑾垂下目光嘲讽一笑：“我家里早想踢掉我，又真以为霍简霆能动用光瑞的力量，两边这不就一拍即合了。不过，今晚之后他们该知道自己打错了算盘。”
　　霍一鸣看着林瑾这表情，想起从汤松平那里听来的他家中事，伸出手去试探着捉住他搭在桌上的左手，拇指在他手心轻轻摩挲。
　　林瑾微微一愣，抬眼看去，就落进一片温柔的目光中。
　　这种安抚般的视线让他很不习惯，他很快转开眼望向阳台下的庭院，却没有将手抽走。
　　霍一鸣看出他的不自在，笑着收回目光，也看向庭院。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安静了片刻。
　　林瑾突然“嗯？”了一声，抽回手站起身，扶着阳台栏杆向下看。
　　霍一鸣有点小失落，但也马上跟着站起身挨到栏杆上：“怎么了？”
　　林瑾指了个方向：“你看那里，是不是林佑？”
　　只见下方一排树的一侧，有个人像是藏在树后似地站在那里。霍一鸣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拉近，点头道：“是他。”
　　这时，林瑾又说：“外面有人走过。”
　　那排树的另一侧是庭院里的路，一个人正顺着路在走。
　　霍一鸣移动手机找到人，直接拍了一张才收起来：“好像是哪家公司的老板，刚才有人给我介绍，我没怎么入耳。”
　　他们一同看着下方，就见林佑在那人经过时突然从树后走出去，两人撞在一处。随后，两人自然有一番你来我往地交流，直到那人扶着林佑往庭院的坐椅走去。
　　霍一鸣轻笑一声：“看来，我那个大侄子的头顶有点冒绿光啊。”
　　林瑾懒得多关注，收回目光抬表看看，说：“该回去了，往年差不多是这个时间结束。”
　　霍一鸣转身拿起自己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我送你下去。”
　　林瑾没推辞，伸手将自己的领带推回去，和他一同走回宴会厅里，果然见一楼已经有些人在结伴出门。
　　两人相携下楼。楼梯下方靠近门口，现在人不少，霍一鸣自然地挨近到林瑾身边。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走出一人拦在霍一鸣身前，开口喊了一声“小叔”。
　　两人抬眼看过去，正是霍简霆。
　　此时周围虽然嘈杂，但霍一鸣和林瑾从楼上下来还是吸引了一部分目光，霍简霆再突然出现，更是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停步围观。
　　霍简霆却是浑然不觉，只恭敬地对霍一鸣道：“小叔，刚才都没问候你，最近身体还好吗？”
　　霍一鸣没什么表情随意点个头，又伸手揽在林瑾肩头，对霍简霆道：“叫林先生。”
　　霍简霆面不改色地看向林瑾，同样恭敬地叫了声“林先生”。
　　霍一鸣这才放下手，对他道：“时间不早，赶紧回家吧。”
　　霍简霆微笑道：“是，那我先走一步。小叔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家里吃个饭吧，爸爸也时常念着你。”
　　霍一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霍简霆却全不在意，稍一欠身就转身走了。
　　周围人见没了热闹可看，也纷纷走开。
　　林瑾看着霍简霆走向门口的背影，偏头靠到霍一鸣耳侧，低声说：“你这个侄子如此能忍，你要小心着点。”
　　霍一鸣被他的气息吹到耳朵上，只觉心中一阵痒，一时间差点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定了定神才回道：“放心，我怎么会被他那么个毛头小子骗过去。”
　　两人正说着话，阮鹏飞和舒翎寻了过来。
　　舒翎来回打量他们两个，笑着问：“老板，你还和我们一块儿走吗？”
　　林瑾回看她一眼：“当然一起。车来了？”
　　阮鹏飞晃晃手中的手机：“司机已经停在外头。”
　　林瑾转身向霍一鸣说：“你也回去吧。”
　　霍一鸣微笑着回道：“好，再联系。”
　　林瑾点个头，带着阮鹏飞和舒翎离开。
　　三人出门找到接他们的车子坐上去。车门刚一关上，舒翎就迫不及待地凑到林瑾身边问：“老板，霍董是不是就是你那个养猫的朋友？”
　　坐副驾的阮鹏飞也转回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林瑾。
　　林瑾靠着车坐椅，一边把刚系好的领带整个扯掉，一边大方地回答：“你们这不是都猜到了。”
