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以守护者的姿态
　　周围的小孩都被吓到了, 没有人敢吱声。
　　处于人群中心的许毅，捂着自己高高肿起的脸颊，头被打得偏向一侧, 他感受着那火辣辣的疼痛, 整个大脑都在嗡嗡嗡地响。
　　他缓慢地回过头, 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
　　他是那么高，枯瘦发黄的手就像世上最坚硬的铁钳一样, 牢牢地抓住他的胳膊，剧痛和无法挣脱的困局，让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这个男人还是记忆里那么强大, 仿佛他怎么挣扎都没有用，他和妈妈怎么逃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为什么？他们都躲得这么远了, 为什么还是躲不掉他？
　　就在许毅陷入绝望的黑暗之际，他听到一声宛如石破天惊的猫叫，以及男人的惨叫声, 在他的耳边炸响。
　　“啊！！”
　　牢牢抓住他胳膊的铁钳松开了，他在深渊的边缘，忽然被拉了回来。
　　少年怔怔地看过去，眼眶里隐忍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让他可以清晰地看到——
　　那道小小的雪白的身影, 就那么以守护者的姿态站在那里, 浑身的毛发炸成一颗小球，稚嫩的猫叫声不再奶萌, 而是透出一种凄厉的凶悍, 听得周围的人头皮发麻, 却……
　　让许毅幼小的身体, 再次汹涌起了力量, 驱散了那过去的阴影所留下的恐惧和害怕。
　　那个刚刚打了他一巴掌、像巨人一般不可打倒的男人，此刻正捂着一只眼睛蹲在地上咒骂哀嚎着。
　　他也会疼！也会怕！
　　他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重新恢复行动力的许毅，只看了男人一眼就收回视线，他弯下腰，伸手将地上的小白猫捞起。
　　满脸狠辣之色、正蓄势待发的小猫咪，下意识地张口咬他，不过在牙齿碰到他皮肤的时候，就收了力道。
　　许毅心中柔软，迅速将小猫咪又塞回书包里。
　　雪团太小了，它刚刚保护了他，他不能再让它受伤。
　　这时，蹲在地上的男人终于缓过来，赤红着双眼要来抓他，少年没有丝毫害怕，顺势捡起地上压纸板的板砖，直接朝男人头上拍了下去。
　　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时和和气气、总是带着爽朗笑容的孩子，会有这样的一面。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透着一股狠劲，冰冷凶戾的眼神，就像一头被逼狠了的狼崽子。
　　男人惨叫着，再次哀嚎着倒在了地上，而许毅并不恋战。
　　他一击得手之后，就迅速扔下板砖，在周围小孩畏惧躲闪的目光中，拖着装了半袋易拉罐的蛇皮袋扔上车斗，背着猫咪骑上了车，双腿用力蹬着，将踏板踩得飞起。
　　脑袋开花、额头和眼睛都流着鲜血的男人，此刻发现他要跑，终于顾不得疼痛，起身就朝着少年追了过去。
　　他的表情凶狠无比，脚程又是那么快，只是在他长臂一伸，马上要抓住车斗时……
　　“砰！”
　　男人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圆滚滚的东西，猛地向前一滑，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旁边一到靓丽的女声，惊叫道：“哎呀！真不好意思，不小心把黄豆给洒了。”
　　从书包里冒出头，趴在少年肩膀上观察敌情的林星陌，分明看到，那是菜市场对面超市的女老板，那个给过许毅很多帮助的爽朗女子。
　　周围的人群也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朝男人围了过去，彻底阻止了他的追赶，而许毅踩着三轮车，也终于拐过街角，彻底看不到那边的情景了。
　　林星陌收回视线，然而心底的情绪依然在汹涌着，让他的心脏跳得特别快。
　　愤怒和心疼交织在一起，让他身上的毛发依然炸着，无法放松下来。
　　一路上，许毅都很沉默，他埋头蹬着车，几乎逃也似的远离了身后的一切。
　　他背着小猫咪，在城市中左拐右拐地骑行着，绕了一大圈，寒风刮在他的脸上，将脸上那火辣的疼痛降温。
　　少年绷着一张脸，浑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他不断地踩着脚踏板，直到累得再也踩不动了，才缓缓将车停在路边。
　　他坐在皮座上，双手紧紧地握着车把，粗重地喘着气。
　　不知过了多久，呼吸才终于喘匀了。
　　林星陌趴在书包口，就这样静静地陪伴着他，目光时不时落在他的右脸，以及他被牙齿磕破的唇角。
