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卫怀琛身后跟着的人，卫舒芸神色紧张，瞬间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你怎么跟怀琛一起回来了啊。”
　　几年不见她的脸上增添了几根细纹，看上去确实要老一些。
　　就算五年前时颂也很少见到她，在时颂记忆里卫舒芸永远都是那个雷厉风行的总裁，无论在什么场合永远可以保持自己的得体和优雅，这显而易见的苍老代表着她这些年来并不好过。
　　时颂刚要喊出来的“妈”被她的问句哽在了喉口。
　　他之前其实在心里预演过无数次重新见到卫女士时候的场景，但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场面。
　　她的神色中带着种说不出的惊慌，一双眼睛在他们中间看着，就好像怕自己的靠近把卫怀琛带坏了一样。
　　时颂在心里叹了口气暗自想着也不至于这样吧，但心脏里还是闪过一瞬的刺痛。
　　他正斟酌着想说点什么把这个尴尬掩饰过去，旁边的卫怀琛已经开口。
　　“我跟弟弟一起回来的，”他动作随意地把外套挂在了衣架上，“你在国外的时候就已经很想念弟弟了，现在看到他难道不高兴吗？”
　　卫舒芸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笑：“说什么呢，颂颂能回来我自然是高兴的。”
　　话虽如此，但她连看都没看时颂一眼，目光一直落在卫怀琛身上。
　　时颂暗自松了口气，偷偷看了卫怀琛一眼。
　　无论如何，他还挺感谢卫怀琛给自己解围的。
　　就在这时，程高也从楼上走下来，看到时颂时露出了一个意外的表情：“小颂也回来了？”
　　看到他，时颂脸上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他乖乖地叫道：“爸。”
　　“回来就好，累了就先回屋歇会吧，别在这站着了。”
　　关心完时颂，程高乐呵呵地回头嘱咐阿姨晚上多做点菜。
　　又寒暄了几句之后，时颂就先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大约是前两天阿姨来的时候刚刚收拾过，推门进去后时颂看到自己的屋子又整洁又干净，跟他走的时候没有很大的区别。
　　谁也看不出这里已经五年没有人来过了。
　　屋子里还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奖状和证书，时颂有些怀念地摸了摸它们，脑子里忍不住回忆起了自己水深火热的高中生活。
　　一开始他父母其实希望走文化生的路子，时颂为了不让他们失望就拼了命的学习，后来成绩确实拿到了，但他父母却又开始打算着让他一起出国。
　　不过这次时颂拒绝了，他想着他们出国毕竟是为了卫怀琛，自己又何必去添乱。
　　他终于有自由选择了热爱的美术专业，代价就是这五年来他妈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其实时颂知道卫舒芸并不是生气了，只是单纯觉得没必要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花时间。
　　时颂拉开书桌的椅子坐了下来，头趴在了胳膊上面，这个动作懒懒散散的。
　　一绺略长的头发落在了他的脸前面，有点发痒，时颂呼出一口气把头发吹到了一边，眼睛亮晶晶的。
　　其实他刚才有意无意地关注了一下卫舒芸和卫怀琛，他们母子应该关系很好，毕竟时颂之前从没看过卫舒芸那么在意过谁。
　　这也是他想回家来确定的。
　　时颂清楚地记得，梦里的人说起卫怀琛的时候，用的是“他拿到了卫氏”这个形容。
　　那时候显然不到卫舒芸正常退休的年龄，而时颂非常清楚她对卫氏到底有多在乎，如果不是采取了什么手段，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掌控卫氏，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一样。
　　如果他们母子关系很好，那种事又怎么可能会发生呢。
　　所以梦应该是假的吧。
　　时颂“唔”了一声，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一按亮屏幕，许多条消息弹了出来。
　　时颂率先打开他男朋友林奕铭的看了一眼。
　　“宝贝，安全到家了吗？”
　　又过了半小时，大概是看时颂不回复，林奕铭又发了一句：“安全到家之后记得跟我说一声。”
　　后面配了一个小狗比心的小表情，看上去还有点可爱。
　　今天他对林奕铭好像有些忽视了，是不是应该跟他解释一下。
　　时颂想了想，拨通了林奕铭的电话。
　　按理来说他今天下午应该回到学校没什么事情了才对……
　　但现在，电话响铃了五声之后，被那边直接挂掉了。
