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料被汗水晕开，染了彼此一身，却没有人在意。
　　窗外夜幕漆黑，大雪扑簌簌地下着，寒风呼啸着拍打窗户，一下又一下，越来越猛烈，让人忍不住担心这玻璃窗是否承受得住。
　　与之相反，许毅的动作却十分温柔。
　　理智尚在的情况下，他从来都舍不得让他的陌陌受伤。
　　尽管这一次，许毅还是被迫在中途停了下来，只是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沮丧崩溃，心态还算平稳。
　　大概是这段时间坚持复健的效果，他这一次，要坚持得稍微久了一些。
　　而林星陌给予他的反馈，也带给了他很大的信心，就是……
　　浴池里，林星陌靠在许毅的怀里，眯着眼睛看他搓洗自己手臂上的颜料。
　　当天晚上，因为两人的特殊情况，他们并没有回二楼主卧，而是来了画室隔壁的客房，现在正在洗澡。
　　“洗不掉了。”林星陌说道。
　　明明是平静的声音，许毅却听出了几分怨念，他不免心虚。
　　除了手臂上，青年的胸口、腰腹也都色彩斑斓，印在他冷白毫无瑕疵的肌肤上，有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只是这美，怕是一时半会褪不下来了。
　　许毅刚想着该怎么哄人，就听林星陌说：“我又被你弄脏了。”
　　已经疲惫不堪的青年，声音很小，迷迷糊糊的，虽是在抱怨，听着却像在撒娇，让许毅感觉心里面酥酥麻麻，身体里的血液又沸腾起来。
　　“不脏。”他说，“我觉得很美。”
　　这是真心话。
　　他甚至想拍下来，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份美就留在他的记忆里吧，照片并不足以呈现这份美丽。
　　林星陌哼唧了一声，微微侧过身，将脑袋枕在他肩膀，闭着眼睛轻声说：“反正你要给我洗干净。”
　　许毅笑了笑，应了声好。
　　最后，林星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大亮，雪也停了，又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色。
　　他茫然地看了会，思绪才终于回笼。
　　林星陌揉了揉眼睛，撑着手臂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穿着睡衣的上身。
　　想起什么，他拉开领口往里面瞅了瞅。
　　这时，许毅转动着轮椅，刚好从门外进来，看到他的动作，顿了一顿，又继续来到床边。
　　“醒了？”
　　他声音温柔，唇角也带着笑。
　　林星陌却没有让他含混过去，扯开领口，指着自己胸前皮肤上的色块说道：“你没洗干净。”
　　除了浅浅的色块之外，还有点点暧-昧的红痕，从脖颈一直往下蔓延。
　　许毅笑容不变，眼神却晦暗了几分。
　　“昨天太晚了。”他说道，“等晚上再给你洗，不要生气好不好？还是你想要下午？”
　　林星陌皱了皱眉。
　　他感觉心底涌动的情绪不太像生气，但也不太能分辨出来是什么。
　　“等晚上吧。”
　　青年慢吞吞地把衣服拉好，等看到墙上的时钟显示已经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他才明显著急起来。
　　只是不等他问，许毅已经笑着说：“八宝粥给你留着了，你慢慢来。”
　　林星陌急切的动作才缓了下来。
　　许毅又靠近了些，双手搂住他，柔声说：“早上帮你涂了药，还疼吗？”
　　林星陌这才想到昨晚两人在画室里干的事，也不知怎地，他忽然觉得脸上有点发热。
　　他摇摇头，“那个姿势不疼。”
　　想了想，又改口，“只有一点点。”
　　但过程的舒服，让这一点点疼痛变得完全可以忍受。
　　许毅便重新露出笑容，墨瞳中闪着光亮，看着林星陌的眼神满是宠溺。
　　等林星陌磨蹭下楼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八宝粥已经摆在了饭桌上，而厨房里则传来隐约的声响，是杜妈妈和陈护工在里面。
　　“我妈说今晚要亲自下厨，现在正准备食材呢。”
　　见他探头去看，许毅便解释道。
　　林星陌眼睛一亮，是啊，今天是许毅生日，除了煮腊八粥之外，杜妈妈应该还会准备一顿大餐。
　　他看向许毅，忍不住在男人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生日快乐。”
　　说完之后，青年便开开心心地坐到饭桌前，吃起了杜妈妈亲手做的腊八粥。
　　许毅轻抚着嘴唇，看着愈来愈情绪外露，会表达自己不满和喜悦的林星陌，他的心里也被爱意所胀满。
　　他操控轮椅来到青年身边，询问：“好吃吗？”