　　少年也注意到了，他用拇指抹了一下嘴角，指尖上赫然沾了血迹，舌头顶了顶腮帮，最后他扭过头，往路边的草丛里吐出一口血沫。
　　他依然绷着一张脸，即使在休息，眼睛也像惊弓之鸟似的左右张望，准备一有不对就赶紧骑着车跑路。
　　好在，现在的他已经安全了。
　　“喵……”
　　许毅刚刚松下一口气，就听到怀里的小猫咪，弱弱地叫了一声，这软软萌萌的声线，跟刚刚那凶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猫。
　　他低下头，看到小猫咪趴在书包上，仰着脑袋，眼神关心地望着他，软萌无辜的样子，可爱极了。
　　彻底放松下来的许毅，竟是笑了出来。
　　他想到了雪团刚才护着他的模样。
　　谁说只有狗狗会护主？他的雪团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同样会跳出来，用它瘦小的身体保护他……
　　许毅心中柔软，只是嘴角刚刚一弯起，他就嘶地发出一声，露出痛苦的神色——显然是扯到了伤口。
　　雪白的毛发依然有些炸起的小白猫，轻轻踮起脚尖，伸出小舌头，温柔地在少年的嘴角边舔了舔。
　　猫咪的舌头上长着倒刺，其实并不舒服，许毅怔了一下，然后顾不上疼，再次笑弯了眼睛。
　　他伸手揉了揉小猫咪的脑袋，感觉心里面软软的，有种暖意在蔓延。
　　那个男人对他造成的影响还在，但他已经能够调节过来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雪团。
　　如果没有它，他不可能跑得掉，最后大概还会连累妈妈，回到那种深渊般的生活……
　　“雪团，谢谢你。”
　　许毅郑重地向小猫咪道谢。
　　林星陌养着他，少年那双清澈的墨瞳跟往常一样明亮，不再露出像狼崽子一样的凶狠，然而他却依然觉得心脏是那样疼。
　　他从没想过，许毅小时候竟然有过这样糟糕的经历，那个男人的动作很熟练，也没有留手，显然不是第一次打他了。
　　所以……
　　那个男人是谁？难道……是许毅的生父？
　　“幸好没带陌陌……”
　　这时，许毅忽然喃喃地说道。
　　他下午放学后去收废品的事，还是被陌陌知道了，不过小孩并没有嫌弃他。
　　或许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不知道去收废品意味着什么吧，下午他临走的时候，陌陌还跟他撒娇，想跟着他一起来。
　　幸好，他当时没有心软。
　　他跟他说等天气暖和了再带他，许毅现在无比地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决定……如果陌陌因为他出了什么事，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在一阵后怕之后，许毅再次低下头，便看见一双软乎乎的蓝眼睛里，恍惚间，他以为看到了陌陌。
　　等反应过来，他不禁一哂。
　　这是雪团，他怎么会想到陌陌呢？
　　“让你担心了。”
　　许毅挠了挠小猫咪的下巴，再次感觉，自己是这样幸运，“雪团，能拥有你，真好。”
　　他用另一边没有被打的脸颊，蹭了蹭小猫，“谢谢你，终于不生我的气了。”
　　林星陌任由他蹭着，发生了刚刚那样的事情，他怎么还舍得生他的气，欺负他的，又不是小时候的许毅……
　　“喵——”
　　他再次叫了声，带着安慰。
　　“我们回去吧，天也不早了。”许毅看了看天色，将小猫咪塞回书包，然后继续踩着三轮车，往废品站的方向骑去。
　　将收到的半袋易拉罐和塑料瓶卖了，少年披着星光，慢吞吞地骑回小区。
　　“以后不能出来了。”
　　许毅像是在跟小白猫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他说道，“至少要消停一段时间。”
　　“反正快过年了，就当休息吧。”
　　他非常谨慎，没有抱任何侥幸心理，等年后，他还得重新再找个废品站——那个菜市场、还有经常去的废品站都不能去了。
　　他和妈妈，应该暂时还是安全的。
　　许毅思索着，感觉脸上还在火辣辣地疼，这让他有些苦恼。
　　这件事他瞒不住妈妈，或许，也不该瞒着……
　　林星陌窝在书包里面躲风，他听着少年低声说话，在三轮车咿呀咿呀地晃动中，一股倦意慢慢爬了上来。
　　刚刚出手挠伤那个男人的眼睛，对他体力的消耗挺大的，白天的时候还跑了半小时去找奶奶……
　　他感觉眼皮越来越重，他强撑着，然而最后还是没撑住，闭上眼睛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


第63章
　　你欺负我
　　林星陌知道自己在做梦, 跟以前不同，他的梦里出现了许毅。
　　是小时候的许毅。
　　比少年的他还要小，大概只有几岁的样子。
　　小小的孩子, 很可爱, 但这是令林星陌心碎的一幕。
　　那个可怕的男人正在殴打他。