　　时颂微微皱眉。
　　他给林奕铭打电话的频率并不高，所以这还是第一次被直接挂电话的。
　　不过都是成年人了，时颂也没怎么在意。
　　想了想，他在微信回了一句：“我到家了，一切都好。”
　　……
　　而另一边。
　　两个小时前。
　　林奕铭怅然若失地看着时颂和卫怀琛离开的背影，手在兜里揉皱了那两张门票都没拿出来。
　　他心烦意乱地离开咸云记，正打算问问自己兄弟有没有去看话剧的，就在这时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林哥，你今天下午有事没？”
　　“我想出来溜达溜达，你陪陪我呗。”
　　啧，这不是正好吗。
　　林奕铭乐了：“正好我这有两张话剧的门票，你来吗？”
　　一边说着，他把门票拍了张照发过去。
　　对面那个人名叫苏唐，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现在他们俩念的大学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本来关系应该淡下去了，但架不住苏唐话痨遇到什么事都爱跟林奕铭分享。
　　苏唐情商高，跟他相处起来舒服极了，所以林奕铭闲得没事也喜欢跟他聊天，遇到困难都会参考他的意见。
　　“我的天，林哥你好牛啊，这个票你都能拿得到！”
　　“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对面发来的消息让林奕铭忍不住勾起唇角，心里终于产生了一种得意感。
　　他就在话剧院附近等着苏唐，没过多久他就气喘吁吁小跑着来了，就连脸都泛上了红晕。
　　他长得也好看，跟时颂那种漂亮精致的外貌不同，他的五官都很秀气，虽然比不上时颂但扔到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的那一拨了。
　　苏唐平日就在网络上经营着一个一百多万粉丝的账号分享生活，美颜一开粉丝们都管他叫神颜主播。
　　“你这么着急啊？”
　　林奕铭见状连忙把买好的果茶递给他：“润润嗓子。”
　　苏唐心念微动。
　　他接过来看了一眼，笑嘻嘻道：“好体贴啊林哥，你竟然记得我最喜欢葡萄柚益菌多？”
　　“少恶心。”
　　林奕铭看了他一眼：“我只记我家宝贝喜欢什么，就是捎带了你而已。”
　　“切，”苏唐有些尴尬，装腔作势地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谁要你记了——对了，你猜猜我爹为什么要叫我这周末回来？”
　　京市很大，折腾一趟起码得花出去三四个小时，所以苏唐一般只有放假才会回城东这边。
　　林奕铭挠挠头：“为什么啊。”
　　“你知不知道卫怀琛回国了？就那个最牛逼的卫家，他们大儿子，之前给慈善机构一下捐了十几个亿的那个。”
　　“哦，这我知道，”林奕铭啧了一声，“那人确实厉害，他的团队也个顶个精英，再发展几年怕就是卫舒芸也要靠他了。”
　　“所以我爹妈想让我认识认识他啊，就为了这事把我从学校喊过来，我真是服了。”
　　苏唐把手里的门票交给检票人员：“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卫怀琛根本不见我们，我爸就会使唤我，被人家拒绝了之后屁都不敢放一个，气死我了。”
　　林奕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安抚他道：“正常，之前我爷爷想请他们卫家吃顿饭，他们也没来，可能就是不爱交际吧。”
　　“他们那种高门大户，有点傲也应该的。”
　　他们两个人很快就进入到了话剧院内部。
　　在等待开场的间隙，林奕铭让苏唐在原地待着，自己去趟卫生间。
　　但大概是卫生间人比较多，林奕铭很久都没回来。
　　苏唐在原地咬着吸管，手撑着头定定地看着旁边的座位出神。
　　结果就在这时，他旁边的地上竟然亮起来了一小片，苏唐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林奕铭的手机掉了。
　　“搞什么啊，这都忘。”
　　苏唐一边笑着抱怨，一边帮他从地上捡起来。
　　手机在震动，眼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竟然是“宝贝”，苏唐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眉头皱起。
　　他鬼使神差般伸手……
　　等反应过来之后，电话已经被挂断。
　　“苏唐？”
　　听到林奕铭的声音他就像是触电了一样收回手，转头看向林奕铭：“怎么了。”
　　“你干嘛呢，让一让。”
　　林奕铭屈膝轻轻地碰了一下苏唐的膝盖，苏唐只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