　　青年点点头，专注地吃着，一副没空理他的样子。
　　许毅便坐在旁边看着他，目不转睛。
　　等林星陌一碗吃完，许毅便主动接过他的碗，又帮他续了一碗，然后说道：“我定好了时间，下周去阮大师家拜访，可以吗？”
　　“嗯，没问题。”
　　林星陌颔首，一边吃着软糯香甜的八宝粥，一边问他，“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84章
　　你要一直都在。
　　“不用准备什么, 只是过去坐一下而已。”
　　“嗯，好的。”
　　两人简单商量了两句，林星陌便又继续专注地吃八宝粥了。
　　晚上的大餐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杜妈妈做了整整一桌菜, 每一样都合他的胃口, 让他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吃不下了就不要勉强。”
　　饭后回到房间，看青年难受的样子, 许毅便好笑地给他揉肚子，“我妈不会介意的。”
　　林星陌躺在沙发上，掀起衣服给他揉。
　　闻言, 他皱皱眉，看着许毅认真又温柔的样子, 最后敛下了眼睫，一声不吭。
　　许毅看他闭上眼睛，以为他睡着了, 揉了一会后便转动轮椅退开，想去给他拿毯子。
　　只是刚转过身，就听青年闷闷的声音响起：“她也是我妈……”
　　许毅一怔，回过头，就对上青年清澈的蓝眼睛, 他微微皱着眉头, 表情中流露出了一点点难过和脆弱。
　　只看他这样，许毅便感觉心脏一阵发紧。
　　他转动轮椅回到林星陌身边, 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 紧紧包裹住。
　　“你说得对, 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
　　许毅另一只手抚上林星陌的额头, 拇指摩挲着他的眉心, 温声道，“我刚刚说错话让你难过了，对不起。”
　　听着他的柔声安抚，本来只是有一点点小情绪的林星陌，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鼻头有些发酸起来。
　　他坐起身，双手抱住许毅，脑袋枕在了他的肩膀上，深深地嗅闻许毅身上的气息。
　　许毅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就听青年小声在他耳边说：“昨天家里打电话给我。”
　　听到这话，许毅便想起昨天复健结束，到客厅的时候，林星陌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样子。
　　“他们说什么了？”
　　许毅皱起眉头，有些警觉地道。
　　“没什么。”林星陌歪着脑袋，枕在他的肩上发呆。
　　“真的没什么？”
　　“嗯，就是问我今年春节要不要回家。”林星陌平静地说道。
　　许毅却察觉到了不对劲，“你往年都没有回家吗？”
　　他们才结婚半年，算上婚前，满打满算也才相遇不到一年，这将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春节，许毅并不知道林星陌往年是怎么过的。
　　“嗯。”林星陌挤到许毅的脖颈处，轻轻蹭了蹭，带着几分依恋。
　　许毅被他的头发蹭得有些痒，却忍住了没有动。
　　以前林父林母打拼的城市并不是星海市，所以林家大部分的产业不在这里，虽然后面开始向星海市发展，但住的地方还是在原来的城市。
　　林星陌是因为大学考上了星海市的学校，才到这边求学，毕业后也留在了这里。
　　所以来星海市这些年……
　　陌陌都是自己一个人过年的吗？
　　想到每年春节，别人都在热热闹闹地过，只有林星陌，以他的性格，应该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待在云杉小筑的公寓里，自己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季，许毅便觉得心疼坏了。
　　“他们没让你回去吗？”他有些愤愤。
　　林星陌回忆了一下，“有的，但是抢不到票，就没有回去。”
　　许毅皱眉，“每年都抢不到票？”
　　林星陌沉默。
　　“就没有人来接你吗？”许毅生气地道。
　　星海市距离那边又不远，以林家的家境，想要在春节前把孩子接回去过年，还能办不到？
　　林星陌抬起头，他看着许毅愤怒的样子，感觉心里头有种异样的感觉在滋长。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揉了揉男人的眉心。
　　“你怎么生气了？”
　　许毅应该是在生气吧？林星陌想道。