　　舒翎一副“你被我们抓到撒谎”的表情：“你先前还说你们没在谈恋爱！”
　　林瑾丝毫不心虚：“的确没谈，他刚刚才当你们面表白的，我也说了要考虑一段时间。”
　　舒翎斜眼看他：“你猜我们信不信。”
　　林瑾并不勉强：“事实如此，你们信不信随意。”
　　阮鹏飞倒是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突然问：“你先前不知道他是霍一鸣？”
　　林瑾浅浅一笑：“我知道他的I国名字。”
　　阮鹏飞和舒翎对视一眼。
　　舒翎这才收起玩笑心态，有些担心地开口：“那你们……”
　　“没事，他也没骗过我。”林瑾交握着双手，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左手掌心，“我遇到他的时候，刚和霍简霆解除婚约。如果他那时表明身份，就必定没有后续了。我们相识半年，他就是用过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机，都一眼就能看透。”
　　而且林瑾自己也主动试探过几次，还很享受这种你来我往的狩猎游戏。
　　舒翎和阮鹏飞见他一派轻松，才终于放下了心。
　　*
　　林家的车上，刚和霍简霆分开的林家父子则是面色凝重。
　　林益才伸手按起后座和前座间的隔板，以防司机听到后面的谈话。
　　等隔板完全升起，他才向林佑问道：“霍大少和霍董之间是怎么回事，看着好像关系不太好？”
　　林佑恹恹地将霍简霆给自己说的理由重复了一遍。
　　林益才沉默片刻，问：“你相信吗？”
　　林佑苦笑一下：“真的假的有什么区别，难道我还能现在和他分手去找霍董吗？那你还不如求着林瑾回家更快。”
　　林益才深深叹口气：“我原本也打听过，知道光瑞现任董事长是前董事长的小儿子，一直未婚没有孩子，还以为他是把霍大少当继承人培养。谁能想到，他竟然这么年轻……而且，他怎么就看上了林瑾呢？”
　　父子两个相对无言片刻，林益才靠进座椅里摆摆手：“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霍大少就算不能继承光瑞，总也还是霍家人，有他在，以后我们和霍家合作总比别人更方便些。而且，他现在在公司也帮了我不少，我就当招个帮手的儿婿回来也不亏。你可别因为这事就对他不上心，真和他分手对我们家不是好事。”
　　林佑想到刚才认识的那位老总，心里有点虚，但还是笑着回答：“爸，你放心吧，我怎么会为这点事和简霆分手呢？我们感情很好的。”
　　*
　　林瑾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挺晚，他很快洗好澡躺上床。
　　睡觉之前，他习惯性地检查一遍手机，看看有没有需要处理或回复的信息，就见霍一鸣发了朋友圈。
　　林瑾点进去一看，发现他这次的动态没有带图，只有一句简单的话——
　　考察期倒计时（一天／六个半月）。
　　林瑾不由得弯唇一笑，伸手点下赞。
　　那边霍一鸣一直在留意微信，很快发现林瑾赞了这条只有他可见的动态。
　　霍一鸣放下手机，双手抓着睡在自己床上的小猫举起来，笑眯眯地对它说：“三花，再过六个半月你就能有个新主人，和一个新家了。”
　　睡得正香的小猫被他弄醒，迷迷糊糊地喵喵两声。
　　霍一鸣继续道：“所以你要早日养成好习惯。从今天开始，你晚上得乖乖睡你房间的窝，不能再睡床。”
　　随后，小猫就被主人无情地抱出了主卧。


第25章 回收、大佬深藏功与名
　　第二天中午, 汤松平找来了霍一鸣的办公室。
　　他提起手中的三层保温大食盒展示一下：“从我家酒店拿来的。”
　　霍一鸣笑笑，锁好电脑站起身，带着他去了同一层的茶水室。这里面摆着一套桌椅, 备有各种饮料和茶叶, 还有个小洗手池。
　　两人洗过手，将食盒里的菜一盘一盘摆出来, 坐下一块吃饭。
　　汤松平拿起筷子却没先夹菜, 而是虚点一下对面的霍一鸣。
　　“老霍, 你这可就太不够意思了。亏我拿你当好兄弟，林大少的事你瞒着我也就算了，昨晚你都打算要表白，也不先通知我一声去围观。这么大件事, 我竟然还是从别处听来的消息！”
　　霍一鸣趁着筷子还干净，随手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汤松平碗里，权当赔罪。
　　“昨晚我本来也没那打算, 只是想着先找个合适的时机把身份透露给林瑾知道。没承想天时地利人和，那么好的机会，就顺势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