　　就在这时，剧院内的灯光骤然熄灭，人群安静了下来。
　　黑暗当中，苏唐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他微微侧身让林奕铭进来，心跳得很快：“没，没事。”
　　“刚你手机响了，我拿起来帮你静音，结果不小心碰到了……”
　　苏唐侧过头小声说。
　　“哦。”
　　林奕铭坐了下来。他在学校里担任了不少职务，所以乱七八糟找他的事情不少。
　　在黑暗的剧院里打开手机挺引人注目的，所以林奕铭也没在意，他看都没看地把手机放回了自己口袋里。
　　“没事，别让什么无关紧要的人打扰到了，看表演吧。”


第4章 雨夜
　　时颂闲得无聊，随手打开旁边书架上的书翻着看，中途林奕铭打来了电话。
　　“颂颂，你到家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声音模模糊糊的，时颂有些听不清。
　　“嗯对，”时颂瓷白的手指翻过一页书，顺口问，“你在哪啊？好吵。”
　　他的嗓音很软，透过电话传到对面的时候稍微带了点电流音。
　　林奕铭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都酥了一半。
　　他咽了一口口水，用手稍微捂住话筒减少人流的声音传过去：“我还在学校呢，之前把手机放寝室忘带出去了，就他们手欠挂你电话，对不起啊宝宝。”
　　事实上他和苏唐刚看完话剧，发现刚才竟然是时颂的电话后苏唐一直在道歉，眼神就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林奕铭心一下就软了，跟时颂解释一下就行的事他当然不会怪苏唐。不过他没打算告诉小男朋友自己出来看话剧了，毕竟手里握着两张没送出去的票还是挺丢人的。
　　时颂“哦”了一声，身体懒懒地靠上椅背正想再说两句。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颂颂？”
　　外面的嗓音又凉又淡，尾音微挑。
　　是卫怀琛。
　　时颂被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没拿稳。
　　他把手机拿得离自己稍微远了一些，转头扬高声音问：“嗯，什么事？”
　　“出来吃饭了。”
　　卫怀琛慢悠悠地说。
　　“好，我马上！”
　　紧接着时颂凑近电话，压低声音说：“那我先挂了。”
　　最后几个字带上了点气音，瞬间把林奕铭撩拨得面红耳赤。
　　“嗯好，宝贝亲……”
　　他这话慢了半拍。
　　时颂似乎听到嘈杂的人声当中林奕铭说了点什么，不过反应过来之后他已经手快地按下了挂断。
　　于是林奕铭收到的就是冰冷无情的几声“嘟嘟嘟”。
　　旁边的苏唐脸上写满愧疚，他轻轻拽住林奕铭的袖口晃了晃：“你男朋友不是生气了吧？我刚真不是故意的，我没看到是他……”
　　他现在也有点后悔。自己之前挂人家男友电话的行为简直就像是鬼迷了心窍一样，大概是剧院里太黑，所以他精神恍惚才能做出来这种事。
　　林奕铭倒是满不在意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哎呀你放心吧，我家宝贝脾气好着呢，这点小事还不至于——”
　　说着说着话他忽然看到了什么，眼睛瞬间亮了：“你在这稍等我一下，我家宝贝之前说过喜欢那家糕点店的东西，我去买两块，马上就回来啊。”
　　话还没说完，林奕铭的身影就已经跑远了。
　　原来林奕铭也会这么把一个人随口说的话放在心上。
　　苏唐在原地站定，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
　　吃完饭之后，程高漱了口语气随意地问时颂：“之前我跟你妈在国外忙着，你一个人过得怎么样？”
　　时颂随意搭在桌子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抬起头笑笑，耳边的碎发垂下来一绺，杏核眼微微弯起来，整个人又乖又甜：“挺好的，一切都很顺利。”
　　其实五年来他爸是一直跟他保持联系的，不过也仅限于逢年过节的时候互相问候一句。
　　但他们每个月都会给时颂打来很多生活费，这些年来时颂一笔钱都没用，全部存到了一个特定的账户上面。
　　自从高二以后，时颂就开始用自己的画赚生活费了。
　　不过这些时颂并没有打算跟任何人说，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忙公司的事情也要保重身体，不用管我。”
　　男生懂事的样子有点让人心疼。
　　“那就好。”
　　程高移开了目光，轻咳一声：“有什么困难随时跟家里说，我们绝对不会缺着你的。”
　　“好。”
　　时颂点点头。
　　“爸，妈，你们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吗？”