　　看着青年平静中带着无辜的神情，许毅差点被气笑了。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上啃了一下，“他们这么对你，我当然生气。”
　　“不用难过，以后有我在。”
　　林星陌眨了眨眼睛，看着许毅认真安慰他的样子，他忽然发现……
　　原来，过去的他，是感知不到情绪，但并不代表他不会难过。
　　那些情绪是存在的，只是被他的自我屏蔽了，而现在，当那层自我保护的屏障开始破裂，那些情绪便开始苏醒、想要将他淹没。
　　什么他们只是太忙了，什么他跟家里本来就不亲近，他接受了这些理由，但并不代表他不会……感到难过和孤独。
　　泪珠忽然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
　　林星陌望着许毅，无声地掉起了眼泪。
　　他这模样，让许毅直接慌了。
　　“陌陌？”
　　他捧起林星陌的脸，小心翼翼地拭去他眼角掉落下来的泪珠，慌乱地道，“我又说错什么了吗？”
　　林星陌摇摇头，他将脸埋进了许毅怀里。
　　“许毅，你要一直陪在我身边。”他说，“你要一直都在。”
　　许毅稍稍松了口气，双手抱紧他，低声道：“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的。”
　　两个人相拥着，安静地抱了一会。
　　忽然，林星陌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许毅，说：“不对，你没有。”
　　许毅有些懵，“没有什么？”
　　然后，在他的注视下，林星陌一颗一颗解开衣服上的纽扣。
　　虽然已经明白了过来，但当青年敞开衣襟时，许毅还是晃了一下眼睛。
　　林星陌本就白，是那种冷白的肤色，便显得那已经变成浅色的涂鸦格外显眼。
　　想到昨晚两人的那一幕幕，许毅便感觉喉咙发紧。
　　“你说过，要给我洗掉的。”林星陌道。
　　许毅弯起唇角，低头在青年的唇上亲了一下，笑着说：“这就给你洗，好不好？”
　　这样一打岔，关于过去那些并不美好的记忆，那些被勾起的难过情绪，就这么被林星陌忘在了脑后。
　　当天晚上，许毅还是没能完成诺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反正那些颜料洗了三四个晚上才完全洗干净。
　　林星陌到底也没有因为这种小事跟他计较，只是以后画画结束，他都有注意及时清洗颜料盘。
　　不过后面，许毅还是让助理重新给他买了一批颜料，说是可食用级别。
　　即使沾染在皮肤上也对人体没有什么危害，而且……很容易洗掉。
　　林星陌总觉得许毅在期待着什么。
　　杜妈妈只在别墅待了几天就走了，虽然年关将至，但她也习惯了一个人，闲着没事就跟几个好姐妹约着打牌。
　　儿子和陌陌都是喜欢清净的人，她也不好把人约到家里，于是住了几天就迫不及待回去了。
　　林星陌为此还有些难过，毕竟杜妈妈做饭是真的好吃，而且他没有跟许毅说的是……
　　杜妈妈做的饭菜味道，总让他觉得熟悉。
　　后来他才想明白，原来，是像小时候奶奶给他做的。
　　自从这次回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在睡觉的时候变猫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回去，再见到奶奶……
　　不知不觉，就到了出门去阮大师拜访的这天。
　　等到临出门的时候，许毅里一层外一层地将他裹成一个粽子，林星陌才生出了悔意。
　　“一定要穿这么多吗？”
　　林星陌试图穿少两件，然后就被许毅无情地镇压了。
　　“昨晚又下雪了，不穿多点会生病的。”男人一脸严肃地给他戴上手套，然后又圈了围巾，最后是能遮住耳朵的帽子。
　　林星陌身材高挑清瘦，其实就算穿了这么多，瞧着也十分养眼。
　　林星陌却感觉身上沉得不行，但想到这是去给许毅的小叔买礼物，他还是忍耐了下来，勉强做好了冬天出门的心理准备。
　　“那我们要快点回来。”他说。
　　“好。”
　　许毅点头，拉着他去车库。
　　在进电梯的时候，青年又冒出一句：“回来你要做红豆羹给我吃。”
　　“没问题。”
　　“我还想吃烤红薯。”
　　“嗯，我去学习一下。”
　　最后，电梯门合上，两人的对话才彻底听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85章
　　封锁的记忆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 路上的积雪堆了厚厚一层，路面状况不是很好。
　　车里面开着暖气，并不感觉寒冷。
　　林星陌坐在后排的位置, 在颠簸了好一会后, 终于忍不住把帽子和围巾摘了下来, 又慢吞吞脱下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