　　瘦小的孩子蜷缩在墙角里, 双手紧紧抱着脑袋，脸埋在膝盖上, 一声不吭，那样倔强，又是那样惹人心疼。
　　那个男人就像一头恐怖的怪兽, 阴影笼罩在小孩身上，仿佛要将那个孩子吞噬。
　　林星陌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
　　他想将那个男人推开, 想像之前那样，用爪子抓伤他的眼睛，还想抱住那个小孩, 想要保护他、想要帮他承受痛苦。
　　可是，这一切他都做不到。
　　梦境之中，他好像成了一个透明人、一个旁观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发生。
　　难以言喻的痛苦弥漫在他的心头，就好像年幼的他,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奶奶倒在血泊之中, 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一样。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林星陌颓然地坐倒在小许毅的身边，感觉男人一脚又一脚, 仿佛踹在他的身上, 深深的无力感让他无所适从。
　　他完全不知道, 该怎么处理这样痛苦悲伤的情绪。
　　就在他马上要陷入崩溃时, 杜妈妈出现了。
　　她像一道光, 不仅拯救了年幼的小许毅，也拯救了林星陌。
　　明明是那样温柔瘦弱的女人，却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冲过去跟那个男人撕打在了一起。
　　她像一头勇敢无畏的母狮子，拼着两败俱伤，也要保护自己的幼崽。
　　最后，她成功将男人打跑了。
　　林星陌坐在一旁，看她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来到小孩的身边。
　　“妈妈……”
　　小许毅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杜妈妈对他笑了笑，等伸手，紧紧将小孩抱进怀里的时候，泪水才从她的眼眶中滑落了下来。
　　“没事了。”她哽咽地说。
　　没事了。
　　林星陌距离她们那么近。
　　他就这样看着她们，看着在杜妈妈的安慰下，小孩停止了颤抖，他感觉心中那巨大的悲伤痛苦，好像也渐渐被抚平了。
　　梦境中的一切再次模糊了起来，他陷入黑暗中，直至看到一点微光出现。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身体有不适感传来，屋子里面一片昏暗，只有一盏小夜灯开着，成为屋里唯一的光源，散发柔柔的光。
　　林星陌眨眨眼睛，他知道自己又回来了。
　　他还趴在白天那张小床上，身上盖着一张毯子，那个地方虽然还是有点疼，但比之前已经好很多了。
　　腰背似乎也没有那么酸痛了，林星陌支撑起身体，慢慢坐了起来。
　　手掌按上心口，他感觉到心脏处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感，那是梦境残留的影响，他不知道那个梦是不是真的，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
　　“许毅？”
　　青年的声音，在房间中轻轻响起。
　　他刚出声，趴在床尾浅眠的男人，便猛地抬起头来。
　　“陌陌？”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中，带着刚刚睡醒的略微沙哑。
　　昏暗的光线中，男人滚动轮椅，然后伸手将床头柜上的灯打开，顿时，有橘黄的光线照亮了视野。
　　许毅开了灯，侧头看向林星陌，在看到他眼角闪烁的荧光时，困意一下子消失得一干二净。
　　“怎么了？”
　　他伸手抚上青年的脸颊。
　　指腹触碰他的眼角，果然感觉到了湿湿的凉意，许毅不免紧张，同时还有歉疚和自责。
　　“身上还很疼吗？”他问道。
　　男人温柔的话语，让林星陌有些心酸。
　　望着他俊朗的面容，尽管已经褪去了稚气，却依然跟小许毅的脸重叠了起来。
　　青年的眼睛微微泛红，他探过身，伸手抚上许毅的脸颊，用手指摩挲着，又用指腹小心翼翼地压了压他的嘴角。
　　过去这么多年，那样的小伤，自然都已经好了。
　　许毅不解地望着他。
　　只是，看林星陌终于愿意再理他，愿意再碰触他，他心里一片柔软。
　　最后他忍不住握住青年的手，在瘦白的手心上，亲昵地吻了吻。
　　看着橘色灯光下，男人眼里闪烁的点点喜悦的光，林星陌的心情也被感染了。
　　那种沉重消散了许多。
　　他搂住男人的脖颈，依恋地倚进他的怀里，脸颊贴住他脖颈上的肌肤，轻轻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